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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楼题记

2021-04-06锺叔河

湖南文学 2021年1期

读《念楼题记》,好福气。好福气是胡竹峰读得如此好文章,好福气是锺叔河写得如此好文章。好文章近乎福气,从来天注定,强求不得。我喜欢这些题记,心慕其烂漫,机心全无却机锋处处。与文章相比,更见趣味。文章是他的思想,题记却性情多些。

锺先生闲闲下笔,字词简洁朴实,想起八大山人的题画诗“墨点无多泪点多”,墨点无多话点多。短文是石庭,长文如山水,偶尔短文有山水,长文像石庭,老先生进退有据。文章之好,有一些秋风萧瑟的声色才好,如名士门庭,难得秋风萧瑟里有一抹夏日的明亮,大有意趣。兴起时,欲为念楼磨墨书僮也。

——胡竹峰题记

《星期天抄书》小引

《图书评论》出刊前后,编辑同志多次叫我写书评。长沙是贾生深知居此则寿不得久长的卑湿之地,夏天特别闷热。退休还差几年,干私活只能在夜间,然腕膊皆汗湿,只能读书而不能作文,苦于无法应命。直到今天,才产生一点“灵感”。

今天是星期天,四个女儿回家,各做一道拿手菜。家中有了一位踝骨脱臼卧床休息的病人,饭菜必须送至床前。将“菜单”向之一一报告后问:“要哪样?”答曰:“你们莫自作主张替我挑拣,还是每样夹一筷子,让我自己来尝尝吧。”

我闻之,不觉莞尔,但随即“顿悟”了:旨哉言乎,读书亦犹是也。自己来尝尝,宁非读书之不二法门耶?即使每样只夹一筷子,亦胜于耳食满汉全席多多矣。予何人,岂有资格替别人挑拣,更不要说嚼饭哺人了。“图书评论”固难写,实亦不敢写,只有将自己挥汗夜读时感觉特别有味的东西夹一筷子出来,献给有同嗜焉的朋友们自己来尝尝吧。

《念楼学短》序一

“学其短”十年中先后发表于北京、南宁和上海三地报刊时,都写有小序,此次略加修改,仍依原有次序录入。要说的话,历经三次,都已说完,自认为也说得十分清楚了。

三次在报刊上发表时,专栏的名称都是“学其短”,这次却将书名叫做“念楼学短”。因为“学其短”学的是古人的文章,不过几十百把个字一篇,而“念楼读”和“念楼曰”却是我自己的文字,是我对古人文章的“读”法,然后再借题“曰”上几句,只能给想看的人看看,文责自负,不能让古人替我负责。

关于念楼,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最后一句是这样说的:“楼名也别无深意——念楼者,即廿楼,亦即二十楼也。”

《青灯》小引

叶匡政君叫我将写的回忆文章挑选出来,交由他去印作一本小书,我答应了。搜集检视之后,才发现自己这些年写的并不多,通共才有四十篇,十来万字。另外朱纯写的《关于“同人报”》,则是不能不印在一起的,便将其附在《“争鸣”与“善鸣”》之后,四十加一为四十一篇。

其实在我的经历中,值得写一写,自己也颇想写一写的材料,还是不少的,但总觉得还没到可以写的时候。四十九岁重新捉笔,工作了十来年离休,离休后十来年又过去了,却仍然还在等待这个时候。日暮途远,悠悠苍天,曷其有极!

用一个题目做文集的名称,是躲懒的法子,也是我的习惯。这四十篇中有一篇“青灯”,便将书名定为《青灯》了。

《知堂谈吃》再版题记

本书为十四年前应卫建民君之约而编,出书以后听说反映还好,得过个什么奖,卫君曾告诉过,我却早就忘记了。

知堂其实并不是一个讲究吃的人,我也一样。我喜欢这些文章的原因,正如原序所说,并不在于他谈吃这件事本身,而在于他谈吃也就是谈对待生活的态度,当然文章写得好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段春娟女士看中了这本小书,决定重印它,我以为是很有眼光的,所以欣然同意。我以为,尽管如今吃得更好更讲究,谈吃的也更多,“肚中虚实自家知”的却未必能有几个,写得出这样文章的就更少了。

《念楼话书》小引

本来在出版社做编辑,虽说在一行怨一行,毕竟是在和书打交道。离休后为了排遣寂寞,有时写点小文章,最后仍然都要变成书。但是,为了应酬或奉命而评书作序,这样的事情我却很少做过。一本书总得在读了以后,思想上有了触动,情绪上受了感染,有话要说,才能动笔。亲朋好友的书和陌生作者的书,自己买来的书和好心惠赠的书,这时都处于平等的地位。凡是送来就是为了要得到一篇书评或是序文的,因为实在没有把握能够完成任务,通常便只能歉疚地说对不起了。

