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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的归结

2021-04-06冯积岐

湖南文学 2021年1期
关键词:公安干警水果刀红红

冯积岐

一个春色浓郁的晌午,我在凤山县的松陵村的家中见到了红红。我们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红红垂下眼,注视着仿佛被太阳光种在树下的阴影。她刚刚从打工的深圳回到故乡。我是从电视新闻中看到了报道她的消息后,联系上了她——虽然她是晚辈,但毕竟我们都是喝松陵村的水长大的,故乡是连接我们的纽带。我的印象中存留的红红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现在,坐在我跟前的红红已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她那蛋形的脸庞上泛着一抹和年龄不相称的单纯,甚至有些天真,这使我难以相信新闻报道中对她夸大了的渲染。可是,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里却有比年龄老到的警觉和沉静。当她看见我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时,脸上明媚的笑容即刻转换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的神情,眉眼里甚至有一丝忧郁。我瞟了她一眼。我暗自承认,生活已使她成熟。她说,我不叫你冯作家了,叫你冯叔吧。我说,当然是叫冯叔。她说,冯叔,你不知道,我十四岁初中毕业后,就南下打工了,也算是老“打工”了。我说,就说电视上报道的那件事吧。她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远处。湛蓝的天空飘浮着雪白雪白的两朵云,太阳光公允而柔和。红红收回了投出去的目光,扫了我一眼,开始述说。

我在那条巷子里租住四年了,巷子里的地砖上印满了我的脚印,每一间小店铺、饭馆、理发店、药店,我闭上眼睛都能摸进去。可以说巷子里的每一张面孔我都是熟悉的。那一天,吃过晌午饭,我去上厕所——出了房子门,向东走五十米就是公厕。我出去的时候掩上了门。平日里,不去上班,不出远门,我从不锁门——房间里没有什么贵重东西。上毕厕所回来,我老远看见,我的房子门大开着。肯定是有人推开的。是谁?是谁不打招呼进了我的房间?是街坊邻居?还是我的工友?我有些忐忑,下意识地警惕着,轻手轻脚地向房门跟前蹭。突然,我闻见了一缕椰子的甜香味,这香味是从我的房间里扑出来的。我买来的椰子还没有打开,这香甜味儿使我蹊跷,它仿佛一盏明灯,把我内心的某个地方照亮了。在房间门口,我伫立了一瞬:我看见,桌子上的椰子已被人打开,吃掉了一半。房间里空无一人,那空寂,仿佛一阵寒流,朝我袭来,我浑身不由得一缩。我故作镇静地干咳了一声,一脚踏进了房门。就在这时候,措手不及的事情發生了:从门背后蹿出来一个人,一条胳膊伸过来,从身后箍住了我的脖颈,一把匕首架在了我的脖颈处。那人控制着我,把我向前推了一步,他的一只脚勾住门,向后一蹬,门被掩上了,不可预知的灾难将发生在门里面。我不由得颤抖着——我的生命已被身后这个男人攥在手中,时刻有终止的可能。此刻,我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还将发生什么。我闭上了双眼,让遥远的故乡松陵村在眼前头一闪而过,让生我养我的父母亲在眼前头一闪而过。这种抢劫杀人的案件,我在电视上看得很多。丢掉性命在一瞬间,挽回生命也在一瞬间:一句话说不妥当,一个动作不合时宜,就会引来杀身之祸。此刻,我平静了许多:和歹徒周旋。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我分明感觉到,歹徒的手臂在颤抖,那把水果刀像鸡啄食一样,在脖颈的皮肉上一抖一抖地颤动。我的头轻轻一偏——那把水果刀的一部分刺进了我的眼帘——刀尖处有两寸宽,色泽并不明亮,钢铁的味道也寡淡。歹徒喝喊一声:别动。歹徒一开口,我才感觉到,他的呼喊声并不狰狞,也不厚重粗糙,薄薄的呼喊声中透出了孩子气。我能感觉到,他是和我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我说,你看你,干这事,拿的这刀太丑陋了。你别怕,我的抽屉里有一把透亮的匕首,很锋利,送给你,你杀我剐我都可以干得漂亮些。歹徒说,少废话,拿钱。我说,朋友,我没钱,我真的没钱。歹徒说,你不给钱,我就杀了你。我说,朋友,你杀了我很容易,你还是得不到钱。我给你说实话,我经历了十几起抢劫了,他们一听我没钱,就放了我。你要干,就干一票有钱的人,干我这穷打工妹,有啥意思。歹徒说,我不是来抢你的。我只要二十块钱。我说,二十块钱?我有。你放开我,我给你取。我真没有想到,他竟然收回了刀子,松开了勒住我的手臂。我回过身一看,站在我面前的歹徒——不,他,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年轻。他高高的,瘦瘦的,脸色发白,一双大眼睛有点凹陷,眉棱骨显得很突出,目光有点惊恐不安;单纯和稚气从上唇还没有黑透的绒毛上洇出去,洇得满脸都是。我不由得拉住了他的双手,把他向我的单人床跟前拉——房间里没有凳子,我示意他坐下。他很顺从地坐在床沿。我正准备掏钱,只见他的目光紧盯着那半个没有吃完的椰子。我说,我把我没吃完的椰子切开你吃,你不嫌弃的话。他说,那半个是我吃的,不是你吃的。我“噢”了一声。他说,我正吃着,听见脚步声,就藏在了门后面。我说,你肚子饿了?是不是?他说,我已经一天半没吃东西了。他一边吃椰子,一边说,我本来想进来偷点东西吃……他瞟了我一眼,不吭声了。我说,没有偷到能吃的,就抢?他点了点头。我说,我带你去吃饭,好吗?他说,我不去。我说,为啥?他说,一出这个门,你就会打110,或者,把我送到派出所。我说,我要打110,现在就打了,为啥要等你出了门?他说,你现在不敢。他一把又抓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水果刀:我有这个。我只扫了一眼:你才不敢下手呢。我一把拉开了抽屉,取出了我的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我也有这个。我将匕首一挥,在空中画了一道令他震惊又突兀的寒光。他尴尬地一笑,姐姐,你放下,我跟你去吃饭,我知道,你是好人。

