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 福

根据鲁迅先生同名小说创作

□ 编剧：袁连成

时 间：清末民初

地 点：浙江山区

人 物：

祥林嫂：女，26-40 岁左右，一个苦苦追求幸福的底层女子。

贺老六：男，40-47 岁，憨厚善良的山里汉子。

鲁四老爷：男，53 — 60 岁，鲁镇上的乡绅。

鲁四太太：女，43 — 50 岁，鲁四老爷之妻。

柳 妈：女，40 — 47 岁，鲁府佣人。

卖福人：男，36 — 50 岁，民间商贩。

福妹子：女，13 — 20 岁，丫鬟，柳妈女儿。

癞 子：男，50 多岁，山民。

祥林娘：女，40 多岁，山民。

阿 毛：男，7 岁，祥林嫂之子。

张 三：男，30 多岁，鲁镇上的破落少爷。

李 四：男，40 多岁，鲁镇上的无业游民

王二麻：男，30 多岁，鲁镇上的泼皮无赖

另有鲁镇居民、卫家村山民、若干。

[天幕上，苍山如墨，树木凋零；

在山与山之间，有一条羊肠小道蜿蜒而下，通向舞台……

[山风呜呼，山泉哽咽。

（女独伴唱）先生讲了一个老故事，

老故事说的是新女子。

新女子为何总是走进老故事，

老故事里何日再无新女子……

[过年前夕小山村里，卖福人边唱边上，山民

们闻声涌上……

卖福人 （高喊）卖福嘞！

（唱）送你一个福字哦，如意吉祥，

送你一个福字哦，太平安康。

送你一个福字哦，名登金榜，

送你一个福字哦，子孙满堂！

山民甲 卖福人，又来啦？

卖福人 什么叫“又来”？

（板）我是春夏秋冬卖福字，

你们一年四季买福字，

我卖福，你买福，

我福你福大伙福，

家家户户都有福！

众山民 （齐声）好！我买福，我买福……

[山民们纷纷买福。

[幕后，癞子一声长长的呼喊，“祥林嫂不见了——”

[众闻声张望，癞子、祥林娘急上。

癞 子 （唱）突然不见祥林嫂，

祥林娘 （唱）急得我，汗水湿透破棉袍。

癞 子 （唱）莫非是，卖她改嫁风声漏，

祥林娘 （唱）已收下八十千聘钱与礼包。

癞 子 （唱）她走了——

祥林娘 （唱）大儿子治病欠下债难还，

癞 子 （唱）她走了——

祥林娘 （唱）二儿子无钱难把媳妇招，

癞 子 （唱）她走了——

祥林娘 （唱）砸了锈锅倒了灶，穷家更加任风摇。

祥林娘 癞爷、 癞爷， 求求你带人抓住我这个大儿媳。

癞 子 （故意地）这个嘛……

祥林娘 只要抓住她——

癞 子 怎样？

祥林娘 （唱）我买肉买酒，管你们饱。

癞 子 （兴奋地）好！

（唱）有吃有喝，她哪里逃？

（对几个山民）听到没有？抓住祥林嫂，有肉吃有酒喝！

山 民 （欢呼着）抓住祥林嫂，看她往哪逃！

[光渐切。

[傍晚，天色阴暗。

[癞子与几个山民提灯笼拿绳子冲过场。

祥林嫂 （幕内导板唱）出山村，穿山林，跳过山涧，走山道——（急上）

（回龙，接唱）

狂风吼，冷雨浇，天地暗，孤鸟嚎，

我，一路悲伤，一路奔跑，

一路无语，一路魂飘，

一路上雨水泪水湿衣潮。

幼失双亲断温饱，

春夏秋冬常乞讨。

人未成年婆家找，

童养媳十五载受尽煎熬。

庆幸丈夫人厚道，

等来洞房花烛烧。

又谁知，祥林暴病将我撂，

可怜我，脱下嫁衣换孝袍。

村里人怨我克夫命，

是小山沟里一祸妖。

左邻右舍嫌弃我，

指指戳戳白眼瞄。

小叔子说婆婆要卖我去改嫁——

祥林嫂一路走上夺命桥。

自幼爹娘讲妇道，

好女岂能二次红烛烧。

三纲五常说妇道，

马配双鞍犯天条。

[几个山民呼喊过场“抓住祥林嫂……”

