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民族生态审美意识研究
——以贵州黔东南苗族女性服饰为例
2021-03-31任宜海
任宜海
(贵阳学院阳明学与黔学研究院,贵州 贵阳 550005)
郭沫若先生曾经说过:“衣裳是文化的象征,衣裳是思想的形象。”[1]每一个民族的服饰所表达的都是这个民族的信息。黔东南苗族是历史悠久的民族,服饰艺术犹如一本穿在身上的史书,这种无声的语言描述的是一种历史文化,体现的则是他们的审美追求。
黔东南苗族服饰在自然生态、精神生态和社会生态的共同影响下出现了各种各样图案纹饰,体现的是苗族审美的生态内涵。通过对其生态内涵的分析,我们可以更好地了解他们的审美文化,更深入地知晓他们的艺术菁华。
1 黔东南苗族的生态审美根性
黔东南苗族先民对生命有着自己的理解,他们认为生命的起源和自然生态中的万物是同宗同源的,自己的生命诞生于自然。这样的一种对生命起源的认识、同自然生态的共生关系以及万物平等的意识从根源上转变了传统审美活动中的主客二分模式,它主导了苗族审美意识的表达。因而,他们的崇生意识里包含了人的生命现象,也包含着对象化事物的生命现象,他们不仅热爱生活、热爱生命,还珍视自然生态中其他生命。
黔东南苗族女性服饰呈现出来的是一种人与自然生态互为对象、相互依存的内在关系。而服饰的整个制作过程都被深深地打上了自然生态的烙印。他们服饰在原料选择上是特别考究自然属性的。他们世世代代用麻来制衣,在他们看来如果祖传服饰的材料换了,也就换了自己的信仰,失去了传统。如今相比自己生产的土布,现代工业制造的流行布料在用色和配色上就显得十分生硬,缺乏和谐的美感,而用毛线、化纤、腈纶线等“现代材料”作为织锦和刺绣用线,会使锦面和刺绣失去传统丝线带来的柔顺而平滑的细腻之感。这与其说是一种态度的保守,不如视为一种精神的坚守。他们始终认为传统材料是上天的馈赠,是一种精神的寄托。直到现在,黔东南苗族的重大节日和祭祀也必须穿着自己制作的盛装,来表达对自然生态的敬畏之情。
我们知道苗族的审美活动本身就是一种生命的体验。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带着自己的生命意愿去进行审美的。因为没有生命愿望的人不可能进行审美活动,死人不能进行审美,对生活失去激情的人不能进行审美。只要一个人还能进行审美活动,他就是一个对生命充满渴望的人。审美,本质上就是主体人以精神活动的方式从对象中获得生命的满足。因此,审美的内涵和质量与人的生命愿望密切相关。[2]
苗族先民的很多悲苦历史的记忆都通过服饰记录了下来,所体现的是他们生命的延续,存在于苗族漫长的历史中而成为一种永恒。当然,最能体现他们服饰与自然生态完美契合的就是图案和花纹了。在苗族服饰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刺绣或蜡染的图案和花纹。在这些图案中,以动植物和几何的各种图案为主,绝大多数内容都是自然生态在他们服饰上的再现。他们服饰上的图案,包含着“天、地、山、河、田野、溪流”等,这些都是养育他们的那片热土。这么多的审美元素无疑都表达了他们对家园的怀念以及在艰难的迁徙过程中对生命的感激之情。
总之,我们能清晰地发现在苗族人的生命观里,各种生命是没有优劣和主客之分的,各种生命间的关系是平等的。在传统的苗族服饰的审美中,他们认为对审美对象的关注实际上是一种自我观照,人的存在与审美对象的存在处于同一个维度之上。这样一种审美包容性是黔东南苗族生态审美的基石,也是审美活动的心理本原。
2 黔东南苗族服饰中的生命表达
苗族是一个悲情而坚强的民族。纵观苗族先民的历史大迁徙,不得不惊叹他们坚韧的生命力。苗族人对生命的诞生有自己独特的看法,“苗”之古义就具有很浓厚的生命意识。黔东南苗族视枫树与蝴蝶妈妈是生育与美丽的化身。蝴蝶大多要与枫叶组合,这种纹饰也是她们最喜爱的,蝴蝶和枫树纹饰体现的是他们对生命的崇拜。他们不仅仅是崇拜蝴蝶妈妈和枫树,对所有自然生态中的生命都是十分地珍爱,他们认为人与自然生态中的所有生命都是友好平等的,所以苗族女性也总是饱含热情地把自然生态中的各种动植物绣在她们的服饰之上。
黔东南苗族盛装最引人注目的银角银冠是苗族女性服饰的标志性装饰,银角有大有小,十分威武。盛装的苗族在一片银色海洋中,舞动飞歌,尽情彰显着本民族生命的蓬勃力量。他们热爱和平与自由,热情奔放的同时又勤劳无私。生活环境的艰苦让他们的生命力一次次被激发,他们不断地迁徙,跋山涉水,漂洋过海,甚至迁徙到大洋洲和美洲。展现了他们惊人的环境适应能力和创造新生活的勇气与智慧。
在中原流域,苗族人创造了先进的农耕文明。学会了种植水稻,能用铁制造农具来耕作,开创了一段美好的生活。他们穿着五彩斑斓的服饰,因为这是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壮丽河山,他们也因此把这一段集体美好的记忆刺绣在了服饰上,向往着生命的充沛和美好。