这次谭宗远君受人之托,要从我过去印行的集子里选出“话书”之文编成一册。卖文的人,有人要买,自然愿意。选目和编辑的工作,都是谭君所做,书名也是他拟的。

《开卷闲话》

《开卷》上的《闲话》一栏,我每期都要通读。其文字未必篇篇都好,但总能告诉我一些事情。南昌小市上出现“两江师范”的试卷,济南出版了“图说义宁陈氏”的图书,便都很吸引我的眼球,尽管我并不搞收藏,也不准备向山东去买一本。还有刘二刚君的自述:“因为无奈社会的浮躁和空气的污染,所以我爱用朴素的笔法绘其宁静和古趣,在画面上要争取些自由和初心……”也使我对他的画多了些了解。一个印张的小本,能给我这些舍此无从得知的信息,《闲话》之惠我即已多多了。

《毛边书讯》

收到《毛边书訊》,甚为欣喜。毛边未必能广行,但保留得一点读书人的个人兴趣,总是极好的事。龚明德先生认为《毛边书讯》应是毛边,这是很对的内行话,我完全附议。

我以为小开本期刊的本子薄,用毛边比图书更适宜,因为利于合订。即便不是“毛党”,到时再切一刀亦不会切得比三十二开更小也。

我不藏书,亦少买书,于书业为早被裁汰一老兵,殊少资格来谈书。但手头的《自己的园地》《雨天的书》以及《谈龙》《谈虎》各集都是二十世纪初的毛边本,故对毛边亦感到亲切,这便是收到《毛边书讯》欣喜的缘故了。

《回望周作人》

材料丰富是这部丛书的特点和优点。我从上世纪四十年代起读周作人,八十年代起编周作人的书;丛书中的材料却有不少我知而不悉,甚至根本不知的。有幸得之,既惊又喜。

材料丰富,不是光凭占有资料多便能做到的,它有赖于编者的学识水平和判断眼光。我与两位主编均不相识,但从总序(序言)和各卷编记中看得出他们对周作人其人其文有自己的见解,这才能做到分卷恰当,选目得宜,有重要价值的尽量不遗,重复其词和“假大空”的则不录。

八卷书篇幅不算太大,所提供的参考价值却相当大。而且所选的文字篇篇可读,这就非常之不容易了。

《笼中鸟集》小序

六月底到南京去了一趟,应朋友的邀约,回来后编了两本自选集,一本收写自己和写别人的散文,名《小西门集》;这一本则选收平素“遇事抒情”和“借题发挥”的随笔,名《笼中鸟集》。

《笼中鸟》和《小西门》,都是原有的篇名;以篇名作书名,仍然按老习惯。“遇事抒情”和“借题发挥”,则是“文化大革命”中加给我的罪名,三十多年后用在这里,似乎也还合适;虽然有些篇并非遇事抒情,亦未借题发挥。集子照例应该有篇序,在选出来的文章中有《自己的话》一篇,觉得可以用来充数。因有此文,序文便不必太长,有这个样子就可以了。

二〇〇八年十一月四日于长沙城北之念楼。再过几天,我就满七十八了,甚矣吾衰,该歇歇了。

《不出门斋絮语》

斋名“不出门”,斋主却是个思想上的远游者。

人为动物,本能就是想动要动的;但“门”却限制着人。

限制着人的,有君王之“门”,有先师之“门”,有礼法之“门”,有世俗之“门”,有自心之“门”,还有实实在在由铁木造成的办公之门、商场之门、卧室之门……

你走得出门么?

你走得出这张门,走得出那张门么?

于是,方小平只好“不出门”。

说是“不出门”,其实想出“门”。

在思想上,他还走得比较远,称得上是位远游者。

这一卷便是他远游的记录。

《文学史上的失踪者》

梅杰(眉睫)发掘和研究“失踪作家”即近几十年来被冷落和忽视的作家之功绩,陈子善、谢泳诸先生都作了很好的论述,但我还想补充一点:

梅杰关心他本土和本姓的作家,实在具有很不一般的意义。从低一点的视角看,由近及远,由亲及疏,由切己而普世,正是一种扎实有效的研究方法。从高一点的视角看,中国社会根本上就是乡土和宗族的,近年变化虽多,本质却还依旧。梅杰这样做所取得的成绩(包括挫折和失败),其指标性的意义是不亚于所达到的水平和创造的价值的,也许还更大一些。

王燕妮编《纸工》

儿时爱玩,爱动手。动手得有材料,金木水火土有的玩不动,有的不敢玩,就只有纸。

折纸飞机,糊纸面具,剪纸人儿……我都玩过。没人教,弄不好,玩得就没劲了。

抗战时期,平江乡下小学的劳作课,总是叫挖防空洞。其实飞机从没下乡投炸弹,认真举起锄头挖过几下的,也只有“音体美劳”一肩挑的李老师。

七十多年了。如果那時有一本《纸工》这样的书,多好。说不定,现在我还可以用儿时学会的来教曾孙辈呢。

致《书简》

书简是人们交流思想感情和信息的载体。出土简牍中,通信占了相当的部分。有纸以后,传世的信札更多;想不到进入电子时代后,作“八行书”的反而少了。

《书简》所做的工作,是想保存一些手写的书信,为后世寻找“流沙坠简”的人留下点资料,我以为很有意义。多年惠寄,愧无以报,检奉《左右左》一册,其中的书信手迹,也许可补入资料库,算是共襄盛举吧。