祥林嫂 （唱）我要走，我要逃，

不怕人追，不怕狼叫，不怕夜深，不怕迷道，

我只想，凭着双手，勉强温饱，

有一个遮风挡雨安身巢。

山 民 抓祥林嫂！

[一声狼叫，一声枪响。

[山民们惊恐散去，祥林嫂惊吓跌倒。

贺老六 （内唱）五彩云朵腰间挂——

[贺老六肩扛猎枪，枪挑一串野货上。

贺老六 （接唱）大山深处有我家。

猎户不求福份大，

唯愿平安度年华。

祥林嫂 过路大哥，请留步！

贺老六 大嫂何事？

祥林嫂 大哥，你去哪里？

贺老六 我是南山贺家坳的猎户，现去鲁镇送货！

祥林嫂 鲁镇？（怦然跪地）大哥，救我一命，求你将我带出这大山！

贺老六 大嫂，这恐怕不妥吧？

祥林嫂 大哥，我幼失双亲，嫁夫夫死，婆婆要将我卖掉，我是死也不愿改嫁他人，求求大哥，求求大哥！

贺老六 原来你也是一个苦命之人。大嫂，我送货的那户人家是名门大户，我愿意为你说上一说！

祥林嫂 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贺老六 大嫂，跟我走！

[风停雨止，一弯新月如勾。

[光渐切。

[鲁镇，鲁府客堂。

鲁四老爷 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 国治而后

天下平。

深居鲁府吟诗稿，

管它新符与旧桃……

[鲁四太太风风火火地喊上，“柳妈，柳妈？”

柳妈急应上。

鲁四太太 柳妈，进了腊月门，活儿不等人，你们应该忙起来。这烛台可擦了？祝福的牲礼可买了？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了吗？

柳 妈 太太，我从早上到现在，身上的衣裳还没干呢。府上人手少，这擦烛台，洗台布，刷锅洗碗，擦地担水都要一件件干。再说太太知道我是吃素的，杀鸡、宰鹅、杀鱼都需要人做，福妹子和我实在是忙不过来呀！太太 ，你看——

鲁四太太 去吧、 去吧。

鲁四老爷 太太，仆人不够，为何不再招几个？

鲁四太太 再招几个，哪不要钱呀？

鲁四老爷 府上这点钱还是有的。

鲁四太太 老爷，过日子要晴天防阴天、阴天防雨天，万贯家财都是一分一厘抠出来的。你看看这账本，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鲁四老爷 太太，过年非比寻常，风俗礼节不能出错，还是招人吧。

鲁四太太 不招。

鲁四老爷 招人。

鲁四太太 不招。

[张三、李四、王二麻溜上。

张三李四王二麻（齐） 老爷太太万福！

鲁四太太 张三 、李四、 王二麻子，你们来鲁府做么事奥？

张 三 太太，过年了，我们想打份短工。

鲁四老爷 太太， 这不正好么？

鲁四太太 不好。张三，你做过少爷，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担担，是鲁镇出了名的酒鬼。

