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旺藏语基数词研究

次林央珍

（中央民族大学，北京 100081）

东旺藏语是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香格里拉市东旺乡的藏族所使用的语言，属于藏语康方言南路次方言。东旺藏语基数词具有丰富的特点，但过去很少有人做专题研究，是藏语词类研究中的薄弱环节。本文主要以东旺藏语为研究对象，通过与古藏语及汉语等亲属语言比较，系统探讨基数词的结构、功能、语义、认知等各方面的特点。其中，着重分析东旺藏语特殊数词“一”“二”和合成数词连接成分的使用，以及基数词的虚化和重叠现象。另外，还探讨了东旺藏语基数词的认知特点和文化功能。

一、东旺藏语基数词的结构特征

藏语是“十进位”系统的语言，符合人类语言的普遍特征，但其“十进位”系统也有一些不同于古藏语及其他汉藏语系亲属语言的特点。具体如下：

（1）东旺藏语“一”至“十”的基数词共有13 个，都为单音节，来源于古藏语，为本语词。其中，表示“一”的有3 个，表示“二”有2 个，用法不同。如下：ʨiʔ54、kõ35、ri 表示“一”；ɯ41、tu55表示“二”；sõ41表示“三”；ʐə55表示“四”；ŋa41表示“五”；tʂɔʔ54表示“六”；d41表示“七”；ʑieʔ54表示“八”；ɡə55表示“九”；ʨə55表示“十”。

（3）东旺藏语有ʑa41“百”、tõ41“千”、tʂiʔ54“万”、mõ41“千万”、tõ24ɕõ55“亿”等表示位数的单纯数词，缺乏表示“十万”“百万”的位数词，需要用“数目+万”的结构来表达。例如：

①ʐə55“四”在与其他数词结合时元音通常变为ʅ。

古藏语（藏文）及拉萨话、德格话等现代藏语方言有完整的位数系统，不缺乏表示“十万”“百万”的位数单位。东旺藏语虽然在日常交际中已不用“十万”和“百万”，但有些懂佛经且会念经的僧人会使用这两个位数词。

（4）在长句当中，位数词tõ41“千”、tʂiʔ54“万”、mõ41“千万”强制携带虚语素音节，构成tõ55“千”②tʂiʔ54与tʂaʔ54结合时发生音变，读为tʂʅ55。“万”、“千万”的形式。音节在古藏语和拉萨话等藏语方言中可有可无，但在东旺藏语中不可或缺。这与东旺藏语讲究双音节韵律有关。

（5）东旺藏语系数词和位数词的组合方式，即“系位”构造显得较为特殊：当位数词“十”和“百”与系数词结合时，形成“系数+位数”的结构；当“千”“万”“千万”“亿”等位数词与系数词结合时，形成“位数+系数”的结构。可见，不同大小的位数词与系数的前后顺序不一致。例如：

d24ʨə55七十 d24ʑa55七百 tõ55tʂaʔ54images/BZ_69_1437_1151_1472_1199.pngɯ41 两千七 十 七 百 千 二tʂʅ55tʂaʔ54ŋa41五万 mõ55tʂaʔ54ŋa41五千万 tõ24ɕõ55ŋa41 五亿万 五 千万 五 亿 五

在古藏语及拉萨话等一些其他藏语方言中，“千”以上的“系位”组合顺序可以存在两种方式，即“位+系”模式和“系+位”模式兼用，只是在“位+系”模式中位数词后强制添加表完整的成分

从其他藏缅语族语言情况来看，和东旺藏语一样存在“位+系”和“系+位”两种模式，且位数词“百”的系数词在前，位数词“千”“万”的系数词在后的语言包括嘉戎语、扎巴语、尔龚语、木雅语、景颇语等。至于为何会出现这种现象有待日后进一步考察。

