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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言草语(小说三题)

2021-04-06聂鑫森

湖南文学 2021年1期
关键词:古树花草荷叶

聂鑫森

莲叶何田田

何田田和卜实实都老了。

只有他们家的荷叶荷花不老,年年叶碧花红。然后结出莲实。周而复始,永无穷尽的样子。

他们从大学毕业,分配到株洲这家造火车头的大工厂,一眨眼,四十多年过去了。

造蒸汽机车,造电力机车,造每小时跑三百公里的高速动车,他们都经历了。他们人生的轨迹,与同代人并无二致:恋爱、结婚、生子。独生子好像是突然长大的,大学毕业后,和女朋友到“风头如刀面如割”的大西北去了,然后在那里成了家,也有孩子了。

时间的波流无声无息,也无休无止。在他们眼里,只有荷叶荷花是个不老的主题。

卜实实向何田田求愛时,送去的是一个用铝饭盒移栽的碗莲。他们从不同的大学毕业,来到这个厂的技术设计部,好几个月了。

株洲是座新兴的工业城市,机车厂是株洲王冠上的明珠,高大的厂房一栋接一栋,到处是纵横交错的轨道线,钢鸣铁响充满阳刚之气。

这个夏日的黄昏,何田田突然想起了“人家尽枕河”的故乡苏州,想起了家门口那个荷塘,下了班,连晚饭都不想吃,恹恹地回到了单人宿舍,门也没关,就靠在床头发呆。她父亲是教书的,当她降生于盛夏,就从古诗“莲叶何田田”中取出三个字作为她的姓名。

卜实实轻轻地走到门边,轻轻地咳了一声,轻轻地说:“何田田,我来送样东西给你。”

何田田长得漂亮,又是一口带吴侬软语的普通话,好听,常有动了春心的小伙子给她送电影票、小礼物,她笑着脸一别,快步而去。

“我——不——要,谢谢。”

“你睁开眼,肯定会喜欢的。”

一个铝饭盒,缓缓移过来。进厂时,每个人都发了一个铝饭盒,每人都在盒底刻上自己的姓名,用来去食堂买饭菜。饭盒里盛的不是饭菜,是直立的两片荷叶和一支羞红的荷花。何田田兀地站了起来。

“碗莲!你是哪里弄来的?”

“我骑自行车去了郊外的一个花木园,讲好话购来的。”

“你也懂碗莲?”

“我的老家在洞庭湖区,那里到处都是荷湖荷塘,也有栽碗莲的高手。”

栽种在碗里的莲花,叫碗莲。何田田原以为只有苏州、杭州、扬州一带才有,不是有绝妙手段的花匠培育不出来!碗莲价贵,作案头清供,一般人花不起这个钱。

何田田嘴角泛起笑意,说:“《中国荷花品种图志》称:碗莲的第一个标准,是碗的口径必须在二十六厘米以内……”

卜实实见她不说了,忙接过话:“还有三个指标必须达到:花的直径不超过十二厘米,立叶的平均高度不超过三十三厘米,叶片的直径不超过二十四厘米。我量了,都达标。只是饭盒……是个长方形的。我知道种碗莲都用古香古色的碗,我买不起,就带了这只饭盒去。”

“你把吃饭的器具都让给了花,真是一个真正爱花的人。我喜欢。我又闻到家乡的气味了,家乡近在面前。啊,饭盒没有了,你怎么吃饭?”

“我买了一个搪瓷盆。”

何田田说:“我有点饿了。一起去饭馆,我做东。然后……请你看场电影。好吗?”