张 三 太太，我可以帮你算账、写门联、贴福字，不要工钱，只要每天三坛女儿红酒，怎么样？

鲁四太太 不怎么样。

李 四 太太，我可以帮你看门护院、收债跑腿，怎么样？

鲁四太太 （冷冷地）李四，你可是鲁镇出了名的懒鬼。

王二麻 太太，我不懒，会干活，干活拼命，我只要每天三百文工钱。

鲁四太太 （冷笑地）想得美！王二麻子，你就是个视钱如命的烂赌鬼。告诉你们，鲁府不收酒鬼懒鬼烂赌鬼，柳妈，送客。

[柳妈轰着张三、李四、王二麻，他们灰溜溜地下。

鲁四太太 老爷，你看到了吗？现在这世上，都是些什么人呐？

鲁四老爷 哎（语塞）

（唱）叹如今，人心不古难预料，

世风日下一团糟。

康梁变法任颠倒，

民党猖獗似祸妖。

改官制，变法令，

废八股，闹学潮。

上下尊卑全不要，

孔孟之道一旁抛。

道德沦丧仰天啸，

老夫恨无治世的刀。

[柳妈带祥林嫂上。

柳 妈 老爷、太太，有一个山里来的大嫂，想来府上帮工！

鲁四太太 哦？

柳 妈 她是南山贺家坳的猎户贺老六介绍来的。来来来。

鲁四老爷 你叫什么名字？

祥林嫂 祥林嫂。

鲁四老爷 姓名随夫。你，家住哪里？

祥林嫂 卫山脚下卫家村。

鲁四老爷 离这里好远，你怎么想到鲁镇，怎么想进鲁府？

祥林嫂 听送货的大哥说，只有鲁镇这个地方最亮堂，只有鲁府最干净，只有老爷你最善良。

鲁四老爷 （得意地）我再问你，家里还有何人？

祥林嫂 我丈夫祥林死啦。结婚三日，暴病而亡。

鲁四老爷 你是一个寡妇……寡妇怎么能出头露面，有伤风化。 走吧，走吧。

鲁四太太 等等——

（唱）只见她，脚大手粗身子壮，

衣裳虽旧不肮脏。

干干净净一张脸，

眼角眉梢透善良。

来来来，你向前走三步——

祥林嫂 （不解地）走三步？

柳 妈 太太叫你走，你就走吧。

[祥林嫂前走三步。

鲁四太太 （唱）你后退三脚——

[祥林嫂后退三脚。

鲁四太太 （唱）你咳嗽一声——

[祥林嫂咳嗽一声。

鲁四太太 （唱）她，前走三步有力量，

后退三脚不发僵。

咳嗽一声嗓门亮……

鲁四老爷 （唱）太太为何，对一个寡妇喜洋洋？

鲁四太太 （唱）再问你干活怎么样？

祥林嫂 （唱）担水劈柴，洗衣补裳，淘米烧锅，抹桌

扫堂，我承当！

鲁四太太 （唱）工钱多少可想过？

祥林嫂 （唱）全凭太太拿主张。

鲁四太太 （唱）中途不准离府上。

祥林嫂 （唱）在鲁府，帮工一生不嫌长！

鲁四太太 （满意地）好， 留下。

鲁四老爷 （摇头）不妥。

鲁四太太 留下。

鲁四老爷 不妥。

[福妹子挑一担水，摇摇晃晃地上。

柳 妈 太太，你看这根扁担都要断了。（要接福妹子的水桶）

祥林嫂 我来！

[祥林嫂一手拎一只水桶，稳步而下。

鲁四太太 你看你看——柳妈，告诉账房，祥林嫂试用一月，不计工钱。

[光渐切。

[鲁镇街头，河边。

[商贩叫卖、村民洗衣、算命师傅及老人们懒洋洋地过场。

[张三、李四、王二麻略显醉态地上。

张 三 （板）三人，欠了四坛女儿红酒，

李 四 （板）茴香豆，数着往嘴里丢。

王二麻 （板）无聊的日子，难受，难受，

合 （板）寻找乐趣到街头。

李 四 张三，张少爷，听鲁四老爷说，祥林嫂是寡妇，寡妇不能抛头露面，为么事？

张 三 愚昧、落后，按我们新派之说，寡妇也是人，也应该有平等、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王二麻 那祥林嫂做你的女人，你要吗？

张 三 切，我张三虽然家道中落，但曾经也是个少爷，岂能娶一个寡妇？

李 四 你不喜欢我喜欢，俗话说“娶妻娶妻，生子洗衣”。

王二麻 我也喜欢祥林嫂，俗话说“脚大趴地稳，手大抓猪羊”！帮我再养个小王二麻子，也蛮好。走，找祥林嫂去！

张 三 等等我。

[三个男人边说边笑下。

[河水悠悠，小鸟声声。

[祥林嫂拿淘米箩喜喜地上。

祥林嫂 （唱）寒冬逝，暖春到，

山清水秀分外娇。

祥林嫂，离却糠箩米箩跳，

一步步跨上幸福桥！

天天淘米河边到，

无尽春风飘心梢！

抬头看花花含笑，

转身望草草扭腰。

侧耳听云雀放声叫，

举目看河水掀欢潮。

自从我把鲁府进，

夜无恶梦日不焦。

太太她，看我干活总喊好，

柳妈她，送我旧衫与旧袍。

福妹子，陪我说话逗我笑，

再不要，提心吊胆把日子熬。

喜今朝，心中感慨知多少，

祥林嫂，苦尽甜来挺直了腰！

步儿轻，上木跳，

推开睡莲把米淘。

[卖福人吆喝着上。

卖福人 卖福啊，卖福啊！

（唱）送你一个福字啊，如意吉祥，

送你一个福字啊，太平安康。

祥林嫂 大伯，买了你的福字，真的就能平安得福？

卖福人 当然！买福等于请福，请福等于得福嘛。

祥林嫂 买福得福？大伯，我买！可惜，我还没领到工钱，只有娘留给我的这半支银簪？

卖福人 够着、够着，（递上一个福字）大嫂，祝福，祝福啦！

[祥林嫂颤抖着双手接福——

（女独） 双手接福落泪珠，

如同有了护身符。

但愿福字将我伴，

一生平安无风波！

[癞子、祥林娘带几个山民悄悄上。

癞 子 祥林嫂，你果然在此。

祥林嫂 癞爷、婆婆，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祥林娘 抓你改嫁。

祥林嫂 不，我不改嫁，我不改嫁。

祥林娘 我已收下猎户的聘礼钱，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祥林嫂 （怦然跪地）婆婆，我已在鲁府帮工，我愿意用工钱，为家里还债，为二叔祥根娶亲……

