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魏晋玄学之开篇
2021-03-30杜昊良
杜昊良
(山西师范大学,山西临汾 041004)
一、军事:时局动乱
魏晋南北朝(220年—589年),也被称为三国两晋南北朝,在我国历史上横跨三百余年,这个时期战火纷飞,硝烟不断,兄弟相残,父子反目,君臣相戈,礼崩乐坏,朝代更迭速度之快令人瞠目,士家大族把控朝廷,权倾朝野。同时并存多个政权,互相吞并,乃是常态。设想如果我们生活在这样的一个乱世中,又将何去何从?百姓居无定所,食不果腹,民生凋敝,连年征战,每天如惊弓之鸟,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这样的历史大背景为文化的发展提供了大量的题材。也导致了人们心中普遍存在一种及时行乐的,今朝有酒今朝醉生活态度,声色犬马,纵情享乐,出现了大量的描绘男欢女爱,风景如画,举杯对饮的诗词歌赋。人们很少谈论与自己无关的内容。名人隐士隐居山林,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如“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陶渊明,开创了田园诗的先河。也有士人面对家国之乱时,心思郁结,境遇窘迫,如虞信的悲诗“胡笳落泪曲,羌笛断肠歌”“枯木期填海,青山望断河”。对生命无常的慨叹,就连曹操,这样的枭雄都免不了长叹一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十九首中类似于这样的情感描绘更是随处可见,这首《生年不满百》可能是最好的表达吧:“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用百姓的鲜血与哀肠奏响的这曲乱世离歌,成为这个时代的基调。这便是玄学产生的重要因素之一吧。
二、政治:士族阀阅
除却不同国家之间的博弈征伐,外部的厮杀以外,国家内部政治局势也是错综复杂,士家大族把持朝政,门阀贵族拥兵自重,呈现出一种单独分散的特征,政治上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司马氏权倾朝野,骄奢淫逸。甚至是将一批批名门望族,名人名士都送上了断头台,就更不必提那些弱小如蝼蚁,任人宰割的普通百姓了。在魏晋政治制度上,值得一提的便是选拔官员,品评门第的九品中正制。从辩证角度来看,九品中正制对魏晋时期起了短短的积极作用之后,便成了加剧社会矛盾,加深士人不满,紧张政治关系的加速剂。确乎有一个从积极走向消极的过程,我们不能忽视起初九品中正制对朝堂清明,加强中央集权的积极作用。但是更应该看到它“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直接影响。门阀士族完全把控了官员选拔任用之权,忽视“品性德行”的标准,家庭出身则愈发重要,甚至成为九品中正制的唯一标准。想要通过仕途,报效朝廷,获取功名来实现雄志,大展宏图的士人学子失去了他们的信念。在个人价值与社会价值无法满足时,他们便通过饮酒作乐,寄情山水来一吐胸中郁气。失望,忧惧,愤怒,哀伤,叹喟,种种情绪结合在一起,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弥漫着整个社会。在这种社会政治的压迫下,士人们开始重新思考人的价值,人生命真正的意义,不再以家国之名义作为自己终生的目标,而是将目光从外在转向内在,从社会政治转向自然美景,从不着边际的谶纬之学转向客观实在。对于整个思想精神上的转变,这些饱读诗书的学子通常有着更敏感的嗅觉。就在这样的转变中,人的主题凸显了出来,不管是远遁田野的陶潜,还是愤慨难平的阮籍,嵇康等人。他们体现出的这种人的主题,是一种更加纯粹的,更加深层次人生境界与思想精神。
三、经济:庄园与寺院
