旅游影响下传统村落的利益相关者社会网络特征研究——以国家传统村落两河口村为例

陈君子， 刘大均

(成都大学旅游与文化产业学院， 成都 610106)

传统村落作为农耕文明的载体，具有极高的文化、历史、美学和经济等价值[1].当前，传统村落正面临着建筑与人居环境等物质文化破坏、村落的非物质文化衰落、社区治理与制度建设缺位、可持续发展受阻、保护与利用冲突等多重问题，传统村落的保护与利用已成为社会各界普遍关注的重要议题[2].依托传统的村落形态与独特的民族文化，许多传统村落已成为备受游客青睐的旅游目的地[3].旅游开发已成为传统村落保护与利用的有效途径[4]，也是传统村落振兴的重要路径[5].传统村落的变化归根结底是受人的影响，或者说是地方政府、开发商、社区居民、外来商户、游客等利益相关者博弈的结果[3].随着传统村落文化价值的彰显与旅游的开发，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逐渐增多，其利益相关者构成与互动关系不仅影响传统村落的保护与传承，还影响传统村落旅游的可持续发展.

利益相关者理论源于19世纪的英美等西方国家，协作或合作是其核心思想[6].20世纪80年代开始，利益相关者理论逐渐被引入旅游研究领域，90年代中后期相关研究进一步增多；在国内，直到21世纪初，旅游学领域才引入“利益相关者”这一概念[7].国内外学者较多地采用社会网络分析法对利益相关者之间的社会关系[8]、构成的利益集团[9]、角色和关系[10-11]等进行分析.传统村落是一个复杂的关系网，其文化遗产的保护涉及各方权力与利益，需要了解政府、工商界、学术界、村落精英与普通村民之间错综交杂的关系[12].目前，针对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的研究成果较为丰富，主要内容集中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政府、社区居民在传统村落保护中的地位与作用，在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的过程中，政府、社区居民是重要利益相关者[13-15]；二是旅游开发对传统村落社区居民的经济收入[16-19]、幸福感[20]、满意度[21]、行为关系[22]等方面带来影响；三是利益相关者参与传统村落旅游开发研究，学术界对传统村落旅游发展过程中不同利益相关者扮演的角色[23-26]、参与程度[27-29]进行了深入分析.已有文献为开展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的研究奠定了一定基础，但遗憾的是，现有研究缺乏对旅游影响下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的全面识别与变化过程分析，不同区域、不同旅游发展阶段表现出的利益相关者格局差异性鲜有涉及，目前学术界亦未重视这种差异与变化的研究.基于以上分析，本研究以两河口村为例，深入分析旅游影响下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的构成与互动关系，并进一步探究传统村落内部不同旅游发展阶段的村寨利益相关者格局与差异，以期为传统村落保护与旅游开发提供理论支撑.

1 研究区域、数据来源与方法

1.1 区域概况

两河口村位于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下辖彭家寨、唐家寨、汪家寨、何家寨等多个具有民族特色的村寨，是土家族和苗族的聚集地.该村是中国传统村落、中国历史文化名村、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村内的彭家寨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中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近年来，得益于独具特色的旅游资源优势、有力的政策支持与良好的旅游发展环境，两河口村旅游得到了快速的发展.同时，两河口村内部不同民族村寨旅游发展存在较大的差异性，处于不同的旅游发展阶段；其中，彭家寨旅游业处于快速发展阶段，唐家寨旅游业处于起步阶段，汪家寨等民族村寨尚未进行旅游开发.对彭家寨、唐家寨、汪家寨这3个村寨的利益相关者格局进行分析与比较，有助于探索旅游影响下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的变化过程.

表1 彭家寨、唐家寨、汪家寨旅游基础数据比较Tab.1 Comparison of basic tourism data of Pengjiazhai， Tangjiazhai， Wangjiazhai

图1 两河口村地理区位图Fig.1 Geographical locationof Lianghekou Village

1.2 数据来源

旅游地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关系可以通过调查利益相关者之间的业务关系、合作行为、信息交流与联系程度等方面，从而使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关系数据得以反映和表达[30].本研究主要采用问卷调查、深度访谈与挖掘新闻媒体报道等方式，调查利益相关者之间的联系和交流程度.例如：在对当地社区进行问卷调查和访谈时，询问“在工作/生活中，与您联系较为紧密的利益相关者是”；在对研究专家进行访谈时，询问“您在两河口村进行保护或科学研究时，与您联系较为紧密的利益相关者是”；在对游客进行问卷调查和访谈时，询问“此次旅游过程中，您与哪个利益相关者联系较为紧密，交流较为频繁”.

