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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中医马战平从“寒温统一”理论探讨新冠肺炎证治规律

2021-03-27邱康美薛敬东马战平

中国医药导报 2021年7期
关键词:寒温疫毒温病

邱康美 薛敬东 马战平

1.陕西中医药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陕西咸阳 712046;2.陕西省中医医院肝病科,陕西西安 710003;3.陕西省中医医院肺病科,陕西西安 710003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以下简称“新冠肺炎”)自武汉暴发以来迅速弥漫全国,截至2020年4月,全球范围内确诊新冠肺炎病例已逾百万例,累计死亡病例超十余万,疫情肆虐、社会不稳。期间,我国充分发挥中医药诊治“疫病”的优势,针对此次“疫病”的发病机制及临床病例特点进行全方位的研究,取得了举世公认的“抗疫”疗效。陕西省名中医马战平结合自己多年来诊治呼吸系统疾病及本次“疫病”的特点,从“寒温统一”理论角度分析了本病证治规律。现试述如下:

1 寒温统一理论基础及渊源

马战平认为我国古代医家在与疾病的长期斗争中,对“伤寒”“温病”“时行”等概念逐渐有了初步的认识。如《导引图》中就曾对“伤寒方”和古人“引温病”的生动形象进行了记载。《肘后备急方》言:“瘟疫,时行,伤寒,三名同一种耳,源大小异。”[1]《黄帝内经》云“今夫热病者,伤寒之类也”“冬伤于寒,春必病温”[2]。直至《难经·五十八难》曰:“伤寒有五,有中风,伤寒,湿温,热病,温病。”[3]伤寒有广义和狭义之分[4]。《内经》《难经》中将温病、热病与狭义伤寒并称,三者均属广义伤寒。后世也多沿用“伤寒”病名,此阶段尚处于寒温并论[5]。

张仲景在《内经》《难经》等古代医著有关外感病的理论基础上创立了六经辨证体系,用六经辨治“伤寒病”,兼治“温病”。但《伤寒论》中明文提到“温病”的条文仅有第6条,且无相应的治法和方药。张仲景所论治的外感病包括伤寒、中风、温病、中暍等[6],就包含有温病的辨治内容。而根据张仲景《伤寒杂病论·自序》“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及《曹集诠评·说疫气》中“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等论述,如此高的死亡率证明外感病与戾气有关。但由于《伤寒论》中详于寒而略于温,这为温病学说的崛起埋下伏笔。

东汉至宋,多数医家拘泥于伤寒之说,“法不离伤寒,方必遵仲景”,而无变通。对于伤寒病与温病的概念混淆不清,竟以治伤寒之方误治热病,造成许多变证。王安道以“仲景专为即病之伤寒设,不兼为不即病之温暑设也”之说首次指出了伤寒与温病的区别[7]。明清时期,叶天士、吴鞠通等集历代温病学说之大成后,揭示了温热类相关疾病的诊治规律,继而创立了卫气营血辨证和三焦辨证施治体系,补充和丰富了伤寒论治疗外感热病的方法,使温病学从伤寒学中分离出来自成一体。清朝医家俞根初、吴坤安等提出“寒温合论”理论,试图以寒统温,寒温统一论的序幕正式拉开。

2 寒温统一与新冠肺炎

2.1 中医对新冠肺炎的认识

国家卫健委发布的《新冠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七版)》明确指出,新冠肺炎属中医“疫”病范畴[8]。明代吴又可在《温疫论》中即提出引起疫病的是一种特殊物质,并非风、寒、暑、湿等邪气,而是“天地间别有一种异气所感”,认为温疫的发病病因是“异气”,又称“疫气”[9]。