《书简》办刊挺不容易。但刊期总得保持正常,内容也要争取好些更好些,版面也得整齐干净点才好。这是我作为读者的一点意见,谨供参考。

《左右左》小序

董宁文君要我将近来所作小文辑为一册,检点不到三十篇,只能把以前结集时漏收的几篇加入,一依写作时间先后编次,以前写的仍放在前头。

宁文知道我以篇名作书名的习惯,建议将这一小册叫“念楼壁上”。“念楼壁上”也确是个可写的题目,但还只写得四篇,今后大概还可续作若干篇,那时再请宁文为之印行也罢,先请大家看看这五篇。

但书总得取个名字,于是便取了“左右左”。但愿它不会像“书前书后”那样,又引起第二、第三、第……回“书名雷同”来,那就真成小学生齐步走了。

末尾是《与之言集》出版以后的两次访谈记录,报刊发表后都经我看过改定,可以视为“亲供”。

人越老,想要讲的话越多,下笔却越来越蹇涩,行文也越来越简率。无可如何,只得由他。

题《题锺题》

先秦的题记,如汤之《盘铭》:“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唐宋的题记,如陆游之《题花间集》:“《花间集》皆唐宋五代时人作,当斯时,天下岌岌,生民救死不暇,士大夫乃流宕如此,可叹也哉!或者亦出于无聊故耶?”

明清的题记,如张岱之《自题小像》:“功名耶,落空。富贵耶,如梦。忠臣耶,怕痛。锄头耶,怕重。著书二十年,而仅堪覆瓮。之人耶,有用没用?”

都词句简单,意味深长,几个字几十个字便是一篇绝妙文章,前人之本领实不可及。再来看萧君所题之“锺题”,则相形见绌,只有惭愧。

《曾国藩逸事汇编》

朱君辑晚清民国笔记中曾国藩逸事,成功了一部多视角的曾氏别传,我很欣赏。

曾氏出生时,乾隆崩殂已十二年,古老帝国的盛世光华早黯然逝去;他升侍郎时,五口通商业经七载,Modernization的时代潮流正轰然袭来。在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中,他成了举足轻重的历史人物;但他离开今天的我们并不久远,才百几十年。

在曾国藩之前四五十年,欧洲也出了个举足轻重的历史人物拿破仑。全世界已经出版的拿破仑传记,据说早就超过了一千种。外文的我看不懂,中文的从清末石印线装本和民国《小学生文库》本算起,少说也见到过十多种,这些恐怕都还不够格列入那一千种之内吧。

那末,我们的曾国藩,他的传记——我说的是传记——成功了多少呢?也许只能怪自己信息不灵读书太少吧,这就屈指难数了。

所以,对于朱君的工作,我不能不表示欣赏。年前他拿来《曾国藩逸事汇编》一书的校样,希望我作序。我却刚刚在《人之患·自序》中宣布过“不再为患”,无法从命;但自己欣赏的心情确实是真切的,故谨敬题记如上。

《民国名人在长沙》

我知道凌叔华,却不知她三三年到长沙买过九如斋的牛肉干;知道王鲁彦写长沙识字岭杀人,却不知识字岭原来叫石子岭……这些长沙的人文历史,都是彭国梁这本书告诉我的。

真佩服彭看过这么多民国旧书。有的书自己也看过,看过便过去了。彭却能将分散在陈年旧籍中的零星掌故,全都集纳入长沙人文历史的画框,新绘出生动而不干枯的景色,给人以鲜活而不陈旧的印象。

注意研究和记述长沙人文的,朋友中有陈先枢、任大猛和彭君。三人各有所长,陈为学者,任为记者,彭君则是作家,自然更长于文字,此书即是一证。

《穿越洞庭,翻阅大书》

李辉写了沈从文,写了袁昌英,写了周扬和田汉……或为旧教授官太太,或为大领导老党员,无一例外都成了悲剧人物。田汉临死吟诗“跟着主席道路走”,周扬自愿留狱写完呈主席的检查,尤为可悲。

谁实为之,孰令致之呢?李辉并未作答。他只抽引读者的情绪,让人们开始思索,这就够了。

他还写了“鸡连长”,写了沈荃。这个循着田兴恕、陈渠珍走出湘西的人,替哥哥圆了将军梦,淞沪抗战中出过力。“由地方上再杀一批”的指示一下来,他也只能在自己铺开的军毯上跪下,手指额头:“朝这里打。”