一出门,他就把水果刀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了。

到了巷子东头的小饭馆,他只要了一份十块钱的炒饭。

吃饭间,他先告诉我,他姓仇,叫仇任民,河南巩县人,逃学到了深圳,刚刚十七岁。他说,他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他的母亲是父亲在成都打工时相识的四川女人,结婚后,父母亲回到了河南。母亲在河南只生活了两年,他一岁的时候,母亲嫌父亲穷,跟县城里一个生意人跑了,从此杳无音讯。父亲去找母亲,没有找见,精神分裂了,四处游荡,后来,栽进水库里淹死了。爷爷奶奶供他读到了高中,他的学习成绩很糟糕,不想再读书,就逃学了。红红说,这个小弟弟虽然说得很轻松,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在叙述别人的事,她听着,听着,眼泪下来了。

红红说,在他吃饭的时候,我偷拍了他的一张照片。他在狼吞虎咽地吃饭,没有看到,更没有想到,我会拍下他的一张照片。

你为什么要偷拍他的照片呢?我问红红。

红红埋下头,不吭声了。片刻,红红说,今天天气好。我说,就是。我已窥视到了她的内心,我不能道破,只好无语。太阳光从树的枝叶间漏下来,漏在红红的身上,那光点,仿佛是不忍卒睹的伤疤。红红站起来,看了看院门外,她似乎在掩饰着自己的内心,担心有什么隐秘溢出来,溢在面庞。她坐下后,自言自语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偷拍他呢?还没等我开口,她紧接着说——

吃毕饭,我问他:你打算去哪儿?他说,不知道。我说,你想不想上班?他说,不知道。我说,我给你在这里找一个工作,行吗?他摇了摇头。我说,你有了工作,起码有饭吃,有地方睡觉。他忽然说,姐姐,你不会把我送到派出所吧?我不想坐牢。我说,哪能呢?我是在帮你。刚才发生的事,我不会给任何人说,就等于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你要保证以后不再干。他说,我相信你,姐姐,那我就去上班。我一看,他的脸色开朗了,表情不再僵硬,一丝笑容从我的脸上掠过,我感觉到了这个小年轻的单纯。我把他领到我租住的房间,叫他在这里等待,我出去给他找工作。