祥林娘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挥手）带走。

癞 子 （凶狠地）带走。

[几个山民扑向祥林嫂。

祥林嫂 （呼喊）救命呐，救命呐……老爷太太，柳妈，

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及鲁镇人涌上。

[几个山民架起祥林嫂。

[癞子夺过祥林嫂刚买的福字，扔下水中……

[卖福人：大嫂，你的福字-----

[光渐切。

[南山脚下。

[贺老六茅屋，两盏飘摇的灯笼，一幅雨淋的窗花。

[癞子拉贺老六上。

[几个山民强推祥林嫂上。

癞 子 来来来， 放下。 拜堂，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快点，松绑松绑。

祥林嫂 不——你们放我走，你们放我回去（猛挣脱，一头撞桌角，捂头，昏倒）

山民甲 癞爷，她头上撞了一个大窟隆。

癞 子 嘘，这种寻死觅活的女人，我见得多了，快，捂香灰，抬进去。

[山民架起祥林嫂入内。

贺老六 癞爷，新娘子她是不是不愿意改嫁？

癞 子 这你就不懂啦。寡妇改嫁不是哭就是闹，心里高兴，还要撞头上吊，你懂吗？

贺老六 （木讷地）我，我不懂！

癞 子 唉，你真是一段实心木头！老六啊，像你这样的老光棍，能娶个这样漂漂亮亮的小寡妇，是你福气哟！莫要着急，生米煮成熟饭，过了今夜就好。走走，喝酒去。

[癞子吆唤山民们下。

贺老六 （唱）一边是红烛成对咧嘴笑，

一边是独自寻死哭嚎啕。

这情景，叫我如何是好，

立洞房胸中涌起五味潮。

贺老六终年深山猎虎豹，

四十多岁还是光棍一条。

实指望娶妻成家迎花轿，

又谁知层层忧愁将我包！

不见新人笑，

只听哭声高。

新婚洞房乱了套，

平生遇到第一遭。

欲要相劝无言告，

乐极生悲枉徒劳。

我一不抢、二不盗，

八十千聘钱是血汗里捞。

着急去把癞子找——

[祥林嫂头扎布巾，冲出。

祥林嫂 （悲愤地）你们放我走，你们放我走啊。（一个踉跄，贺老六急扶）不许你碰我！你们放我走，你们放我走啊！

贺老六 （唱）她为何拼死拼活总想逃？

祥林嫂 （无力地抽泣）你们放我走，你们放我走啊！

贺老六 （唱）问大嫂，你不愿嫁人怎上的轿？

祥林嫂 （唱）我遭捆绑难脱逃。

贺老六 （唱）八十千聘钱是谁要？

祥林嫂 （唱）我未看见半分毫。

贺老六 （唱）听说你自愿把婆家找，

看来是癞子撒谎舌上生刀。

祥林嫂 （唱）我是个苦命的寡妇戴过孝，

我不愿重新梳头披嫁袍。

贺老六 （唱）这些事，我不知道，

我是借钱将你讨。

祥林嫂 （唱）求求你，行行好，

放我寡妇生路一条。

贺老六 （唱）难道我娶妻之钱水中撂，

难道我人财两空白辛劳？

祥林嫂 （唱）强扭的瓜，没有甜味道，

做夫妻，怎能够用棍用绳用屠刀？

倘若你能放我跑，

此恩今生刻心梢。

聘礼钱，我当牛做马定还掉，

日后不差半分毫。

倘若你逼我成亲强施暴，

弱女子唯有拼上命一条。

贺老六 （唱）大嫂将我小瞧了，

我虽穷，也是铁骨铮铮汉一条！

住深山，虽走多少弯弯道，

却是生性耿直不耍刁。

都怨我老实本分太厚道，

全不识癞子谎言信口抛。

不该给你添烦恼，

不该给你把祸招。

聘礼钱，没得什么大不了，

只当失落在半山腰。

拉开柴门送大嫂——

（开门）大嫂，门前有一条小路直通山外，

你——走吧！

祥林嫂 （意外地）真的？（转身欲走）

贺老六 等一等！

祥林嫂 （畏惧地）莫非你又反悔啦？

贺老六 （递过一件布衣）大嫂！

（接唱）带上它，遮风挡雨御寒潮！

祥林嫂 （唱）布衣薄，布衣轻，

轻薄布衣暖我心。

布衣非罗也非锦，

捧在手中重千斤！

多少年谁人问我寒与暖，

多少年谁人给我这温馨？

布衣未穿已觉暖，

浓浓春意袭上心。

欲出门，步儿定，

胸如翻江涌不平。

聘礼钱，他半是积蓄半是借，

浸透他期盼与苦辛。

放我下山，他虽答应，

我若走，他心中的伤痕又要深一层。

我怎能，再帮癞子挖陷阱，

再让他，无辜跌进害人坑。

低下头来扪心问，

思绪乱纷纷。

走与不走难决定，

祥林嫂成了两难人……

贺老六 （唱）她为何默默无语犹豫不定，

莫非怕月黑风高山路深深？

拿起猎枪送她走，

万般苦涩独自吞。

大嫂啊，

我自幼生长在大山坳，

虎狼怕我两三分。

大嫂平安我保证，

一路送你踏归程！

[二人相视，认出对方。

贺老六 是你，逃出深山的大嫂？！

祥林嫂 你是救我的大哥！

贺老六 大嫂！

祥林嫂 大哥！

贺老六 想不到——（摇头叹息）大嫂，你还是带着这件布衣，走吧。

祥林嫂 大哥。

[祥林嫂感激地看着贺老六，拾起地上的新衣。

[轻音乐。

[祥林嫂、贺老六深情相视，渐渐走近。

[光渐切。

[七年后。

[贺老六家庭院，竹杆上晾着小孩的衣衫。

[阿毛边唱儿歌，边追蝴蝶上。

