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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瓶

2021-03-26汪忖芝

延河 2021年2期
关键词:毛毛师傅

汪忖芝

由于金虎虎媳妇与王年年的二嫂是堂姊妹,而且金虎虎跟王年年年龄差不多,亲戚加邻居,两家自然就走得比较近些。前些年,只要有空,王年年就和金虎虎在一起,不是喝酒,就是打牌或看录像,尤其到了过年期间,你来我往,两家的关系似乎比二嫂与金虎虎还密切。

王老大王有年在给塔庙村修公路的那一年,王年年替他大哥在工地上给站场,负责监工,砂石车来了,给记记账,进度慢了,给催催工,民工之间闹起矛盾了,给调解调解。说起来这个工作也比较清闲。金虎虎每天送了豆腐回来,路过就要和王年年聊一阵子,或蹲在路边,喝一喝啤酒消遣。

有一天,金虎虎挑着一担筐到工地上来转悠,叫王年年陪他去挖碱土,说家里做豆腐的碱土用完了,需要挖一些,王年年就陪他到山旮旯里找碱土了。

碱土一般集中在山崖下面的墙壁上,有些废弃的破窑洞壁上也有碱土。两人在山旮旯里转悠时,王年年发现一处靠山的废弃庄子里面有几孔卸了门窗的破窑洞,他看了看这几孔窑洞的状态,觉得还有点安全性,就自个儿进去,发现窑壁上有一处土质发黄,喊金虎虎进来在这里挖一挖。金虎虎站在窑口,有点胆怯,王年年说:亏得你还经常挖碱土哩,真是个屁胆子,快进来,没事!金虎虎就提着?头进来了,挖了一点土,用嘴一尝,立即说道:嗯,这里土好,你尝尝,看这土涩不?王年年说这个还用我尝,你做了多少豆腐,估计吃的碱土比我吃的豆腐都多。金虎虎说你尝尝,也取个经验嘛。王年年一尝,觉得挺涩的,金虎虎说这就是碱土,碱土好了豆腐出锅快,还嫩一些。没想到你瞎雀碰谷穗,碰到了这么好的碱土!你先在这里挖吧,我再找找。说着,将小铁铲和筐给了王年年,他提着另一只筐,拿着铁锹,在王年年身后的墙根处且铲且寻找了起来。一边铲还一边告诉王年年:挖上一些了,再嘗尝,如果不涩,就停下来。

王年年说:知道了。在铲土之中,王年年感觉小铁铲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接着,出现了两个麻钱。王年年捡起,用手指捻掉土一看,是个“至道元宝”。王年年心里一怔,立即想起了爷送给二哥的那个唐代铜镜,听说那是太爷挖庄子时挖出来的,证明是古墓里的东西。这个破窑洞里出现麻钱,证明是这家人曾经藏到这里的。王年年心里不禁一阵惊喜:这里面有麻钱,难道没有其他东西?遂偷偷瞟了一眼金虎虎,发现他刚转过脸来,和自己打了个照面,但很快又转过了头,撅着屁股继续刨着碱土。王年年发现金虎虎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挖到了什么,就赶紧刨土埋住了麻钱,佯装在旁边铲,铲了几下,用嘴一尝,说碱土不太好了,就磨蹭到了金虎虎跟前,准备在金虎虎挖开的地方取土。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老大的叫声,“年年——年年——”地叫个不停,由于修路的地方就在这个窑洞的对面,虽然距离比较远,但隔沟喊人,还是很清楚的。王年年被一声接一声的喊声叫急了,遂出了窑洞,高声回应,问啥事?王有年说:你死到哪里去了?拉沙石的车坏到路上了,你赶快过去看一下。

那车是王年年的,以前给村里的沙石厂拉砂子,现在给老大的工地上拉,为此他专门叫了个司机,平时是司机带车干活。

听到车坏了,王年年有点晦气,给金虎虎唠叨说老大平时都在城里,今天他刚出来,偏偏就回来了。金虎虎说那你赶快回去,王年年忙给金虎虎的筐里铲土,要求一起回去,说车坏了,让他帮帮忙。两人就三下五除二铲了两筐碱土,用挑担抬着,出了这个窑洞,上了沟。

王年年心里惦记着那里的麻钱,在回家的路上,为了掩饰心情,就装模作样地唱起了山歌。王年年一唱,金虎虎摇头晃脑地跟着唱了起来:

山里的蛐蛐呀,

那个日瓜瓜的叫,

心里的想法啊,

那个乱糟糟的多。

蛐蛐啊,你叫啊叫,叫啥子吆?

沟后头的猪都被你叫醒了……

王年年刚回到工地,王有年就阴着脸质问他到哪里去了?说路上等得用砂子,到处找不到他。王年年很想把那个藏麻钱的地方告诉老大,但见老大的脸色不好,加上砂石车坏了,怎么也得处理眼前的事儿,就压了下来,打算把眼下的事儿办完之后,晚上去挖。虽然他觉得金虎虎没发现,但也不排除他就没发现。为了拖住金虎虎,他陪金虎虎把碱土送回家,然后用摩托车捎着他来到工地,见过大哥之后,又捎到事故现场。为了修车,只能卸掉砂子,然后找车拖到镇子上的修理厂。从下午四点多开始,直到把车修好,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王年年把金虎虎送回家,本来想下沟去挖麻钱,再一想,黑兮兮的,路不好走,即使金虎虎发现了,也不至于在夜里去动那个地方。他打算明天鸡一叫,再去挖,赶天亮回来。

可第二天清晨,王年年扛着头拿着手电,到了那个挖碱土的地方时,发现这里被人挖了,像狗刨了似的,挖出了个大洞子。王年年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心里骂道:狗日的金虎虎,其实已经发现了,还装得跟葱似的,动手比我还快!

王年年想去金虎虎家,直接问他,但再一想,不知挖出了啥东西没有?如果没有东西,不是白惹人吗?想到这里,王年年的心冷静了下来。他灰溜溜地返了回来,这时天已经亮了,王年年先到工地上视察了一下工地,然后又回到家里,睡了个回笼觉。估摸学校快放学了,王年年就磨蹭到村里小学附近,因金虎虎的小女儿在这里上小学,平时王年年去金虎虎家了,女孩喜欢跟他这个表叔玩,因而很熟悉。王年年到了校门口不一会儿,学校放学了,学生排着路队走了出来。虽然是农村学校,也不乏接学生的家长。王年年骑着摩托搭着腿,站在路边,一看见金虎虎的女儿,当即喊了一声“晓晓”,晓晓就飞快地跑了过来。王年年说他刚到商店买了东西回来,顺便把她捎上,晓晓高兴地爬上了摩托。

王年年骑到没人处,故意放慢了速度,跟晓晓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然后就问:你爸爸昨晚是不是挖到麻钱了?

晓晓说:就是的,夜半我迷迷糊糊地听人说话,睁开眼睛一看,我爸爸提了多半袋子麻钱,说是从烂窑里挖的,我妈妈拿来称一秤,是26公斤。我想抓几个,我妈没给,说给我们做毽子。我估计我妈今天就把毽子给我做好了。

金晓晓兴高采烈地说着,王年年却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他把晓晓捎到他家附近,让她回去,说表叔要工地去了。晓晓跑着离开,突然返回来说道:表叔,我爸爸让我别给人说,你可别给人说啊。王年年忙微笑道:表叔知道了。

从金虎虎女儿的口里得到证实后,王年年的脑子一刻也没有消停过,是自己将他带进了这个窑洞,是自己发现的,他就是要挖,也得叫上自己,他怎么吃独食呢?而且不是小数目,是26公斤。一个地方能出来26公斤麻钱,难道没有其他东西?王年年越想越气,感到心里起了火,烧得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感觉眼前的工人和机械,成了流动的蚂蚁,眼里什么也看不进去了,脑海里竟是挖碱土的地方,和那些可以想象的麻钱以及想象中的其他古董,譬如银元、玉石什么的。

找他金虎虎去!在他跟前提提,看他咋说!王年年心里实在憋不住时,就这样想着,他没心思待在工地上了,到了金虎虎家。金虎虎的家和王年年家一样,都是崖庄院,坐落在半坡,下面是公路,周围是庄稼地。他懒得下到院子,就在窑畔吆喝。很快,金虎虎的媳妇从一间窑洞里闪了出来,仰头朝窑畔一望,即说道:虎虎卖豆腐去了。

看你的烟囱里冒着烟,你这会儿还在熬豆腐?

明儿有两家结婚的用哩,得赶几锅子,你找他有啥事吗?

没有啥事。只是昨天我工地拉砂石车坏了,忙着修车哩,忘了告诉虎虎,我昨天帮忙给你们挖碱土时,发现土里有麻钱,不知你用碱土时,发现了没?

麻钱嘛,没发现呀。

哦,那虎虎回来了,让他过来找我,我俩一起到那个窑洞看看。土里出麻钱,我估摸那个地方还有东西哩。

金虎虎媳妇是个聪明女人,见王年年这么说,估计他已经知道了,是故意来试探的,如果隐瞒,倒不太好,就話题一转说道:虽然我们用碱土时没发现麻钱,但是老人一用碱土,觉得这个土不错,问在哪里挖的?让我和虎虎再去挖点,给家里积攒起来,因虎虎给你帮忙修车,顾不上,我就和老人去了,结果一挖,就挖出了二三十个麻钱。所以,那个地方我们已经挖了,除过麻钱,也没有啥东西。麻钱你要不?你如果要,你下来,我给你分几个。

王年年没想到金虎虎媳妇蒋花花脑子这么灵活,他感觉给自己嘴上堆了一把屎,堆得他七窍都出不来气,就嘿嘿干笑一声说道:他姨娘真像树梢上的画眉,说得比唱得好听啊。既然你们已经挖出来了,才是二三十个,我要那几个有啥意思呢?留着你们用吧。

留下也不能当钱使唤呀,给娃娃做几个毽子还行,你媳妇将来生下娃娃了,我给拴个麻钱锁锁,做几个毽子。

王年年气得没话说了,只能干笑。说了几句,准备离开时,无意中瞥见金虎虎家大门外的猪圈。金虎虎是养猪专业户,在庄子的左侧盖了一处占地200平方米大的一溜儿日光温棚,里面隔离出了十个方形猪圈,每个圈里养两三头猪。王年年发现靠最左边的那个温棚不知破了,还是有意打开,从上面看,里面卧了两头黑猪。其中一头猪长得跟门扇一般了。看着那头猪,王年年心里不由得骂起了金虎虎:狗日的,日子过得这么殷实,还吞独食,我叫你吞个够!

在骂的同时,一股邪念从他心里诞生了。

那一晚,塔庙村的夜朦朦胧胧的,透过簇黑的树木和起伏绵延的山茆,可见隐隐发白的山路。一股山风出来,树叶沙沙作响。一个黑影沿着蜿蜒的山路盘旋而上。正是王年年。王年年抄近路到了金虎虎家大门前的山洼,上到院畔,蹑手蹑脚地走到那个最左边的猪圈跟前,用手电朝猪圈里照了照,见里面空荡荡的,正在纳闷间,那头大猪哼哼着从它的“卧室”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他立刻打开猪圈门,进去,将浸泡了白酒的三只馒头扔到猪嘴前,猪一看是白白的馒头,一口一个,吞了下去,待那头小猪反应过来,跑出来时,大猪已经吃了馒头。王年年就等待猪的反应,不一会儿,猪两腿发软,耷拉着头一个侧身躺了下去。王年年就给猪身上套上了他带来的旧风衣,头上戴上一顶老年帽子,把猪打扮成人的样子,然后捉住猪的两前腿,企图往脊背上搭。可发现这家伙死沉,加上还没醉实,还有点动弹,差点把他整个趔趄。但他还是鼓足力气,将这个半醒半迷又无力动弹的猪背了起来。他曾经给石料厂背过石头,给县里的农副公司背过麻袋。这头猪,他感觉比石头还沉,好歹能背得起。

王年年就背着这猪,咬着牙,急吼吼地往回赶。一口气走到了家门前,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头上像水洗了似的往下流汗。放在哪儿呢?他想,放在自家猪圈里,万一金虎虎找上来,一眼就认得了。再说,他家的母猪刚下了猪娃,放进去一头肥猪,母猪肯定咬哩。只有放在老二家安稳一些。老二家离邻居比较远一点,别人轻易发现不了,而且金虎虎与他是一担挑关系,金虎虎再找,不会找到老二跟前的。想到这里,王年年就背着猪继续走了,到了老二大门前,将这个死气沉沉的醉猪嗵的扔到了老二家的猪圈里。那猪圈里有两头小猪,见突然来个庞然大物,吓得哼哼乱叫。同时,王发年的狗在院内叫了起来。很快,王年年见门缝里有了亮光,接着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王发年披着衣服握着手电出来了。

王年年忙说:二哥,我给你猪圈里放了一头猪。

放了猪?王发年到猪圈跟前,用手电一看,惊奇地问道:哪来的?