项目组于2017年8月前往两河口村进行考察与预调研，调研小组由3名硕、博士生组成；2017年10月开展正式调研，调研小组由6名硕、博士组成.正式调研共发放问卷420份，回收有效问卷406份；访谈社区居民、游客、行政人员、研究专家等利益相关者共49人.收集、筛选出与研究密切相关的6篇新闻报道，从中挖掘新闻媒体在实地采访、报道过程中联系较为紧密、交流较为频繁的利益相关者等相关信息.然后，根据两河口村的利益相关者构成，构建利益相关者的关系矩阵.结合调研数据，将每一份调研数据转换成赋值矩阵.如果某一利益相关者与另一利益相关者存在较为紧密的联系，则在矩阵中对应位置赋值为1；反之，赋值为0.最后，将所有有效问卷和访谈数据转换为赋值矩阵，并将赋值矩阵数据进行叠加运算，得出两河口村利益相关者的关系矩阵.

1.3 研究方法

社会网络分析法侧重于关系和位置角色研究，可以分析社会关系网络中的关系强度，并侧重于分析网络中的位置与角色[9].本研究采用社会网络法分析旅游影响下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构成的关系网络，探究利益相关者在旅游发展过程中的角色地位与互动关系.在社会网络分析过程中，大多模块都是基于二分矩阵展开，必须测试甄选恰当的切分值，将数值矩阵转化为二分矩阵[31].为了寻找出共性和规律性，部分学者采用反复测试、多次实验的方法选择切分值[32]，还有部分学者采用中位数的方法选择切分值[33].为了总体把握旅游背景下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的网络结构特征，揭示利益相关者网络格局的一般性规律，经反复测试，本研究选取中位数为切分值，对构建的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的关系矩阵进行二值化处理，将其转换成二分矩阵，并采用Ucinet软件进行可视化表达(图2).

图2 两河口村利益相关者网络图Fig.2 Network of stakeholder of Lianghekou Village

2 利益相关者构成

在旅游发展的影响下，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正面临着重构，利益相关者逐渐多元化、复杂化.随着旅游的逐渐开发、文化遗产的保护力度逐渐加大，两河口村的利益相关者构成及其互动关系正逐渐发生变化.一方面，原有的社区居民逐渐衍生出多个利益相关者，如旅游经营者、“非遗”传承人与旅游从业者等多个利益相关者.另一方面，随着两河口村的基础设施与服务设施的不断完善，其知名度不断提升，外来利益相关者逐渐增多，如游客、专家及科研机构、保护组织与投资者等.根据旅游地的利益相关者理论与相关研究[8-11]，结合两河口村的实际情况与实地调研情况，可将两河口村的利益相关者划分为管理机构、当地社区、旅游行业与压力集团四种类型(表2).

表2 两河口村利益相关者分类Tab.2 Type of stakeholders in Lianghekou Village

3 整体利益相关者网络特征

3.1 利益相关者之间互动较少，利益关系网络态势较弱

随着两河口村旅游业的发展与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推进，文物管理所、“非遗”传承人、旅游经营者与从业者、游客、研究机构及专家等利益主体逐渐融入传统村落的保护与发展过程，其利益相关者网络日趋复杂.由村委会、普通居民、游客、农家乐经营商户、文物管理所、村民日常经营商户等14类利益相关者构成的利益相关者网络整体密度为0.115，网络结构较为松散.由于两河口村传统村落的保护与旅游开发历程相对较短，利益相关者之间合作较少，不同利益主体之间的互动及其交流有待进一步提高.这体现了在旅游发展过程中两河口村的利益相关者之间互动较少，尚未形成较为完整的利益关系网络，同时也反映出两河口村的旅游发展总体上还处于初级阶段.