对这条巷子我十分熟稔。我走进不远处的小餐馆里,问餐馆里的老板,需要不需要端盘子洗碗的。老板说,要一个也行,人要可靠。我说,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年轻。老板问我,他是哪里人?有没有身份证?我想,这老板是熟人,我不能欺骗他,于是,就实话实说。老板一听,竟然伸出一个手指头,指住我说,红红,你怎么这么糊涂?他是歹徒,是罪犯,你不报警,反而要他到我这里打工?你真是,头脑里缺了一根弦。我说,只要他有了工作,有饭吃,就不会干傻事的,他是一时犯傻,才抢劫我。胡说!老板双眼圆睁:这种人,监狱里也难改造好的。如果歹徒是好人,这个世上就没有一个好人了。我说,他还年轻,我们现在帮他一把,他肯定会变好的。老板说,帮助坏人就是坏人。你不报警,我报。老板掏出了手机。我急忙拦住了老板:我报,我报,不关你的事,你忙吧。从这家餐馆里走出来,我在小巷子里徘徊着,踌躇着。他是坏人吗?是——不是——是——不是!颤抖的手臂,迷茫的眼神,稚气未脱的圆脸,真诚的话语。我怎么也不能把他和坏人放在一个天平上。我觉得,这个小年轻是善良的,他是一时犯浑才做出了傻事。他只是因为饿肚子,才动了刀子。是生活将他逼上梁山的。即使不是這样,即使他有很多毛病,也不该被关起来,他太年轻,太年轻。爷爷活着的时候不止一次地说过,善良就是怜惜人、同情人、帮助人。帮人是在帮自己。我不能报警,坚决不报警。叫那件事烂在肚子里吧。他是我的同类,他是我的弟弟。他是我们大家的亲人——我要以亲情待他。我拿起手机,拨通了表姐的电话。表姐在宝安区的星火路开了一家超市,我要把他送到表姐那里去,叫他在超市上班。我对表姐也是实话实说,表姐答应了。我知道,表姐是连踩死一只蚂蚁也会流泪的人。表姐说,我会教他学好的,你放心。

我欣喜地回到出租房屋一看,人没有了。他走了。这可咋办呀?我焦灼万分,眼前头险象环生:晚饭时节,他肚子饿了。去偷,他太笨,偷不到手,他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一把水果刀,又将水果刀架上了一个弱女子的脖颈——也许,他心一横,水果刀狠劲一抹,鲜血喷出来,溅了他满身,弱女子倒在地上了。刺耳的警笛声划破夜空。抢劫杀人犯——他?他大有可能失手杀了人。我一紧张,一身冷汗,手心也冰凉了。我不能迟疑,必须搭救他。我锁上门,去街道上找他。不能叫他重蹈覆辙。我知道,这个世上的人,不可能都像我一样,放过他。我不停地走,一双眼睛在遇见的每一个人身上搜寻。我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条大街小巷,我不知道走过了多少个商场、店铺、学校、机关。我从数不清的人中间穿过,飞速地打量每一个年轻人。直至华灯初上,我也没有找见他。这个小冤家,这个仇人,你把我害苦了。坐在公园里的石凳上,我暗自流泪。我抬起泪眼,看着灯光下相拥相抱的情侣们,心想,这个城市里的人都是幸福的,唯独我在受苦。我失望了。我忽然明白,我不能挽救他,我没有能力挽救他。这个城市里,流浪者岂止他一个人,你能救助他们吗?你也是弱者。我拖着沉重的双腿,上了公交车。

踏着沉重的夜色,我走进了派出所。我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兄弟,我不是为了叫派出所的公安干警把你投入监狱的,我担心的是,你会再次把水果刀架上其他人的脖颈,这样,就会铸成大错,或者走上不归之路。只有派出所里的公安干警找见你,才能阻止你的犯罪。我盼望你走在一条正道上。你还太年轻,太年轻。不能再干傻事了。当你到了这样的城市之后,不论你年龄大小,你必须进入理智之年。当我报警之后,又后悔了。我怕他被抓住后,被判刑。我的想法和这个小年轻一样天真,我以为这样做是在保护他——不让他成为抢劫犯或杀人犯。

一个晚上,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闭上双眼,我看见,他被找到了。他带着手铐,被拷在派出所的桌子腿上——蹲也不是,坐也不是。他耷拉的脑袋在显示他的无奈、沮丧。他是一副受苦受难的样子。我叫了他一声。他没有答声,眼皮一张,面部的神情表示他对我的失望、蔑视以至愤懑。我说,兄弟,我是为了你好。他用鼻子哼了一声:虚伪。他用圆睁的双眼说,你太奸诈了。你不是说,不举报吗?我不敢正眼看他,我的眼泪涌出了眼眶。我知道,在他的心目中,我是一个说假话的坏女孩儿,一个心计太多的坏女人。我在他的心中坍塌了。这是同情的罪,这是善良的罪。我的心再善良也无法融解他被拷住的事实。我放声大哭——我从睡梦中哭醒了。

第二天清早,我又去了派出所。那天晚上,派出所的公安干警没有找见他。我将手机中存留的他的照片转发给派出所。派出所的公安干警再次给我做了笔录。

午饭之后,派出所的一个公安干警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是把仇任民找见了,是在人民路上的一家网吧找见的。公安说,多亏了我拍的那张照片,不然,在人山人海中,找到他真不容易。照片!难道我拍照是为了叫公安逮住他?连我也怀疑自己的真诚,连我也怀疑我的内心里不是一泓清水。公安干警告诉我,仇任民姓名是真实的,籍贯是真实的,年龄是真实的。可他还是给我说了谎。他其实是孤儿,爷爷和奶奶已经去世,父亲也确实死了。母亲离家出走以后,流浪在城市里,做了小姐,被拘留过,释放过,后来因吸毒、贩毒判了刑,至今还在监狱里。他并非是逃学到了深圳。他在这个城市已经流浪两年多了,他在一家电子企业上班,这家企业倒闭后,他没有再找工作。他沉溺于网络游戏,把挣来的工资除去吃饭租房以外,全部交给了游戏厅。他并没有前科,没有偷过,也没有抢过。这次抢劫,是他干的第一票。

