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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京华时报》,真的死了!

2021-03-29辜晓进

青年记者 2021年1期
关键词:京华印刷版时报

辜晓进

4年前的2016年12月31日,《京华时报》在头版头条刊登楷体字的“致读者”:《我们只是转身 我们不会离去》。次日,2017年元旦,这份虽仅出版15年却知名度很高的纸质都市报消失于人们的视野。

“致读者”是这样开头的:“明天,《京华时报》将不再用白纸黑字为您记录昨天。但《京华时报》的白屏黑字,将继续与您为伴。”文章紧接着又说:“2017年元旦,《京华时报》纸质版将休刊。同时,京华网、京华圈、京华微博、微信以及系列公号组成的《京华时报》新媒体矩阵,将为您即时推送新闻、资讯,为您更快地链接昨天、今天和明天,和您一起更多地与亲友分享,与陌生人碰撞。”

然而,就在我们所有喜欢或关注这份报纸的人都以为它只是个华丽“转身”而继续活在cyber空间时,竟发现它已经彻底离去,或曰死去,连同它的网站、微博、微信公号等“新媒体矩阵”。就像林语堂笔下的“京华烟云”,报界那个“京华”,已烟消云散。

“新媒体矩阵”全军覆没

第一次发现该报官网不太正常是2019年秋天某日。当时出于好奇:与该报同时关张纸媒的《东方早报》转型“澎湃”后焕发勃勃生机,而《京华时报》转网后为何变得悄无声息、江湖上一点痕迹都没有?于是打开“京华时报网”,发现虽然左上角那句“京华时报网,打造新闻资讯第一网!”的口号仍在,红蓝相间的色彩布局和版面风格也与过去无异,但内容过时而有点怪异,至少是远离当下热点的。但当时没想到截图,只是脑子里画了一个大问号。

图1:京华时报网2020年3月17日主页

到了2020年疫情期间的3月17日,带着这个问号再次打开网站查看,内容依然陈旧而离奇:置顶头条是《“三农”工作这一年》转载自新华网2019年12月21日的报道,是三个月前的旧闻。首页最重要的“资讯”专栏的新闻也统统过时,第一条是2019年10月1日的《深圳市庆祝新中国70华诞大型焰火晚会》,5个月前的旧闻。接下来的6条新闻中有3条来自河南,分别发生在驻马店、商丘、驻马店,颇具乡土气息。右侧“热评”专栏的头条和第三条也都是驻马店新闻。“热评”下的醒目色块写着“2014年全国两会”,是6年前的文字(见图1)。

第三次打开“京华时报网”是2020年7月18日。主页头条是7月1日的新闻:《2020年铁路暑运拉开帷幕》。左上方头条图片是《全国政协十三届三次会议闭幕》,那是两个月前的新闻。主页的“资讯”“热评”两大最主要栏目内容与当时国内外新闻几乎完全脱钩。右侧图片导读是“2013政务微博年终盘点”。显然,这已不再是正常的“京华时报网”,却每日运营着,很魔幻。

《京华时报》的新媒体究竟发生了什么?似无人知晓,网上也无任何踪迹。

近日,笔者用之前保留的链接试图再次打开该网站时,却发现完全打不开了。百度搜索,“京华网”的词条仍在,但后面提供的链接也打不开。然后再查《京华时报》的微博、微信公号等,发现其主微博和主微信均已关闭,剩下的“京华时报时尚周刊”微博更新到2017年11月8日;“京华时报时尚周刊”和“京华时报金融周刊”这两个微信公众号分别更新到2018年12月4日和2018年4月5日(见图2)。至此,《京华时报》的新媒体已全军覆没。

图2:《京华时报》尚能打开的微信公众号、微博(相关账户截图)

据原《京华时报》一位朋友透露,该报纸质版休刊后,新媒体运营原本正常,但到2018年6月前后,运营团队被彻底解散,新媒体便处于无人管理状态。至于为何网站后来仍在更新以及是谁在运营,她说完全不知。

生前热热闹闹,死后无人知晓,更无人关注。一份主流报纸结局之凄惨,莫过于此吧。

曾经的辉煌

《京华时报》创刊于2001年5月28日。创刊之初,就以日出32版的规模和以北京本地内容占压倒多数的格局引发关注。随后更在发行方面独树一帜,短期内取得发行量超越多份本地老资格日报的经营佳绩。