阿 毛 “蝴蝶儿飞飞，小伢子追追。蝴蝶儿飞飞，小伢子追追。”捉住了！（向后喊）娘，我捉住了一只蝴蝶！

[祥林嫂拿着一双小花鞋，边应边上。

祥林嫂 我们家阿毛——真能喏！

阿 毛 那当然，我都七岁了。

祥林嫂 （开心地）七岁了，一晃七年了，衣裳越套越短，鞋子越穿越小……来， 你看，娘为你做了一双小花鞋！

阿 毛 真好看，老虎头，花边边。

祥林嫂 快穿上试试，让娘看看是不是合脚？

阿 毛 （穿鞋）娘，合脚呢，合脚呢！

祥林嫂 阿毛，娘盼你快快长大，跟你爹上山打猎。

阿 毛 娘，我长大不打猎。

祥林嫂 不打猎？

阿 毛 我要到娘说的那个鲁镇学堂去念书！

祥林嫂 念书？

阿 毛 我要念好多好多的书，然后做大官，骑大马——

祥林嫂 然后呢？

阿 毛 用一顶大大的轿子，把爹娘接到一个大大的房子里，享福！

祥林嫂 阿毛！

阿 毛 娘！

祥林嫂 娘就盼着这一天啊……到时候，娘要为你娶老婆！

阿 毛 娶老婆？

祥林嫂 昨晚，娘教你的那首儿歌——

阿 毛 记得呢！

（唱）新娘子，长辫子，

拴住新郎热肠子。

养了一个胖儿子，

恩恩爱爱过日子，

恩恩爱爱过日子

我要过日子……

祥林嫂 阿毛！

阿 毛 娘，我肚子饿了。

祥林嫂 你去路口看看，等你爹回来，一起吃！

阿 毛 嗯！（高兴地下）

祥林嫂 阿毛，不要走远啊！

[阿毛内应，“晓得了”！

[卖福人边喊边上。

卖福人 卖福、卖福啊！

（唱）送你一个福字啊，如意吉祥，

送你一个福字啊，太平安康……

祥林嫂 卖福的大伯？真是你啊？

卖福人 是你，买福的大嫂！ 大嫂，你这几年过得可好啊？

祥林嫂 大伯，你猜猜看？

卖福人 （打量）唔，看你红光满面，面露喜色，一定是心满意足。大嫂，丈夫对你可好？

祥林嫂 （高兴地点头）好，好！

卖福人 （看竹杆上小孩衣裳）小衣衫，虎头帽，一定是养了个乖儿子。儿子听话吧？

祥林嫂 （兴奋地）听话，听话！

卖福人 一句话，大嫂，你就是个有福之人！

祥林嫂 （感激地点头）多谢大伯，七年前我买过你的福字，可惜失落在鲁镇河边。

卖福人 大嫂，只要你双手接福就是沾福，失不失落不要紧。大嫂，当初买福你嫁了一个好丈夫，如今应该再买一福，为了你这乖儿子！

祥林嫂 为儿子，为阿毛？这福，我买，我买！这十个铜钱够么？

（递钱）

卖福人 多着，多着！

祥林嫂 拿着，拿着。

卖福人 大嫂，祝福，祝福咯！（下）

祥林嫂 大伯，你可得再来啊！

[卖福人内应“大嫂，我还会再给你送福的！”

祥林嫂 （唱）买福接福捧福抚福望福字，

祥林嫂，心头一片甜滋滋。

七年前，买福嫁夫又得子，

全家三口紧相依。

茅屋虽旧有人气，

桌上三餐碗筷齐。

老六打猎还借贷，

阿毛乖巧又调皮。

我日做家务夜点灯，

缝缝补补换油米。

七年时光笑着过，

今又买福，

盼夫康健，盼儿成长，盼我自己，与夫

与儿永不分离！

[山民架着贺老六上。

山 民 阿毛娘，老六他昏倒在山里了。

祥林嫂 老六，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伤寒病还未好，你就歇歇嘛。

贺老六 阿毛娘，我没事！

山 民 老六，你就歇息歇息吧。

祥林嫂 （关切地）多谢大兄弟！老六，你最近老咳个不停，是不是到山下去请郎中、抓点药？

贺老六 草药，山上有的是！

祥林嫂 那你就歇上几天，等养好了身体，再上山！

贺老六 （一阵剧咳）阿毛娘！趁我现在还能干，我要多打点猎，一来还债，二来为我们的阿毛盖房子、置家具、买田产，我还要送阿毛到鲁镇学堂去念书，将来求功名，做大官、 娶媳妇……到那时，我们都老了，就晒晒太阳，抱抱孙子……

祥林嫂 好,好,老六,你放心，你看这是我为阿毛请的福字，保佑我们全家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突然幕后一声悲号“不好啦！谁家孩子被狼叼走了——”

[祥林嫂惊，出门寻找，“阿毛——阿毛？”

[黑黑的夜晚，乌乌的山路。

[祥林嫂的声音在飘荡，“阿毛……阿毛……”

[贺老六挣扎下床，拿着猎枪，踉踉跄跄，突然传来祥林嫂绝望的悲啼“阿毛儿啦……”

[贺老六怔住，手捂胸口，缓缓倒地身亡。

[惨白的月光下，祥林嫂手拿一只小花鞋，失魂失魄地上，

祥林嫂 老六，我们的阿毛没了--------

[见贺老六已死，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天你杀人了……”

[光渐切。

[又是一年腊月。

[鲁镇，鲁府客厅。

鲁四老爷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深居鲁府吟诗稿，管它新符与旧桃……

鲁四太太 （烦燥地）柳妈，柳妈。这做事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柳 妈 （内应急上）来着，来着。老爷，太太，年关到了，人手太少，实在是忙不过来。