二、东旺藏语合成数词的连接成分

（一）连接成分的形式及用法

藏语在构成两位或多位合成数词时，需要添加连词来连接包含不同位数的数词。连词有两种形式：tsa 和nə。在长句当中，tsa 和nə 的使用都具有强制性，如果只是按顺序数数，tsa 可以省略不用。其中，tsa 用于“二十”以上包含个位数和十位数的合成数词，其结构形式为“十位数+连词tsa+个位数”。例如：

③sõ41“三”在与位数词tɕə55“十”、ʑa41“百”结合时变为送气音。

nə 出现在有“百”及以上位数词的所有多位合成数当中，且每隔一个位数都要用nə。例如:

ʑa41 nə ŋa55tɕə41 一百五十 tõ55tʂaʔ54ŋa41 nə ʐʅ55ʑa41 nə ŋa55tɕə41 五千四百五十百 连词 五 十 千 五 连词 四 百 连词 五 十sõ35ʑa41 nə 24ʂʅ55三百二十 tʂ55tʂaʔ54d24nə sõ35ʑa41 七万零三百三 百 连词 二 十 万 七 连词 三 百

东旺藏语在数词连接成分的使用上与古藏语（藏文）存在差异。藏文从21-29 至91-99 的八个数段有八个连接成分，其中除了21-29 数段的连接成分rtsa 和61-69 的连接成分re 以外，声母都取自相应十位数上的数词的基本辅音，分别与各自所属数段的十位数的数词有语音对应关系，而东旺藏语的这八个数段都使用与前后词素无语音对应关系的tsa。那么是东旺藏语在古藏语的基础上丢失了除tsa 以外的连接成分，还是除tsa 以外的连接成分是为了声律和谐而后来产生的？对以上问题，王尧先生和安世兴先生发现，公元九世纪以前，甚至更早期的古藏文文献中，各数段所用的连接成分一般只有rtsa，到公元九世纪以后，才逐渐出现so 等连接成分（《敦煌卷》第一、二卷）。①周毛草：《藏语复合数词中的连接成分》，《民族语文》1998年第2 期。如此看来，东旺藏语只用tsa，不用so、ŋa、ɡo 等要求声律和谐的连接成分是保留了藏语比较古老的特征。

（二）连接成分的来源

本文认为藏文合成数词的连接成分[rtsa]来源于表示“叠加”之义的动词[rtseg]。同样的，东旺藏语合成数词的连接成分tsa 也由动词tsaʔ54“叠加、堆砌”语法化而来。其根据有两点：一是tsa 和tsaʔ54的读音基本一致；二是语义相近，即tsa 在合成数词中也隐含着“叠加、添加”之义。例如“三十一”、d24tɕə41tsa ŋa41“七十五”。这两个数词分别可以理解为“三十”加“一”等于“三十一”，“七十”加“五”等于“七十五”，个位数和十位数之间是一种相加的关系。从动词tsaʔ54到tsa，声调变轻，语义由实到虚，词性模糊，这符合一般东旺藏语动词发生语法化的伴随特征。

nə 在东旺藏语中本身就是表示“和、与”的并列连词。作为合成数词的连词，虽还隐含“和、与”之意，但虚化程度很高。在中间缺乏一个及以上位数单位的合成数词中，nə 的功能与汉语的“零”一样。比如数词“八百零五”，百位数和个位数之间少了十位数；数词“四万零八十”，万位数和个位数中间少了千位数和百位数，这时用“零”来代替其空缺的位数单位。东旺藏语没有表达“零”概念的专门词语，用nə 作为合成数词的连接成分，符合其构造合成数词的需求，也不违背其中的语义关联。