在自然生态十分恶劣的西南山区,苗族人生活在一种贫困艰难的境遇之中。但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们日常生活中穿着的绚丽多彩的服饰。他们在生活条件如此艰苦的情况下去置办一身盛装,这就是他们坚韧生命的体现,这就是他们刚毅性格的使然。透过美丽的苗族女性服饰,我们也感受到了他们对生命的乐观。
3 黔东南苗族追求的精神自由
自由是人类苦苦追寻的一种生命的美好状态。现代文明给人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解放,但是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束缚,追求自由的现代人似乎不可避免地被异化。越来越多的人怀恋那种质朴与纯真的生活,希望远离喧嚣的钢筋混凝土般的“城市森林”。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发现看似落后的边远地区的黔东南苗族其实正过着一种自由而快乐的生活,他们也是最能释放自我天性的族群。边远山地的生态环境孕育了他们崇尚自然和追求生存自由的心性。生存环境造就了他们无拘无束的天性,创造了属于他们的原生态的艺术,更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他们对于自由的无尽追寻。
黔东南苗族女性服饰便是在苗疆雄奇神秘的自然生态滋养下生发出来的艺术,是他们生命的符号形式与内心世界的表达。正如宗白华所言:“艺术是精神与物质的奋斗,艺术是精神的生命贯注到物质界中,使无生命的表现生命,无精神的表现精神。”[3]苗族是一个生命力顽强的民族,独特的自然生态滋养决定着他们追求生命的自由的状态。这样的一种生命状态和生活的习惯使得他们成为一个崇尚力与美德民族,他们的服饰兼具艺术和凝重的精神内核。他们用服饰述说着他们对生命的追求和希翼,也用服饰艺术展现着他们自由的性格和想象,用艺术创造着自由与美。
苗族人以开阔的视野和宽广的胸怀接纳自然生态中的一草一木。一花一世界,凡是有生命力的,有美好寓意的东西,他们都千方百计地让它们在服饰中再现。比如在我们认知中的虫子是害多利少的生物,形色之中几乎没有可取的地方,但是他们却认为它是一种生命,为生存而努力是难能可贵的,也能作为审美的对象。苗族人民对美的追求完全出于对生活的热爱,只要他们认为美的都可以入画。也让苗族服饰的纹饰图案总是显得富有生气而灵动。
基于他们认为的芸芸众生之生命同源、生命平等的理念。对待周边的民族也是和平共处、友善可亲的。苗族人宽容的性格也浸润在他们的服饰之中,苗族服饰具有包容的气质,给人以平和、欢乐和阔达的审美享受。
黔东南苗族是一个追求自由的民族,在他们的艺术创作中也淋漓尽致地展示着思想的自由,他们在自由中创造和展现着美,实现了与自然生态的自由对话,表现了他们生命的活力。这些内涵使他们的服饰成为自由与美的艺术。追求自由已经成为他们的一种民族精神和民族记忆。苗族在服饰上书写了对祖先的崇拜和对族人坚强的讴歌。苗族佩戴的高耸威严的银角象征着力量与勇敢;璀璨的银冠上的龙凤象征着苗族无畏的精神,还有向远方探寻与开拓的精神。他们追求自由平等所表现出的坚韧不拔、团结一致、自强不息的精神,在服饰上得以完美体现。所有的同化都无一例外地把改造苗族服饰作为必要手段,但是他们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祖先,在严酷的环境中仍然能保留着本民族的服饰穿着,真是难能可贵。作为苗族文化载体的黔东南苗族女性服饰成为了延续文化的精神支柱。
苗族人民以自由的心态创造他们的服饰艺术。服饰中充满了天马行空的创意和构思。比如服饰中的几何纹样是把他们在自然生态中的事物高度抽象化、变形异化的结果,意味着他们和谐的心理律动能找到适宜的表现形态,意味着他们面对复杂的自然生态时,将事物抽象吸收变为唯美的形式。所以,我们在欣赏苗族服饰图案时,常常会把我们与自然生态连在一起,在同一个空间中互渗关联。这些自由无拘束的创造将美的领域扩张,创造出独特美丽的画面,展现给我们的是人与自然生态、人与神灵自由交流的一个心灵空间。[4]
苗族将乐观的精神注入到了他们服饰之中。他们所创造出来的图案和纹饰,力求传达动静结合、富于变化的一种热烈奔放的生命力。在这些图案中,大胆的造型打破了传统的平衡,表现一种动感。其造型和纹饰中的轻快节奏和那种飞扬流动的韵律让黔东南苗族女性服饰成为一种可以净化心灵的艺术。像袖子上面常见的拼花,一般以蝴蝶和花卉为中心展开,图案左右各绣有一两只鸟,鸟的头部回望向中心,两脚两尾并排,造型生动。鸟的后面及空白处,有大小不同的花卉盘旋,给人以强烈的动感。[5]从这些苗族女性服饰中我们看到的是她们独特的艺术智慧和超乎想象的艺术创造力,这源自她们对生命的理解,对神秘未知领域的探寻和对自由精神境界的忘我追寻。
在今天,黔东南很多苗族人都还保持着穿传统的服饰的习惯,在现代人看来他们生活在几乎是与世隔绝的山区,他们与自然生态相依相守,以农耕方式平静地生活着,少了外界的喧嚣与浮躁,也许这样的生活方式更让他们感到自由和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