鲁四太太 你不是又找了几个佣人了吗？

柳 妈 他们光吃不做，懒得很，被我打发走了！

鲁四老爷 （喟然长叹）都想不劳而获，真是可恶啊可恶哇。

柳 妈 要是祥林嫂在，那就好着！

鲁四太太 这么多年，就没有她一点消息？

柳 妈 太太， 听人说，那一年，祥林嫂在河边淘米，是被她先前婆家的人抢走的。

鲁四老爷 为何要抢走？

柳 妈 她婆婆为了还债，又卖她改嫁。

鲁四老爷 寡妇怎么能改嫁呢？

柳 妈 就是，听说成亲那天，祥林嫂是被绑在轿上，一路哭喊，死活都不答应。拜堂的时候，头撞了个大窟隆，哎唷，流了好多的血哩。

鲁四太太 哦，后来呢？

柳 妈 后来啊，不晓得……（摇头）

鲁四老爷 寡妇，不去提她啦……

[福妹子领祥林嫂木讷地上。

福妹子 老爷，太太！

鲁四老爷 你怎么把乞丐领到府上？

福妹子 老爷太太，她呀，是祥林嫂。

鲁四老爷 祥林嫂？

祥林嫂 老爷，太太，柳妈，你们好！

鲁四太太 啊呀！ 几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都叫人认不出了，外边冷，快进屋。

祥林嫂 谢太太。（欲进门）

鲁四老爷 等等！

祥林嫂 老爷？

鲁四老爷 （唱）我问你，头上为何戴着孝？

祥林嫂 （唱）丈夫他，旧病新悲把命抛。

鲁四太太 （唱）你丈夫死了——

祥林嫂 （唱）死了，死了……

柳 妈 （唱）外边冷，她衣裳单薄穿得少，

鲁四老爷 （唱）二次丧夫罪难饶。

鲁四太太 （唱）要想进府先摘孝。

柳 妈 （唱）鲁府是大户人家讲律条。

[祥林嫂苦思片刻，无奈地摘下孝花。

[祥林嫂进屋。

鲁四太太 进屋吧。

鲁四老爷 （唱）你手中为何提着小花鞋？

祥林嫂 （唱）我的儿，阿毛七岁这般高。

鲁四太太 （唱）你带着孩子怎干活？

祥林嫂 （唱）阿毛被狼咬，

血溅小山包。

柳 妈 （唱）你的儿也死了——

祥林嫂 （唱）死了，死了……

鲁四老爷 （唱）祥林嫂，你又来鲁府为哪条？

祥林嫂 我丈夫死啦，儿子没啦，没有一处容我，没有一家收我。 我想啊，想啊，在我的心里头，只有鲁镇这个地方最亮堂，只有鲁府最干净，只有老爷太太最善良……老爷，太太，我有力气，还和以前一样能干，我现在就来扫客堂，抹香案，放供果……

鲁四老爷 不行。

鲁四太太 柳妈，带她到厨房干下手活。祥林嫂，从今天起，这客堂，前厅，书房不准你跨进半步！烛台、香案不许擦，供果、不许碰。

祥林嫂 太太！

鲁四太太 只怨你的手不干净！

祥林嫂 老爷！

鲁四老爷 哼！（闷闷不乐地入内）

福妹子 祥林嫂，老爷太太收留你就是你的福份，走，快跟我干活去。

祥林嫂 我真傻，我真笨……我只知道冬天有狼，不知道春天还有狼……

鲁四太太 （不解地）祥林嫂，你一个人在嘀咕么事？

祥林嫂 太太，我真傻，我真笨……我只知道冬天有狼，不知道春天还有狼……

柳 妈 （诧异地）祥林嫂，怎么变成这样？

鲁四太太 （对柳妈）柳妈， 告诉账房，她的工钱——

等等再计。

[光渐切。

[除夕前。

[鲁镇街头河边，人们提灯笼、捧供品、置办年货过场。

[镇上几个女人围着祥林嫂, 边听她讲故事，边抹泪上，王二麻子、张三、李四跟随其后。

祥林嫂 伢子， 你几岁了？

小 孩 我七岁了， 娘，娘……

镇 民 祥林嫂， 你要死啊！

一个老妇人 （叹息）唉！祥林嫂可怜，阿弥陀佛！

祥林嫂 我真傻，我真笨，我只知道冬天有狼，我就不知道春天也会有狼……

王二麻 祥林嫂，你讲讲你额头上疤，是怎么回事？

祥林嫂 （木讷地）我……

李 四 祥林嫂你开始不是不愿改嫁的吗？后来怎么就从了呢？说来听听。（坏笑）

祥林嫂 我真傻，我真笨！

张 三 你只知道冬天有狼，

李 四 你就不知道春天还会有狼！

王二麻 我真笨我真傻……

[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开心大笑。

柳 妈 （喊上）祥林嫂，祥林嫂，米呢？ 走走走，快点淘米啊。

祥林嫂 （点头）我晓得呢。

柳 妈 你呀你呀！嘴勤身子懒，从早到晚叽叽咕咕，咕咕叽叽，老爷讨厌你，太太对你不满……

祥林嫂 我晓得呢。

柳 妈 我看你总有一天要被老爷太太赶走。

祥林嫂 柳妈，你说，我还能转好运吗？

柳 妈 哎，祥林嫂，当初你改嫁，怎么不一头撞死呢？二次嫁夫，那是错上加错，罪上加罪……听说到了阴间，两个男人都争着要你，阎王喊来小鬼，用锯子锯、斧头劈，将你一分两半。

