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胶古今功效考证

赵振彪,杨亚蕾

(1.河南大学淮河医院,河南 开封 475000;2.河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河南 郑州 450000)

阿胶首载于«神农本草经»,列为上品,又名傅致胶;«千金·食治»称其为驴皮胶;因晋唐时期“岁常煮胶以贡天府”,又称贡胶。阿胶以山东东阿阿井之水与牛、驴等皮熬制而成,故名。该品自清代以来多用马科动物驴皮甚至黑驴皮去毛后熬制成胶块入药。近年来,以猪皮代替驴皮熬制的产品新阿胶,经分析和鉴定,所含成分与驴皮阿胶成分相似,临床功效亦同,可代替驴皮阿胶使用。本品性味甘平,入肺、肝、肾经,功能滋阴补血、止血安胎,略有利尿润肠作用,主治血虚心悸、虚劳咳嗽、吐血衄血、便血尿血、月经不调、崩中胎漏等。

1 阿胶古今功效考证

«神农本草经»载阿胶:“主心腹内崩,劳极洒洒如疟状,腰腹痛,四肢酸疼,女子下血,安胎,久服轻身益气。”张仲景«伤寒杂病论»(后世分为«伤寒论»«金匮要略»)中应用阿胶的方剂有12首,取其滋阴补血、安胎止血之效。如«伤寒论»中黄连阿胶汤:“少阴病,得之二三日以上,心中烦,不得卧,黄连阿胶汤主之。”方药组成:黄连四两,黄芩、芍药各二两,鸡子黄2枚,阿胶三两。服法与禁忌:“上五味,以水六升,先煮三物,取二升,去滓,内阿胶烊尽,小冷,内鸡子黄,搅令相得,温服七合,日三服。”此证由于少阴寒邪从阳化热,以致肾水不足,心火有余,水不上升,火不下降,心肾不交,而为心烦不寐。此方取阿胶滋阴,实为后世用治阴虚之证的范例。又如«伤寒论»中的炙甘草汤(异名复脉汤):“伤寒脉结代,心动悸者,炙甘草汤主之。”“咳而唾涎不止,咽燥,口渴,其脉浮细而数者,此为肺痿,炙甘草汤主之。”该方主治阴血不足、阳气虚弱所致的心动悸,或阴虚化燥、气血津亏所致的虚劳肺痿。方剂组成中阿胶用量二两(烊化服),与生地黄、麦冬、火麻仁等甘润之品合用,发挥益心气、养心血、振心阳、复血脉的重要作用。此方亦是用阿胶滋阴补血的范例。又如«金匮要略»中的胶艾汤(又名芎归胶艾汤):“妇人有漏下者,有半产后因续下血都不绝者,假令妊娠腹中痛者,此为胞阻,胶艾汤主之。”方中阿胶用量二两以益其阴,既有止血之功,又有补血之用。阿胶与干地黄、芍药、当归、川芎(四物汤组成)合用,共奏养血止血、调经安胎之功。«金匮要略»中的黄土汤:“吐血不止者,柏叶汤主之,黄土汤亦主之。”“下血,先便而后血者,此远血也,黄土汤主之。”该方主治脾气虚寒、脾阳不足、脾不统血所致大便下血,由灶心黄土半斤,甘草、干地黄、白术、附子(炮)、阿胶、黄芩各三两组成,方中阿胶养血止血,是该方止血的重要组成药物。

晋唐时期,阿胶既用于补血止血治疗出血诸症,又用于补益,为药食两用之品。«备急千金要方»中以阿胶组方治疗妇科病的方剂有40余首,其中葱白汤主治“妊娠胎动不安,腹痛”,方中阿胶用量二两,有补气养阴之效。«小品方»中胶艾汤取炙阿胶一斤、艾叶一莒,治损动母胎,腹痛。«经效产宝»在“妊娠安胎方论”“胎动不安方论”篇中多次使用阿胶组方,如黄连汤主治“妊娠腹痛,下痢不止”,方中炙阿胶二两,有止血、安胎之功。此外,«广济方»记载阿胶与淡豆豉煎服,治“瘫缓风及诸风手脚不遂,腰脚无力”,但后世应用较少。