（三）连接成分的存在动因

连接成分tsa 和nə 存在的动因何在？有两方面：一是调整韵律，即起到连接前后音节并调整节律的作用，使各类合成数词连贯又不失停顿。比如tsa 的出现使前文内容提到的21-99 的8 个数段都变成四音节的语音节律，极具节奏感；nə 出现在不同的位数之间，使合成数词的不同位数之间形成一个停顿，从而调整其节律。二是消除歧义，即如果没有tsa 和nə，数词很有可能导致歧义。例如：

d24tɕə55tsa sõ41 七十三 d24tɕə55sõ41 七十三 sõ24tɕə41 tsa ŋa41 三十五七十 连词三 七十 三 三十 连词五

上下两组数词的差别在于中间有无连接成分tsa，有tsa 表示“七十三”和“三十五”,无tsa 的话，如果不注意停顿或加以解释，那么就会被认为是“七十”和“三”“三十”和“五”。还有nə 也一样，如下具有多个位数的合成数词，如果失去连接成分，就会瓜分同一个数，导致歧义。例如：

tʂ55tʂaʔ54ŋa41 nə tõ55tʂaʔ54images/BZ_69_1437_1151_1472_1199.pngɯ41 nə ɡə55 五万两千零九万 五连词 千 两 连词九tʂʅ55tʂaʔ54ŋa41 tõ55tʂaʔ54images/BZ_69_1437_1151_1472_1199.pngɯ41 ɡə55 五万、两千、九万 五 千 两 九

三、东旺藏语的“一”和“二”

东旺藏语表示数词“一”的有三种形式：ʨiʔ54、kõ35、ri35；表示“二”有两种形式：ɯ41、tu55。其中，ʨiʔ54“一”和ɯ41“二”的用法相同；kõ35“一”和tu55“二”的用法相同；ri35在句中的含义为“每个”，用法有其自身特点。它们以独具系统且互补的方式存在，有具体分工，且相互补充，共同完整地表达“一”和“二”的词汇及语法意义。以下分别从能否进入序列系统、构词、与名词和量词组合等三个方面的情况来介绍它们的使用差异。

（一）不同形式的使用差异

1.能否进入序列系统的差异

戴庆厦（2016）根据汉藏语数词的特点，把基数词分为序列系统基数词和非序列系统基数词两类。用来连续数数，即能进入序列系统的是序列系统基数词，反之为非序列系统基数。根据此分类，东旺藏语基数词ʨiʔ54“一”和ɯ41“二”能与之前后的数词连读，用来连续数数，属于序列系统基数词；kõ35“一”和tu55“二”不能用来连续数数，属于非序列系统基数词。另外，ri35“一”也不能用来连续数数，只能在一些特殊的句法语义中代替ʨiʔ54使用，属于非序列系统基数词。

2.构成合成数词时的差异

“一”和“二”内部在能否用于构造合成数词方面存在差异。如下：

（1）构成“系位”结构的合成数词时，只能用ʨiʔ54“一”和ɯ41“二”，不能用kõ35“一”和tu55“二”。例如：

① 数词“十三”中的tɕə55“十”变为tɕo55，构成tɕo55sõ41。② 数词“十四”中的tɕə55“十”变为tɕy55，构成tɕy55ʐʅ41。

（2）“一”的三种形式都不用于序数词的构成，有专门的词汇a41dõ24mə55来表达“第一”概念。当表示与“二”有关的序数词时，只能用ɯ41，不能用tu55。例如：

a41 images/BZ_69_1437_1151_1472_1199.pngɯ55mba41 第二 a41 tɕõ55ə41 第十二 a41 ə24ʂʅ55第二十第 二 词缀 第 十 二 第 二十

（3）构成倍数、分数的时候只能用ʨiʔ54“一”和ɯ 41“二”，不能用kõ35、ri35“一”和tu55“二”。例如：

lə24pə55 ŋa41 五倍 sõ41 nõ24rə55 ʨiʔ54 三分之一倍 五 三 里 分 一

（4）数词重叠时“一”的形式只能用ri35，ʨiʔ54和kõ35都不能重叠使用。“二”的两种形式都可以重叠使用。例如：

ri24ri55images/BZ_69_1437_1151_1472_1199.pngɯ55images/BZ_69_1437_1151_1472_1199.pngɯ41 一两个 ə55ri24ri55 ji sɛ35pə24rʅ55tu24du55tɕa41 rɛ.每人吃了两一 一 二 二 人 一 一 虚词 饭 碗 二 二 吃 叙实碗饭。