3.2 利益相关者人数日渐增加，核心—边缘层次结构突出

两河口村利益相关者网络存在较为明显的层次结构，核心-边缘特征突出(图3).在旅游发展的影响下，两河口村利益相关者逐渐增多，利益诉求日趋多样化，从而导致了利益相关者层次结构的差异性.普通社区居民、游客处于利益相关者网络的核心层，其中游客是在旅游介入和影响下进入核心层次.村委会、文物管理所等利益相关者处于过渡层，文物管理所、“非遗”传承人是在文化遗产保护过程中逐渐形成，也体现了政府政策在传统村落新型利益相关者形成过程中的作用.旅游交通经营户、旅游商品经营户、研究机构与专家、保护组织等利益相关者处于边缘层次，虽然这些利益相关者并未居于核心层面，但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传统村落文化遗产的发展与传承，具有重要作用.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表现出差异化的层次结构，这与传统村落受旅游发展与政府政策的影响、村落内部特性紧密相关.

图3 两河口村利益相关者层次结构Fig.3 Hierarchical structure of stakeholders in Lianghekou village

3.3 利益相关者角色差异较大，游客和居民话语权较大

游客和普通居民在利益相关者网络中的中心性较高，拥有较高的中心性水平、效能和效率与较低的约束性，在旅游发展与文化遗产保护的过程中拥有相对较大的话语权，能够维护自身利益.村委会、文物管理所、景区管委会、“非遗”传承人等在利益相关者网络中的中心性水平相对较高，拥有一定的结构洞优势.村委会是传统村落的重要利益相关者，是社区自治、管理的重要机构，在旅游发展背景下，村委会是普通社区居民的利益代表方以及利益关系的协调者.文物管理所、景区管委会作为文化遗产保护与旅游发展的重要利益相关者，除了要注重两者之间的合作与协同发展，还应加强与其他利益相关者的联系.旅游商品经营户、保护组织、研究机构与专家等利益相关者在利益相关者网络中的中心性水平较低，拥有较低的效能、效率和较高的约束性，是两河口村的一般利益相关者；其主要原因在于这些利益相关者介入时间相对较晚，与社区居民、游客等利益相关者之间的互动较少.

4 不同旅游发展阶段利益相关者社会关系网络结构特征

由于传统村落旅游发展的阶段与水平的不同，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之间的互动关系呈现出不同的特征，所表现出来的利益相关者模式往往也具有较大的差异性.对两河口村整体以及彭家寨、唐家寨、汪家寨三个村寨的利益相关者网络格局分析，提炼出利益相关者在旅游发展过程中的三种基本模式，这三种模式一定程度上可以表征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在旅游发展过程中的基本形态与演进规律(图4).

图4 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基本模式Fig.4 Interactive mode of stakeholder of traditional village

4.1 汪家寨旅游发展处于萌芽阶段，利益相关者网络结构属于传统模式

在新农村建设的大背景下，汪家寨的传统建筑多被现代化的建筑取代，传统民居已较为少见.汪家寨的现代建筑主要以钢筋、混凝土等为材料，在建筑风格方面一定程度上延续了传统土家建筑的风格.当前，汪家寨的发展主要以农业为主，旅游尚未介入.汪家寨利益相关者较为单一，所构成的利益相关者网络也较为简单.如图5所示，汪家寨利益相关者主要表现为普通居民与村委会、日常经营商户之间的互动关系，利益相关者网络多以社区居民为中心，利益相关者之间的互动较为频繁，村委会在其利益相关者网络中起协调作用，村民日常经营商户主要为社区居民提供日常生活用品服务，这与汪家寨的生产、生活方式以及传统村落保护程度密切相关，这也是传统村落较为常见的利益相关者互动关系.

