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深山里“别样精致”的图像叙事
——铜鼓村苗族妇女民间绘画艺术探析
2021-03-31姚绍将
姚绍将
(凯里学院,贵州 凯里 556011)
1 苗族妇女文化与民族传统文化生态
人类文化是人类生命活动的结果及其积累积淀。妇女文化则是指女性作为一个性别群体及行为活动所创造具有一定性别特质的文化。苗族是没有本民族自己的文字,民族文化的传承主要依靠的是口传身授(言传身教)和视觉图像的传达。苗族妇女文化区别于其他民族文化的一个特点是,苗族妇女传统文化比苗族男性文化更具民族文化内涵和特征代表性。“男耕女织”的农耕文明社会分工在苗族社会里也并非界线分明。从苗族社会生活历史我们可以找到证据,在当下的调研也更是证明了这一点,苗族妇女热情好客“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也勤劳能干,耕田种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从视觉文化方面而言,苗族传统工艺文化、传统婚恋嫁娶、原始宗教信仰文化等等方面,都以妇女的生活、地位、历史文化等得到主体性彰显为重要内容。比如苗族蜚声海内外的蜡染、刺绣、银饰、剪纸等传统手工技艺,皆以苗族妇女为造物主体;虽然银饰技艺是苗族男性工匠所制造的,但该工艺真正完成应当是盛装时的美丽无比的苗族妇女身上。苗族服饰文化是苗族民族身份和文化特点的集中标识物之一,但又以妇女传统盛装服饰(文化)尤为显著。再如苗族节日文化,除了有专门为妇女活动而生成的节日姊妹节外,绝大多数的节日,如吃新节、苗年、歌节等等节庆中多姿多彩、欢歌盛舞的妇女往往是最具吸引人们的眼睛群体。即使是在当下苗族腹地城市化城镇化高速“扩展蔓延”的状况中,苗族传统村落的妇女除了承担繁重的农务,繁琐的家务之外,部分苗族妇女还挤出部分时间进城镇务工,解决家庭部分经济需求。同时我们发现,大旅游时代中苗族妇女形象获得前所未有的传播或彰显,妇女传统文化得到多样性、多维度的调适和整合。我们在国内外的影视中和国际化大都市的某处广告宣传栏中看到诸多苗族少女们的美丽形象,她们不仅是民族家庭主妇,更是乡村旅游和民族文化传播的“形象大使”,也正如诗人所说的,盛装的苗族妇女个个是舞蹈和歌唱家,本身也是艺术品。因此,苗族妇女文化更具苗文化的典型内涵和外延,是苗族文化生态的重要构成部分。
不言而喻,苗族民间绘画并非只有苗族妇女进行创作,只是苗族妇女农民画艺术家一直是重要的创作主体。究其原因除了有着自身民族文化和妇女文化的场域根源外,与苗族妇女的传统手工艺有着密切的关系。苗族有着很多经典的妇女传统手工艺,如苗族剪纸、蜡染、刺绣,在这些经典妇女工艺的工序之中中经常包含先在纸上描绘出需要剪、染及刺绣的图案图像,然后才开始进行下一步工序的前提。从诸多苗画和刺绣图案图像的比较来看,都有着很多相似点。苗族妇女传统工艺的基础手绘,其实就是苗族妇女民间绘画的图案或图式。这样,也就难怪有学者认为苗族民间绘画源于苗族人民的传统手工艺,或者说苗族民间画是在苗族手工艺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因为以上提及的苗族传统工艺技能都是妇女所掌握,因此,苗族妇女成为了铜鼓村苗族民间画的最大群体,从技能上来说也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部分苗族妇女一边从事传统手工艺,一边从事民族民间绘画的创作,部分逐渐脱离了工序复杂的传统工艺,单纯的从事苗画的创作。更重要的是传统手工艺是有温度和灵性生命活动,正如法国著名思想家卢梭强调的,人类的传统手工艺是人类最古老、最正直的职业,[1]也如日本工艺美学家柳宗悦也指出手工艺是最诚实的艺术。[2]也就是说手工艺是最能体现人类正直、诚实的珍贵品质。其实,铜鼓民间苗画其实也可以说是具有这些珍贵品质民间艺术。
2 苗族妇女民间画的性别审美特色
从苗族农民画的产生和发展来看,苗族妇女扮演着主要角色。苗族妇女农民画也逐渐成为苗族妇女文化的重要构成部分。从大量的农民画艺术作品中我们也看到这一点,亦即苗族妇女农民画体现着苗族妇女的独特审美观念。首先,大胆、夸张的色彩运用是苗族农民画最大特征。马克思指出“色彩的感觉是一般美感中最大众化的形式。”色彩是最能体现感性的视觉形式美的构成因素,与妇女作为感性的存在有着天然内在关系,与没有文字的民族,及文化欠缺的民族妇女有着十分亲和的微妙心理联系。妇女在服饰穿着与搭配上的大红大紫被认为是水到渠成,理所当然的,艳丽、饱满、明快、对比强烈的色彩倾向往往是女人色彩意识的“专利”。因此,在苗族妇女农民画在用色上色彩明快、鲜艳,大红大绿,对比非常强烈,随心敷彩,随意敷色。发展到新时代的苗族妇女农民画几乎都以热烈激昂,欢快喜悦的色调来描绘苗家幸福生活,几乎都以温暖温馨、多姿多彩的色韵讲述民族传说和故事。通过强烈色彩更能直观感性、酣畅淋漓地表达以热情奔放著称的苗族妇女的审美情感。相对于线描作为理性、冷静的视觉形式表达,色彩是最能表达人的情感的视觉形式语言要素,也是一种女性艺术常用形式语言。这也是苗族农民画逐渐变成以妇女为创作主体的重要原因。