宋元时期,以阿胶为主的方剂较前明显增多,且应用范围更广。«日华子本草»总结阿胶主治:“治一切风,并鼻洪、吐血、肠风、血痢及崩中带下。”«太平圣惠方»中记载阿胶地黄汤主治热伤肺脏、唾血不止,方中阿胶二两(捣碎,炒令黄燥),蒲黄二两,生干地黄四两。«太平惠民和剂局方»记载大阿胶丸主治:“肺虚客热,咳嗽气急,胸中烦悸,肢体倦疼,咽干口燥,渴欲饮冷,多唾涎沫,或有鲜血,肌瘦发热,减食嗜卧。又治或因叫怒,或即房劳,肺胃致伤,吐血呕血,并宜服之。”方中阿胶用量一两。«仁斋直指方论»记载阿胶散主治肺破嗽血、唾血,方中阿胶、白及用量最大。«圣济总录»记载阿胶饮主治久咳,方中炙阿胶一两,人参二两;阿胶芍药汤治“便血如小豆汁”,方中炙阿胶、赤芍、当归各一两,炙甘草半两;阿胶汤治鼻久衄不止,方中炙阿胶二两,蒲黄一两,此方与上述«太平圣惠方»治大衄方组成相同。根据«小儿药证直诀»记载阿胶散治疗小儿肺虚气粗喘促,方中阿胶一两五钱(麸炒)。又«妇人大全良方»根据«金匮要略»胶艾汤用阿胶二两和艾叶三两组成胶艾汤,治腹痛漏下淋漓、胎动不安、下血诸症,用药虽简,但功效显著。«银海精微»记载阿胶散主治由“肺受心火之邪热所克”所致肺虚证,“金得心火而衰”,可见“眵泪而不绝”,方中阿胶一两(蛤粉炒)。从上可见,宋元时期关于阿胶的主治范围较汉、唐时期更广,阿胶不仅用于治疗血证,还可治咳喘、便涩,乃至目疾诸症。«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根据«金匮要略»胶艾汤化裁创立治疗血证的四物汤;元·王好古在«医垒元戎»中,也以该方为基础,通过不同加味创立了多种方剂,其中胶艾六合汤即为四物汤加阿胶、艾叶组成,用于治疗妊娠血海虚寒腹痛,或冲任虚损、胎动腹痛、血漏等。王氏将胶艾汤变化衍生出多种方剂,并冠以“妊娠六合”总名,值得后世医者学习。另元·朱震亨«丹溪心法»用«金匮要略»胶艾汤治溺血,唯当归、艾叶较原方用量减少。可见阿胶在养血、止血方面具有重要的作用。

明·李时珍«本草纲目»对阿胶的功效主治进行了详细记载,并称阿胶为“圣药”,足以体现阿胶的临床价值。此期阿胶用以止血、治痢为多。如«证治准绳·类方»中记载的阿胶饮主治小便遗尿不禁,方中用炒阿胶三两;黄连阿胶丸主治“冷热不调,下痢赤白,里急后重,脐腹疼痛,口燥烦渴,小便不利”,方中炒阿胶一两。«证治准绳·女科»中阿胶散治妊娠五月胎动不安,取用阿胶15g,党参片、当归、芍药、黄芩片、麦冬、旋覆花各9g,吴茱萸、生姜各5g,甘草片3g,水煎减半,加清酒适量,再煎,食后分2次服;又方阿胶汤,用阿胶(炙燥)、熟地黄、炒艾叶、当归、炙杜仲、白术各9g,川芎5g,大枣3枚,水煎去渣,食前服,治滑胎、小腹痛。又如«古今医鉴»记载胶艾四物汤主治妇人血虚火旺,血崩不止,方中阿胶用量10g。以上可见,阿胶有止血之功,妇科多用。