图5 汪家寨利益相关者网络图Fig.5 Network of stakeholder of Wangjiazhai

4.2 唐家寨旅游发展处于起步阶段，利益相关者网络结构属于过渡模式

随着两河口村旅游的发展，唐家寨社区居民逐渐认识到传统文化保护所带来的价值，唐家寨居民开始改造自家传统民居或建设旅游接待设施，从事旅游接待服务.在旅游发展的影响下，唐家寨多元化的利益群体正逐渐形成，但还处于起步阶段，外来利益相关者相对较少，在社区居民的内部正逐渐形成新的利益相关者，利益关系从简单逐渐向复杂转变.如图6所示，唐家寨的利益相关者发育尚不成熟，利益相关者主要有普通社区居民、农家乐经营户、日常经营商户与游客，利益相关者之间的互动两极分化较为严重，在利益关系网络中则表现为普通居民与村委会、日常经营商户以及农家乐经营户与游客之间的联系较为紧密.其主要原因在于唐家寨的旅游发展历程较短，且文化遗产保护尚未得到重视，所涉及到的利益相关者较少.唐家寨利益相关者网络还处于逐渐发展过程中，随着旅游的不断发展，利益相关者网络将进一步丰富和完善，利益相关者之间的互动关系将日趋复杂化.

图6 唐家寨利益相关者网络图Fig.6 Network of stakeholder of Tangjiazhai

4.3 彭家寨旅游处于快速发展阶段，利益相关者网络结构属于共享模式

彭家寨是两河口村文化遗产的核心区域，文化遗产保存较为完整.政府对彭家寨的保护力度较大，先后成立了文物管理所和景区管理委员会.在旅游发展的影响下，彭家寨外来利益相关者逐渐增多，游客、保护组织、研究机构与专家等利益相关者先后介入；同时，部分社区居民的角色与所代表的利益群体逐渐发生变化.如图7所示，彭家寨的利益相关者较多，在旅游发展与文化遗产保护的过程中所形成的利益相关者网络较为成熟，传统村落普通居民、游客在利益相关者网络中居于核心位置，村委会、文物管理所在两河口村发展与文物保护过程中起着管理、协调的作用；其他利益相关者多与普通社区居民、游客这两类利益相关者展开联系，互动较弱；各利益相关者之间互惠互利，最终形成良性的利益关系.彭家寨的文化遗产保存较为完整，文化、经济、旅游等价值较为突出，更容易受到政府、社会的关注，其利益相关者较多，所表现出来的利益相关者之间的关系则更为复杂.

图7 彭家寨利益相关者网络图Fig.7 Network of stakeholder of Pengjiazhai

5 结论与启示

5.1 结论

1) 在旅游发展的影响下，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多元化主体初步形成，呈现出利益相关者逐渐增多、并趋于稳定的发展特征.利益相关者逐渐由社区居民、村委会、日常经营商户三大基本利益相关者逐渐发展成为普通社区居民、景区管委会、游客、旅游从业人员、旅游经营商户等利益相关者，形成了多元化主体并存的局面.

2) 两河口村利益相关者网络结构较为松散，呈弱利益关系态势，具有明显的层次结构.不同利益相关者在利益相关者网络中的中心性水平、结构洞优势差异较为显著，在利益相关者网络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地位.游客、普通居民在利益相关者网络中居于核心位置，形成了相对较好的互动关系.

3) 传统村落在旅游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利益关系具有明显的地域差异性和阶段性.彭家寨、唐家寨、汪家寨三个民族村寨的利益相关者构成与互动关系差异显著，所表现出来的利益关系特征也体现了传统村落在旅游发展过程中的阶段性规律.

4) 在旅游发展的影响下，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存在传统模式、过渡模式、共享模式三种基本模式.这三种模式一定程度上可以表征和反映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在旅游发展过程中的基本形态与演进规律，也体现了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具有由简单向复杂、由低级向高级的发展过程.

5.2 讨论

研究对旅游发展背景下湖北恩施州两河口村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构成及其互动关系进行深入分析，探究两河口村内部不同旅游发展阶段的民族村寨利益相关者社会网络结构特征，并提炼出其利益相关者在旅游发展过程中的模式，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静态格局研究的不足.尽管研究案例地的选择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和典型性，但由于所选取的案例地相对较少，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研究结果的精确性，存在一定的不足.在接下来的研究中，应增加民族地区研究的案例地，同时还可以对不同民族集聚区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进行比较研究，全面归纳总结旅游背景下民族地区传统村落利益相关者的内在规律，为民族地区传统村落的发展与振兴提供理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