“好……好。”

碗莲的叶黄了,花瓣飘落了,凸露出一个小巧的莲蓬。

他们结婚了。

厂里没有多余的宿舍,他们在郊外一个菜农家租了两间土砖房子,一间作卧室,一间作厨房。

这个冬天很冷,北风吼,雪花飘。

卧室里生着一炉煤炭火,火上搁着一只烧水的小铜壶。他们喝着刚沏好的绿茶,火光在脸上一闪一闪。

“田田,卧室窗外有一小块小小的空地,我想挖出一个种荷的小池。”

“太费力了。满眼是菜畦,也好看。”

“待你怀上小宝宝时,你坐在床上往窗外一看,荷叶荷花赏心悦目,荷气袭人,就像回到老家了。”

“谢谢……谢谢。”

两米见方的荷池挖好了,夯实了防漏的池底,先铺上细沙,再盖上挑来的塘泥。入春后,购来保留了三个节的荷根,埋入泥中,然后在池中灌满了水。

他们是早出晚归,三顿饭都在厂里的食堂吃。白天绘制图纸,下车间实验,忙得像轴承转,夜色四合时才回到家里。洗漱毕,摁亮手电,到荷池边站一阵,说一阵话,然后回到卧室,共一个书桌或看书或整理资料。

小如钱币的荷叶,绿在水中,这叫“钱叶”。叶子长大了,浮在水面,这叫“浮叶”。然后,叶子挣扎出水面,称之为“立叶”。叶梗渐高,叶片渐圆渐阔。接着有了荷蕾,荷蕾慢慢饱满,再打开一层层花瓣,吐出清雅的香气。

卜实实常在夜深时,用小纱囊装上一小撮龙井茶,放入荷花花心中。第二天清早,再取出来沏茶。其味妙不可言。

何田田很感动。这种“荷花香茶”的制法,出自《浮生六记》中一个叫芸娘的女子。

秋风初起的时候,何田田怀上孩子了。

公休日,她靠在窗前的床上看书,眼倦了,喝口荷花香茶,再看看荷叶荷花,妊娠期的反应如烟消云散,快乐像喷泉一样在心头喷溅。这时候的卜实实,或出外采购物品,或在厨房奏响刀砧锅碗,闻声而不见人。

他们在这里一住就是八年。

儿子上小学二年级时,他们也从技术员变成了工程师。厂里一口气新盖了十几栋有电梯的高楼,他们分到了一个购房指标,三室一厅,十六楼,有一个阳台。

儿子很高兴,说:“上学的路短了!”

何田田望着窗前的荷池,眼里有了泪水。

房子装修了,家具、厨具都采买齐备,一家人欢欢喜喜住进了新房。

何田田发现阳台上,多了一个绿釉大瓷缸,里面长出三片阔大的荷叶,还有两支盛开的荷花和一支待发的花蕾。

“老公,你把荷池都搬来了!”

“昨夜花店就送来了这缸荷花,只是没告诉你。”

“三片叶子,三枝花,我们一家三口,你想得很周到!”

……

这一缸荷叶荷花,叶凋了又生,花落了又开。

眼下,只是叶子成了五片,花成了五朵。

除了老两口,还有儿子、儿媳和孙子。

卜实实掠了掠半白的头发,说:“儿子一家,说今年要提早回来探亲,孙子一放暑假,就赶回来看荷叶荷花,大西北没这个风景。”

“是啊,春节回这里,荷叶枯了,荷花落了。”

“你怕孙子不认得荷叶荷花,儿子、儿媳明白你的意思。你的苏州荷菜荷饭做得好,该露一手了?”

“那是。我们去采买荷叶、荷花、莲子、藕,我会换着给他们做荷菜荷饭:荷叶蒸肉、荷叶蒸鱼、荷花丝炒蛋、酸熘藕片、莲子甜羹、荷花糕、荷花粥……”

“我都尝过,此中有深意,要慢慢体味。”

“我们都体味多少年了!”