说真的,原来我并不怎么看好李辉,正如不怎么看好我自己一样。鲁迅不是最鄙薄“拙劣如报章纪事”的文字么?李辉和我,可都是记者出身,以“报章纪事”为业的呀。

如今我却看好李辉了,愿为他写下这几行。

《学其短》画本序

《学其短》初版于十五年前,是自己对古文的读后感。现在出版社从好几百篇中选出八十篇,编成这册给少年儿童看的画本,我觉得还要在前面说上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请别把它当成“三百千千”了。

《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等能否代表“国学”,暂且不谈;但它们无助于读古文,无助于学其短,这一点总是没有疑问的。“国学”昌明时的读书人,远如曾国藩,近如周作人,也都不是念“三百千千”学会写文章的。

第二句话是:外文也有写得短,写得精彩的。

两千多年前古罗马时,恺撒在法萨罗大战后的报捷文书,只写了三个拉丁文单字:“Veni, Vidi, Vici.(来,看,胜利!)”一九五三年诺贝尔奖得主海明威自撰碑文也只有一句:Pardon me for not getting up.(请原谅我不起身。)

《清代科举考试述录》

科举考试行之幾百年,养成了中国读书人的文化心理和文化性格。后来老八股——洋八股——党八股,一脉相承,与时俱进,劣根性则愈益深固。至今《儒林外史》中的范进、梅玖、王惠、匡超人、高翰林……一个个地仍然活在我们眼前,不过换上了口吻服装和职称头衔而已;若周进和马二先生之尚不失为好人者,则已成凤毛麟角,不数数见矣!

在吴敬梓之后,还有谁深刻写出过读书人的典型呢?高老夫子、孔乙己、范爱农,够不够得上是典型呢?我看是够不上的。其馀则“自郐以下”,更不足道了。

我以为,要了解中国的读书人,无论是清代的还是民国的,即使是现代的,超前的,都必须先读读《儒林外史》,取得形象的感性的认识,再读此《清代科举考试述录》,补充制度的文献的史料,其庶几乎。

《念楼随笔》代序后记

上面这篇《念楼说》,作于入住念楼不久后的二〇〇二年。《念楼随笔》的一百多篇文章,选自从《书前书后》到《人之患》十三部文集,除《书前书后》外的十二部,都成书于念楼。于是,我便将说念楼的《念楼说》,作为《念楼随笔》的代序了。

从十三部文集中选出的这一百多篇文章,都是随笔之作,都以随笔的体裁在报刊上发表过。有几篇也曾被当成序文印在书前,并被收入序跋集,但这并不妨碍其为随笔,我以为。

《嵌名联十首》题记

嵌名联将对象的名字拆开,嵌入上联和下联,例如传说为曾国藩和左宗棠(季高)二人互相嘲骂的一首:

季子太言高,与吾意见大相左;

藩臣徒误国,问他经济又何曾。

本来只是文字游戏,但亦可以有点寄托。我曾做过几首,友人要看,即依写作先后抄以付之,嵌名题词二则捎带抄在一起。望九之年,又多病痛,此时此境,也只能作作此类文字游戏了。

《给孩子读经典》序

给孩子读经典,行吗?我说,行。

胡适《四十自述》说,他五岁回乡读书,九年中从《孝经》读到《礼记》,读的全是经典。鲁迅回忆十二岁在“三味书屋”的读书声,“仁远乎哉……”是《论语》,“上九潜龙勿用”是《易经》,“厥土下上上错……”是《书经》,也是经典。

胡适和鲁迅是百年前的人。从古代到百年前,读书人家的子弟,胡适也好,鲁迅也好,曾国藩也好,《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也好,都是从经典开始读书的,无一例外。

胡适和鲁迅,后来一个留美,一个留日;一个是提倡白话文的先驱,一个是新文化运动的主将。他们的经历证明,孩子时读经典,不仅没有妨碍,反而有助于他们的成功。

所以我说,给孩子读经典,行——只要能够用现代的观点、态度和方法,就一定能行。

《过去的大学》序四

书是有生命的,和人一样,又不一样。一样的是:生命的载体,纸张竹帛,血肉之躯,都会“年寿有时而尽”。不一样的是,人“生年不满百”,书如果一直有人读,不断有人印,却不会“身与名俱灭”,而会再生。

本书一九八二年在湖南初版,二〇〇五年在湖北再版,二〇一一年在北京三版,今年回湖南四版,三十七年后还乡了。

三十七年,二十三岁的大学毕业生也退休了,书还在印。

它真是一本值得活下来的书吗?只能等读者和时间来检验了。

二〇一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作于念楼,时年八十九岁,朱纯死十二年矣。

《给孩子的西游记》

中国古无童话书,女娲、伏羲、黄帝、炎帝都是始祖先王的传说,是历史,老奶奶不会坐在火塘边讲给孙儿听。《西游记》写孙猴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很能满足小孩的好奇和想象,可以作童话故事讲了。但它毕竟是五百年前的著作,也不是专门为儿童写的,内容未必全适合儿童,文字亦未必儿童都易懂,所以改写为“童话本”也是很必要的。