其次,是苗族妇女农民画伟大的艺术想象力和诗性思维。想象力是艺术创造创新的强大动力,诗性思维是充满想象力的童话、神话思维模式。苗族妇女的农民画表现出了强大的艺术想象力。上文提及在鲜明和强烈的色彩运用是想象力的重要构成部分,另外,在构图上散点透视为主,平视与俯视多视角结合,根据作者的民族民间文化基础和审美创造的无限空间想象构图,变形夸张,拙中藏巧。在创作主题上,也充满了民族神话、传说、故事的基底和无限想象。调研中,我们也发现很多苗族妇女农民画创作者会把自己图像中的“故事”娓娓道来,指着画中神态各异,夸张造型的本民族先祖或神灵,骄傲地介绍,深情地讲述……叙事饱满,更充满了古朴浪漫气息,遵循着苗族妇女别样精致的图像叙事,仿佛进入一个神话、童话的缥缈幻境,而图像的故事也往往拥有着欢喜、圆满的结局。最后,是苗族妇女民间画的妇女工艺特点。苗族妇女传统工艺是基于妇女对所处世界的感受、认知和理解,最终形成民族妇女知识文化。比如苗族妇女传统工艺的纺、织、染、印等,都源于与静态的、细腻的、有色的、温驯的事物打交道,比如纤柔的植物(纤维)、温驯的动物以及能获得标识的植物染料等等,也使得苗族民间画有着工艺繁复细腻,画面布置充实,极具亲和真诚的吸引力和装饰效果等特点。
3 苗族民族民间绘画的保护与利用
新时代乡村振兴战略和大旅游时代,乡村传统优秀民族文化引起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百姓对新时代美好生活追求也反应在民族民间文化之中,当然我们更应当正视优秀民间传统文化遭遇的困境。苗族农民画创作后继无人是首要的直观困境。调研显示,能够专心地从事苗族农民画创作的画家都是发髻花白的老年人和不谙世事的孩童。如铜鼓村熟练的农民画家共计30余位,苗族年长的老人占据绝大部分比例。其原因是多方面的,现代社会工业的、城镇的和科技的生活生产方式强而有力地冲击、挤压着苗族地区传统的生活生产方式是根本的原因。生活方式的转变往往导致审美观念的改变,都市生活体验和现代网络科技时代的审美观念促使苗族年轻人寻求新的“刺激”和“洗礼”,导致苗族农民画后继无人。其次,农民画的民族民间原生性文化生态土壤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或正在丧失,苗族农民画的文化生态正在被取代或破坏。比如黔东南铜鼓村的自然生态和人文生态正在被破坏。城镇化速度的加快,铜鼓村周边自然生态逐渐被现代犹如雨后春笋的城镇建筑吞噬,传统生活方式被游离在城镇边缘的生活作息方式取代,等等。
苗族民间绘画正在面临着机遇和挑战。针对诸多存在的问题,首当其冲的是通过业内人士的深入调研形成一个全面的调查报告,找出主要问题,分析其内在与外在原因,在兼顾传统的与现代的、地方的与国际的、内在的与外在的等几个方面的原则下,再制定科学、合理、可行的体系性措施。首先,从民族民间艺术苗画的内部发展而言,一是积极拓展新时代苗族民间画创作题材的多样性。二是汲取不同艺术的视觉形式语言之营养,提高苗画独特的艺术审美形式、内涵和文化创新能力。在大旅游和保护优秀民族文化的背景下,苗画走两条路线:一条路是完整保持其原生性,走博物馆、艺术收藏馆“珍品”收藏拍卖等路径,以稀缺性、珍藏型提升农民画艺术的文化历史价值和经济价值;另外一条路是选择其中可以融入的时代时尚要素通过创意开发、策划和现代产业运营来发展,结合大旅游休闲时代商品需求,来推荐民族民间艺术经典精品塑造。这两条路径既遵循着民族民间艺术自身内在发展规律,又结合时代发展,市场和社会需求,能够有效保护民族民间艺术文化生态圈的同时,也符合当下艺术文化继承、创新和利用开发的要求。其次,从苗族民间画外部发展而言,政府及相关部门加大经济投入,加强苗族民间画的宣传和推广,建立健全保护和发展的机制体制,高度重视新时代艺术振兴乡村的途径研究中苗画发展的意义与价值;加强苗族民间画传承人的培养,形成合力,加强苗画的研究、服务、管理人才的培养,积极申报苗画的民间美术项目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鼓励社会各界人士积极参与到民族民间艺术振兴乡村的历史潮流中,为民族民间艺术发展,建设美丽乡村贡献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