花草柬

古城湘潭有许多条古香古色的巷子,巷子里讲究的人家,院门两旁放置着花草,门楣上攀爬着藤本植物,还会摆上石凳或椅子。让前来叩访者稍坐,等待主人开门迎客;或者,经过此处的陌生人,走累了,也可以坐下来,歇歇脚。有的主人很风趣,还会在门上贴一条窄长红纸,上写:“花草陪人请小坐”。这个红纸条,人们称之为“花草柬”。

曲曲巷中的高家宅院,就是这种格局。

男主人叫高振宇,快七十岁了。除了他,还有一个比他小一岁的妻子柳鹂。儿子一家在外地,只有春节时才回来与他们团聚。他们喜欢安静,退休前和退休后一个样,院门常关。但只要他们一出门,见着街坊邻居,总会主动打招呼,客客气气的。他们不去串门,也不邀请别人来家里。但院门两旁的花事常新,花缸按照时令换进换出,春天的山茶花、夏天的荷花、秋天的木芙蓉、冬天的绿梅或白梅。他们在院子里养了许多缸花草,轮流着让花草出来陪人。他们不孤芳自赏,而是让大家赏心悦目,这份心意就很难得。

更有意思的是,他们在院内靠门两侧的墙根下,栽了许多藤本植物,比如迎春花、紫藤花、牵牛花、爬壁虎之类,再用细麻绳拴在院门顶端和扶持植物的竹竿之间,让柔藤顺着绳子爬到门楣上,变成一座花草牌楼,好看。春有金黄的迎春花,和粉紫相融的紫藤花;夏秋的牵牛花,有红有白有紫,像一支支仰天而吹的小喇叭,仿佛铿然有声。

退休前,高振宇是本市京剧团的名角,谭派老生。柳鹂先是唱梅派旦角的,后来身体不好,改行成了后台的检箱(收检戏服)人。在职时,早晨要吊嗓、练身段,然后是琢磨戏文;下午得好好休息,晚上要演出。柳鹂五十五岁就退休了,高振宇一直唱到六十五岁,红了好几十年,然后在声誉最隆的时候,急流引退,息影林泉。

人们很奇怪,高振宇一身的好本事,怎么不带徒弟?他饰《碰碑》中的杨老令公、《打渔杀家》中的肖恩、《空城计》中的诸葛亮……一亮相一叫板必是“碰头彩”。可他的儿子却坚决不学戏,他想的是好好读书,将来去造飞机造火箭。儿子被他骂过打过,但倔犟如故,有几句话就最让他伤心:“爹,成一个角比成一个科学家还难,嗓子好身材好是爹妈给的‘饭碗,还得有悟性,能吃大苦。您是成功了,妈就没成。我不是学戏的料,普天下也没几个是!您不要轻易带徒弟,别害了人家。”

现在儿子在大西北的一个特殊单位工作,已经是总工程师了。

高振宇真的没有带过徒弟,也不接待上门来求教的同行和戏迷。自己走上了这条路,就好好走下去吧。可心里老觉得对不起人,就让院门两旁的花草表示歉意吧,让人看看花,听听他在院里吊嗓子,或者酣畅淋漓地唱上一段,聊作补偿。到真正退了休,高振宇凌晨起床后的大事,是和老妻一起去侍弄花草,一边干活一边轻声哼几句而已。

处暑后,天气变凉了。

高家院门两旁,分放着一缸雁来红、一缸白菊花。门楣上爬满了清脆的藤叶,一朵朵直立的牵牛花,红红紫紫,还有白色的,开得很热闹。

巷子里的人,发现天刚亮,就有一个穿西装的中年汉子,安静地坐在高家花缸边的绿色木靠椅上,上身直直的,两手平放在膝盖上,尖起耳朵听院里的声响。

这个人没有谁认识。

院里传来录音机播出的京胡声,高振宇唱道:“恼恨那吕子秋行事可恶,恨不得插双翅飞过江河。船行到半江中儿要掌稳了舵。我的儿为什么撒了篷索?”接着,高振宇变了哭腔:“啊……桂英儿啊!”