《周作人文分类全编》新版题记

这一部书,一九九八年在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面世已经二十二年了。

二十二年之后,原来的出版社,仍来重印这一部书,这就说明,在这二十二年中,它经历了时间的考验,通过了读者的检阅,证明了是一部站得住的周作人文集。

其所以能如此,百分之九十九当然是由于周氏文章的力量。但编者百分之一的微劳能被认可,亦不胜感惭。为了报答读者的信任,我们决定不只是简单地重印,而是加做了下列工作:(一)修订改正了周氏原本错讹一百九十五处并增出了校记。(二)增补了原编失收文五十一篇。(三)调整了版式和字体。(四)将书名由《周作人文类编》改为《周作人文分类全编》,编次由十卷改为二十卷。

这些工作做得好不好,仍然只能读者说了算;我们当一如既往,虚心求益,不断改进。

二〇二〇年四月一日,锺叔河于长沙城北之念楼,时年八十九岁。

《同舟共进》

老友寄来一本一九九五年第八期的《同舟共進》,上有沈宝祥《真理标准问题讨论纪事》、严秀《关于曾国藩家书》诸妙文,美不胜收,最后第四十八面上《抗战胜利五十周年有感》,更是真正的压卷。

作者陈赞煌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在广东战时省会平远县城,参加了当晚全城军民庆祝抗日战争胜利的火炬游行,通宵达旦,城里所有酒楼饭店的酒缸全都沽空了。五十年后重有所感,遂赋诗二首寄意,诗前小序云:

曾记得一九七六年十月粉碎“四人帮”,全国欢腾。外电评论说,本世纪中国人有过两次倾酒缸的狂欢盛举,一次在一九四五年秋,一次在一九七六年秋。那么,距本世纪结束还有五年,五年之内,还能有第三次的欢举吗?

我也很盼望着能有这样的欢举,期待着此压卷能成为开篇。

《书评周刊》

进入两千年以来,《书评周刊》已成了我每周的必读。老实说,我不是为了看文章而读它,对它的文章我也不是篇篇满意;读它是为了了解书的信息,了解我无法一一浏览到的新书。谢谢它给了我这些。尤其是每期的“编辑告白”,差不多是我了解书讯的主要窗口,我已经离不开这个窗口了。

寄刘文蔚

写文章没有别的诀窍,只有一词曰:简单。

此知堂《风雨谈·本色》篇中语也。文蔚君下问作文之道,无能回答,录以应之。

为于晓明题《念楼集》

予职业编辑,作文只是业余偶一为之,二十年来,仅有《偶然》《念楼》二集。晓明先生从山东寄来,令写题记,唯有惭愧,何敢复喋喋耶。

为王金魁题《书前书后》

此本既成尘封旧物,可读性自然很低,保存价值更不会有。但王君嗜痂之癖仍当尊重,乃遵嘱写上一句我喜欢的旧诗:

万卷纵观须具眼。

愿能共勉也。

为朱昌远题《天窗》

愿读吾书,即是吾友。昌远先生虽无缘相识,亦吾之友也,尤其感谢能改正书中错字,重印时当遵改也。

题《念楼集》赠罗丹

收到《知青笔记》后,读了一些。“清词丽句必为邻”,前四个字,用来形容正好。后三个字,我自己的,却不够格。但仍检奉一册,未必看得下去,只请留作纪念吧。

罗丹去世后,书籍遵遗嘱由同学处理,于是归于焦广君。焦君乃爱书之人,可谓得其所矣。

为王平题《送米图卷子》

百廿年的林屋山民还能够给因爱民而去官的“巡检”送米,可见那时的专制制度下,民意也还是有发表机会的,思之慨然。志此呈王平君。

题《偶然集》赠王平

“与德为邻”是向善者的话,挂在嘴上就成大话了。我之所以乐与王平为邻者,以其才也。以才为邻,奇文共赏,臭味相投,亦暮年之幸。生年不满百,长来长往者,能有几人哉,思之惘然。

甲午春日,偶见十四年前签名赠书,添写数语,以为纪念。

题《苦竹杂记》

八十年代出周作人的书,不像如今这样容易。当时岳麓书社要出,只能由我自己来当这个“责任编辑”了。

题《书前书后》重印本

此重印本也,去初版已二十二年。二十二年前,决定以“书前书后”作书名时,并无珠玉在前。二十二年间,却有六种同名的书相继问世,想起“第三个以花比美人”的故事来,正可笑也。