此时,旧的经济制度随着汉王朝的覆灭一同成了历史的尘埃。一种以士家大族为独立个体的庄园经济开始崭露头角,在破灭中显现出新的生机与活力。上述提到,此时虽然仍有君王高高在上,但难以久坐王位,时局极其混乱,王位更替以及势力改弦易张速度之快使得王权不稳,大大削弱了中央集权的力量,反而是士家大族把持朝政,占据权利漩涡中心。“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便是当时最好的写照。文中所提到的“王”与“谢”便是魏晋时期的权贵琅琊王氏以及陈郡谢氏。再加上这些世家大族以各自的领地为中心,形成了自给自足的庄园经济,和只由自己控制的武装军队,这俨然成了独立的小型社会。世族的权力过大,不受中央节制,同时他们又无心过问朝政,财富权柄皆双手在握的这些达官显贵们开始思考更多关于精神上的内容。优渥的经济条件与大量的空闲时间可以让他们醉心于文艺。他们所创造的是一种有别于之前任何朝代的文艺,他们的创作观念中几乎没有指向社会现实与国家政治的内容,他们无心政治,两耳不闻窗外事,他们只关注让自己精神上纯粹享受的和心理上极度愉悦的话题,这种话题便是个体的真正价值与生命存在的意义。这种主张“自然”精神状态,在乱世中明哲保身的态度,越来越向着道家思想所倾斜,于是,孕育在道法结合基础之上的魏晋玄学也在茁壮成长着。
四、文化:离经叛儒
魏晋以前,儒家思想占据着意识形态领域上的半壁江山。但是儒家思想更多强调的是维护封建统治,强调名教礼制,三纲五常,达则兼济天下等思想,在这样的乱世中,似乎失去了他的效力。两汉时期的儒学背离了最原始的儒教思想精神内涵。董仲舒“天人感应”的世界观散发着浓重的神学迷信色彩,禁锢天下学士思想久矣的儒家经学不再被人接受,经学烦琐枯燥,缺乏活力。所以,处于裂变之时的儒学无法继续统治人们的思想精神,也无法克制,掩饰它自身的弊端与不足。于是,人们长期以来对于儒学的信仰分崩离析。失去官方统一的思想指导,人们心灵陷入了恐慌之中。但,愈是废墟之中盛开的思想之花愈是光彩夺目,愈是迸发出蓬勃的生机。在对旧传统的否定和对旧思想的怀疑的过程中,不断形成了特属于魏晋的哲学思想,他们的艺术作品中所传达出的情绪虽是悲观,忧叹,感伤,颓废,消极,但潜藏着的却是新思潮的暗流涌动。这种新思潮中否定着传承已久的儒家三纲五常,君臣父子,名教礼法,等级森严统统都成了驳斥的对象。人们开始重新思索人生的价值,生命的意义,世事的无常,自然的瑰丽。人们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置于一种无世俗规则捆绑的世界中,将其视作对传统儒学的反抗与复仇。《世说新语 德行》篇言:其时名士“皆以任放为达”。更有甚者,将这种放达转化为为了满足自己单纯低级的感官刺激,比如“埭晋之初,竟以裸裎为高”,达官显贵衣不蔽体,聚众欢闹,甚至互相玩弄女眷。这种低级的放达在当时许多士人学子心目中也是鄙夷至极。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仍旧是对于礼法规则和名教思想的一种爆发式的反抗。嵇康大笔一挥,写下“越名教而任自然”,他不是真正的视礼法于不顾。相反,他想要维护的是属于自己心中真正的名教。而少年天才王弼,与何晏等人则认为:“名教本于自然”。他们对名教与自然等概念进行了重新的解释与阐述,在道家学说的基础上,不断形成了属于自身的玄学思想,更是为后世儒家思想与老庄哲学的糅合奠定了基础,为传统儒学中的不足之处找到了理论上的支撑。魏晋玄学实质上象征着人们自我意思的觉醒,这种新的人生态度,使得在传统思想颠覆之后,涌现出大量优秀的文艺作品,而玄学思想正是在这种文学作品中不断地传达出来。对儒家的反抗,对经学的驳斥,以及名教礼法的崩溃,标志着一个全新的哲学思想的出现,这种哲学思想把整个时代的士人学子引向了活泼的,深邃的,放达的,展现出其自身勃勃生命力魏晋玄学!便言道“有晋中兴,玄风独振”。
五、结语
魏晋南北朝在我国历史学者看来,无疑是一个黑暗的,混乱的时代。但是在哲学,文艺工作者眼中,这却是一个伟大的,思想精神极其自由而纯粹的时代。魏晋士人在经历了“本体意识”的觉醒后,开始着眼于自身,关注自我,反对传统儒学思想的束缚,抨击核心是维护封建统治,尤其是束缚人们思想行为的名教礼制。特别是玄学的产生对于文学艺术的发展更是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它使人们脱离了经学桎梏,极大地解放了士人学子的思想,不再压抑,克制自己做为主体内心深处真正情感的表达与释放。不论是诗歌,音乐,甚至是绘画领域上,都更加强调“内在精神”的表达。东晋顾恺之更是提出强烈影响中国传统绘画的观念“以形写神,悟对神通”。玄学更是在特定的社会历史时期中,通过社会实践与高度的理论相结合,造就了中国古代士人玄远清虚的生活意境。脱离时代背景而孤立地去谈论某种文艺现象,哲学思潮的诞生是不可取的,这些现象产生的原因通常不是一元决定的,而是有多种多样的原因,共同构成的。玄学的产生自然离不开当时魏晋时期的经济,政治,文化等等多元化的原因。这些脉络联系结合起来后,自然而然便推动着新的思想开篇,也可以说是魏晋玄学产生的必然性在这些因素中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