在清代,阿胶的功用得到进一步扩大。«临证指南医案»记载阿胶为“血肉有情之品,滋补最甚”,«纲目拾遗»中记载阿胶“治内伤腰痛,强力伸筋,添精固肾”,提出阿胶具有补肾作用。此期,阿胶用于滋阴润燥、补血、止血方剂仍然较多,如«医门法律»记载清燥救肺汤主治温燥伤肺、气阴两伤证,方中阿胶八分;«杂病源流犀烛»记载阿胶四物汤主治血虚咳嗽。清中叶,随着温热学说的发展,更多关于温病易伤阴理论的医学专著及经典方剂问世。如温病学家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中记载的多种复脉汤加减方(如加减复脉汤、一甲复脉汤、二甲复脉汤、三甲复脉汤)均含有阿胶,取用阿胶都是用其滋阴养血之效,配伍龙骨、牡蛎或鳖甲镇静潜阳息风。同书中,大、小定风珠是吴氏治疗虚风代表方,其中大定风珠主治“下焦温病,热邪久羁,吸烁真阴,神倦瘛疭,脉气虚弱,舌绛苔少,时时欲脱者”,重在滋阴养液,柔肝息风,方中阿胶用量9g;小定风珠主治“温邪久羁下焦,消烁肝肾阴液,虚火上冲,发为痉厥呃忒,脉细而劲者”,重在滋阴潜阳,息风降逆,方中阿胶用量6g。清后叶,俞根初«通俗伤寒论»记载阿胶鸡子黄汤主治“热邪久羁,灼烁阴血,筋脉拘急,手足瘛疭,类似风动,或头目眩晕,舌绛苔少,脉细数者”,方中阿胶二钱。余氏同书又设有阿胶黄连汤,用陈阿胶三钱(烊冲),治肾阴不足,心火偏亢,症见“心烦不寐,肌肤枯燥,神气衰弱,咽干溺短,或有咽痛,便下脓血”。此方实为仲景黄连阿胶汤加鲜生地黄而成,全方偏于滋阴,兼以清火,对心肾阴虚而兼火亢者,效用较原方更优。

近代以来,医家多继承前贤经验,取本品滋阴、补血、止血安胎等作用用于临床。上述成方如黄连阿胶汤、炙甘草汤、胶艾汤(«金匮要略»)、胶艾六合汤、胶艾四物汤、清燥救肺汤、阿胶连梅丸、阿胶鸡子黄汤等,常为临床所用,适用于血虚眩晕心悸、阴虚心烦失眠、虚劳咳嗽、阴虚燥咳、妇女崩漏、妊娠腹痛及其他出血诸证。阿胶在临床中使用越来越成熟,且多用粉碎加工的炒阿胶,既有利于有效成分煎出,又能降低其滋腻之性。炒用时可添加辅料增强药用功效,如与蛤粉同炒增强清肺功效,与蒲黄同炒增强活血祛瘀之功。

2 阿胶的现代药理学作用

阿胶主要含有氨基酸、蛋白质、多糖、矿物质元素及油脂类化合物[1]。氨基酸是阿胶的主要成分,研究表明阿胶富含17种氨基酸,其中有7种是人体必需氨基酸[2];硫酸皮肤素是一种天然糖胺聚糖,目前从阿胶中分离出来的多糖成分仅有硫酸皮肤素一种[3]。现代药理研究发现,阿胶在调节血液系统、调节免疫系统、抗衰老、抗肿瘤、骨骼修复等方面有一定作用,具体阐述如下。

