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走远

李嘉桐

雨是神奇的。在雨中，所有气息都会被放大，冲撞四方。就像现在，当你走近窗边，城市街区的各种香味伴着泥土的芳香，就会一齐涌入你的鼻腔。

漫不经心的下雨天，街角搭着雨篷的煎饼摊，被一阵略带寒意的风吹开雨篷的一边，送来煎饼的酱香。卖煎饼的师傅着一身白色短袍，头戴矮帽，正低头忙碌着。那是冬在苟延残喘、春占据大半壁江山的时候，我虽被母亲约束着，不能每天都吃煎饼，但隔三差五也总能买来解解馋。反正卖煎饼的就在家附近，从未走远。

老是站在煎饼摊的塑料挡板前，我对摊煎饼的步骤早已了如指掌。师傅总是先用一个状似刷锅的玩意儿在铁板上涂上一层薄薄的、肉眼看不见的油，再用浸在面糊里的长勺舀起满满一勺面糊倒在铁板上，然后用一种被我称之为“竹筏”的东西，将面糊摊薄铺匀。这是第一个精妙的地方，这薄薄的一层面糊正是一切美味的基底。技术熟练的师傅能一次糊匀，两圈搞定，他们的手腕总由小臂带动，可以360度旋转，铺出一个完美的圆，并且没有一点儿多余的面糊挂在铁板边。而那一个被我称之为“竹筏”的东西真真和哆啦A梦的竹蜻蜓形似，且能化“腐朽”为神奇。此刻有些白汽隐隐在上空回旋，师傅会打个鸡蛋在面饼上，如同先前，也是平整地铺开，手腕一扭，双手指尖一抓，煎饼就翻了个个儿。又升腾起一阵白雾，接下来就是第二个精妙的地方，也是煎饼的灵魂，用类似画油画的画刷，点染般地抹上一层大酱，再加上几片青菜、一个馃子，四角一包，装进小纸袋里。啊，真就是我儿时全部的渴望！记忆中的我总冒着零星小雨，裹着棉袄，小跑着去排队。等煎饼拿到手里，缕缕热气烫得手指尖痛，可脸上总是傻乐的满足。

后来，我跟随父母从东北来到深圳。这里再也没有我心中的纯正朴实的煎饼。走遍巷道，也有几个煎饼摊，可南国的师傅总把大片生菜叶换成青菜丝，灵魂般的大酱改成甜辣酱。再后来呢，推着小吃车的师傅也干脆消失了，连改版的煎饼也不知去向。

时过境迁，每到初春的清晨，我都会念着煎饼的烟火气，想着热腾腾的美味。师傅的一转一翻飘散在长风细雨里，觅不见踪迹，生生带走了东北朴素、直率的一番大酱风味。

后来的后来，当我迈进北京的一条胡同，瞥见一位老者举着形似舀面糊的长勺，捞起澄清的糖浆作画时，竟在他手上看见煎饼师傅的一转一刷、一扭一点。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技藝是相通的，手艺人的魂从未走远。

教师点评

作者对生活观察入微，把煎饼的制作过程描写得细腻而传神。文章语言生动，叙述流畅自然，娓娓道来，生活气息浓厚，读后令人回味无穷。文末处画龙点睛，恰到好处地点明文章中心“手艺人的魂从未走远”，意味深长。（邓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