祥林嫂 真的？

柳 妈 真的。

祥林嫂 柳妈，你听谁说的？

柳 妈 小时候，听家里老人说的。

祥林嫂 那我怎么办？

柳 妈 到庙里捐门槛。

祥林嫂 捐门槛？

柳 妈 让千人踏万人跨，方能带去你的晦气与罪孽。

祥林嫂 让千人踏万人跨？哦，捐门槛要多少钱啊？

柳 妈 听说要十五千钱。

祥林嫂 要这么多钱，十五千钱，我的工钱这么少，这十五千钱到什么时候才能有？

柳 妈 捐与不捐，你自己拿主意吧。

祥林嫂 （心思沉重地）我再想想，再想想！

柳 妈 （拿过米箩，递给她水桶）好着好着， 我先回去做饭，你赶紧把水挑回来！唉！作孽噢（叹息、摇头下）

[祥林嫂木然地、恍恍惚惚边走边算，“十五千钱，十五千钱——

（画外音） 祥林嫂， 你二次嫁夫，是错上加错、罪上加罪。到了阴间，两个男人都要争你，阎王喊来小鬼，用锯子锯、斧头劈，将你一分两半。

[幻觉起——天如黑锅扣下，无数个惨白的灯笼犹如幽灵……

祥林嫂 （一声惊叫）鬼？

（唱）鬼来了，鬼来了，

大鬼小鬼，男鬼女鬼，高鬼矮鬼，胖鬼瘦鬼，

善鬼凶鬼，憨鬼恶鬼，文鬼武鬼……

向我扑来将我包。

领头鬼，手举阎王旨一道，

说我是，寡妇克夫，二次改嫁，不捐门槛，

罪上加罪刑难饶。

阎王面前休想告，

立刻披枷拖大镣。

记录鬼强按我拇指，

白纸红印冤难刨。

验身鬼剥去我衣袄，

推推搡搡赴市曹。

刽子鬼抬来刑具在狞笑，

锯口斧口血迹潮。

斧砍骨头锯皮肉，

哎呀呀，

半喊疼痛半哀嚎。

祥林与老六站一道，

面无表情将我瞄。

等着分割祥林嫂，

往日恩爱荡然抛。

无数根绳索将我套，

我难躲难避难脱逃。

[祥林嫂从幻觉中醒来——

祥林嫂 （喃喃自语）啊！不，不，我不要被锯，我不要被劈，我捐门槛，我赎罪我要拼命挣钱……捐门槛！我要赎罪、 赎罪——

[光急切。

[两年后，除夕前夕。

[鲁府大厅。

柳 妈 祥林嫂、祥林嫂？

福妹子 娘，你哪忘记了？ 祥林嫂捐门槛去了。

柳 妈 捐门槛去了？

福妹子 苦命人，赎罪过。

[祥林嫂兴冲冲地上。

祥林嫂 捐好啦，捐好啦！

福妹子 祥林嫂，看你高兴成这个样子，门槛捐好啦？

祥林嫂 捐好啦，捐好啦！

（唱）庙祝亲口对我讲，

正月初三请木匠。

黄山松木粗又壮，

徽州油漆亮堂堂。

一尺高、四尺长，

元宵节前装上墙。

蚊虫蚂蚁没法拱，

日晒雨淋硬梆梆。

让千人踏万人跨，

将我罪孽全赎光。

柳 妈 你的罪孽都由门槛代去了，从今往后你就转运了。

福妹子 祝福你，祥林嫂！

祥林嫂 谢谢福妹子，谢谢柳妈。你们有空的时候都替我去踏一踏，跨一跨，拜托你们啦！

柳 妈 走，快去准备福礼。（拉着福妹子下）

[柳妈与福妹子下。

祥林嫂 我的门槛捐过了， 我的罪也赎过了。

（唱）捐门槛，菩萨拜，

祥林嫂好似重新投了胎。

书房客厅步照迈，

从此我也可以擦烛台。

[幕后声：“时辰已到，老爷吩咐上福礼！”

[柳妈与福妹子上供品，柳妈喊：“有请老爷太太”。

[鲁四老爷与鲁四太太上。

众 （齐呼）祝福老爷太太福如东海，福寿延年！

鲁四太太 等等，柳妈，还差一样福礼。鱼呢鱼呢？

柳 妈 哎呀！阿弥陀佛，忙晕了！（要去拿

[祥林嫂内应：“来着，来着——”

