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门罗《逃离》中羊的隐喻
2021-04-01蔡金秋
蔡金秋
内容摘要:《逃离》是加拿大女作家爱丽丝·门罗探讨女性婚姻困境的一部短篇小说。本文认为,门罗在小说中赋予了羊这一意象极其丰富的隐喻,主人公卡拉的情感波动与行为特征正是通过名叫弗洛拉的小羊体现出来的。
关键词:爱丽丝·门罗 《逃离》 羊 隐喻
具有短篇小说女王之称的爱丽丝·门罗是加拿大著名的畅销书作家,于201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其早期作品中常见的一个主题便是即将成年的女孩所面临的艰难处境,而后期作品则将主题转向了中年人、独身女人以及老人的疾苦。2004年出版的《逃离》便是探讨中年女性婚姻困境的一部短篇小说。门罗的作品大多以加拿大安大略省的休伦镇为背景,充满了浓厚的地方主义色彩,她用真实的情感和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文本世界。小说中人物内心的情感波动往往预示着人物的命运变化,而人物精神领域的渴望与矛盾往往通过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表现出来。
隐喻是文学作品中一种常见的写作手法,“是思维的外在表达工具,是在彼类事物的暗示之下感知、体验、想象、理解、谈论此类事物的心理行为、语言行为和文化行为”(季广茂,99)。从古至今,中外文学名著中的动物意象更是比比皆是。恰当地运用隐喻,赋予某些动物形象极为丰富的内涵可以化抽象的精神品质为具体可感的形象,从而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和回味的余地。在《逃离》中,门罗借用羊的意象,用简单的叙事揭示事物的多面性和人性的深度。
《逃离》讲述了一位在婚姻中失去自我的女性卡拉试图通过逃离婚姻,找回自我的故事。英文标题“Run Away”可以有两层解释,字面上的“逃离”之意,以及引申含义“失控的”。这样看来,小说中种种逃离与失控的场面便不难理解了:失控(逃离)的人、失控(逃离)的情感、失控(逃离)的动物。本文认为,门罗在小说中赋予了羊这一意象极其丰富的隐喻,主人公卡拉的情感波动与行为特征正是通过名叫弗洛拉的小羊体现出来的。
1.迷途羔羊
故事一开始,卡拉和丈夫克拉克的小羊弗洛拉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卡拉一直担心,弗洛拉可能迷了路,回不来了。迷途羔羊的逃离间接隐喻了卡拉的精神迷失,小说中羊和人的共通性有多处体现。18岁时,本可以去读大学的卡拉却和潇洒的驯马师克拉克私奔了。她厌倦了那种单调乏味、一成不变的生活,克拉克的放荡不羁彻彻底底“俘虏”了她。她像一只小羊一般,心甘情愿地任由他牵着,试图追寻所谓“真正的”生活。门罗在描述小羊弗洛拉与克拉克的关系时,似乎在刻画一个恋爱中的少女一般。“起初,它是专属克拉克的宠物,到处跟着他,寻求他的关注……那种如恋爱中小女生般的实在劲儿,着实让他们忍俊不禁。”(门罗,9)当初逃离父母的卡拉也正像小羊弗洛拉一般,满眼都是克拉克,仿佛着了魔。克拉克后来总是说,小羊弗洛拉可能就是跑出去找公羊了。这样的话语显然暗示了卡拉逃离父母,一心要和克拉克结婚的选择。尽管母亲警告卡拉,“甚至都不明白抛弃掉的是什么”,卡拉还是义无返顾地跟着克拉克走了。当时的卡拉觉得自己终于逃离了循规蹈矩的生活,沉浸在对新生活的自由向往中,殊不知所谓的“新生活”一开始便被套上了“马鞍和缰绳”。故事中,门罗把克拉克的职业设定为一名驯马师,曾经是“马术学校最优秀的老师”。在驯马师的“皮鞭”下,再顽劣的动物迟早也会被驯服。有时,克拉克对卡拉“会显露出温情”,就像对马匹一般。在他眼里,卡拉和那些马一样,都是自己的宠物和驯服的对象。
2.离途羔羊
心甘情愿被驯服的卡拉,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过着所谓“真正的”生活。经济的窘迫,生活的艰辛,爱情的失望渐渐让她看清了生活的本质。克拉克之前所有吸引她的品质也变得那般不堪忍受。“他总是打架,他上一分钟跟你还显得挺友好的——那原本也是装出来的——下一分钟说翻脸就翻脸。”(门罗,4)有学者认为,克拉克具有传统男性气质规约下施暴者的特征,他们身体强壮、控制欲强,无论在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具有超越女性的力量。