为张君题《旧书店情人》

人生在世,总会做梦。《齐物论》所说“自喻适志”的境界,现实生活中总难达到,所以只能去梦里追寻。寻得到寻不到,实在也没有把握,唯愿那旧书店还会在原处才好。

得张梦蝶君此书,奉题如上。我与张君无缘相识,名字亦未必写得对,但庄生梦蝶的故事印象深刻,便这样写了。如果写错了,乞勿怪罪也。

题《欧洲十一国游记》

《走向世界丛书》的名声,都是这样的薄册小本造成的。后来书印得太厚重太高档,与读者的距离就拉远了。

为董君题《宁文写意》

文人可恃者唯有笔墨。所思所忆,所乐所悲,皆只能托诸笔墨。唐宋以降,书画即是诗文,挥洒无非歌哭,已成传统。宁文之作,纵情写意,直抉心胸,虽欠老到,而精力弥满,神气具足,是文人画能特立独行者矣。

题《儿童杂事诗笺释》寄李南央

“儿童杂事”是人们生活的一部分,属于民俗学和名物学研究的范围,也是我素感兴趣而志有未逮的方面。我的志趣从来不是写文章,作田人当吹鼓手,出力不讨好乃是当然,愿南央勿笑也。

题《豆绿与美人霁》

凡人老去风情减,面对美文,空生羡慕,亦不禁伤感也。

题《旧味》

本想一口气看完,而毛边书得一页一页裁,甚为恼火。毛边本本当“毛”在天头,却成了地脚,则更恼火矣。

题《不知味集》

胡竹峰喜吃核桃,我不喜吃;他喜吃葫芦,我亦喜吃。他喜欢赖少其的字,我不喜欢;他喜欢张岱的文章,我亦喜欢。人本来有同有不同,乐其所同就可以了。

题《民国的腔调》

民国的腔调,民国垮台后,除鲁迅外,无不被批。胡君却仍爱之重之,写之印之。由此可见,批判的力量其实也是微不足道的。

致《瓯风》

期刊自当以观点、材料、文字见长,版式和封面却决定了读者的第一印象。在我看来,这个方面,《瓯风》最好。它大方而不张扬,简洁而不偪仄,有变化而不嫌做作,插图和注释的安排尤见匠心。如果文章又好,翻阅时每每不愿放手,这时总会想起它的编者,不能不对他表示感谢。

题《书前书后》寄张慎恒

去年就出了这么一本书,还是重印旧作,寄上请正。如果不感兴趣,尽可不看。

读书仍当多读古人书,即唐诗宋词、明清小品,也有许多容得人们在其中徜徉咏味的。浅见如此,仅供参考也。

题《中国古代文艺思潮论》

二〇一六年八月廿一日,唐致远、李中平、吴三元三君来访,出示知堂民国廿三年一月为汉译青木正儿著《中国古代文艺思潮论》所作序文,讶为初见,即决定将其补入《知堂序跋》集,托为代购译本。今日吴君将购得之复印本送来,甚可感谢。唐君复作诗相赠,更使我愧多于感矣。

题《笼中鸟集》寄何宝民

旧文一卷呈政,皆十年前作也。今益老耄怠荒,渐觉无话可说,且亦越来越不想说了。

题《小西门集》寄李致

李君三十年前愿招我去四川,我亦甚愿入蜀终老。但我在湖南“落选”后,反而决定留此不走了。因为我的态度是:自己弃职求去则可,落职后再去则不可也。虽然如此,李君好意仍然可感。今得赠书,谨以小书一册回报,彼此均已进入暮年,志一下这段未结成的文字缘,也还是有点意思的。

题中央编译社出版曾氏家书

此书九七年初版,名《曾国藩往来家书》。二〇一一年被人拿去中央编译出版社印行,书名被改作《锺叔河评点曾国藩家书》,极为不妥。因为我只对每封家书作了提要,并未进行什么“评点”。

此书我得编辑稿酬六万元,经手人却从出版社取得了“稿酬”二十万元。如果出版社直接找我,他们的支出便可以节约一十四万元了。

题《杨福音书画展》

杨福音的书读得比我好,“宁都三魏”我只记得一篇《大铁椎传》,八指头陀我只记得一句“洞庭波送一僧来”,他却都很熟悉。他的文章也写得好,《在立翁家》短短两三百个字,对话神气活现,而无一语及书画,高明非我能及。

其画作格高韵远,是我心仪的文人画。我尤喜其书写自己的佳句妙语,满纸都是思想感情,确实能够动人心魄。

文章与书法,从来就是源和流的关系。右军、鲁公、东坡笔下都是他们自己的作品,《十七帖》亦全是写给朋友亲戚的便条。绘画的情形容有不同,但曹将军无论如何亦无法和王右丞并驾。

文人固未必能书画,书画则必须先有文章。这便是我读杨福音的一点感想。

书《子罕》第三十章后

思之深则爱之切,故不在其远也。何远君属写此章,云将悬诸座右,以励精进,是能读孔氏之书者。

◎《论语·子罕》第三十章:“棠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题《海录》寄杨向群

杨君三十年前同编《走向世界丛书》,三十年后又参加丛书续编工作,今丛书一百种已经出齐,特将第一种谢清高《海录》赠与。续编六十五种中,我校点并撰写叙论的,只有此种和张德彝五、六、七、八《述奇》,故寄请留作纪念。书比人活得长久,人不在了,书还会在的。