马战平认为此次疫病发生因感染疫疠寒湿之气,体内燥邪伏内,合而为病。正如《温病条辨》提出的“冬应寒而反温,阳不潜藏,民病温也”[10]。2019年我国冬季气温较同期偏高,尤其以东南沿海、西南地区及长江三角地方最为显著,甚至直至12月中下旬,我国大部分地区气温仍处于高温状态。而此时人体受到气温升高的影响,使得燥邪伏于体内,阴津耗伤。从运气学说方面来说,六气异常都可认为是不正之气。若运气主客加临,升降失常,则可导致气候乖戾发疫病。再者,武汉当地处于长江三角区,“湿邪”本就偏盛,新冠肺炎发病正值“一九”(按冬九九),而2020年1月当地持续阴雨达半月之久,由暖冬转变为暴寒,由温燥转变为湿冷,疫毒也受此影响而同时兼挟温燥和湿寒[11]。此时外感寒湿疫疠之邪夹杂燥邪从口鼻而入,加之体伏燥,困脾闭肺,三焦气机升降失司,湿毒郁久继而化热,逆传心包,致热深厥深[12]。

2.2 从寒温统一辨析新冠肺炎传变规律

马战平认为肺脏外合皮毛,寒湿邪气从皮毛而入,束闭太阳经气。寒湿伤阳,温煦失司,故见“恶寒”;寒邪闭表,阳气郁积,寒闭阳郁则见“发热”。除通过皮毛而入,循六经而进行表里传变外,疫邪亦经口鼻过气道,循三焦传变。肺主气,司呼吸,开窍于鼻,故疫毒从上而受,入口鼻而侵上焦肺卫,致肺脏宣发肃降失司,而见“咳嗽、胸闷、气喘”,“时病始得,一日在皮,二日在肤”[13]。《素问》:“阳受气于上焦……令寒气在外,上焦不通,则寒气独留于外。”[14]故病尚在表时,患者症见发热恶寒、身疼头痛等;寒邪客外,卫阳被束,而卫阳受气于上焦,因此疫邪首犯上焦,二者之间相互影响。加之本病寒湿为患,湿邪重着黏腻,从皮毛而入,困束人体肌表,则周身沉困、四肢倦怠乏力。湿邪属阴,阴邪黏浊,易阻气机,郁于肺脏则见胸闷气憋。

伤寒“感邪在经,以经传经”。若太阳表证经时不解,则疾病继续发展,既可表里传变,又可上下传变。中焦脾胃作为气机升降出入之枢纽,当疫毒邪气夹湿热之邪由上焦肺卫下传至中焦时,脾胃升降失司,则见脘痞、呕吐、纳差。若太阳经时不解而转入少阳者,临床表现为胁下硬满、干呕不能食、寒热往来、脉沉紧,结合《伤寒论》“少阳之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这与已发布的新冠肺炎临床症状相比[15],均可见咽干口苦、胸胁胀满、饮食不佳、喜呕等症。故六经上应归属于少阳[16]。

下焦病变主要涉及肝肾,多为虚证。“少阴之为病,脉微细,但欲寐也”。可见少阴发病多表现为精神极度衰惫的昏迷状态[17]。而无论是少阴寒化证还是热化证,六经中均处于最严重的阶段。肺气内闭,上焦不通,机体阳虚,疫毒侵及肝肾,病陷少阴,下焦不固,封藏不及,则发为阳脱证[18],患者症见神志昏蒙、心烦难寐、肢冷多汗、脉浮大无根等。厥阴之为病,有“饥不欲食,下之利不止”之说,此时多是脾胃虚寒,肝胃气逆,病邪内陷致气血逆乱,使阴阳不相顺接,而出现各种厥逆证、厥阴虚脱证。譬如休克期患者即因三焦气机闭阻、少阴阳气外脱而致。

恢复期,可见肺脾气虚证和气阴两虚证,症见气短乏力、痞满纳差、大便无力、便溏呕恶、淡胖舌、白腻苔[8]。疫毒内侵肝肾,里热伤阴,此期经积极治疗,疫毒渐去,正气始复,因前邪正交锋,湿邪化热,里热伤阴,致机体气阴不足,加之此时余邪未净,三焦失和。上焦肺气不足则见气短;中焦脾气虚弱,运化无力则见肢倦乏力、痞满纳差;下焦精气亏损则见大便无力。