[祥林嫂端着放鱼的红托盘上。

祥林嫂 （ 恭身）祝福老爷太太，子孙满堂，鱼跳龙门！

鲁四老爷 （大惊，急喝）祥林嫂 ，你给我放下。

祥林嫂 老爷，我捧得动的！

鲁四老爷 放下，放下。

柳 妈 快，快给我！

祥林嫂 不，老爷太太，我捐过了。

鲁四太太 什么捐过了？

祥林嫂 门槛捐过了。

鲁四太太 什么门槛不门槛的？

祥林嫂 老爷太太，我花了十五千钱，捐了门槛，我的罪已赎过啦！

鲁四老爷 赎罪？你还想赎罪？你这个不祥之物，伤风败俗，一生一世也赎不了罪！

[祥林嫂鱼盘落地。

鲁四太太 （惊呼）鱼盘落地？

众 （齐呼）鱼跳龙门，鱼跳龙门！

鲁四老爷 呸，你这扫帚星，晦气啊，晦气。

（唱）你是个不祥之物扫帚星，

害了自己害别人。

我乐施行善在鲁镇，

世袭书香好名声。

鱼盘落地兆凶祸，

驱赶瘟神关大门。

鲁四太太 走走！

管 家 走吧，走吧。

[祥林嫂望着柳妈，柳妈背身。

[福妹子塞几个铜板给祥林嫂。

[鲁府大门阖上，响起祝福词：祝福咯！

福气东来，福满乾坤，福满鲁府，福满苍生

[祥林嫂失魂落魄走着，缓缓撒手，铜板一个个落在地上。

[光渐切。

[除夕，鲁镇街头。小孩子在一起玩灯笼，放鞭炮。

画外音孩子：除夕到, 挂灯笼，

红红的灯笼福字蒙。

灯蒙福字灯得福，

福蒙灯笼福火红……

[一队队鲁镇上的男女，提灯笼，相互拜年过场。

[雪花飘飘，祥林嫂拄杖蹒跚而上。

[张三拎着女儿红酒，穿戴一新上。

李 四 走，走。

张 三 等等我。

祥林嫂 张少爷。

张 三 祥林嫂，你——

祥林嫂 张少爷，求求你告诉我，人死了，到底有没有灵魂？还能不能与亲人团圆？

张 三 这……你说呢？

祥林嫂 （惊呆，无声）……

[张三下。

[雪，越下越大。

祥林嫂 又是一年啦，我在这世上究竟活了多少年啦，长啊……

（唱）望天空雪如柳絮纷纷舞,

看人间灯笼如海汇成河。

雪花苦将灯笼伴，

这世上究竟是喜曲还是悲歌？

今夜晚家家户户围桌坐，

祝福声声道不完。

偏偏我脚下有路又无路，

饥寒交迫步难挪。

灾难陪我将光阴过，

脚底下踩出一条苦水河。

从小爹娘抛下我，

十三岁卖身为媳受尽折磨。

嫁祥林，未做媳妇先做母,

多少年丈夫在我的肩上驮。

等来那洞房花烛新娘做，

祥林又暴病不起一命呜呼。

丈夫死，大伙偏说是我罪过，

逼我卖我再嫁二夫。

老六对我心不错，

添下阿毛笑声欢。

只说是苦尽甘来日子过，

平平安安无风波。

一心编织幸福梦，

却不料，儿被狼吃，惨不忍睹，

老六病发，气绝命断，

阿毛，阿毛，老六，

我又成了浪迹苦海一破船。

从此佣人没法做，

人们忌讳灾星婆。

大人见我忙着躲，

嫌我说话太啰嗦。

小孩见我绕着过，

吓得伸舌打哆嗦。

捐门槛都说能赎我的罪过，

到头来，我还是被扫地出门归宿无。

往事苦涩难回顾，

步步踏上不归途。

我一生究竟犯了什么错，

为什么好人却无好结果？

我一生触犯了哪家法一部，

为什么天也杀来地也诛？

我一生命运究竟谁摆布，

为什么阳间阴间都不放过我？

莫非是，从小母亲在骗我，

长大婆婆在骗我？

鲁府柳妈在骗我？

乡邻乡亲在骗我，

庙里和尚在骗我？

识字人儿在骗我，

瞎眼山民在骗我？

世上男人在骗我，

同是女人也骗我？

卖福的老头更骗我，

骗了我一路辛劳，二次嫁夫，

三生不幸，四处颠簸，

五味俱尝，六亲皆无，

七夕断桥，八方折磨，

九曲回肠，十面围困的苦命女子却为何？

人死灵魂有没有，

阴间团圆能与否？

抬头问苍天，

苍天茫茫默无语。

低头问大地，

大地沉沉声息无。

苍天不说、大地不语，

难道说大地苍天也装糊涂……

[卖福人内喊：卖福喽

祥林嫂 福？（颤抖着从怀中掏出皱巴巴的福字）

[祥林嫂在雪中望着手中的福字，失望困惑，继而缓缓倒下。

[远处，爆竹声声；近处，大雪纷飞。

（女独伴唱）先生讲了一个老故事，

老故事说的是新女子。

新女子为何总是走进老故事，

老故事里何日再无新女子……

[全剧终。

吴美莲饰演祥林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