（5）当与前后数词连读表示概数时，“一”和“二”的所有形式都可以使用。例如：

tɕi55images/BZ_69_1437_1151_1472_1199.pngɯ41 一两个 ri24images/BZ_69_1437_1151_1472_1199.pngɯ55 一两个 kõ35du55 一两斤（口、碗、桶）一 二 一 二 一 二tu24sõ55 两三个 ə55sõ41 两三个二 三 二 三

3.与名词和量词组合时的差异

“一”和“二”的不同形式在与时间名词和量词结合时呈现出明显差异。如下：

（1）表示时间概念时只能用ʨiʔ54“一”和ɯ41“二”，不能用kõ35“一”和tu55“二”。例如：

ju55ʨiʔ54 一年 nda24wa55images/BZ_69_1437_1151_1472_1199.pngɯ41 两个月年 一月 两

tɕə55tsɤʔ54 ʨiʔ54 nə ka55wã41 images/BZ_69_1437_1151_1472_1199.pngɯ41 一小时两分钟小时 一 连词 分钟 两

（2）为称量或度量的物体计算数目时，只能用kõ35“一”和tu55“二”，不能用ʨiʔ54“一”和ɯ41“二”。这时候，kõ35“一”和tu55“二”不能脱离度量词、衡量词或容器量词而存在。例如：

tɕə55pa55ɡu41 kõ35 一盆水 sɛ35də55ɡɤ41 tu55两锅饭水 盆 一 饭 锅 两pɤ55ku41 ʨi35 kõ35 一斤玉米 nõ41 kə24di55tu55两勺油玉米 斤（秤） 一 油 勺 两

句中的pa55ɡu41“盆”、də55ɡɤ41“锅”、ʨ35“秤”、kə24di55“勺子”本身为容器名称，但在这里与数词结合，致使作为量词来使用。这种情况只能用k35和tu55，如果换成ʨiʔ54和ɯ41，当在省略主体时，句子将产生歧义。例如：

pa55ɡu41 ʨiʔ54 一盆/ 一个盆 də55ɡɤ41 ʨiʔ54 一锅/ 一个锅 ʨi35 images/BZ_69_1437_1151_1472_1199.pngɯ41 两斤/ 两个秤盆 一 锅 一 斤（秤）两

总之，ʨiʔ54和ɯ41是使用最广泛的形式。ɯ41和tu55的区分与现代汉语的“二”和“两”相似，但使用特点不全相同。如汉语表达倍数用“两”，常说“两”倍，而不说“二”倍，而东旺藏语表达倍数还是用能够进入序列系统的ɯ41，而不是tu55。

（二）数词“一”的虚化

数词ʨiʔ54“一”的使用频率非常高，不仅有计算、排序的功能，有时还超出其实意范围，用法向着虚词的方向扩展，具有泛指的语义特征。当ʨiʔ54作为虚词出现时，声调特征不明显，记为ʨi。具体如下：

1.tɕi 位于名词之后，作为不定指标记

下面例句中的“一”都出现虚化:

ku55 ji du55ba55ʨi ɕaʔ54k sõ41.他抬来个大石头。他 施格 石头 一_不定 抬 助动 来a24r55ə55ʨi ʂə55 dɛ24 pɔ24ti.听说今天死了个人。今天 人 一_不定 死 助动 传闻sõ35i55tsa24mba55tɕi tɕa41 ɡui41.明天要吃个糌粑。明天 糌粑 一_不定 吃 句尾_建议

以上三句的ʨi 都位于名词后，分别泛指“石头”“人”“茶”这类事物，不指某个特定的对象，也并非用来计算这类事物的数量。因此称之为不定指标记。

2.出现在形容词之后，用来强调事物的某种性状特征

ku55ji nda55ʐu41 bə55lɛ41 tɕi õ41.他的耳朵很大。他 的 耳朵 大的 一_强调 有ma35 ji tʂa41 kə55kɤ41 tɕi rɛ24 t35 nõ.母亲的头发变白了。母亲 的 头发 白的 一_强调 变 体助_完成句尾_亲见