2.3 从寒温统一探析新冠肺炎的治法方药

马战平认为新冠肺炎有着由表及里、从轻到重、重而转危的特点。疾病早期、潜伏期或病毒核酸检测阳性确诊之前,患者有咳嗽、发热、恶寒、头痛、咽痛等肺卫表证。肺为“娇脏”,不耐寒热,居于上焦,又名“华盖”。其开窍于鼻,外合皮毛,外邪易袭。正如《温热经纬》指出“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包”[19]。“凡病温者,始于上焦,在手太阴”[10]。故初期治以开宣肺气、散寒祛湿之品,使疫毒从太阳表位出而解于上焦,并佐以化湿扶正之品。方可选麻杏苡甘汤合九味羌活汤。方中麻黄、细辛、羌活可解太阳膀胱经之风寒、祛肌表之寒湿以开表;因疫邪之气经口鼻而入,侵于上焦肺卫,加之寒湿邪气,致肺失宣降,而方中麻黄配伍杏仁,一宣一降,以恢复肺脏宣发肃降之功;白芷、苍术、川芎、薏苡仁散寒除湿;诸药相互配伍,共解初期上焦肺卫之寒湿。但患病初期,燥邪伏于体内,故而早期使用温热药治疗时要注意伏燥,防止温热太过,致使温热之剂合并燥邪耗伤阴津。若寒湿羁久化热,病邪直入气分,邪气闭阻肺气,而出现发热、口渴、气短、咽干、舌红苔黄等,则应宣肺透邪,清热祛湿。方选升降散合达原饮加减。肺与大肠相表里,若寒湿化热,湿热之邪由肺直接传入大肠,致大肠火盛津伤、水液不足,临症则表现为腹胀、大便秘结不通等,故此时应宣肺通腑,泻热解毒,可选宣白承气汤方加减[20]。

疾病进入发展变化期时,湿邪中入脾胃,使脾脏健运失司、胃失和降。部分患者在起病初期便兼呕吐、纳呆、恶心、大便稀溏或腹泻等胃肠道症状,此时是疾病由表入里的关键时期,也是治疗的关键时期,非采取肺脾同治而不能畅达。于肺,应重在宣发肺气,透热化湿,湿去热散,肺气宣发肃降正常则咳喘平;于脾,则重在和调气机,通达膜原,使脾升胃降,各司其职,清升浊降,则湿邪除,枢机通,三焦调和。肺脾同治,宣肺调脾,散热化湿,则邪去正安。治方用藿朴夏苓汤加减。其中香豉和藿香可解郁透表而除湿,使阳不内郁;白蔻仁、厚朴、半夏化湿醒脾,则脾可运化水湿,不为湿困;加之杏仁开泄肺气,有恢复肺气宣降、通调水道之功;猪苓、茯苓、泽泻、薏苡仁利水渗湿于下,水道通则湿有去路。诸药合用,宣上畅中利下,共奏肺脾同治之功[21]。若有恶心、呕吐等症时,患者症见呕吐不能食,须在对症支持治疗的同时,轻疏表邪,和解少阳,并注意顾护胃气。

重症期患者因素体偏虚或有基础疾病合并,难以抵挡时行疫毒侵袭,机体防御不及,抗邪不利,致使疫毒内陷,壅塞内窍,疾病已进入由重转危的里症期。患者因体质差异,则临床表现又见不同,或为温病营血期,或为伤寒三阴期。若为伤寒三阴,可选苏合香丸或四逆散。若为温病营血则选清营汤、犀角地黄汤或者安宫牛黄丸。若患者进入亡阴或亡阳阶段,为防止心阳暴脱,急服独参汤、参附汤等。因此次疫病以燥邪内伏与外感寒湿合而为病,且患者中后期多有高热、神昏等症状,病情已演变为热邪为主,热邪耗伤阴液,故在治疗上,润燥之法应贯穿全局[22]。