是金虎虎家的。

王老二一头雾水:你买了他的猪?放到我的猪圈干嘛?

不是买的,我给猪灌了些酒,弄醉后背回来的……王年年说着拉住大门,然后继续说道:你那一担挑真不是个东西,昨天他叫我帮他找碱土,我在挖碱土时发现了麻钱,原本打算过后和他一起挖,结果他先挖了,听说光蛇皮袋子,就装了一袋子,有五六十斤。我今天去一问,你猜你小姨子是怎么说的?她说挖出了二三十个,打算给娃娃做几个玩耍的毽子。妈的,他吃了独食,心里舒服,我心里不舒服啊。背他一头猪,让他心里也痛一痛。

王发年听后,不由得骂道:你简直胡整!

王年年硬邦邦地说道:这不是胡整,这是出气!我打算明天杀了犒劳民工!

你……王老二不知怎么说了,就问道:你咋知道他挖了五六十斤麻钱?

他的小女子说的,还有错?王年年扔下这句话,转身就出了大门。王发年愣了愣,只好走到猪圈跟前,用手电照了照,发现那头猪还在沉睡,他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回到房里,媳妇蒋翠英躺着没起来,问他出去和谁说话?王发年说是老三。蒋翠英问出啥事了,这个时候来找他?王发年犹豫了一下,说没事,你睡吧。

拉灭了灯,王发年怎么也睡不着,觉得亲戚间弄这个事太难看了。他金虎虎不仗义,自己的兄弟也不是省油的灯,把人家的猪背来放到他的猪圈里,不是让他当这个搅屎棍吗?

早上起来,王发年给媳妇说道:圈里放了别人的一头猪,你先养着。还没等蒋翠英问明原因,他就出门了。来到王年年家,见弟媳郭霞霞已经起来了在收拾卫生,王年年还睡着。他就站在炕头上说道:老三,我觉得你弄这事不好!

王年年翻了个身,眯着眼睛说道:有啥不好的?他不仁,我就不义。

再说,别人窑里埋的东西,本来也不属于你的呀。而且是一些烂麻钱,不是啥好东西,金虎虎挖了,挖了就挖了呗,说明你与这些东西没缘分嘛,干嘛做这号事呢?快起来,把猪还给人家,那猪眼看要出槽了,放到我那,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不好说呀。

王年年说:你别管,你只管帮我喂着,吃你多少饲料,我给你多少。

老二顿时有点生气了:你这是说啥话呢?难道我舍不得一点饲料?

王年年立即用被子捂住头:那你啥话都别说!

老二瞬间火冒三丈,一把揭开被子,朝王年年的脖子上就是一巴掌:你给我起来!

王年年一下弹了起来,光着上身,穿着裤衩,腾地跳下地,吼道:我这就去把那头猪给打死!说着,就靸上鞋,往出冲,王发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由于他平时搬弄石头,手上有劲,这一抓,把王年年给抓疼了,他嚎叫一声,朝老二扑来,弟兄两个打了起来……

王年年挨了老二的打,就气急败坏地跑出去,把那头猪连拉带扯,拉着关到了自家院子里,让媳妇去串门或者去娘家,说谁要猪都别给。当时,媳妇郭霞霞正有孕在身,见男人和金家闹起了事,就乘机去了娘家。王年年则把大门一锁,上工地了。

且说金虎虎的老爹早上起来上厕所时,发现一头猪在圈外晃荡着,过去一看,发现靠左手猪圈门开了,那头即将出槽的黑猪不见了。他就“唠唠唠”地叫着到处找,没找见,最后一想,这个小猪都没跑,大猪能跑到那里去呢?就赶紧进去喊叫金虎虎,说大猪丢了。金虎虎还在睡懒觉,听老爹这么一说,问哪头猪跑了?老人说:就是你给人家定出去的那头。

金虎虎惊得一骨碌坐起,说那头黑猪今天人家就来拉哩,咋丢了?

原来,一个姓柴的人在凤城东区开了一家农家乐,为了招揽生意,把土鸡、黑猪买去,做个视频,然后通过LED大屏进行宣传。因为现在人为了追求经济效益,基本不养黑猪了,养的都是能快速长肉快速出槽的瘦肉型白猪、花猪。金虎虎家因为是养猪专业户,影响大,渠道多,一些做饮食的商家自然就成了他的客户。柴老板在他的农家乐装修期间,就来预订了这头猪,打算开业时给猪挂个红,在众人面前亮个相,拴在院子里,人们就知道这个农家乐采用的是什么样的食材了。至于后面用的是黑猪还是白猪,那是另一回事。

现在,这头猪跑了,金虎虎自然着急了,穿上衣服就出了门,和媳妇、老妈几个人在庄前庄后统统找了一遍,都不见影儿,最后几个人分析:因为这头猪已经肥了,肯定是被人偷了,而且有可能不是本庄的人,而是外面流窜进来的贼,说不定这头猪连夜被拉出村子,现在已经进了屠宰场了。老爹即催促金虎虎快去报案!

金虎虎就赶紧骑上摩托,往镇子上跑。刚路过村委会门前,就见王老二在路边站着。金虎虎立即停在了他面前,说姐夫你在这里干嘛?王老二问他干啥去?金虎虎说:我的一头猪不见了,准备去报案。

王老二望了望天,说这会儿去早着呢,派出所没上班。金虎虎说有值班的呀。王老二说那也等上了班,人家才能下来调查。金虎虎说:我等不及,先去看看再说。说着,就要走。王老二一把拉住他的摩托后座说道:急啥呢?走,咱们到砂石厂坐坐。金虎虎说好姐夫哩,你不知道事,我那头猪早早被一个开农家乐的人订去了,一个多月前人家把定钱都交了,今天人家开业来拉猪呢,我能不急嘛。王老二说你再急也不顶事啊,若真被人偷去了,这会儿恐怕都被送进屠宰场了。

正说着,一辆丰田货车停在了金虎虎面前,金虎虎一看,立即说道:你看,说曹操,曹操到,拉猪的人来了。

说话间,这辆车刚闪过他俩,就停了下来。柴总伸出头,跟金虎虎打招呼,说你费心地还在路边等着我,本来我天一亮就来拉,有点事打搅了一下。金虎虎不知怎么给人家说了,就堆起笑容,忙给柴总发烟。发现他还带了一个人,又给这个人递上了烟。柴总接过烟之后,让金虎虎上车,说赶紧把猪拉上,回去还得拉去检验呢。

金虎虎有点为难地说道:柴总,不好意思。柴总问道:怎么了?有啥变故吗?金虎虎说:巧得很,你定的那头猪昨晚被人偷了,这不,我正准备去报案呢。

柴总两眼顿时睁得像灯泡:真的丢了?

王发年忙说:没有没有,在……在哩……

金虎虎见王发年这么说,也愣了一下,看了看王发年,隐约感觉王老二好像知道什么。但见王发年说道:走,到我那里了,咱们再说这个事。说着,他就爬上了柴总的车。这时他才注意到,车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叫李富贵,他认识。见到此人,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冲他打了个招呼。

幾人到了沙石厂王发年的工作室,王发年给他们倒上水,按上烟,这才告诉金虎虎,那个猪昨晚被老三拉去了。

金虎虎有点难以置信:老三偷去了?好端端的,他为啥偷我的猪呢?

他嫌你挖了麻钱,没告诉他,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就做出了这个蠢事。开始他放到了我的猪圈里,我给打了一顿,说亲戚之间,弄这事,不怕人笑话,让他还给你。估计我打的手重了,那犟怂,把猪又从我的猪圈里拉去了,估计关在他那。你俩到底是咋回事,我不知道,但是他背猪这个行为……

金虎虎立即纠正道:姐夫,这不是背,是偷,是三更半夜的偷去的。若要报到派出所,警察肯定要把他拉进去关了。

王发年说道:不论是偷的还是咋的,由于事出有因,他肯定是在气头上才这样做的,不是故意的。老三平时偷不偷人,你是知道的。但不论咋的,他做的这个事确实不对,我当哥的向你道歉。

金虎虎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在,那就好,你让老三把猪拉来,我让柴总拉走,啥话我也不说了,权当老三跟我开了个玩笑。

柴总和李富贵一听,觉得他们是亲戚,应该别计较。

王发年就给王老三打电话,让他马上把猪给人家拉过去,说买猪的人来了。电话那边的王年年气哼哼地说道:他金虎虎吃独食,要拉猪,他来拉,我不送。

金虎虎听见了王年年说的话,拿过手机,语气平和地说道:老三,我们在二哥办公室,你过来一下,你有啥要求,咱们当面说。

不一会儿,王年年过来了,见有两个生人,就说道:你好意思把这个事儿摆到桌面上吗?

李富贵由于不认识王年年,见他这么说,忙叫柴总出去躲一下,金虎虎却立即制止,说有啥不能摆到桌面上的?不就是挖了一点烂怂麻钱么?就是挖个金子疙瘩,该摆出来的,还得摆。你说,老三,你有啥想不通的?

王年年总认为那下面不仅仅是麻钱,还有其他东西,但又不好说出口,就反问道:明明那个窑洞是我带你进去的,那些麻钱是我发现的,你挖时,为啥不叫我?亏得你和我二哥还是个一担挑,你就这么不仗义?

金虎虎反问道:那我问你,既然你发现了,当时为啥不告诉我?

我正想告诉你,大哥当时喊叫我,你不是没听见。他那么一叫,我心里一急,把这个事忘了……

胡说!我当时无意中看见了,你用手拈了一下,又把麻钱埋进了土里。还装模作样地来到我跟前,我让你先回去,你都不走,硬是拉我和你一同回家。你都有了私心,还猪八戒倒耧一耙。

李富贵听到这里,微微一笑,拿眼睛看了看王年年。

王年年往地下一蹲,说道:反正,二人同行,遇到横财了,咋说都要打点一点,就是狼咬住肉了,都要给其他狼尝几口哩。你挖了多少东西,你心里清楚,一点不给,就说不过去。如果没有我,你能进那个烂窑吗?那个烂窑还是我给你介绍的,没有我,你也不会进那个烂窑。而且,还是我第一个发现的。在这个事上,是你借了我的风水,所以,你不应该吃独食!

李富贵听到这里,呵呵一笑说:哦,原来是这么个事。然后微笑地看着金虎虎:你到底都挖了些啥东西啊?如果东西多了,让公安局知道了,会来没收的。

金虎虎说道:咳,就是一些烂麻钱,还能有啥?

王年年脸一横说:谁知道光是麻钱?

金虎虎恼了,发誓道:王老三,如果还有其他东西,我就是你裤裆吊的那个!全是麻钱,26公斤,没有一丁点其他东西,如果我说一句假话,我卖豆腐出去让车把我碰死!