在社会交往中,他们蔑视社会规则,不容易与周围的人相处,在解决冲突时,通常试图通过暴力去控制对方。(黄芙蓉,2)丈夫克拉克对妻子卡拉的控制体现为经常向她发脾气,认为她一无是处。不堪忍受克拉克冷暴力的卡拉,最终像小羊弗洛拉一样,选择了逃离。西尔维亚是卡拉的雇主和朋友,具有强烈的女性意识。在她的帮助下,卡拉慌忙之中留下一张字条,登上了前往多伦多的大巴。然而,逃离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在出逃的大巴上,卡拉“還不等自己意识到,眼泪便已经涌满她的眼睛”(门罗,33)。就在她意识到自己终于可以摆脱克拉克时,卡拉突然质疑“那她还能去关心什么呢?她又要怎么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是活着的呢?”(门罗,34)她不由得浑身颤抖,未来世界的不确定性和陌生感让她不知所措,无所适从。想到逃离之后的生活,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尤其是“独自一人去睡那张陌生的床”,卡拉开始怀疑自己的逃离是否值得。为了逃离克拉克,竟然要把自己置于陌生的未知世界,这究竟值得吗?想到这,“她双脚此时距离她的身体似乎很远。她的膝盖……犹如灌了铅般的沉重。她像匹被捶击过的马似的,怎么也站不起来”(门罗,35)。还未出走成功的卡拉,已然“迷途知返”。
3.返途羔羊
正当读者为卡拉的勇气拍手称赞时,卡拉却突然中途下车并给丈夫打了电话:“来接我吧。求求你了。来接我吧。”(门罗,35)不同于最初逃离父母,此次逃离让她内心充满了恐惧与矛盾。从受够来自克拉克的冷暴力,到酝酿逃离,到实施逃离,再到中途仓惶折返,她的内心经历了一场异常激烈的斗争。由于受到传统父权社会对女性气质定义的影响,门罗笔下的女性具有顺从、柔弱等特征,因而无法获得人格的独立,摆脱婚姻暴力的影响。(黄芙蓉,2)卡拉缺乏自信,没有勇气独自面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正是丈夫的存在使其生活具有完整性。因此,卡拉虽得到帮助,却在最后一刻认识到“她真是想象不出来。她会怎样去搭乘地铁或是电车,去照料陌生的马匹,去跟不熟识的人说话,每天都生活在不是克拉克的人群之中。”(门罗,34)卡拉最终回到了丈夫身边,抑制了自己逃离的念头。“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卡拉不再朝那一带走了。她抵抗着那样做的诱惑。”(门罗,48)由于缺乏独立意识,尽管逃离的诱惑仍会时时出现,卡拉却选择“竭力拯救已是痛苦和危险的婚姻,也不愿意独立面对充满敌意和险恶的世界”(布鲁克斯等,298)。
与此同时,小羊弗洛拉也在重雾弥漫的夜晚谜一般地回来了,弗洛拉的“迷途知返”,象征着卡拉逃离的失败。羊的懦弱、胆怯正是卡拉人格的隐喻。一度走失却返家的山羊弗洛拉,正是成功逃离却又中途折返的卡拉,是已被驯化、屈服于“超我”的卡拉。门罗通过动物意象揭示了卡拉矛盾的人格特征——渴望自由却心存顾虑,想要逃离却心生畏惧。卡拉最终压抑了对自由的渴望,成了一只顺从命运安排的小羊。从字里行间里,我们可以推测,小羊最后应该是死了,而且是克拉克导致了它的死亡。弗洛拉的最终消失也暗示着卡拉逃离行为的最终消失。
在这部短篇小说中,门罗正是通过创造“羊”这一意象,将该动物的种种特征映射到女主人公卡拉身上的。动物隐喻手法的运用赋予了该小说极大的表现力,门罗对当时社会环境下女性生存状态的逼真描绘,对个体寻求自我人格独立完整过程中难以左右的力量的剖析,对复杂人性的探索,使得这部小说具有打动人心的效果。
参考文献
[1]艾丽丝·门罗.《逃离》,李文俊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
[2]季广茂.隐喻视野中的政治修辞学[J].文学评论,1998(6):99-108.
[3]加瑞·R·布鲁克斯等.《架起两性沟通的桥梁》,钱文、吴国宏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4]黄芙蓉.艾丽丝·门罗小说中的婚姻暴力与女性成长意识[J].当代外国文学,2013(4):98-104.
基金项目:江苏省教育厅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项目“生态翻译学视角下英语生态作品汉译研究”(项目编号:2019SJA2014)
(作者单位:宿迁学院外语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