接待我的是一个年近五十岁的老公安。我提出,要和仇任民单独谈谈。老公安说,可以的,但不能出去,就在这里。我说,也行。他被带到了这个房间,就坐在我对面。他的眼神茫然困惑,躲躲闪闪。我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他对我的推拒——并非厌恶。我将凳子挪到了他的跟前,拉住了他的一只手——他并没有戴手铐。我说,兄弟,是姐报了警的。他一动也没动,并没有看我半眼,好像我的报警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接着说,你吃饭的时候,我偷拍了你的照片,提供给派出所了,不然,不会这么快找到你的。他斜视了我一眼,目光里含着惊诧和茫然。只那么一瞬间,他的目光又平静了,他的手冰冰凉凉的,我感觉不到他的体温。我使劲地握了握他的手。他没有把手抽回去的意思。他的双眼眨巴了几下,他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不要让情感从双目中流露出来——我感觉到了他的成熟——他毕竟在这个城市里混了几年,历经了他这个年龄不该历经的一些事情。

你恨我吗?

他没有回答,埋下了头。

恨我报了警?

不恨你。

真的?

真的。

我又看到了那张单纯、天真的脸——不,表情丰富的圆脸。他伸出另一只手,一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姐,我的好姐姐,我不想坐牢。

不,他们不会让你坐牢的。我已经给派出所求情了,求他们放了你。我还写了求情书。

不!姐,没有用的。他们不会听你的。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仇任民狠狠地盯了我一眼。他的目光中放射出了仇恨的光,如鞭子一样抽打着我。

突然,他一把推开我,撒腿向屋外跑去了。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老公安一看,即刻追了出去。我也紧随老公安,跑上了街道。

仇任民一股风似的,飞快地在街道上奔跑。他闯过红灯时差一点撞上了一辆小车。老公安穷追不舍。我紧跟在老公安身后。街道上的人流树木似的向后倒去。我边跑边喊:不!不要开枪!我的喊聲单薄而无力。其实,老公安并没有开枪,他只是一边跑一边按住腰部,也许是腰椎有毛病,我误认为他要拔枪。老公安朝仇任民的脊背喝喊:站住!不站住就开枪了!老公安是在恐吓他。不远处的仇任民依旧在奔跑,他试图逃脱牢狱之灾。他徒劳地逃跑,似乎是丈量自己的生命。老公安的喘气声比太阳光还明亮。老公安站住了。我扑上去,抱住了老公安的腿:叔叔!求求你,不要开枪。老公安的手又伸向了腰部。老公安回头瞪了我一眼,大声喝喊:抱我腿干啥?追歹徒!我不会开枪的。我站起来时,老远看见,仇任民倒下去了。他倒在了一辆卡车的轮胎下,这辆卡车正在按照它的意愿朝前奔跑。也许,是司机刹不住车把仇任民撞到的。不,肯定是司机刹不住车。我扑过去,要抱仇任民,老公安拦住了我。老公安一只手按住了腰,叹息了一声:唉,这孩子!仇任民好像被拦腰辗断了,一双眼睛圆圆地睁着,似乎在生命的最后一秒钟还在凝视这个世界,在叩问这个世界。

他的死,我能脱了干系吗?红红好像是自问自答:不能。

我们还需要善心吗?善良又有什么用呢?他的死,是我的善良造成的吗?我怎么回答红红呢?我明白,善良是永恒的。即使有错,也不是善行造成的。我不是给红红说,而是给自己说:不要怀疑善,错了的不是善。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善的总和。

等我合上笔记本时,红红已是泪流满面了。红红在步入自责、内疚和悲痛的同时,并未脱离善的轨道。院子里的太阳光依旧公允而柔和。我说红红,你不要自责,更不要有罪恶感,你没有什么错。不!红红仿佛对着天和地说,我能把自己洗干净吗?我以后怎么活呀?她站起来了。她没有看我,好像我不存在似的。她走出了院门。我跟着,走出了院子。站在院门外,我看见,红红在村外的田间小路上疾步而走,广袤的田野仿佛洪水一样,一点一点淹没了她,她像太阳光似的在田野上漂流,漂流。

责任编辑:胡汀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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