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名字是戈多
2021-04-07零点一流明
爱:咱们现在干什么呢?
弗:我不知道。
爱:咱们走吧。
弗:咱们不能。
爱:为什么?
弗:咱们在等待戈多。
爱:啊!
——《等待戈多》
你见过凌晨四点钟高中校园里的太阳吗?
我没见过。在这个季节,凌晨四点钟根本不会有太阳。实际上,那时候的天空是深蓝的,像国画里面花青色的颜料,也像茫茫的潮水充满四围空间。
我是住宿生。学校夜间查寝严格,不允许学生晚睡,于是我只能定好闹钟在四点钟起床,虽然这仍然违背了学校的规定。闹钟响后,我一般会睡眼惺忪地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挪开桌椅,然后提心吊胆地打开台灯,翻开书本,最后用窗帘挡住灯光,以免打扰到室友。有时我还要喷几下花露水,因为饥饿的诸位蚊君凶猛异常,如果没有花露水,它们不会放过我身上任何一个裸露的部分。
于是我在台灯有些刺目的光中看书做题,有时是英语完形填空,有时是语文古代文化常识,有时是化学有机推断,有时是物理电路分析,当然更多的还是数学题。我是个数学不太好的理科生,跟一道数学选择题较上十几分钟的劲是常有的事。可悲的是,即使花了这样长的时间,我仍然解不出来,最终只能翻到书的最后看答案解析。
书本上那些油墨印出来的符号,在冷白的台灯光下反射出一种奇特的色泽,像金属。这样一来,那些小小的阿拉伯数字就成了一枚枚钉子,刺得我眼睛生疼。当然这是我的臆想,眼睛疼的真正原因是宿舍的空调温度太低了……总而言之,每到这种时候我就会开始胡思乱想。
宿舍书桌挨着窗户,所以我可以很方便地望向窗外。学校周围没有多少建筑物,宿舍三层楼的高度就足以让我的目光移出很远。窗外有什么?有操场,有校外的马路、马路上不时经过的汽车,有交替闪烁的红绿信号灯,有镶在地平线上的一串路灯,有深不见底的天空,还有偶尔能在天空中见面的月亮。凌晨四点钟的高中校园窗外就是这些东西,没有太阳。漂浮在这样的黑暗中,有时会让人感到寂寞,却并不使人厌烦。
在我的脑海中,我每日的早起并不是为了看书做题,而是为了等待深蓝的夜色像海水退潮一样退去,等待朝霞。换句话说,我坐在那个黑漆漆的墙角喂蚊子,是为了等待黎明。
这听起来带着点荒唐的诗意,但它是真的。
坦白來说,我的成绩不算优秀,时至今日我仍然怀疑自己选择物化生三门纯理学科,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每次题目做不出来时我就会盯着窗外看,看到那样混沌的、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景色,仿佛就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黎明在哪里?我低下头擦掉几何图形上乱七八糟的铅笔笔迹时这样想着。我真的还会有未来吗?它是不是也像这场被我所等待着的黎明一样,看似触手可及,却又根本遥遥无期?
黎明之前的黑暗那么漫长,漫长到让人几乎不再对光明的到来抱有希望。我感到我就像《等待戈多》中的那两个流浪汉,永远在等待,等待一种荒诞的、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未来。
能不能给我一点光呢?能不能指给我一条通往未来的路?我的右手冷静地勾选着答案,大脑却在胡思乱想。我会努力的,我会认真地早起刷题,我会好好整理课堂笔记。所以拜托你了世界,赐给我一个黎明吧,哪怕我的黎明没有太阳,哪怕我的黎明只有零点一流明那么微弱的光,我也会珍惜它,像乞丐珍惜自己的食物,像骑士珍惜自己的剑,像快要失明的人珍惜自己的眼睛。
《穆斯林的葬礼》中写道:“天总会亮的,没有太阳也会亮。”
事实确实如此。
所以我还在等待。我和我的习题们并排坐好,在混着月光的黑暗中等着。
等着我的黎明如约而至。
编辑/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