李富贵忙说:哎哎,亲戚道里的,有必要发这个毒誓吗?既然你说了实话,谁还不信呢?烂窑里出来的东西,肯定是罐装的,也不会有其他东西。

金虎虎忙说:就是一个瓦罐里装的,瓦罐被我挖烂了。

那这个事就很好解决嘛,你两家是亲戚,既然挖了50来斤,给分上一点嘛,何必动这个气呢?

一直没开口的柴总这时有点急了,也插话说道:麻钱我家好像也有几个,那东西说白了就是古人用过的钱,留个纪念当个耍活还可以,不值钱,别在这个事上磨扯了,赶快让我把猪拉走吧。

王发年往起一站,手一挥说道:走,去拉猪!

王年年臉一沉说道:难道我这个口白张了?

金虎虎立即问道:好了,我给你分些,你要多少?

王年年说:你看吧,按良心给,给多少我拿多少!

金虎虎说:你就直接报个数!

王年年说:我不报!你给!

李富贵见状,微微一笑说:你俩说话像?头挖似的,哪像个商量的样子。这样吧,我给你俩撮合这个事,你俩谁喜欢古董?

金虎虎立即指了一下王年年,说他爷手里也曾有点古董,所以王老三总认为他挖出了啥宝贝。李富贵立即说道:那你卖给王老三吧,你想卖多少钱,说个价。金虎虎立即答应说行啊,反正在我手里,终究是要卖的。

王发年本来准备出门,听李富贵这么一说,又磨蹭地停住了。

但王年年似乎对李富贵的建议不太满意,说道:我不买,我就拿我那一份。

李富贵见王年年有点直,就将他拽出门,低声说道:我见过你二哥,没见过你。听说你在工地上,你给谁的工地干活?王年年说:我大哥。李富贵说:那你的情况应该不是怎么差嘛,既然他同意卖,就买下吧。

王年年说:掏多少钱买呢?那东西做个古董还可以,当钱,就不值钱了。

李富贵立即按了一下他的胳膊,低声说道:别看麻钱不值钱,麻钱中也有值钱的呢。有的一个就值几两黄金。所以,只要他愿意卖,你赶紧买下,50多斤麻钱,起码有几万个,那里面肯定能挑出几个好的哩。

王年年一听,眼睛顿时亮了,问掏多少钱合适?

李富贵说:金虎虎既然不懂古董,不会要多高的。我从中再给你压一压,两三千元都划得来买哩。

李富贵这么一指点,王年年就进去和金虎虎讨价还价,加上李富贵从中既关照又糊弄,最后以1500元的价格定了下来。

之后,王年年带他们回到家里,开了大门,几个人赶前赶后地把猪拉住,绑上绳子,然后又拉到了金虎虎家,给猪过了秤,算了钱,又装上了车。与此同时,王年年凑够了1500元,给了金虎虎,提走了这50来斤麻钱。

王年年因为是柴总带来的这个姓李的促成了这笔交易,并且从他的口气中发现他对麻钱比较了解,所以分别时,特意要了李富贵的电话,说以后有啥事还请教他。

这个事过了没多久,王年年提了一盒饼干,带了几十个麻钱,找到了李富贵的家,让李富贵给他指点如何挑选比较值钱的麻钱。李富贵将那些麻钱摆开,分了类别,然后提出了三点:一是看文字,就是文字清秀,字体饱满的;二是看锈色包浆,就是红斑绿锈或者旧熟包浆看上去自然的,养眼的;三是看时代背景,古钱年代越久,价值越高,譬如商、周、战、秦,这几个朝代的钱比较值钱,其次像唐、五代、宋、元、明、清,包括辽代、金代和西夏等朝代中,有值钱的,有普通的,就是清钱中,还有比较值钱的。你把这三点把握住,一个一个地往过挑,只要你把那50多斤麻钱挑过去,把各个朝代的钱能分类出来,你对古币基本就有个掌握了。

王年年搔了搔头说道:我试着挑了一下,感觉心里发毛躁,有的字都认不得啊,咋知道哪个钱是哪个朝代的?

你这么年轻,又不是奶娃婆娘,有啥毛躁的?至于你分不清那个朝代,可以到新华书店买本书看呀,有这方面的书籍呢。我在94年,曾买了一本关于古钱的书,好像叫《中国古珍币大全》,具体名字我忘记了,不知塞到哪里了,那天从你家里回来,我还找了一下,没找着。等我找着了,你照那个书看去。

王年年忙说,那好,那好。你找一下,我也去买一两本。我发现我大哥比较喜欢玩弄银圆,原本我想把这些古钱让给我大哥,他前几天回来知道这个事后,还到我家里抓得看过,我看他也有要的意思,准备给他,但再一想,等我见了你再说。

李富贵立即说道:瓜子,你先别给了,先照我说的往过挑拣,挑拣过去之后,剩下的可以卖给他。

听李富贵这么一说,王年年有点感动,说尽管你认识我二哥,但咱们之间没见过面,那天如果不遇到你,我至多从金虎虎手里分点麻钱,不会买的。你这么一来,我得到了这些东西,说明咱们之间有缘分啊,在麻钱这方面,请你给我好好指点一下,咱们交个朋友吧,你比我年龄大,我叫你叔也行,叫你哥也行,你说咋来就咋来。

李富贵见王年年比较诚恳,就从带来的这些古钱中,拿出两个“崇宁重宝”说道:你看这两个钱是一样大,都是折五,但一个字体平,一个字体饱,而且字饱的这个锈色也好,像这种钱,应该是个母钱或者样钱,字体平的这个钱是照母钱的样子翻铸出来的。所以,尽管这类钱市场很多,不值钱,但母钱价值就不一样了,你回去就照我说的这个标准去挑吧。

王年年一听,哦了一声,即问这个崇宁重宝是哪个朝代的?李富贵说是宋代的呀,是宋徽宗那个时代的,这里面的名堂多着呢,既然要挖这个,要好好学呢。

王年年见李富贵对古钱这么懂,遂问他是不是和他大哥一样,搞钱币收藏?李富贵这才介绍了自己的情况,说他主要是看风水的,对古董也懂一点。王年年即问他懂六爻八卦吗?李富贵微微一笑说那是最简单的,像奇门遁甲这类东西,就不太精通了。

介绍自己时,李富贵顺便提到了买猪的柴总,说老柴开的那个农家乐的锅灶布局、装修风格、开业日期、雇工属相和招财方向等细节都是他给看的,农家乐开业之前,他在那里忙乎了三天,连柴总到村里拉猪检验,都叫上了他。

王年年得知李富贵既懂风水,又懂麻钱,立即提出要给李富贵当徒弟,说他在上初中时,就看了一些与唐代易学家李淳风有关的书籍,从那时候起对风水有了兴趣,曾请教过一个靠摸骨算卦的人,想跟他学学周易,但那个人是个瞎子,脾气也不好,学了一段时间就放弃了。我看咱俩还有点缘分,你就把我收上吧。

李富贵就笑呵呵地问起了王年年的家庭,两人相互了解后,李富贵说道:拜师可不是一句话,既然成了师徒关系,就像一家人一样,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王年年说道:行行,师傅,你放心,只要我当了你的学徒,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你不让我干啥,我就不干啥。

李富贵说:那行啊,既然拜师,得有个哈数呀。

王年年忙说:这个我知道,拜师要上香磕头呢。师傅,你等着,我出去给咱们买两瓶酒,顺便买点香。

王年年即到李富贵村子附近的商店买了两瓶白酒,一盒香,回來斟上酒,插上香,准备给李富贵行跪拜之礼,却发现他的老婆不在家,问李富贵是不是等师娘回来了再进行?李富贵说她娘家妈过三周年,去她娘家了,没有必要,意思是现在就进行。

于是,李富贵就坐在客厅上堂,正襟危坐,看着王年年。王年年两脚并拢,先给李富贵作了个揖,然后单膝跪下,郑重地磕头,叫了声“师傅”,说: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徒儿,徒儿愿听师傅的话,不做伤害师傅的事,一心一意地跟上师傅学本事,学做人!

李富贵好像有点激动,忙扶起王年年说道:徒儿,从今儿起,你就是师傅心上的一块肉,师傅要尽心尽力教你,让你早日成才!

王年年拜了师大约三个月之后,他的哑巴父亲过七十大寿。王有年、王发年、王年年弟兄三个在商量请客之事时,王年年提到了他的师傅李富贵,说给他师傅要发个请帖。王发年一听,问他啥时候拜李富贵为师了?拜干啥的师傅?王年年就把李富贵的情况告诉了他俩。谁知话没说完,老二就骂道:你真是瞎子照影影,照对了人!你再没人拜上了,拜这个人为师?

王年年一愣,问:咋了?

原来,年前的一天,王发年正在沙石厂凿石头,接到厂长的电话,说一个叫李富贵的人准备来找他,让他等着。一个小时后,李富贵带着两个人来了,问,您就是那个石雕大师王发年吧?王发年问啥事?李富贵说,听说你爆破技术好得很,我这两个朋友想请你干点爆破的活儿。不远,大致二十里路。如果你愿意,给你500元的工费,你把炸药带上,去干一下。王发年问是哪个单位的?搞啥项目?李富贵说是水保站的,在齐家川梁家山挖一口饮水井,结果挖到中途,遇到石头层,想叫他们的人来,但路太远,所以想请你去帮个忙。

王发年见李富贵带来的人操着河南口音,心里想这个单位还有外地人,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河南人把王发年带到镇子上,先给他买了一条烟,塞到他的包里,然后说他们还没吃饭,待吃了饭再走。于是进了酒店,鸡鸭鱼肉,要了一桌菜,开始大家还比较矜持和客气,吃着喝着,就渐渐放开了。王发年以为饭一吃,就去干活了,因为他们来找他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吃个饭耽搁一下,再赶到工地,时间就更仓促了。但他发现这几个人只管吃,只管喝,好像没有后面的事儿。王发年急了,催促他们快点结束,李富贵用手按了一下王发年,意思是叫吃好喝好,别着急。由于搞爆破是个危险的事儿,平时出于职业操守,王发年在工作之前滴酒不沾,但见这两人繎住酒不放,间隙还不停地给他敬酒,出于礼节,他只好以水当酒,陪他们喝。

快到下午四点了,王发年发现他们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就把李富贵叫到门外,说道:我看你们这些人凉兮兮的,眼看天黑了,到底干不干活?如果今天干不了,那我先就回去,我手头还有点活儿呢,忙得很。

李富贵就把王发年往房背后拉了一下,低声说道:王师傅,咱们乡里乡党的,我也不想隐瞒你,就给你明说吧,让你搞爆破,不是打什么井,这两个人也不是水保站的,而是刨土土的。

王发年一愣:刨土土?啥叫刨土土?

李富贵低声说道:这个你还不明白吗?就是盗墓的,他们发现了一座古墓,让你帮个忙。所以,这个活儿要晚上干呢,干了不会亏待你的。

王发年愣头愣脑地看了看李富贵,突然脸色一变,生气地说道:我还以为是公家的事儿,原来是挖墓的。说着,转身就走。李富贵一把拉住了他,说:哎,我话没说完哩,你咋就走呢?

王发年转身冷冷地说道:你把外地人领来,挖咱们祖宗的墓,这不是损阴德吗?你能做得出来,我做不出!说罢,进去就拿起自己的行囊,连给那两个人招呼都没打,就出了门。当然,河南人给的那条烟,他没拿。

李富贵见王发年带着东西出来,就挡在他面前说道:兄弟,我这不是正跟你商量吗?我心里也……

王发年立即打断他的话说道:行了,我知道你想说啥,你也别给我解释了,我说的话你自己掂量去,这个事我权当不知道!

王年年听了老二与师傅认识的过程,有点意外,自言自语地说道:不可能吧?

王发年说道:怎么不可能?难道是我胡编的?

