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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忧”不可笑

2021-04-01唐汇寅

杂文月刊 2021年1期
关键词:终究会天问天地

唐汇寅

战国早期,杞国有个人担心天塌地陷,吃饭睡觉都感到不安。“杞人忧天”自此成为讥笑那些总是忧虑不切实际事物的人的成语,即“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一笑几千年,很少有人去考证杞人为什么会忧天。《左传》载,鲁庄公七年(公元前687年)所言:“夏,四月,辛卯,夜,恒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这次流星雨砸毁了半个杞国,房屋燃烧,大火连烧三个月,如此巨大的罕见天灾,给杞国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阴影一直延续到战国初期尚未消失,杞人忧天并非毫无缘由。

有人劝杞人,天地多年来没塌陷,现在也不会塌陷。楚国的思想家长卢子不以为然,他说天地终究会崩塌,杞人不过忧虑早了一点而已。列子属道家,崇尚“无为”,他出面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说天地坏与不坏都不对,我们现在不知道天地会不会坏,就像活人不知道死者的滋味,死者也不知道活人的情形;未来不晓得过去,过去也不能预测未来。既然如此,又何必把天地壞不坏放心上呢?

杞人和长卢子都爱做玄想,他们的忧虑被视为胡思乱想束之高阁,无人附和。儒家的荀子在《天论》中强调:“唯圣人不求知天。”不但“不求知天”,还嘲弄杞人想入非非无病呻吟。

欧洲无疑也出现过“杞忧”。不然的话,就没有那么一批人长久地仰望星空,就没有哥白尼提出日心说,就没有伽利略为之改进望远镜进行天文观测,就没有霍金的宇宙黑洞理论。他们揭示了宇宙的奥秘,我们从中得知地球终究会毁灭,现在必须未雨绸缪,尽快研究移民外星。

“杞忧”之后,楚国的屈原也发出过《天问》:“圜则九重,孰营度之?”传说的九重天谁去量度过?“斡维焉系,天极焉加?”天体轴绳系在哪里,天极设在哪里?“九天之际,安放安属?”九天的边际抵达何处,联属何方?“日月安属?列星安陈?”日月如何连属?众星如何置放?“自明及晦,所行几里?”太阳从天亮到黑究竟走了多远?

古人相信“天人合一”,屈原遭遇国破家亡的沉重打击后,才静下心来思考天地,思考历史,思考现实。他想知道天地万物究竟是什么,何来何去。此时他完全可以归隐山林,潜心研究下去。可他承受不了国家和个人前途命运幻灭的极端悲痛,也挣脱不了儒家思想藩篱的束缚,最终选择了以身殉国。《天问》就此打住了。

而后的秦皇汉武,一个用强制手段焚书坑儒,一个独尊儒术搞思想引导,方式方法虽不同,目的都是罢黜百家禁止异端邪说,从而阻止消灭了发散思维。再也没有人问天问地——“不问苍生问鬼神”,没有人探索自然界和人世究竟是什么,更没有人问为什么。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忧的只是眼前的衣食苟且,只要活着就岁月静好。

“杞忧”、《天问》,还有范仲淹的“进亦忧,退亦忧”,都只提出了问题,限于历史条件,并未得出实质性的解决方案。然而,提出问题正是解决问题的开始。试想苹果从树上往下掉,如果每个人都觉得向来如此天经地义,牛顿怎么会发现万有引力?大家都觉得泡在浴缸中的漂浮感不足为奇,阿基米德又何以揭开浮力定律?正因为他们敢于突破常规,想常人之未想,自然界乃至人类活动的规律才被一一揭示出来,进而指导我们客观地认识世界,与这个世界和谐共生。

我们要感谢锲而不舍追根求源解决问题的人,也要感谢提出问题的人。他们不沾沾自喜于现状,不满足于向来如此,才使我们进一步更真实地认识世界有了可能。讥讽打压提出问题的人,是一个社会的悲哀。“杞忧”不可笑,忧天忧地忧民生并非神经过敏。嘲讽“杞忧”的才是庸人,可笑复可悲也。

童玲/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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