有老戏迷明白,这是《打渔杀家》中肖恩的唱段,“快板”后是“哭头”,而这“哭头”是高振宇的绝活,“儿”字下行腔,将喉音愈落愈低,透出苍老凄怆之音!有人正要喊“好”,中年汉子忙站起来,摆摆手,又深鞠一躬,然后再坐下听。

高振宇反复唱了三遍,才停住。

中年汉子站起来,朝挤在巷道里的几个人拱了拱手,然后飘然而去。

第二天早晨,中年汉子又来了。

高振宇唱的是,《碰碑》中杨老令公与六郎离别后,先唱“二黄导板”再唱“哭头”:“我的儿呀。”声腔极为凄惨悲凉,也是唱了三遍。

第三天早晨,巷子里的人,早早地聚集在高家门口,就为听高振宇的“哭头”。

那个中年汉子没有来。高振宇也没有打开录音机,没有唱“哭头”。

又过了些日子,外地的一个京剧团来湘潭演出,主角是谭派老生传人、年方四十的景金石,戏码是《打渔杀家》《碰碑》《四郎探母》。海报上还贴了照片,景金石就是那两个早晨来听戏的中年汉子!

巷子里立马欢腾起来。

“景老板肯定是来请教‘哭头唱法的。”

“那么,高老板怎么不开门迎客?”

“你想啊,高老板多少年都不點拨人了,再为一个外地人支招,别人会怎么说!”

“对呀。我猜想有高老板的师兄弟用电话引荐,定好了时间,他在里面唱,景老板也是谭派传人,一听就明白诀窍在哪里。”

“高老板并不失礼,门上有花草柬,门边有花草陪客。”

“买票去!听景老板的‘哭头,等于是听高老板的‘哭头!”。

树医

卫根生快六十岁了。

满脸皱纹,一头白发,背也有些微弯,左看右看,都像一棵进入衰年的老树。

曲曲巷的男女老少,当面叫他“卫爷”,背地里却称他为“树医”。

潭州是一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城。可名正言顺称为古城的,其一是有史籍可作查考,其二是地面上有许多历朝历代遗留的古迹可为印证,其三是古树多。何谓古树,是指树龄在百年以上的树木,三百年树龄以上的为一级古树,其余的为二级古树。潭州城中,一级古树有五百余棵,二级古树则两千有余,多是松、柏、槐、银杏、樟树。

古迹和古树,都由潭州博物馆管辖、护卫和修缮。故博物馆专设了一个科室:古树科。卫根生是该科的头,和几个同仁一起,要干的活无非是巡查古树的生存状况,严禁任何损伤古树的行为,对衰老多病的古树进行医治和护理。“古树科”其实就是“树医科”,卫根生喜欢这个名字。他常说:“长年累月和古树打交道,不知不觉自己也衰老了。”

年代久远的树,主干往往会中空,像被开膛破肚,主枝容易死亡,使得树体倾斜;又因树体衰老,枝条也会无力下垂,于是整棵树需要外力支撑,或以钢管编扎出撑持的棚架,或以扁钢箍紧干裂的树干。有些树干的伤口,因衰老、虫害、冰冻、雷击造成,需要人工治疗,在伤口旁钻眼注入激素,用生物胶重植树皮,还要改良土壤、施用不同的肥料,配备恢复健康的“营养餐”。卫根生是真正的行家里手,当树医当得有滋有味,但在博物馆,没人肯正眼看一看他,评先进科室和先进个人,总是榜上无名。卫根生无所谓,他说,古树是古城的老者,面对它们如同面对自己的长辈,难道侍奉长辈还要评功授奖吗?