王年年愣住了,想到师傅懂风水,懂古董,而这两个技能都与盗墓有关联啊。这么一想,他又觉得二哥说的是真的。

这时,老大王有年说话了:既然这个人是这个德行,我劝你还是别和这个人来往了。王发年立即命令式地说道:立马跟这个姓李的断绝关系,若跟他混下去,说不定你的小命都会送到这个人手里。

王年年愣住了。

但王年年并没有放弃李富贵,两人一处,转眼间就是十多年。

红袖皮鞋店老板徐毛毛听了王年年与李富贵当年认识的这个过程,不禁有点好奇:既然你们老大老二不同意你跟李大师,为啥还在一起?

王年年说:听了我二哥说的事儿,我心里也有了疙瘩,就直接向我师傅提到了我二哥,意思是我二哥了解他的情况,对他印象不太好,我爹的寿诞他就别来了。我师傅是个聪明人,听了我的意思后,就向我说了实话,说他原先跟着河南人刨土土,心里本来就不瓷实,那次遇到我二哥后,我二哥把他给骂灵醒了,他也觉得盗窃古墓确实是个损阴德的事儿,因此就洗了手,再没干,说他光靠看风水、鉴定古董就可以混口饭吃了,干嘛去冒那个险?我觉得我师傅说得有道理,至于他以前干过啥事,与我学手艺没有多大关系呀。所以,已经拜他为师了,我也不考虑那么多了。人活在世上,谁不做点错事呢?

徐毛毛点点头:对,对,你这个想法对。譬如坐了牢的人,就不能因为他坐过牢,不能和他来往啊。

王年年说:就是的。

徐毛毛想:既然李富贵有过盗墓的历史,自己帮他卖掉的那个凤冠会不会是盗墓出来的?又想道:古时候的人虽然讲究给墓里埋东西,但再讲究,不会把凤冠瓷器这些东西埋在墓里呀?难道古人脑子进水了,看不到这些东西的价值?为了摸清凤冠的真假,徐毛毛就旁敲侧击,故意又提到了凤冠,谎说李富贵说他手里有个凤冠,是他太奶奶留下的东西,你相信吗?

王年年见徐毛毛两次提到了凤冠,不禁有点好奇:你上次就提到了凤冠,难道我师傅手里真有这个东西?

徐毛毛脑子停顿了一下:这个事儿我能不能告诉他?如果告诉了,李富贵知道了怎么办?如果不告诉,王年年会不会认为自己不够朋友?而且要索取一个人的秘密,必须把自己的秘密敞开。这么一想,她口气郑重地说道:有个事我给你说了,你知道就行,千万别说出去。

王年年说:放心,如果我对你印象不好,不会把我的啥事都说给你。

徐毛毛就简单地说道:你师傅手里确实有个凤冠,我见过,他卖给人了,和凤冠一起卖的,还有个梅瓶。

王年年愣了愣,问卖给哪里人了?徐毛毛说本地人。王年年哦了一下,又愣住了。徐毛毛注意地看了看王年年的神情,故意说道:有人说,那个梅瓶是个假的?

王年年摇了摇头,口气肯定地说道:我师傅轻易不收东西,更不会收假的。不知是不是我见到的那个梅瓶,如果是那个,不会是假的

徐毛毛立即緊抓话题问道:那你见到的那个梅瓶,大致是个啥样子?

王年年的脑海里遂浮现了多年前见到的一幕——

那天下暴雨,王年年匆匆跑到李富贵家的大门前,却见大门紧闭,由于雷声干扰,王年年怎么敲门,都没人来开。就在这个时候,师娘邵粉玲披着塑料雨衣回来了。她用钥匙开了门,王年年跟着邵粉玲进到上房之后,却见炕上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梅瓶,李富贵拿着放大镜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梅瓶,看见他俩回来,显得有点意外。

王年年见师父在鉴宝,就抓起一只梅瓶也看了起来。见梅瓶的底部落款是“乾隆年制”,问东西咋样?是不是真品?李富贵介绍说:先不说真与假,你先看看着它的纹饰,这是个青花海水祥云应龙纹梅瓶,你看,展翅飞舞的应龙,跃于波涛上,大有摄海之威猛。瓶身下方的海水纹样,用浅蓝色细描的浪花飞沫浓淡相宜,体现了海洋与神龙共生的诗境,不论是应龙还是海水,都绘制得非常精美;再看看这个青花,青花发色沉稳,青蓝靓丽,颜色纯正,且有晕散状,就像墨汁滴于宣纸上,有种“其晕似洇”的艺术效果。现代颜料不论如何做作,都做不出这样的晕散来。因此,在我看来,这是从西亚国家进口的苏勃泥青料。即使不是纯苏勃泥青,至少在新疆的国产料中掺杂着此料;再看看这胎质,从底子边缘的露胎处看见胎质细白,有轻微的铁锈斑,胎质摸上去跟婴儿的屁股一样光滑,证明不是用一般的土质烧的;还有这个老化痕迹,你瞧瞧,口部、底墙等漏胎处有许多颗粒状黑杂质,釉面上也有大小不一、若隐若现的棕眼。这些黑杂质和棕眼,就像老人脸上的斑雀一样,时间一长,年代一久,瓷器上就有这些东西了。所以,东西绝对是真品,虽然有老化痕迹,可釉色丰润,器型端庄秀美,是个难得的好东西!

王年年问:是你买的?

李富贵说:不是我的,是别人送来让我鉴定的……

徐毛毛听到这里,立即兴奋地插话道:我看到那个梅瓶上面就有龙和海水,就是一个东西!

王年年说:现在市场上相似的东西很多,有点看起来像,其实在细节上都有差别。

徐毛毛为了证实梅瓶,借上卫生间之际,给陈丽打了电话,让她把那只梅瓶的图片发来。之后,徐毛毛当着王年年的面打开了梅瓶的照片,王年年一看,自言自语地说道:那说明我师傅把我哄了……

徐毛毛微微一笑,带点挑拨的口吻说道:看来,你师傅对你还是留了一手,不过,也能理解,亲兄弟到了关键时刻,都有个防备心理呢,别说是外人。

王年年虽然没吭声,但心里不是滋味,自从当了李富贵的徒弟,掐指算起来都十二年了,十二年里,每个月至少都见几次面,只要师傅出门,他就当司机,提包包;逢年过节,没有一次不给他买东西;在王老大的办公室碰见好一点的茶叶了,总要给师傅顺溜来;家里收麦子下苹果,只要他有空,就去帮忙;他有个头痛脑热拉肚子,他就像伺候爷一样的伺候。听起来他有两个娃,一个亲娃,一个继子,咋没见过他的娃给他倒过一次水?这样跟了一场,到头来还对自己遮遮掩掩的,这不是寒人心吗?

徐毛毛见王年年愣在那里半天不吭声,就故意说道:我在西安有个朋友,是个大藏家,有钱得很。他知道咱们凤城的好东西比较多,想买一点,让我联系联系,一来我不懂古董,怕把假的给人家弄下;二来也没有啥东西给人家介绍,所以一直就这么拖着。

王年年听此,立刻抬眼看着徐毛毛。徐毛毛发现,一缕亮光从他的眼里射出,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了兴趣,就更进一步说道:以后,如果你有东西,或者你师傅手里有东西,想卖的话,就找我。你的东西,我帮你卖高一点;你师傅的东西卖了,咱俩二五分成。

徐毛毛给王年年抛出“分成”这个诱惑之后,没过多久,接到了西安人准备来凤城看货的消息,徐毛毛赶紧将这个消息通给了她的好友陈丽。

两个月前,徐毛毛曾将李富贵的凤冠等一套古董介绍卖给了陈丽,由于在这场交易中,李富贵给了她4万元的中介费,徐毛毛尝到了甜头,现在又想帮陈丽将凤冠再卖出去。但是,在买家要来之际,因陈丽在买凤冠时,借了女企业家顾盈盈的钱,顾盈盈听到买家要上手的消息后,因她也比较喜欢这套宝贝,索性做通了陈丽的思想工作,留住了。

徐毛毛有点晦气。如果顾盈盈不插这一手,按她的计划卖了,自己还能再赚一笔佣金。重要的是,她把西安藏家郑文斌给煽乎来了,怎么给人家交代呢?

徐毛毛心里正发愁时,就接到了王年年的电话,说他在皮鞋店。在这之前,她打算郑文斌来了后,将王年年叫来陪同。现在王年年来了,她就让他等着,说她在外面,马上回来。

见面后,王年年急不可待地问道:客户来看啥东西?

徐毛毛说:就是那个凤冠。

王年年有点奇怪,说凤冠买去时间不长嘛,咋可要卖掉呢?

那个人也想转手赚点钱,给人放出了话,所以我才联系贼老陕。现在你看,贼老陕来了,这个人却不卖了。原来我想,如果生意谈对,在成交之后我想法让你看一下那个梅瓶,结果这事就这么黄了。

王年年也觉得有点遗憾:那个卖家的脑袋真是被猪拱了,咋这么闪乎人呢?

就是啊,我也很生气。但事已至此,得想个法子,不能让客户白跑一趟,否则,以后就不好与人家打交道了。

王年年微微一笑说道:人家不卖了,能想啥法子呢?你总不能强迫人家去卖。再说,即使贼老陕看上,价格不一定能说得对。古玩这东西说好卖,也好卖;说不好卖,也不好卖,全靠缘分呢。

这个我知道,但不管谈成谈不成,至少得有个东西应付人家呀。

王年年见徐毛毛这么说,有点茫然,看着她说道:拿啥应付呢?我手里没啥好东西呀。

你没有,你师傅手里肯定有啊。

王年年说:给你说实话吧,我去西安伺候他之前,还在他家里找了一遍,啥古董都没找到。我好歹还收集了一些麻钱,可师傅他是玩古董的,竟然连一件古董都没有。

徐毛毛说:估计你是没找到地方。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他那个家,能放东西的几个柜子,包括他塞在各個房间的木箱子、纸箱子我都留心了,都没有。

那你……能不能直接问他?

王年年微微一笑:咋问呢?

徐毛毛说:你就装着关心他,说你病到这个程度了,该考虑后面的生活了。有钱就花,有东西就卖。在治疗之余,可以出去到全国旅游旅游,别省钱了。你把话题慢慢往古董上靠,建议他卖点古董,如果他卖起来不方便,你就说你可以帮他找买家。

王年年问道:如果他说手里没有东西呢?

那你就直接提那个梅瓶,说你当年看见有一对梅瓶,你只要拿出一个,就能卖点钱。

王年年又问道:那他还说两个梅瓶都不在手里呢?

徐毛毛拍了一下王年年肩膀说道:哎呀,你先试一试嘛,看他是啥说法。他来日不多了,不像当年还遮遮掩的,如果有可靠的客户,他手里有东西的话,肯定会卖的。我那天不是给你说了嘛,你只要把那个梅瓶弄出来,卖掉所得的佣金咱俩二五分成。甚至你多拿点都不要紧。我为人咋样,估计你对我基本有个了解了,是不是?

王年年即抓起徐毛毛的手,捏了捏,笑嘻嘻地说道:不仅了解,也觉得你这个人挺美的。

徐毛毛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倒有点甜蜜地说道:既然觉得美,那你就把我当自己人对待,咱们好好合作,好好赚点钱。等会儿贼老陕来了,你陪他吃个饭,然后你就回去,照我说的方法去跟你师父谈。尽量赶在贼老陕走之前,能从你师手里弄点东西,这样,即使人家看不到凤冠,总还有个东西接替呢。不然,让人家空跑一趟,我也不好意思。

王年年有点为难了,说古董的事儿我肯定是要问的,不过,这个时候问,是不是急了点?他毕竟刚化疗完啊,身体虚弱,精神也不好……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跟了他这么多年了,按理说,他应该主动给送一个东西。我和他认识才几天?他都给我送了一只宋代的小碗。我为啥与郑文斌能认识呢?就是通过你师傅送我的那只小碗,认识了郑文斌。

王年年听到师傅给徐毛毛送了东西,有点意外,遂放开徐毛毛的手,问:那个碗多大?是个啥颜色啥品相?徐毛毛大致给描述了一下,王年年心里顿时有了一股妒意,心里想,你与徐毛毛认识才几天,就给送东西?照这么算,这些年你不知给女人送了多少东西。而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给我送了啥?心里这么想,但他没吭声,当然,他心里的不快已经挂在了脸上。

徐毛毛看出了王年年的心情,偏偏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说道:你师傅因为我给他送了一个皮包,都给我送古董哩,你跟了他这么多年,为他付出了多少,他心里肯定有个数吧?