该报的组织框架与人员构成,也体现了南北融合的优势:作为掌门人的社长吴海民,从新闻出版署音像司副司长和《中国引进时报》总编辑任上调往人民日报社筹备该报(吴海民因于2005年率先提出“报业寒冬论”而成为中国报业对未来危机的“先知先觉者”);来自《南方都市报》的朱德付和谭军波(两人都做过《南方都市报》副总编)则协助吴海民分别掌管编辑部和发行部这两大要害部门。可以说,“南方系”的北上办报始于《京华时报》,只不过不是成建制地进入机构。再加上隶属人民日报的组织优势,该报一开始就雄心勃勃,豪气干云。

两年后,南方系与光明日报社合作创办《新京报》,两股有着“南方”血脉的新报纸在捉对厮杀中做大了北京报业市场的蛋糕,反倒令原本北京都市报的老大《北京青年报》相形失色。《京华时报》创刊数年后即实现平均日出80版的“厚报”格局,并在最红火时期打出“占北京早报市场发行量70%”的旗号。2010年进入全球日报发行量百强榜,广告也一度在北京报业市场中名列前茅。

《京华时报》在创新和转型方面也动作不断,有时甚至显得较为激进。例如2009年在新中国成立60周年时推出《共和国甲子大阅图》,以天安门长安街为背景,用一张巨幅画面把56个阅兵方阵、56个民族标识全部包容,并做了80个版的国庆特刊,创全国报纸国庆专刊版面之最。2012年5月17日,该报独创纸媒融合新形式,“全球首发”“云报纸”,推出每周一期四版的《云周刊》,读者用手机客户端拍摄报纸图片(包括广告图片),经“云计算”,即可获得该图片链接的详细内容及影像信息。“云报纸”一时波及全国,各地报纸纷纷效仿。虽然后来的数字迭代导致此类创新未能成功,但一份具有创新想象力的报纸总给人留下不断进取的良好印象。

图3. 《京华时报》“云周刊”创刊号

2003年时笔者曾应邀去该报做过讲座,对编辑部朝气蓬勃、积极向上的氛围有较深印象。那年该报的发行量突破30万份,超越老大哥《北京娱乐信报》和《北京晨报》等日报。记得当时在提问阶段,有记者问:您怎样看待中国报纸总编辑的“60后”现象?我一听就乐了,因为该报的朱德付、谭军波等老总正是“60后”。当时“60后”还是个年轻概念,因为全国各地日报的老总普遍还是“40后”“50后”掌舵。我的回答大意是:总的来说,报社老总不是吃青春饭的岗位,因为老总每天的决策需要阅历、经验和洞察力,这都很难走捷径。但中国不一样,媒体刚刚产业化,此前很多老总们来自计划经济和极左时期的办报经验不仅大都用处不大,还可能受累于陈腐观念,确实需要年轻人去创新和探索契合市场发展需求的新途径,所以此刻需要“60后”。这样说了,大家热烈鼓掌。

当然,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京华时报》也有磕磕绊绊。2013年那场与农夫山泉的官司,虽最后不了了之,但对该报的信誉打击不小。再加上2008年总编辑朱德付的离开及之前谭军波等的出走,2011年脱离人民日报社划归北京市管辖而失去原有的超然组织优势,以及2015年前后在新媒体方面的激进投资等,《京华时报》的衰落也显得合乎逻辑,只不过衰落的速度有点惊人。

“转网”是生死大考

报纸转向数字端走融合发展道路,既是应对危机的无奈之举,也是面向未来的唯一选择。英国《卫报》前总编辑Alan Rusbridger说:“公司将超越报纸,将工作重心、努力方向和投资转向数字,因为这才是我们的未来。”[1]这种所谓“数字优先”(digital first)的概念,业已成为全球报人的共识,大家都开始在发布时间、资源供给、战略布局等方面向数字端倾斜。

而对绝大多数报纸而言,数字优先的终极方向极有可能是“数字唯一”(digital only),即最终放弃印刷版,完全在数字端发布内容,并建立基于数字端的商业模式。“取消印刷版可能是大多数报纸的长期答案。”(O’Keefe,2019)[2]这时,“数字唯一”的表现形式,便是“转网”。2008年美国百年老报《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和《西雅图邮报》宣布“转网”的消息曾震动全球报界,如今采取此类行动的报纸已遍布全球,屡见不鲜。2020年的新冠肺炎疫情几乎阻断了很多报纸的纸质发行,更重创了广告,将更多报纸逼向网络,缩短了很多报纸由“数字优先”走向“数字唯一”的路程。例如截至2020年5月,仅默多克的新闻集团在澳大利亚的报纸中,就有76家报纸转网走“数字唯一”道路。[3]