题《送米图卷子》寄淑姊

寄此是想让你看看晚清民国名家书画诗文,看看他们对官场的描写和评论;还可看看我写的序言,看看我在做什么想什么。朱纯走了十年,如果不做这些想这些,我恐怕活不到今天。个人生死匆匆,历史长河不尽,多看看过去,多想想将来,活着才会有意思一点吧。

◎朱纯的大姊淑华,一九二〇年生,久居南京。

为小谢题《知堂书话》

小谢在此多年,渐知读书,且愿蓄书,自往书店掏腰包一百八十元购得此书归来,使我改颜相对。因为题此数语,愿其能坚持读书也。

题《题锺题》寄俞晓群

俞晓群君任职辽教社时,曾邀约撰写“载道以外的文字”,颇服其识见,以为非一般出版人可比。如能放手让其主持一出版社,再干十年八年,于图书事业必大有益。可惜这只是作为读者和作者的希望罢了,唉!赠此小书,聊为纪念。

为严晓星题《从东方到西方》

《走向世界丛书》中不乏“掌故”,惜未能摘录呈政,甚是抱歉。张季直《癸卯东游日记》为丛书百种之一,初编不及收入,故此集亦未论及,承蒙关心,十分感谢。

题《知堂谈吃》寄萧跃华

《知堂杂诗》云,“半生写文字,计数近千万……本不薄功利,亦自有誓愿。诚心期法施,一偈或及半。但得有人看,投石非所恨。飼虎恐未能,遇狼亦已惯。出入新潮中,意思终一贯。”说得很是恳切,也很悲哀。我很理解他的“誓愿”,就是要将“新潮”(德先生和赛先生)的“意思”“法施”于大众。我也“誓愿”要多编多印他的文字,“但得有人看”,便心满意足了。今以此题赠萧君,愿萧君能看也。

题自制《偶然集》复印本

《文艺湘军百家文库·散文方阵·锺叔河卷》,书名太长太累赘,总序总跋尤为我所不喜,遂将新书百册扯去序跋,改制封面曰《偶然集》,用以赠人,早罄尽矣。小谢复印成此一本,所谓“虽无老成尚有典型”者非耶?丁酉闰六月初八日志之,以为纪念。

题《儿童杂事诗笺释》寄李锐

此书附周作人手迹二种及丰子恺插图,颇可赏心悦目,藉收返老还童之效。

阅后或可付南央,让她效老莱子“手持摇咕咚”那样来一回吧。

题《五述奇》寄友人

《走向世界丛书》一百种,于中断二十五年之后,勉强完成。此种述光绪中叶随洪钧出使德国经过,详记赛金花在柏林之生活,有关苏州掌故,检奉以供闲览,尚祈指正为盼。

丁酉白露后四日寄于长沙,时年八十又七。

题《知堂谈吃》寄友人

天下作文之人多矣,难得者趣味相同、气味相投也。

题《记得青山那一边》寄顾欢一

“记得青山那一边”,七十年前之事,四十年前之句,〇三年之文,十一年之书也。甚谢顾欢一君为刻印文,使戋戋小本别开生面,奉上以为纪念。

题《知堂美文选》寄戴军

得惠寄《超解论语》,封四第五行“第一是不盲从任何权威”,这确实是思想者最可贵的品质,作者和君其庶几乎!我今年八十又七,无能为也矣。甚望后来者能出更多更好的书,促进民主与科学的发展进步。

《知堂美文选》为我所编,甚可一读,拙序亦盼能予指教也。

新印本《列那狐》

正如我在文章中写过的,列那狐可说是“我的第一个老师”。七十多年前读到的也是郑振铎的译本,但插图是外文原版钢笔画,十分生动有趣,拟人化的狐狸和狼和狮子(同时又是流氓、神父和君王)的形象都栩栩如生,在幼儿的我的心中激起了无穷的想象。新印此本的插图却一塌糊涂,有的甚至看不清画的是什么东西。书还是《列那狐》,译者还是郑振铎,插图之好坏不同却如此天隔地远,难道这就是儿童文学插图八十年来的“进步”吗?

岳麓版《蛮性的遗留》

《蛮性的遗留》和《两条腿》,都是九十多年前周作人介绍、李小峰翻译的“科学的童话”。读者在重看这两本书时,其实大可想一想,如今还有没有人翻译这样的书,还有没有人愿意写和写得出周作人这样的序文来。

题《骈文概论》

二十四年前主编《人人文库》,第一辑中选收了瞿兑之这本小书,在“编者前言”中讲明了选收的理由。此次重读,觉得也讲不出更多的道理来,可见当时做“编者”还是比较认真的。