2.1 调节血液系统 研究显示,复方阿胶浆能够显著提高骨髓抑制小鼠外周血细胞和骨髓单核细胞数量、逆转胸腺和脾萎缩,从而改善骨髓抑制小鼠的造血功能,并且存在剂量相关性[4]。魏东等[5]研究表明,阿胶能够刺激外周血中血小板再生,提高骨髓造血功能,尤以大剂量阿胶作用明显。血小板的主要生物学功能是通过形成血栓以阻止出血、保持血管完整性,而阿胶可通过升高血小板含量、缩短部分凝血酶原活化时间达到止血目的。有研究指出,复方阿胶浆能够改善宫颈癌化疗所致的骨髓抑制,明显提高血小板水平[6];阿胶酶解液有补血、升高白细胞水平的作用[7]。

2.2 调节免疫系统 阿胶可破坏或排斥侵袭人体的抗原物质,同时还可消除机体产生的病原物质或肿瘤细胞。卢艳等[8]研究发现阿胶枣可增强小鼠免疫功能,调节小鼠体液免疫系统。安梦培等[9]探讨阿胶对免疫低下模型小鼠免疫功能的影响,发现其可能通过抑制肿瘤坏死因子-α表达增强免疫功能。

2.3 调节心血管系统 阿胶可降低血液黏稠度,改善血管通畅性,从而降低各类心血管疾病发生率。杨敏春等[10]研究发现阿胶可以改善高脂血症大鼠的血液流变学指标。另有研究显示,阿胶能够抑制犬休克时血液黏稠度增高,改善微循环[11]。李民等[12]研究表明,复方阿胶浆对心血管系统功能有保护作用。

2.4 抗衰老 阿胶的抗衰老作用机制可能是阿胶中的酰奎尼酸、桃叶珊瑚苷等成分可缓解过氧化氢诱导的氧化损伤,改善氧化应激,从而达到延缓衰老的作用[13]。阿胶的抗衰老机制可能是通过提高超氧化物歧化酶、谷胱甘肽过氧化物酶等活性,降低丙二醛水平实现的[14]。

2.5 抗肿瘤 阿胶及其复方制剂对肿瘤细胞有抑制作用,还能减轻放疗、化疗带来的不良反应,促进机体功能恢复。韩晶[15]研究显示,阿胶对体外实验细胞无毒副作用,对巨噬细胞R AW 264.7具有抗凋亡作用,同时能够降低凋亡细胞CASPa Se-3的表达。栗敏等[16]研究显示,复方阿胶浆对H 22肝癌荷瘤小鼠5-F U化疗有明显的增效减毒作用。陈慧慧等[17]研究指出,复方阿胶浆能够升高白细胞水平,保护化疗患者的骨髓,并能降低化疗导致的不良反应。李娜[18]研究表明,复方阿胶浆对肿瘤患者的癌性疲乏有良好的治疗作用,并可提升其生活质量。

2.6 骨骼修复 阿胶具有改善机体钙平衡的作用,可促进钙吸收和储存,使血钙略有增高,还具有增加骨密度、促进骨愈合的作用。高云等[19]研究指出,阿胶能够增加巨核细胞的聚集,增强其活性,促进骨愈合。沈霖等[20]研究发现,阿胶强骨口服液的含药血清在体外可明显促进胎鼠成骨细胞增殖,明显升高成骨细胞骨保护素mR NA水平和骨钙素含量。

2.7 其他作用 除上述药理作用外,阿胶还具有增强记忆力、抗疲劳的作用。李茂进等[21]发现,阿胶、天麻能够显著减轻铅对学习记忆的损害作用。张路等[22]研究发现,复方阿胶浆可以有效缓解机体疲劳,且提高机体组织对疲劳的耐受力。

3 小结

本研究总结古人运用阿胶的经验,分析阿胶的功效,阐述其可能的作用机制,以期为阿胶更好地服务临床提供科学的依据。虽然目前以阿胶为组方的方剂或复方制剂疗效确切,但这些制剂主要以阿胶烊化入汤剂或粉碎入丸剂,汤剂、丸剂受限于剂型,部分儿童、老年人或危重患者服用较困难。因此,临床医师及科研工作者应加大对阿胶为主药的注射剂或外用膏药等剂型的研究,以期更好地服务于临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