屹立在公共环境的古树,他悉心照料。私家庭院里的古树,只要主人邀请,他也常去探看,而且一见钟情,相谈甚欢。

曲曲巷的魏家,卫根生就去过好几回。

魏家院子正中央,有一棵两人方可合抱的虬龙柏,三百多年了。树身有些歪斜,叶子稀稀拉拉的,根如龙爪,树身的下半截中空,在一个弯曲处破出一个大洞,坦然而见天光,树皮也破裂了,如披一件烂衣褂。

当家的叫魏遵规,比卫根生小两三岁,是个老中医。他告诉卫根生,院子和柏树都是祖上传下来的,院子不知翻修了多少次,但柏树依旧巍然不动。

五年前他们第一次会面,是因虬龙柏在雷雨夜,被劈去上部分左边的一个粗壮的侧枝,断面上还留着乌黑的烙痕。

“卫爷,这棵树会死吗?”

“死不了。我用药剂把伤口处理一下,你放心。”

“古人说: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魏先生触景生情,好像有心事?”

“我那儿子说这棵树长得难看,要死不活的样子,不如连根刨了。”

“你不同意?”

“当然。看见树,就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我爹在树下教我背汤头歌诀,教我识别药草,心里满满的是怀念。”

“儿子是做什么的?”

“电脑程序员。新潮角色!”

“你要让他喜欢这棵古柏,它是这个庭院的魂。杜甫《古柏行》称:‘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古典的美丽,哪里去寻?”

“是啊,是啊。”

后来,卫根生又去过几次魏家院子,喝喝茶,聊聊天,很快活。

一眨眼,又是一年春風来。

魏遵规忽然打电话来,请卫根生去一趟。因为魏家要大规模翻修庭院,准备为儿子小魏办喜事。小魏坚决要求把虬龙柏刨掉,再放置一些健身器材,魏遵规坚决不退让,以死相拼,父子闹得如同仇人。

卫根生也知道,那棵虬龙柏寿限也快到了,上半截虽还有些半黄半绿的树叶,不过是苟延残喘。但若砍去了,魏遵规就会悲情难遣,会弄出大病来。唉!

卫根生很快来到魏家。

久雨初晴,满院是金箔似的阳光。

魏遵规父子和卫根生,坐在柏树旁的石凳边。

小魏说:“卫伯伯,这柏树活不长了,留它做什么?难看。”

“小崽子,你咒它死,不如说是在咒我死!”魏遵规气鼓鼓地说。

卫根生微微一笑,说:“是啊,树是老朽了,还能活多久?谁也不知道。但这院子最贵重的不是你们要新建的房屋,却是这棵有着三百多年树龄的虬龙柏。”

小魏睁大了一双眼睛,想再说什么,忍着没开口。

“现在老城改造闹得风风火火,有些老巷子已经拆了。”

魏遵规说:“曲曲巷不可能拆!”

“我也希望它不拆,假如要拆呢?我是说‘假如!”

魏遵规叹了口气,低下头来。

小魏眼睛一亮,问:“卫伯伯,这棵虬龙柏,假如拆院子的话,该给树一个什么价码?”

卫根生说:“以我过去评估的经验而论,虬龙柏应该在三十万上下。小魏,你舍得吗?”

“……树,可以不挖。不过,得让它活得久一些啊,别没等到拆迁它就死了。”

“我是树医,这点手段我还是有的。搭个棚架支撑树身,人工植树皮,还要在柏树根的空隙处再栽一棵小柏树苗,让绳子牵引它的枝叶在中空的树里顺着往上长,就像儿子长在父亲的怀抱里,直到它从那个洞开的地方出头露面,张开一片浓荫。”

魏遵规一拍大腿,说:“儿子,这叫孝——顺!”

小魏顿时满脸发热,说:“爹,你高兴……就好。”

……

小魏结婚了,生孩子了。

小柏树扎牢了根,枝叶顺着树的空心往上长,生机勃勃,从从容容。

魏遵规隔三差五打电话给卫根生,说:“卫爷给树看病,把我的心病也治好了。”

只有小魏常在网上探看古城改造的信息,自言自语:“这曲曲巷什么时候拆迁?”

谁知道呢?

责任编辑:易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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