这两句的tɕi 不是表达“一双大的耳朵”“一头白发”，而是强调“大的”和kə55kɤ4“1白的”，表明这个特征在一定程度上引起说话者的某种情绪，也起到加强语气的作用。

3.tɕi 出现在表达“全部”意义的句子中，作为整体标记

这时表示被叙述的多个成员在某方面拥有共同身份，或共同执行某一动作行为。例如：

ŋə24aʔ54lui55ma41 tɕi pɣ24riʔ54zimages/BZ_68_476_1189_494_1230.png41.我们都是藏族。我们 全部 一_表整数 藏族 是

ɕə24aʔ54ka24lɛ55tɕi sə55 ʂuʔ54.你们全部都过来。你们 全部 一_表整数 趋向_向心 过来_命令

4.tɕi 位于概数词之后，作为概数标记

这时tɕi 完全没有计算功能和表示“一”的含义，作为一个虚义语素即概数标记出现。例如：

① 这时tʂɔʔ54“六”变为浊音，读dʐɔ54。

四、基数词重叠式及其句法和表义功能

东旺藏语的基数词可以重叠使用，重叠的形式有AA 式、AAAA 式、ABBC 式、AABB 式等四种，每种形式所表示意义不同。以下分别具体介绍。

(一) AA 式

AA 式是指同一个数词叠加两次使用，如ri24ri55“一一”、ŋə55ŋa41“五五”、ʑə55ʑa41“百百”等，表示“每……个”“每……各”的附加意义，句中可充当主语、宾语、定语等三种功能。例如：

ə55images/BZ_69_1437_1151_1472_1199.pngɯ41 ji sɛ35 ʨiʔ54ɡu55 ri.每两个人分一个饼子。二 二 施格 饼子 一 分 句尾_命令sɿ55sõ41 jɛ tɕiʔ54 tɛʔ54.每三人给一个。三 三 与格 一 给ə55ri24 ji tõ41 ŋə55ŋa41 mba24 ri.每人各背五桶（水）。人 一 施格 桶 五 五 背 语气_表命令

（二）AAAA 式

AAAA 式是指同一个基数词叠加四次使用，即首先同一个基数词叠加两次构成双音节数词，再把双音节数词重叠使用。AAAA 式同样也是表达“每……个”“每……各”的语法意义，只是在AA 式的基础上起到了加强语气的作用，在句中可充当主语、宾语、定语等成分。例如：

ə55images/BZ_69_1437_1151_1472_1199.pngɯ41 ə55images/BZ_69_1437_1151_1472_1199.pngɯ41 dʑɔ24kə tɛ sõ41.两个两个一起去。两 两 两 两 一起 助动 连词 去_命令paʔ54ri24 jɛ ʑə24ly55ŋə55ŋa41 ŋə55ŋa41 sɛ41 ɡu rɛ.每头猪需要各喂五袋。猪 一 与格袋子 五 五 五 五 喂 助动 句尾_叙实

ə55də55dimages/BZ_68_476_1189_494_1230.png41 də55dimages/BZ_68_476_1189_494_1230.png41 kaʔ54ri24ri55jɛ24.每七个人一组。人 七 七 七 七 组 一 一 泛动

（三）ABBC 式

ABBC 式是指前后相邻的三个数词连用，且中间数重叠形成固定四音节格式，如“两三三四”、“五六六七”“七八八九”，这是东旺藏语表示概数的一种手段。ABBC 式在句中充当主语、宾语、定语等句法成分。例如：