徐毛毛激将王年年的目的,是想让王年年顺着自己的意思来,不要太看重师傅的情义,在他跟前该怎么就怎么。果然这么一说,王年年的脸色明显涨红了,好像内心的妒火燃烧到了头上,他咧了咧嘴,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师傅这个人,我有时候真的理解不了。你说他对我不好吧?我觉得好着哩,在风水和文物鉴定方面,他对我一点都不保留,出去挣多挣少,就给我分一点。有时候我不要,都硬塞到我手里。每次出门只要坐上我的车,就关心加油的事;你说对我好吧?像古董这种东西,他从来没有给我送过。他通常拿别人的东西教我看真假,从来没有拿出过自己的东西。要不是我亲眼看到过那对梅瓶,我都不知道他手里到底有没有东西。别人都说他手里有,我就是没发现。现在你看,他不仅有你说的凤冠那一套东西,还给你送了一只碗,那说明,他手里确实有货啊。

就是啊,肯定有啊。你不是说他早年跟上河南人刨过土土吗?你想想,哪个盗墓贼手里没有点东西呢?

王年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那次和你聊后,我还下心找过了一次。

他现在得了绝症,与邵粉玲是半路夫妻,他那亲儿子也不把他当回事,要那东西干嘛?于情于理,应该给你送一件。他现在还没有这个意思,那就动员他往出卖。我也想过了,在卖的過程中,如果价格能接受,咱俩合伙筹钱买下。反正,他的东西,不论他卖也罢,送也罢,咱们一定要控制到手里。他现在成了这个情况,不拿白不拿。

王年年看了看徐毛毛,笑嘻嘻地说道:这样是不是太贪了?

徐毛毛说:当官的都贪得吼哩,别说咱们这老百姓。你就别考虑那么多了。

王年年听到这里,心情复杂地不吭声了。

见王年年不吭声,徐毛毛继续说道:再说,客户今天就来了,我没有东西拿出来,脸上也挂不住呀。就权当你给我帮帮忙,回去跟他要几件,先给我支个差。这样,你既能弄出东西,也圆了我的脸面,一举两得呀。至于跟你师父要来了,客户要不要,那是另外一回事。起码让客户看到咱们手里还有东西,以后再与客户打交道,就有基础了。

王年年沉默了会儿,这才说道:行,行,我回去看得办。

在徐毛毛的鼓动下,王年年决定在李富贵跟前提提古董的事儿。怎么提呢?王年年也不是傻子,他肯定先以情取胜。为了巴结李富贵,让他顺心顺意地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在晚上睡觉前,他特意给李富贵熬了花椒水,然后端到李富贵面前,让他泡脚,自己充当了洗脚师傅的角色,不时给添热水,给按摩。在这期间,他像忆苦思甜似的,说起了他与师傅来来往往的岁月。感叹师这些年给许多古玩藏家掌眼鉴宝,手里过去了无数宝贝,自己却没落下多少。不然,这个时候拿出来卖了,起码能享受几天好一点的生活。

果然,这种说话方式很快就产生预期效果,李富贵顺着王年年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说道:虽然我手头没啥东西,但你跟了我多年,好歹还给你留了一件东西呢。既然提起了,师傅顺便送给你。

王年年立即微笑道:还给我留了宝贝?啥宝贝?

李富贵说:是个汉代青铜鼎,有尺把大,品相挺不错的,明天,师傅给你取出来。

王年年忙说道:如果好卖,赶紧卖了给你看病。

李富贵叹息一声:我已经得下这死病了,能将就就行了。给你留的东西,就是你的,你想卖就卖,不想卖就留下去,我不用你的钱。

王年年没接这个话题,而是提起水壶,给盆子里加了点热水,又抱住李富贵的脚继续按摩了起来,这时候轻描淡写地说道:按理说,真正的国宝就是青铜器,有的人很喜欢,但我不喜欢,我就喜欢瓷器。师父,不知你手里有没有瓷器?哪怕是民窑的都行。

李富贵说:瓜子,有些民窑瓷器烂怂的,那能比过汉代铜器呢?而且,我手里也没有东西。

王年年微笑道:我曾看见你手里有一对梅瓶啊。咱师徒两个好了十几年了,既然你想给我留个纪念,那你就给个我喜欢的,哪怕我掏点钱买下来也行。

李富贵没想到王年年提这个要求,愣了一下,即说道:你还记着当年的那对梅瓶啊,当年你问我时,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嘛,那东西不是我的,是别人拿来鉴定的,在咱家放了几天,我就送走了。

王年年知道一只梅瓶已经随凤冠走了,李富贵这么解释,分明是说了谎。但他不好说穿,就“哦”了一声,笑嘻嘻的没再吭声。

李富贵介绍道:那个鼎出自干坑,红斑绿锈,一眼货,少说也卖两三万元呢。

王年年见李富贵不给瓷器,只能让步,就说:那就谢谢师傅了。

第二天上午,王年年熬好药端进来时,李富贵已经取出了那个鼎,在茶几上放着。这是个尺把大的青铜鼎,圆盖,圆肚子,三足,器身两侧分别有个五厘米左右的单环,盖子上面还有个虎形兽钮,通体被绿锈覆盖,间隙有少许红斑,草叶小虫纹,纹饰深峻自然,整体看上去很生美。

拿到这个青铜鼎后,王年年以回家看娃为由,离开了李富贵,很快将鼎送到了徐毛毛面前。徐毛毛希望能见到李富贵的另一只梅瓶,好应付郑文斌,王年年却拿来了一只铜鼎,尽管她对铜器一点不懂,但看到有红斑绿锈的,又出在李富贵手,就相信这个肯定是真品,可以应付郑文斌。

且说郑文斌来时,还带了一个朋友。徐毛毛原本在盛盈宾馆给郑文斌定了房子,因凤冠那些东西在顾盈盈手里保管,在她的宾馆看东西也方便。但东西被顾盈盈拦下之后,她又临时变了地方,将郑文斌的下榻处安排在了凤城宾馆。

晚上,徐毛毛在凤城宾馆的饭店招待了郑文斌。之后,回到郑文斌的房间,才告诉他:本来卖家已经约好今天与你见面,结果不巧得很,他的岳母今天下午突然去世了……

郑文斌一听,即明白了,问道:那这个东西就看不上了?

就是啊,你看巧不巧,这个事咱们说了好长时间了,偏偏在你来到时,就出了这个茬儿,真不好意思啊……

郑文斌对徐毛毛的谎言信以为真,忙说:没事没事,我们权当来你们凤城旅游一趟。

那等卖家腾开手了,我亲自带他去你那。现在,我的一个朋友手里有个青铜鼎,不知你喜欢不喜欢铜器?

好啊,东西在哪里?带来我看看吧。

徐毛毛立即给王年年打了电话。没一会儿,王年年就提着鼎进了郑文斌的房间。徐毛毛在忽悠郑文斌之前,让王年年在凤城宾馆的院子里等着,所以,接到徐毛毛的电话后,王年年很快就来了。

郑文斌两人对鼎瞧了瞧,认为这个鼎也很开门,但说他擅长做瓷器和玉器,铜器多少也会做一点,这个鼎已经看过了,回去了帮她找找买家,如果有相口,就和她联系。

第二天,为了尽地主之谊,徐毛毛带郑文斌去吃暖锅、荞剁面、羊羔肉等当地名吃,逛周文王庙,浏览北魏佛像、秦直古道和黄土窑等当地名胜古迹,当然还到古玩市场转了转。

两天后,郑文斌要回去了,在上车之前,对送行的徐毛毛和王年年说道:在没来之前,我还以为你们这里就是个普通的小城市。来到这里才发现,你们这个地方很有特色,文化氛围比较浓厚。以后有机会,我还会来的。

徐毛毛微笑道:只要你喜欢就好,随时欢迎你来。

郑文斌说:这次有点遗憾,没看上凤冠。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嘛。我比较喜欢瓷器,如果你朋友以后来西安时,可以先带一两件,让我上手看看,交流交流。

徐毛毛忙顺着应付道:行啊,我会把你的意思告诉卖家的。

送走鄭文斌,在返回家里的途中,徐毛毛又提到了李富贵手里的那个梅瓶,说这下你知道了吧?郑文斌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梅瓶。

王年年说:我问过了,他说东西不在了。

徐毛毛说:他肯定说谎。我有一种感觉,那东西就在他手里。

即使在他手里,不给我也没办法。

怎么没有办法呢?幸福是争来的,路是走出来的!他如果身体好,可能争不来,他现在身体这个样子,那些东西迟早都是别人的。你能争来,就是你的;你若失了手,就成别人的了。所以,鸟不争无食,人不争没利。该争取的,一定要争取!把他的东西争来了,赚点钱起码填补上能在城里买套房子呀,你买了房子,咱们以后来往就更方便了。

听徐毛毛这么一说,王年年的心里一下有了激情。昨天晚上,他和徐毛毛陪郑文斌两人从县上回来后,本来准备去他大哥家里住,徐毛毛却叫他去她家里坐坐,认认路。王年年巴不得去徐毛毛的家里看看,她一叫,他就去了。

徐毛毛家在一个小区的四楼,是两室一厅。客厅里布置得简约大气,又很时尚;两间房子,一间是卧室,席梦思床上捂住一套杏红色的富安娜牌纯棉四件套床罩,加上梳妆台和衣柜的点缀,看起来很温馨,还有种若隐若现的香水味道;另一间房子里地上铺了深红色地毯,里面放了麻将桌和双人沙发,茶几上放了台式小茶台,看来,这里是个平时喝茶娱乐的地方。

一看到麻将桌,王年年问:你还玩麻将吗?徐毛毛说:现在谁不会玩麻将?平时店里人少了,我就叫几个朋友在家里玩玩,你也玩吧?王年年说:玩哩。多数在我们村上玩。徐毛毛说:以后想玩了,到我这里来。王年年问玩得多大?徐毛毛说五十、一百也玩,一百、二百也玩,根据玩家的要求定标准哩。玩一场,给我放二三百元的头子,断断续续下来,够我皮鞋店的房租了。

王年年微笑道:你们玩得大,乡里最多玩个五十六十。徐毛毛说:以后你想玩大一点的,就来。

王年年开玩笑地说道:你玩累了,有地方睡哩,而我到哪里去呢?经常到我大哥那里睡觉,也不是办法;若要回去,得两个多小时。

徐毛毛也开玩笑道:没处睡了,不会睡我这?你是客人,你可以睡到床上,我睡到沙发上啊。

王年年立即问道:真的?

徐毛毛冲王年年莞尔一笑,王年年感到徐毛毛的神态像桃树开花,像小狗卖萌,感觉有种无形的气息在吸引着他,使他不由自主地朝徐毛毛跟前挪动。但见徐毛毛扑闪着两眼,像放电似的看着自己。王年年感到自己快要被她扑闪倒了,遂一把抱住了徐毛毛,感到血脉膨胀,激情滚滚,嘴搭在徐毛毛的耳边,颤着声音说道:那我今晚不去我大哥家住了?徐毛毛声音温柔地说道:行!只要你媳妇别找来就行。

那老实的,进了城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能找到你这里来?

徐毛毛开玩笑地说道:现在社会连小猫小狗都精灵了,她能老实到啥程度?