但转网绝不必然等同于转型成功。对一份在数字融合方面未能做足功课、缺乏一定规模的数字受众积累以及基于数字端的商业模式尚处于空白期的报纸,转网意味着立即关闭基于纸媒的现金流,虽然降低了成本,但持续收入无着也必然会将报纸逼入异常危险的绝路。以台湾“中央日报”为例,其作为创刊于1927年的国民党中央机关报和岛内曾经的第一大报,2006年7月1日因严重亏损和国民党被迫清理“党产”带来的资金困境而停止印刷版,停刊后3个月转为“中央日报网路报”,成为中国第一份转网大报。但转网后的网络版由于缺乏资金和员工士气低落,在内容生产、页面设计、技术创新、社交传播等方面均乏善可陈,导致其迅速被舆论边缘化。2016年改名“中央网路报”,交由一家投资公司运营,最终于2018年5月31日停止更新。这类转网后未能存活的例子各国都有。曾经与《时代》周刊并驾齐驱的《新闻周刊》,在转网之后也一蹶不振,后来又恢复印刷版,但元气已大伤,大多数读者不再回来。

也有较为成功的。2009年因转网而轰动一时的《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其转网前的印刷版发行量已降至历史最低点的4.3万份,而数字版的受众不断增加。笔者2016年访问该报时获悉,其转网5年后的2014年,数字端的独立访客数量(UV)已达1000万,是转网前的4倍多,其中还包括近三成(27.4%)的外国受众,受众占比超过0.5%的国家和地区有14个,英国、加拿大、日本、印度的受众都超过了2%。虽然尚未实现盈利,但发行收入加上网络广告收入,令亏损额较纸媒时代大幅降低,呈现向盈亏平衡点逼近的态势。[4]目前有更多的国外主流报纸进入笔者称为的“准转网”状态,即大幅减少印刷版出版频率,同时大力开拓数字受众,为将来的“数字唯一”做准备。如美国佛罗里达州最大报纸《坦帕湾时报》最近决定将出版周期由过去的每周7次改为每周2次。而在此前,美国至少有10多种区域性主流日报改日报为周二刊或周三刊。这些报纸包括《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在内,无一例外是在转网前已经在数字融合方面做了长期铺垫,取得良好业绩。

回到《京华时报》。该报在取消印刷版前已陷入经济困境。用该报官方话语表述,就是“深陷困境,亏损严重,突围未果”。“经反复考虑、慎重研究,上级主管部门作出了将京华时报社主管主办单位变更为北京日报报业集团、并于2017年1月1日休刊的决定。”[5]可见该报转网是无奈之举,且种种迹象也表明,这一自上而下的决定是在较短时期内做出的,以致外界颇感突然。然而在转网之后,该报似并未在数字端真正发力,其作为一家主流媒体的存在感迅速消退,在休刊短短一年半内便解散队伍,“矩阵”不再,为转网失败再添一例。

中国式“休刊”

近年来,国内有大量报纸,特别是同质化严重而消耗较多资源的都市类报纸相继“休刊”。而所谓“休刊”,对包括《京华时报》《东方早报》《新闻晚报》《北京晨报》《法治晚报》等在内的众多报纸而言,就是停刊,只不过大家都讳言“停刊”二字。

据不完全统计,从2017年1月1日到2019年1月31日的短短两年内,国内已有69家报纸停刊休刊。[6]这些报纸中的绝大多数在宣布停止出版消息时,都用了“休刊”二字。而根据国家新闻出版总署2005年颁布的《报纸出版管理规定》第二十条,“报纸休刊时间不得超过180日。报纸休刊超过180日仍不能正常出版的,由新闻出版总署撤销《报纸出版许可证》,并由所在地省、自治区、直辖市新闻出版行政部门注销登记。”[7]依此规定,上述所有“休刊”的报纸都早已超过休刊的最后期限,理应办理注销登记等手续,永久停刊。

由此想起笔者曾经历的一件事:《深圳法制报》(1986年创刊的一家副局级日报)于2006年11月4日“休刊”。第二年10月,眼看已超过“180日”的最后期限数月,面临“注销”危险,深圳报业集团紧急任命笔者为总编辑,主持已更名为《法治晨报》的报纸复刊工作。但最终因种种缘由,在试刊若干期又更名《文博报》后仍然决定不出版,以致最终被注销刊号。可见“休刊”时限的硬性规定一直是得到执行的。

所以,笔者认为,对《京华时报》等的现状不宜再用“休刊”来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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