新冠肺炎恢复期患者的病机为正虚邪恋,肺脾肾三脏俱虚而致三焦失和,治当扶正祛邪、补脾益肺、三焦同治为主,可选方薯蓣丸。方中山药归肺、脾、肾三经,具有补肺、健脾、固肾、三焦同治之功效,此为君药。桔梗、杏仁升降并用,调衡上焦肺卫之气;白术、人参、茯苓、甘草健脾益气,补益中焦;当归、阿胶、地黄、芍药等可共补下焦之精血,同时顾护津血和肝肾之阴;桂枝、柴胡、防风、白蔹散邪疏风。诸药组方,扶正祛邪,补肺健脾,同调三焦[23]。

3 病案举例

患者,女,32岁,2020年1月31日因“发热咳嗽1周”就诊于陕西省中医医院发热门诊,收住于隔离过渡病房。患者病情期间曾服用感冒灵颗粒和氧氟沙星无效,2月1日咽拭子测新型冠状病毒核酸阳性,胸部CT检查显示:双上肺感染性病灶,双肺下叶慢性炎性病变。于当日下午转入西安市第八医院住院治疗。治疗经过:患者发热,体温37.6℃,发热无恶寒,咳嗽,口干咽痛,便质偏稀,舌淡苔白腻,边有齿痕,脉滑。根据六经辨证,病在太阴,2月1日确诊后予银翘散加厚朴、半夏、茯苓、苍术。然2月4日患者体温仍无明显变化,便质较前稍干,余症状基本同前,舌脉同前。更换处方为藿朴夏苓汤加减。方药如下:藿香24 g、厚朴12 g、半夏12 g、茯苓12 g、泽泻12 g、淡豆豉12 g、金银花12 g、佩兰20 g、杏仁12 g、麦门冬12 g、人参12 g、生姜9 g、大枣9 g。水煎服,日1剂。2月12日复诊,患者诸症减轻,病情稳定,根据效不更方原则,守方再进5剂。2月18日,患者服药后白腻苔已退,湿邪已化,肺阳渐复,病情逐渐好转。考虑湿邪黏浊,日久易化热伤阴,故在上方基础上加麦冬30 g、沙参12 g,减藿香量为12 g。3剂,日1剂,水煎服。2020年2月22日复测咽拭子提示新冠病毒核酸阴性,胸部CT较前明显吸收好转。

按:患者发热无恶寒,首诊应用银翘散加减效不佳,且无恶寒征象,可见病位不在表而在里,即肺脾。二诊调整为藿朴夏苓汤加减,患者病在中焦,即肺脾二脏之中,脾为本,肺为标,故治疗非采肺脾同治之法而不能畅达。因寒湿之邪阻滞中焦,致使脾胃运化失常,气机逆乱,经气上行而不下行,故出现肺部炎症并见便质稀溏。其次中焦寒湿为本,上焦燥热为标,脾运化失常使脾气不能散精于肺,水液输布失常,则见燥证,故出现口干、咽痛等症。中焦气机得畅,湿邪既去,津液得复,则燥亦可减,另加沙参养阴固后,防湿邪伤阴,使患者病情得以康复。

4 小结

俞根初曾言:“以六经钤百病为确定之总诀;以三焦赅疫证为变通之捷诀。”[24]《温病条辨》提出伤寒由表入里,须横向比较,而三焦由上到下,须纵向比较。但伤寒中强调的“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气因和”“理中者,理中焦,此利在下焦”等也融入了明确的竖看之意[25]。《温病条辨》所论由上及下之三焦虽属竖看,但《温热论》所论“卫之后,方言气……入营犹可透热转气,入血直须凉血散血”等也融入了明确的横看之理。可见伤寒和温病在各自的纵横看法上是不能截然分割的。此次新冠肺炎来势凶猛,可谓大疫流行,目前尚无特效治疗药物。作为传染病,其流行性、传染性、特殊性给予了我们一张大大的“考卷”,而千百年来中医药对于“疫病”已经有了系列的完整答案,尤其是伤寒、温病两大理论体系的辨证指导,就是我们战胜此次“疫病”的两大法宝。因此,若我们能从寒温统一的辨治体系出发,必将使中医药的防治效能得到进一步淋漓尽致的体现,也必将为患者带来更多的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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