王年年乘机拉起了徐毛毛的手,说道:反正,跟你比起来,差多了。

徐毛毛见王年年对自己又是捏又是拉的,就顺势一歪,歪在了沙发上,两人肆无忌惮地放纵了起来……

和妻子之外的女人睡觉,王年年曾经遇到过。多年前,他和李富贵在某县城住宿时,从宾馆座机里接到一个电话,问要不要人解寂寞?王年年问多少钱?对方说200元。王年年就答应了。很快,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进来了。见到王年年后,好像遇到了熟人,说王年年的脚有点味道,让他用什么药去洗。说着就脱起了衣服。王年年第一次叫小姐,本身就有点紧张,因为人家嗅到了他的脚臭,心里更不自在了。刚睡到小姐跟前时,却感到自己肚子咕噜了起来,他只好下床去上卫生间。之后,没过会儿,又想去上。小姐以为他有毛病,说有壮阳的药。小姐这么一说,王年年感觉自己真的不行了,正在为难之际,有人敲门,接着门开了,进来了两个警察,嫌他非法嫖娼,呵前喊后地将他带走了,到了派出所后,罚了5000元。过后他想:自己没沾上边就被罚款,猜想那个小姐可能是与派出所人有瓜葛的“鸽子”。从此以后,他出门住店乖了许多。

现在,在徐毛毛跟前,不论是磁场还是感觉,与小姐完全不同。因为徐毛毛让他有了一种动物般的激情,在视觉、触觉和味觉上,有种新鲜的享受。可以说,就这一刻,他深深地爱上了徐毛毛。

所以,当他听到徐毛毛说“咱们以后来往更方便了”这句话时,他更有动力了,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只要师傅手里有东西,我一定会弄到手的!

徐毛毛鼓励道:就是,要多个心眼,别太老实了。我发现现在社会是笑贫不笑娼,只要有钱,神仙和鬼都会跟着你转。我以前跟你一样老实,对人也挺忠诚,我曾有个比较要好的朋友拿到了一个给供热公司供煤的大订单,在跑这个项目之前,答应我和她一起干,当项目拿下后,她嫌我资金少,用一半万元的辛苦费打发了我,结果听说人家一个季度下来,就赚了一百多万。反正,她买了个奥迪越野,成天开着在街上卖派着。从这个事上我发现,人一定要有钱,在挣钱之中,心还要硬,太软了,就被别人踢掉了。咱们这个年龄,正是挣钱的时候,只要有挣钱的机会,咱们就抓住。前多年社会上不是流行一句话嘛,白猫黑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对咱们来说,不论采取啥办法,挣到钱就是本事。现在有钱人放高利贷,啥事不干,还有大把大把的收入。咱们没钱靠放高利贷坐享其成,但咱们只要有个挣钱的眼光,总会像猫一样,逮着老鼠的。

徐毛毛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王年年也听得津津有味。

在徐毛毛的怂恿下,王年年决定再去伺候师傅。

正好师母邵粉玲的婆婆最近在县医院做了青光眼手术,她想去伺候,家里走不开,听了王年年的意思,说那你就来,替我把你师傅照顾几天。王年年就顺理成章地又进了李富贵的家。

有了这个便利条件,王年年自然动起了心思。只要李富贵睡着,只要邵粉玲不在家,他就到处看,到处翻,凡是认为能藏宝的地方,他都找了,譬如东面伙房,南面牛棚,西面储存房,北面上房,把整个院子里的房子都找了个遍,连一个麻钱都没有。

在这期间,徐毛毛也密切关注着王年年的举动,时不时给王年年打电话,发信息,问他好不好?心情怎么样?你师母这会儿在干啥?提醒他一定要在师傅跟前勤快一点,既要伺候好,还要把咱们的事放在心上等。反正,每次打电话发信息,都是围绕着这些话题转。王年年每次接电话,怕师傅听见,都是问一声应一声,多余的话不说。徐毛毛理解王年年的意思,就这么默契着,等待着,王年年回去几天了,还没有送来让她感到愉快的消息。这天,她感到实在等得没耐心了,就打来电话,直接问他还没希望吗?

王年年在电话上低声说道:我把该找的地方都找了,确实没有。

你绝对没找到地方。

除了老鼠窟窿,我真的啥地方都找了。

徐毛毛说:老鼠窟窿?对了王年年,你师傅不是曾经挖过古墓吗?既然他把东西能从土里挖出来,就能埋下去呀,是不是他把宝贝藏在了地下呢?

徐毛毛这么一说,王年年脑子突然灵光一闪:地下?对呀,有这个可能!我爷当年不是把一罐子银圆藏在地下面吗?我亲眼看见我二哥从地里面挖出来的。

徐毛毛为自己突然而来的这个灵感有点激动,语气郑重地说道:就是啊,那你赶紧在院子、棚子、果园周围找,人只要把心用到,没有白干的事情。

王年年嗯了一声,立即压了电话。

接下来,王年年把寻找的目标从房内柜子等能放东西的地方转移地上或者室外。他像扫描似的,从每个房子的地上仔细往过扫描。他知道给地里头埋东西,肯定有记号。最好的记号就是砖块的方向。假如平时地砖是一行一行地铺起来的,那有东西的那个地方,砖块的造型肯定有别。但王年年找来找去,没发现有异样之处,包括被砖铺了的院子,都没发现。

王年年几天来煞费苦心,但毫无苗头。他有点绝望了,认为李富贵手里确实没有东西了,并把这个判断告诉了徐毛毛。徐毛毛好像有点不死心,声音蔫蔫地说道:找不到,也没办法,要么那个梅瓶你师傅已经卖了,要么只有从你师傅口里往出套了。

有些事情,你过于认真,反倒没有希望。而有些事情,你不抱什么希望,往往还有点希望,这就是人生。就在王年年找宝贝找得心灰意冷之际,他在果园摘苹果,发现了一只野兔。那野兔背向王年年,蹲在一棵果树下吃着什么,王年年立即脱掉一只鞋,悄悄靠近,准备一鞋子打死它。结果那野兔发现他了,一个转身就跑开了。王年年赶紧追,见它朝果园出口的南墙角方向跑去,他就追了过去,冷不丁脚下被绊了一下,他一个前扑倒地,顿时感到没穿鞋的那只脚被碰得生疼。他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揉了揉,穿上鞋子,刚要起身时,发现被他踢上的那块砖跟前,有个小洞子。洞子跟前,还有两块砖。看来,这三块砖是围这个小洞子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通风口。

王年年捡起墙跟前的一根干枝条,从洞子里往下钻,发现深不见底。王年年知道李富贵家的果窖在果园的东面,南边这里没有果窖啊,怎么有通风口呢?他在周围瞧了瞧,目光最后落到了果园墙外面的牛棚上,分析如果地下有洞,唯一的出口就在牛棚里。

王年年就走出果园,在牛棚里找。这个牛棚呈长方形,棚口东敞开。中间隔了一堵墙,左面放农具和草料,右面拴牛。王年年在两间棚子里仔细查看了起来,地上摞的,墙上挂的,他都查看了,没有洞口的痕迹。王年年站在地上了愣了愣,想到自己在这里找得时间长了,会被李富贵发现的,就赶紧回到房子里,装作给李富贵热药。

就在他热药之际,徐毛毛的电话又来了。王年年朝门外看了看,低声说道:我在果园里发现了一个通风口,估计那里有个地窖。

徐毛毛说:你说的意思,他有可能把宝贝藏在地窖里?

就是的。

地窖里是储藏苹果的呀,他会把东西放在那个地方吗?

那个地窖在牛棚附近,不是果窖,他家的果窖方位我知道。

徐毛毛语气立刻变了:那你快找出口啊,说不定宝贝就藏在地窖里。

我在牛棚里都找了,沒发现出口。

奇怪了,有通风口,找不到出口,难道在出口在牛肚子不成?

一听“牛肚子”这个词,王年年再次脑洞大开:牛圈里不是有两个牛槽么?一个是石质的,一个是木质的,两个并列放在一起,加起来有两米多长。为什么放两个牛槽呢?为什么还是一木一石?是不是牛槽下面有名堂?

想到这里,他立即低声说道:我先挂了。话音一落,发现药已经开了,溢了出来,流在了液化气上。这么一来,砂锅里没有多少药水了,他就抓起马勺,舀了半勺水,加了进去,重新烧。给李富贵煎好药,端到他的房里,看着他喝。尽管心里有了把握,但他并没有急于去找,而是给李富贵吃了两颗安定药,等他熟睡后,才倒插了大门,进了牛棚,推开木槽,果然,下面出现了一个长方形木板。王年年盯着木板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一个洞口出现了。

王年年长出一口气,朝外望了望,然后就下了洞子,借手机上的电光,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直走到洞子尽头,一个小窑洞出现了,那窑洞上还安了门,门锁着。王年年立在这个小窑洞门前想了想,没动锁子,而是转身离开了。他爬上洞子,放好牛槽,出到大门外,看看周围没人,这才给徐毛毛打去了电话,低声说道:终于找到了。

徐毛毛忙问:找到了啥?

师傅藏宝的地方。

在哪里?

在牛槽下面的地洞里。

都是些啥宝贝?

我没打开,不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是开口要,还是偷?

王年年说:毕……毕竟是我师傅……既然找到地方了,就先别急,慢慢来,让我想想看怎么来合适……

找到了李富贵藏宝的地方,对徐毛毛来说,是个天大的好事,她激动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给王年年发了信息:宝贝,你真聪明,爱你!

王年年看到这个信息,嘴咧了咧,貌似心里很甜蜜,同时也有了种莫名的自信。但他不像徐毛毛那样显得很激动。人每当经历了一番斗争或努力,胜券在握的时候,往往却表现得比较淡定。所以,这时候的王年年并没有因为发现了李富贵的宝藏之地而心里狂喜,相反,他却像没事儿一样,要求自己一定要沉住气,要和往常一样,甚至比往常更为淡定,要把该想的事儿要想好,下一步怎么做,要有个周全的考虑。所以这两天,他给李富贵煎药,做饭,烧炕,扶他晒太阳,陪他说话走路,晚上给洗脚洗袜子,照顾得非常周到。

师娘邵粉玲在县城医院待了两天,还顺道去了娘家,给娘家侄孙子过了满月,前后不到一个礼拜就回来了。在师娘回来的当天,王年年就借故回家了。但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又进了城,跟徐毛毛见面了。

当然,在进城之前,他已经给徐毛毛打了电话,意思让她在家等着,先别去店里。徐毛毛因为他找到了李富贵藏宝的地方,心里很期待,也想當面了解一下情况,所以接了王年年的电话后,就在家等着,连外衣都没穿,就穿着一套汉服款型的丝质长裙睡衣。

王年年一进门,看见她那两只像小白兔似的胸,伸手就抓,徐毛毛被抓疼了,“哎哟哟”了一声,撒娇地瞋了他一眼,说你看起来比较稳重,其实够猴的,快说,你是咋发现的?

王年年往沙发上一躺,徐毛毛赶紧给点着烟,王年年深深地吸了一口,将烟从鼻子送了出来,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将找到地洞的过程告诉了徐毛毛。徐毛毛说:凡是地洞,都有通风口,幸亏你发现了那个通风口。快说,那个地洞是个啥样子?里面都藏了些啥东西?

就像个地道一样,地道里面有个小窑洞……

徐毛毛立即说道:哦,我明白了,我看过闹革命的人住过的窑洞,他们在为了安全,在窑洞了里面挖个地道,有的还在地道里面挖了小窑洞,用于藏身。所以,你这么一说,我能想象来是个啥样子。那……你师傅的宝贝肯定在窑洞里藏着?

因他给那个小窑洞里安了门,上了锁,我一来怕里面有瘴气,中了毒,二来怕我动了锁子,被师傅发现了,因此就没敢轻举妄动。

徐毛毛有点惊讶:你发现都几天了,还没动?

慢慢来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那……那个地方会不会是师傅冬天存放蔬菜的菜窖?

王年年摇摇头说道:不会的,普通菜窖,怎么会安门上锁呢?若说是果窖,可又太小了,而且出口还在牛圈里,咋说也不方便。所以,那个地方绝对藏了宝!