ə55sõ41 sõ55ʐʅ41 tɕi ty35 ndɔ24 dɛ nõ.两三个在那边坐着。两 三 三 四 一_表概数 那里 坐 体助_进行 句尾_亲见ŋa55dʐɔ54tʂɔ55dimages/BZ_68_476_1189_494_1230.png41 jɛ tɕi54 zu55 tɕɔ ru.请让五六个做一个。五 六 六 七 与格 一_表概数 做 让 句尾_请求za24 dimages/BZ_68_476_1189_494_1230.png55ʑie54ʑie24ɡə41 tɕi rə55 nõ24dɛ24nõ.八九头牦牛在山里。牦牛 七 八 八 九 一_表概数 山 里 在 句尾_亲见

（四）AABB 式

ŋə55ŋa41tʂʅ55dʐɔʔ54dʑɔ24 dɛ24 nõ.有五六个一起。五 五 六 六 一起 体助_进行 句尾_亲见ə55ri24 jɛ sɿ55sõ41 ʐʅ55ʐʅ41 zã41 nõ41.一人大概有两三个。人 一 与格 三 三 四 四 大概 有pɤ55ku41ndʐʅ24ja55də55d41 ʑə24ʑieʔ54 zã41 ty24 tɕɤʔ54 ra nõ.玉米 颗粒 七 七 八 八 大概 那里 洒 助动 亲见七八个玉米颗粒洒在那儿。

五、基数词的认知和文化特点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而数词又是语言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能计类计序，还承载着许多文化信息。藏民族对数词的文化认知有别于汉民族。东旺藏族崇尚单数，即在一些特定场合，事物只能以单数数目的形式出现，比如外出携带的鸡蛋、青稞饼、酥油等食物的数目，还有婚礼上伴郎、伴娘的数目和葬礼上做法事人员的数目等，认为单数比双数的寓意好。而汉族较为崇尚双数，讲究成双成对。藏汉语给一些特定数词赋予的语义色彩也不同。如汉语中“四”是最不吉利的一个数词，因为“四”与“死”音近，所以人们在选择门牌号、电话号码、车牌号等时都会特意避开带“4”的号码，“六”和“八”在汉语中是代表吉祥的数词，但东旺藏语中并没有给这些数词赋予特殊的语义色彩。东旺藏族尤其崇尚sõ41“三”、ŋa41“五”、ʨ55①数词“十五”中的tɕə55“十”变为tɕ55,构成tɕ55ŋa41。ŋa41“十五”等这些数词，通常把初三、初五、初十五等日子当作是煨桑、转山转水的良辰吉日，这与他们所信仰的藏传佛教有关。

值得注意的是，随着东旺藏语与汉语接触的加深，对数词的认知有所改变，主要体现在藏汉语数词的语义色彩差异逐渐减弱，即许多东旺年轻人对双数的接受度越来越高。比如他们开始崇尚ɯ41“二”、tʂɔʔ54“六”、ʑieʔ54“八”等双数，且排斥ʐə55“四”，与现代汉族的认知相似。很多年轻人通过电视、手机、网络、外出等渠道，学会“二百五”“三八”“二货”“六六六”等与数词相关的汉语流行词汇，在日常生活中用来贬低或赞美别人。可见，东旺藏语自身传统的数词语义色彩正在逐渐淡化，也说明一个民族或一种语言对数词的认知及数词的文化功能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会随着时代的发展、民族的交融和语言接触而发生变化。

六、结语

从以上的共时分析及比较研究能了解到东旺藏语基数词的特征主要有：1.从词源上看，数词基本来源于古藏语，为本语词，无借词。2.从音节数上看，单纯基数词都为单音节，因此基数词的单音节性强。3.“系位”构造存在“系+位”和“位+系”两种语序。4.合成数词需要用两个连接成分，且用法与藏文书面语及其他藏语方言不同。5.基数词“一”有三种形式，“二”有两种形式，不同形式使用差异大，功能互补。数“一”还存在语法化现象。6.“一”到“十”都可以重叠，存在四种重叠式，充当主语、宾语、定语等句法成分。7.藏语和汉语对数词的认知，即数词的文化特征存在较大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