题《西青散记》

《西青散记》中的乩仙和才女,都是文人的白日梦,占的篇幅太多,难免使人肉麻。然除此以外,其文字固不恶,写景状物亦能细致入微,于文言笔记中实属不可多得。

台湾影印民国版书,文言文只断句不加新式标点,比起简体横排胡乱分段标点的来,恐怕还要少贻误读者一点。

题《修辞学发凡》

此书初读于一九四七年,印象最深的则是作圆形(茶壶盖?)排列、可循环作五种读法(“可以清心也——以清心也可——清心也可以——心也可以清——也可以清心”)的五字句,以为很有趣。不贤识小,一部大著作,而我只欣赏此类小处,诚哉为不贤之人矣。

题《一片二片三四片》寄冯学惠

学惠先生为医学专家而通文史,相识二十余年,为余书友,亦文字之交也。去岁又逢丁酉,诸事多不顺遂,辑此选本,亦因故迁延,今始印成,寄请指教。选本均系旧文,炒现饭甚无味,唯拙作各种版本全部留有彩照,或可视为一项形象的资料乎?正所谓敝帚自珍,只足供高明一哂耳。

题《儿童杂事诗笺释》寄黄松

奉上拙作笺释一册,内容较中华版有所增加,当然仍旧不堪尘览,但附录知堂写本二种,一系五〇年最初付印本,一系六六年最后改定本,或可一观耳。

题《念楼随笔》寄萧君

重经丁酉,已入暮年,愈加疏懒。萧君却“小车不倒只管推”,仍寄书来令题记,甚以为苦。但转念一想,他这也是在督促我“一息尚存笔莫停”罢。于是仍写上几句,希望他也要努力,把想写的书早点写出来,能让我在告别人生前读到,那就好了。

题《念楼随笔》寄胡竹峰

魏文云,“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其實文章何能经国,亦极难不朽也。写了几百篇,得有一二篇能在一二人心中引起一点感兴,便很是不错了。即此种福分,我辈恐亦难得一享也。

为戴新伟题《周作人文选》

欲言现代文化(不单单是文学),自不能不读周作人;欲读周作人,自不能不通览其著译。但若只求欣赏,则此四卷拙编,亦可差强人意了。新伟君是识者,当不斥此言为谬妄也。

题《念楼随笔》寄俞君

奉读《书香故人来》,推爱过甚,令我愧惭;更喜见“草鹭”独立寒秋,退休正是崭新的开始也,谨致祝贺。

◎俞君退休后创办文化出版公司,以“草鹭”图案作为书标。

题《蛛窗述闻》寄曾雪梅

抗战胜利时我十四岁,在乡下念初中。第二年暑假准备转学回长沙,仍滞留乡下时在大姊没用完的笔记本上,写下了这些东西。它是幼稚的习作,当然没有什么出版的价值,朋友们却拿去印了出来,作为一种纪念。蒙寄诗笺,无以为报,奉上请收。

再题自制《偶然集》

此书封面系王君为我换作,时在二〇〇〇年,当即以一册相赠,落款署“新千年”。今日已是二〇二〇年元旦,时隔二十年,正我与王君在年龄上的差距。再过二十年,王君则已龙钟似我,再翻此书,不知当作何感想也。

题民国旧本《作文与修辞》

己亥七月托王平君自旧书网购得,为重加封面。犹忆八十年前,父亲曾购此书新本畀我,诏曰:“你的作文,其实还可以写得更好一点吧。”如今我已届父亲弃养之年,作文却仍未能“写得更好一点”,思之疚心,实难报父恩也。

记忆中书的封面为绿色,此民国廿四年五月第三版则灰白色,或前者为初版乎?

◎《作文与修辞》,石苇编,民国二十二年七月光明书局初版。

题张謇《东游日记》

张季直于清季维新人物中,以倡办实业著名;然《东游日记》之言曰,“图存救亡舍教育无由,非广兴实业,何所取资以为挹注”,是所重尤在教育也。《纪行诗二十五首》之七云:“爱国先教稚子歌,画沙亦解认山河。生憎卅载中朝使,浪赞挥金铁甲多。”其见识已侪郭筠仙之颂巴力门、黄公度之倡民选制、超越坚船利炮之说远矣。严晓星先生珍重乡邦文献,寄来此策册索题,为略志所感如上。

庚子岁首志于长沙城北之念楼,时年八十九岁矣。

为严晓星题

彭小莲写作《编辑锺叔河——纸上的纪录片》时已重病,书未成已去世。最后她对汪剑说,希望我在核对访谈记录时不要改动她的语气和文字。故书中颇多过誉,使我生惭。严君购得此书,寄令题记,我觉得首先应该说明这一点。

看得出,彭是带着强烈的感情写作的。这感情当然不是对某个人的感情,而是对于“他们的岁月”的感情。这“他们”既包括他父亲彭柏山,也包括所有异己的或被认为异己的知识人,恐怕还包括了彭小莲她自己。逝者已矣,生者何堪啊!

小莲走后,汪剑等友人为她造墓,叫我为题墓碣,仓促写了十句五十个字,抄奉严君留作纪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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