徐毛毛一听,赞同地附和道:对呀,而且宝贝肯定不少!不然,他不会费那个力气在地下挖个地洞。

就是的,所以,咋动,我得想好。

徐毛毛里有点着急地说道:有啥可想的?人无横财不富!你师母这几天没在家,要是我,一发现,我就动了。这么好的机会,你白白放过了。还不是你心里有你师傅,下不了这个狠心。

王年年搂住了徐毛毛的肩膀,心情有点复杂地说道:你还真说对了,确实一时半会下不了这个心。而且不知咋的,自从我进了那个地洞后,连续几个晚上都做噩梦,梦做得很奇怪。我想趁师娘不在,撬了锁子进去看看,但这个念头一出来,心里就发慌,感觉很不好……

还不是你心里想得太多了。你在电影上看过吧?那些人为了得到宝,抢得头破血流呢。连你师傅,当年为了宝,都盗过墓刨过土土。现在,宝贝在那里放着,你只要去拿一下,你都想这想那的,心里胆怯。亏得你还跟你师傅走南跨北的,原来连我这个女人的胆量都不如。

王年年听到这里,微微一笑说道:那你去给咱们动这个手吧?我给你帮忙?

徐毛毛说:好啊。你提供机会,我动手,只要能得到宝贝,我肯定不会像你这么磨蹭。这几年,光我身边的几个人都发了横财。只有我,还守着那个小店过着日子。没有机会,我倒没有这个奢望,现在有了机会,何不抓住呢?把宝物弄来了,咱们变现后开个工作室,我搭理生意,你给人算算卦,起起名字,看看风水,鉴定鉴定宝物。我发现这年头,风水卦师最有市场,再把文物鉴定搞上,工作室就成了接待各路人马的窗口,你自己就成了吸金石,会把各行各业人的钱吸来。

王年年听着,一声不吭。

徐毛毛继续说道:李富贵身怀绝技,却一辈子土里来沟里去的,上不了台面,你年轻轻的,总不能跟他的调子走吧?而且你大哥是个大老板,你这些年断断续续地也搞过小工程,别说你看风水,就是你拉关系找工程,有个工作室也方便呀。没个门面撑,你游来晃去,上不了档次,怎能结交到有地位有层次的人?怎能成了个大老板或者大师?因为那些有名的风水大师,往往是都是一些大老板、大人物来抬举起来的呀。你的档次不够,大人物能到你跟前吗?

王年年觉得徐毛毛说得有道理,无声地点点头。

徐毛毛说:有个办公的窗口了,你遇到工程了,做工程,遇到看风水的了,看风水。羊放着、酸枣也捡着。把房子布置得高雅美觀一些,你坐在里面当大师做老板,几年下来,你的名和利岂不是都有了?

徐毛毛的一番话说得王年年心里热血滚滚,意象万千,笑嘻嘻地说道:还是你有头脑!到底是个强女人!

徐毛毛撒娇地嗔了他一眼:我是心强命不强,前多年傻着哩,不懂事。现在懂事了,遇不到合我脾性的人。如果有个合我意的人,凭我这些年的经商经验和智商,我肯定把叫花子都能帮成大款哩。

听徐毛毛这么一说,王年年就推心置腹地说道:给你说实话吧,我为啥不跟上我大哥专心搞工程呢?我就是喜欢风水六爻,喜欢古物字画,我曾也想在城里租个地方,看风水,搞点古物研究,过个有趣的生活。可我师傅老土,光知道在江湖上跑,也没有进城开门立户的意思,我就只能跟他这么混着。没想到你说出我内心的渴望,你真行啊,今生遇到你,算我有福气。

徐毛毛立即问道:真的?

王年年说:真的!你说的这一切,都是我梦想中的生活。

既然有这个梦想,那你就得要努力啊。我如果不努力,就不会到今天这个程度。我娘家原先穷得很,我爹我妈为了供我们上学,从我懂事起,他们就为我们的学费发愁。我哥考上了大学后,我为了给我爹妈减轻负担,放弃了上高中的机会,初中毕业就进城了,开始给酒店端盘子,后来学理发,在理发之中,我发现皮鞋店能开,就开起了皮鞋店。我男人虽然坐牢了,但我的日子不像陈丽那样过的失头毛脚的,这个房子是我买的,还出钱给我娘家收拾了一院子地方。现在,我娘家妈给我带着娃,我房子和车都有,又没有银行贷款。按理说,我的日子能过得去。但是,由于这个房子有点小,我想换个大一点的房子。还想给女儿攒点钱,将来让她上个好一点的大学。所以,虽然我现在有这个小店,但我并不满足,我想趁自己年轻,该吃的苦要吃,该寻找的机会要寻找,该上的台阶要上。如果咱俩在一起合作干个事,就等于咱们上了一个台阶。人只有上得高,才看得远啊。

王年年微微一笑,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徐毛毛的手,说你有本事,心气高,我那个媳妇就没有你这个心气。

两人聊了会儿,徐毛毛又言归正传,问他接下来怎么做?是跟李富贵要,还是偷?王年年微微一笑说道:我今天来找你的意思,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呢。

徐毛毛一愣:商量啥?

王年年想说啥,话到嘴边,看着徐毛毛,留住了。

徐毛毛急了,说:你的意思是,你弄出来的东西,咱俩如何分成?这个你可以决定啊。你怎么决定,我都同意。

王年年摇摇头: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之所以迟迟不动,主要心里有两方面的考虑。一是自从他第一次见了徐毛毛时,就感到这个女人很聪明,很会来事。当时他心里就想,如果是我的媳妇多好!现在,随着交往,随着了解,他心里觉得越来越离不开她了。虽然这些年跟上李富贵走南闯北,遇到过几个女人,但从来没有那个女人像徐毛毛这样让他动心。尤其和她有了肌肤之亲后,更感到徐毛毛身上有种神秘的东西,使他欲罢不能。况且,她刚才也说过了,她“能把叫花子都能帮成大款哩。”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舍得放弃?至少,他觉得他就需要这样的女人。所以,他想把徐毛毛占为己有;二是师傅既然在地下室藏宝,肯定有好东西。但这些如果从师傅手里弄来了,他害怕自己拿不安稳。那个汉代青铜鼎不是例子?拿去给郑文斌一看,就放到了她那了,不主动给他,他也不好意思张口要。徐毛毛的精明,他已经领教了,如果不把她控制在手里,说不定她拿了宝贝或者钱,就腾腾了,或许又会把另一个男人带上床,让自己落个一头挑担、一头抹担的下场。因此,他想以这个为砝码,把徐毛毛和将要得到的宝贝双重的拴在自己的手里。

徐毛毛见王年年吞吞吐吐的,像有难言的心事,急了,问:那你是啥意思?

我想和你做夫妻。

徐毛毛顿时睁大了眼睛:你想离婚?

我那个媳妇虽然没啥毛病,但我早都想离了,因为我不爱她,感觉跟她过日子,没啥意思……

徐毛毛微微一笑说道:你不认为你这个想法有点唐突吗?咱俩毕竟认识时间不长啊……

了解一个人不需要时间太长,几句话,几个小动作,就基本了解了。你对我来说是一眼货,一眼千年,你就是我在年轻时心里想要的那种女人。

徐毛毛哈哈一笑:你还是太冲动了,想得太简单了。

你如果不同意,我就觉得在我师傅跟前掰那个情面就没有意思了,我媳妇守着那点土地,瓜吃瓜干,让她进城租个地方,她说进城干啥呢?难道去喝西风?我说让两个女女在城里上学,她嫌城里费用贵,说哪里黄土不养人,乡里教出的学生照样能上大学。反正,好多事上,她不顺我的意。即使我在城里混,她若在我身边,我照样没信心。所以,如果你不同意,那我把眼前的日子往前推着就行了,没有必要去跟师傅争宝夺利了。

徐毛毛认为,王年年比较憨厚实在,是她可以驾驭的人。没想到,不管自己给他说得多好,他心里总有一杆秤,而且这个秤很硬,好像没点回旋的余地。所以,对于他的这个要求,她只能认真对待了,就说:但凡离婚的,都因为关系闹僵了才做出了极端的选择。你俩好好的,无缘无故的离婚,你知道你能离了吗?

你就说你,愿不愿意跟我?

徐毛毛愣住了,不知怎么回答他。说实在的,尽管男人坐了牢,但她还不想离婚。自从当姑娘起,她的身边就没断过男人。一来她发现自己比较多情,心里同时装下几个男人;二来她把婚姻和家庭看得很开,再好的感情都是三天热潮,再完美的男人都有缺陷。山盟海誓的感情一旦进入家庭生活,就淡化了,甚至变味了。有钱了,再有差距的夫妻都能平衡起来;没钱了,再好的感情都会被搅得乌烟瘴气。这些年,她虽然与几个男人深交过,当过所谓的小三,但她从来没有朝婚姻这边想过,她知道女人跟了谁都是一样的。现在,尽管她和王年年已经上了床,并且向他抛出了那么多美好的打算,但她目的是让王年年能够信任她,能够按她的意图去做,至于做了之后,后面的路怎么走,那是另一回事了。每个人为自己的未来多少有点非分之想,可谁能把未来的事儿就能肯定了呢?所以,她压根儿都没想要嫁给他。现在见王年年这么说,她也不知所措了,就故作开玩笑地说道:咱俩为啥一定要结婚呢?做个情人,在一起合作干事也可以呀。

我知道你在这桩买卖上不想让我知道,可我知道了。我也不妒忌你卖了多少钱,就想跟你要个正儿八经的东西。说实话,这些年,我都没有对我爸我妈做过啥,但对你咋样,你心里清楚。我既当你的徒弟,又当你的助理,闯南走北,一直形影不离地跟在你身边。为了你出行方便,我贷款买了一辆车,专门拉你。你听起来有个娃,但从来没有见到你娃来看过你。就凭这个交情,我觉得你应该把那只梅瓶送给我。既然不想送,那我帮你卖了,让我赚点手续费。

听了王年年的一番说辞,李富贵惊讶地说道:我真是尝出了你,没看出你。你咋说变就变了?你从哪里知道我卖了东西?是不是那个姓徐的女人说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就别问我从哪里知道的,就想想咱俩的交情吧。如果你现在不得重病,我现在肯定不会开这个口的……

李富贵阴森地一笑说:你真行啊,不开口则罢,一开口,就像狮子开了口似的,这个口开得很大啊。别说我没有那个梅瓶,就是有,我会给你吗?就说我现在跟死人差不多了,活不长久,可是我身后还有老婆和几个娃娃啊,你毕竟是我的徒弟,咱俩没血缘关系,我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你吗?就是我想出手,会让你掺和吗?我希望你把你的位子摆正,别自不量力了。

见李富贵说得如此绝情,王年年就威胁道:其实那对梅瓶和凤冠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虽然我没见过魏平,但听说这个人失踪了,不知别人是咋想的,我怀疑是你为了凤冠,把魏平给打死了。

李富贵一听,顿时鼓起了眼睛,在灯光下放射着瘆人的光,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是我把魏平打死了?

王年年说:有一年,我跟上你在山西临汾看风水时,你感冒了,夜半说起了梦话——

那一夜,李富贵发高烧,王年年伺候他吃了药,又拿毛巾捂在他额头上降温。不一会儿,王年年见李富贵睡着了,就在旁边床上睡了下去。夜半,王年年正在熟睡之中,突然听到李富贵叫道:老魏,老魏,你别这样,我知道我错了,我对不起你,那些东西我还留着,等我将来死了后,到阴曹地府来伺候你,魏平,魏平……接着李富贵像受到了什么刺激,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惊醒过来的李富贵惊魂未定,问王年年是不是说了梦话?王年年说说了,李富贵问他说了啥话?王年年说你提到了一个叫魏平的人。李富贵微微一笑说是胡梦呢,咋提起了这个人。

从此以后,王年年发现只要他和李富贵外出,登记旅社时都是一人一个房间。

通过这个梦,王年年分析李富贵肯定做了啥对不起魏平的事儿,没准儿魏平的失踪还与他有关系。但是出于对师父的保护,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跟前提起过这个细节。就凭这个人情,他认为李富贵应该把他当自己人对待。因此就说道:现在,你患了重病,明知未来的日子不多了,还把我当外人对待,难道我在你跟前做得不够吗?

李富贵听此,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教你算卦看风水,鉴定古物,是把你当自己人对待了,可我家里的50个银圆哪里去了?还不是你偷去了?我就是看在咱们师徒关系的份上,才把这个事儿压了下来。你光记着你的好,看不见我对你的情。

王年年压根儿就不知道李富贵丢失银圆的事,就赌咒发誓地说道:我如果偷了你的银圆,我立马出去让车碰死!

李富贵见王年年这么说,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是冤枉了王年年,沉默了一下,就绕过这个话题,语气柔和地给解释说他手里确实没有什么梅瓶了,让王年年死了这份心。

王年年见李富贵不松口,就态度认真地问道:师傅,你真的不想把那个梅瓶拿出来?

李富贵脱口而出:不拿!

王年年立刻嬉皮笑脸地说道:我明明知道梅瓶在哩,你还不说实话,这不是露馅了?

李富贵一愣,问道:在哪里?

王年年说:在地下室!

李富贵一惊,两眼怔怔地看着王年年,问:你……你胡说啥哩?

王年年表情平静地说道:我早在牛棚里发现了你藏宝的地方,如果我是个黑心人,早就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拿走了,正因为你是我师傅,我才心软,等你给我送哩。结果你还……

李富贵立即打断他的话,语气粗粗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是怎么进那个洞子的,我就是怎么发现的。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李富贵突然嘿嘿一笑说道:对着哩,总以为你是个本本分分的人,现在才知道你精明着呢,只要精明就好,就是我给你送个东西,你也能守得住。

王年年立即问道:師傅,你愿意了?

给你留不留东西,我其实早就有打算呢。

王年年遂提出到地下室去看看。

李富贵说道:急啥呢?我虽然得了肝癌,但凭我这个体质,支撑半年没有问题,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王年年笑嘻嘻地说道:我想现在就要哩,咱们下去看看吧?

李富贵想了想,说道:行,既然你要看,那就下去看看。说罢就抓起了放在炕头上的手电,慢腾腾地下了炕。王年年见他体态摇晃,行走吃力,和往常一样上前搀扶住了他。

两人出了门,穿过院子走进牛圈时,李富贵问王年年啥时候发现了这个地洞?王年年故意说道:几年前就发现了,我装作不知道,一直等你告诉我,结果你到现在还瞒着我……

说话间,两人进了牛棚,李富贵站住了,貌似不知从哪里下去,他看了看王年年,意思你既然知道,那你就先动手。王年年看出李富贵在考验自己,看他是不是真的发现了那个地洞?于是就二话不说,主动推开那个木质牛槽,揭开木板,然后看着师傅,意思让他先下。

李富贵用眼睛翻了翻王年年,抿了抿嘴,似有许多话要说,但没出口,就捏着手电,下了洞子,王年年紧跟在了后面,搀扶着他下到地道里,穿过七八米长的过道,走至小窑洞前。李富贵以为门锁被王年年撬了,却发现好着,又回头看了一眼王年年,掏出身上的钥匙,开了门,在手电光的照射下,里面和曾经看到的一样,放了砖头、草筐和?头等杂物,那个画了牡丹的老式红木箱子在小窑洞的左侧放着。

王年年一看到箱子,满脸喜色,眼里顿时射出了贪婪的光,语气惊喜地说道:师傅,我知道你手里有东西,所以我自个人就没敢动。你真会藏啊,藏得这么好!快打开!

李富贵瞟了一眼王年年,见他蹲在箱子跟前,像急着要看里面的东西,很是无奈,就将手电卡在了悬挂在半空的那个草筐的窟窿里,让电光集中在了这个箱子上,自己则蹲下身子,拿钥匙开了箱子。

在李富贵开锁的瞬间,王年年的目光环视了一下里面,发现除了挂在墙上的一只筐和立在角落的一个?头之外,再没其他物件。但见这个箱子有九十多厘米长,也算个大家伙,估摸里面肯定装了不少东西,就两眼盯着李富贵的手,看着他往开打。

在箱子揭开的那一瞬间,王年年感到他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箱子里确实面装了不少东西,都是用木盒、卫生纸、毛巾和棉布等包裹着,看上去疙疙瘩瘩、五颜六色的。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肯定都是古董!因此,他心里很激动,没等李富贵动手,一眼就看见了一个长方形的木盒,伸手就去抓,李富贵本能地挡了一下,拿起另一个东西准备让他看,但见王年年已经打开了盒子,就停住了。

木盒里面躺着的就是他十多年前见到的那个海水龙纹梅瓶。尽管现在成了一只,但表明他的判断完全正确!王年年心里不禁一阵狂喜,抓起梅瓶,两眼贪婪地看了看,笑嘻嘻地说道:合适着哩,就是我当年能看到的那个,师傅,你真细心啊,保存了这么多年!

李富贵面对王年年的举动,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蹲在箱子跟前,一手按抓着边缘,两眼无奈地看着王年年,一句话不说。

王年年看罢,盖住木盒子,往自己身后一推,然后两眼又在别的东西上瞄,看见一个包裹得比较大的疙瘩,伸手又抓。李富贵挡了一下,意思别乱翻。王年年的手无意中一碰,碰到了一个装着东西的袋子上,感觉那东西硬邦邦的,不像铜器或者瓷器,就要看,李富贵不让,他就一把提了出去,打开一看,是两疙瘩钱,银行的封条都没拆,无疑,一疙瘩是10万,两疙瘩就是20万。

一看到现金,王年年立即惊叫道:哎呀,师傅,你在这里还放了钱啊,可见你钱很多啊,银行存不下,存在地下了。你都病成这样了,要这么多的钱干嘛呀?赶紧花吧。说着,抱起那个梅瓶往起一站:其他东西我也不看了,就这个梅瓶,我带走。

李富贵有点生气地说道:统共就这点家当,你拿走我怎么办?

你箱子里不是还有那么多的东西吗?

你可以把其他东西拿走,这个不能拿。

王年年态度坚决地说道:其他东西我不要,就要这个。

李富贵立即提过来了一疙瘩钱:我给你10万元,你把梅瓶给我留下。说着,就去夺。王年年却没理这笔钱,而是推开李富贵,准备往出走。李富贵恼了,一把扯住了王年年的衣服,厉声喊道:放下!

王年年对这个梅瓶神往已久了,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了手里,感觉像抓到了一束救命草,有点求饶地说道:师傅,我求你了,把这个梅瓶给我吧。你的亲娃是个白眼狼,肯定不识货;我师母的娃在政府工作,不一定喜欢这个东西。你知道我喜欢这些东西,你就给我吧,让我拿它当教材,将来给人鉴定瓷器时,可做参考。我把瓷器鉴定挖透了,也算对你的手艺是个传承啊。

在王年年求情之际,李富贵鼓着眼睛,凶兮兮地看着他。那平时有点斜视的左眼,有点直立了起来。王年年好像没看到他眼睛的变化,快嘴快舌地说道:人活在世上就是一辈传一辈呀。你玩古物,看风水,折腾了大半辈子,到头来总得传个东西留给后人呀。你的娃跟你关系不好,你的本事也罢,宝贝也罢,传不到你娃的手里,我跟了你一场,你不传给我,传给谁呢?你总得给我留个念想啊。

门都没有!话音一落,只见他双手一抓,就夺走了梅瓶,由于用力过大,把王年年扯得一个狗吃屎扑在了地上。

在这一瞬间,王年年感到一股火气刷地窜上了头,使他眉头一跳,眼睛乎乎冒火,他往起一扑,就将李富贵推了个趔趄。

由于李富贵的个头高,身子倒地时头撞在了墙上,发出了“嘭”的声音。尽管如此,他怀里还紧紧抱着梅瓶。这时候的王年年已经失控了,一下跪在了李富贵的身上,掐住他的脖子威胁道:你给不给?不给我就掐死你!

李富贵本来身体虚弱,加上生气,头还被重重地碰了一下,这个年轻人还用腿死死地扛着他的下身,两手像钳子一样掐着他,他感觉自己要被捏扁了,一口气堵在咽喉下面,怎么也上不来,忙告饶道:给……给你!说着,手一松,这个装梅瓶的木盒就翻在了身边。

王年年这才放开了李富贵,说道:就是嘛,你放痛快一点,何必让我着急呢。说着,就捡起了那个木盒。

李富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手指了指墙角,声音微弱地:那儿有个蛇皮袋子,你取来装上,小心拿出去让人看见。

王年年转过身一看,发现墙角放了一卷袋子,就猫腰去取。这时,李富贵突然伸起胳膊,搬动了窑洞墙壁上的一个木橛,那是个机关扣,是李富贵自己设计制作的“陷人坑”。人只要搬动木橛,地面就能闪出一个坑。此刻,王年年正好站在坑盖子上,随着李富贵的一个动作,他就“呼啦”一下,一个狗蹲式掉了下去。

此坑有两米多深,强烈的碰撞,使他的脑子嗡嗡作响。他做梦都没想到,李富贵会来这么一手,在墙壁上安装了机关,在地下挖了坑。在掩盖坑口的木板上巧妙地抹了一层泥巴,和地面混为一体,使他压根儿都没发现脚下的危险。现在,他像井底的青蛙一样陷在里面,瞬间的惊吓,使他两眼鼓得如铜铃一般。

李富贵像个树桩一样立在坑边,手里拄?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王年年这才想起,刚进窑洞时,就看见墙角里有一个?头。现在,这条?头攥在李富贵手里。他质问王年年:我在西安复查病的时候,是不是你夜半翻墙进了我的家?

王年年艰难地站起,忙说:就是的,师傅,我错了,我错了。

我再问你一次,那50个银圆你到底拿没拿?

这个没有,我真的没拿。我卖给人的那些银圆,是我爷给的,不信你去问我大哥和我二哥,我爷给我们弟兄三个每人200个银圆。我盖房子时,还把我妈的银圆要了二三十个,卖了都填补上盖房子了。真的,这些年,我在你家出出进进的,没拿过你一根柴火棍棍……

你这个狗日的,还不说实话……由于他身患重疾,此刻感到极度虚弱,就立在坑边喘息了起来。

师傅,那次你问我,我都发了那么大的毒誓,现在你还不信!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了……见李富贵没吭声,就叉着两腿攀着坑内的脚窝,战战兢兢地往上爬,头刚闪出坑,李富贵猛然举起头,朝王年年的头顶上狠狠地挖了下去……

王年年瞪着眼睛看着李富贵,似乎很意外,很惊愕,很想给说什么,半张着嘴,但头顶上的血像火焰似的往上冒着,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王发年——经常盯着山对面的古塔发呆的二哥,想起了他说过的一句话:“……你立马跟这个姓李的断绝关系,若跟他混下去,说不定把你的小命都会送到这个人手里……”

同时也想起了他的哑巴妈妈,妈妈给他打了打手势,然后从包里挖出了一沓钱,乘人不注意,塞给了他……

想起了村里的伙伴金虎虎,他挑着豆腐担子扯着嗓音,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唱着他听了有几百遍的山歌:

山里的蛐蛐呀,

那個日瓜瓜的叫,

心里的想法啊,

那个乱糟糟的多。

蛐蛐啊,你叫啊叫,叫啥子吆?

沟后头的猪都被你叫醒了……

塬上的日头呀,

那个火辣辣的照,

城里的背巷巷呀,

那个一处比一处多,

兄弟呀,你走呀走,走到了哪一头?

可别把魂儿走丢了。

想起这些,他想说点什么,但是,头上的血已经流进了嘴里,使他发不出声,他就这么半张着嘴,无力地瘫了下去……

责任编辑:赵思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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