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颜色的秘密(外二题)

2021-03-22李晓君

四川文学 2021年2期
关键词:流浪狗小白

李晓君

波兰女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在小说《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中曾写道:“瑞士的屋顶是世界上最美的屋顶之一。那里人们生产陶瓦用的是不同寻常的五彩缤纷的稀有泥土,那里没有颜色相同的屋顶。屋顶的外观不断变幻着色调,以泥土所能呈现的上千种颜色而令人惊诧,看上去就像用各色布片拼缀制成的百衲衣。”

对于一个注重水墨画传统的国度,我不知道城市规划设计师是否会将色彩作为重要因素予以考虑?色彩反映着城市的性格、风度和气质,某种程度上也是城市主人内心审美和文化素养的体现。

我曾经登上小区C栋楼顶。那是冬天,阳台上的阳光转瞬即逝,我们像许多住户一样,把被子、洗好的衣物拿到楼顶上晾晒。屋顶是个裸露的水泥大平台,除了一个大水箱,视线中便是花花绿绿的衣物被子——规整地垂挂在一根根结实的铁丝上。我们生活中不乏这样的能手,善于对所在的生活环境进行改造,甚至制作简易家具,属于邻居主妇口中经常称道的对象。我们楼上这些晾晒铁架,显然也有些年头了,就出自如前所述的能手中。如果不是这些晾晒物,屋顶本身是单调的灰色。C栋是本小区最高建筑,站在楼顶,可以将小区全景一览无余,甚至可以看到更深的城市远景。我发现,我们小区整个笼罩在一片灰色的海洋中,就色彩感而言,是毫无新意的。

小区整体的色彩呈现出某种保守性格。建筑物外墙统一装饰着淡白色瓷砖,经过风吹雨淋,颜色陈旧发暗,它们主导了小区的色调。以至于小区的灌木、香樟树,也显得不那么青翠。地面是硬化的水泥,在后来的一次改造中,铺设成了黝黑色的沥青。13栋建筑,除了高矮不同,都是一个模子立在那里。楼是空间的主宰者,它们占有并分割了这块空间,承载人们的欢笑、哭泣和梦呓,见证了老人的死亡与婴儿的诞生。不少人从某间公寓里搬出来,从此不知去向;也有人从小区兴建后就搬进来了,现在还居住于此。那些漂洋过海回到非洲、印度、巴基斯坦的南大医学院留学生,以及实习的女护士,带着小区某套居室的气息、记忆,回到家乡,而原来的房间已换上新的主人。被记忆保留的小区的整体灰色,成为他们日后回忆起来感触颇深的部分。

建筑外墙的颜色也投射到内部的居住空间。从我第一次搬进小区算起,陆续住过几套房子,尽管楼层、厅室、布局略有不同,但内部的装饰、格调都大同小异:20世纪90年代初实行的水曲柳木门和吊顶,暗黄色木质地板或青灰色(也有肉色)方块地砖,甚至连卫生间的材质、款式,都是一模一样的,毫无个性,带着体制单位职工共通的装饰趣味。这色调和风格,容易唤起人们对于某种话语的记忆,一种分配制度的遗产、稳定的审美情趣和精打细算过日子在居室细节上的投映。有时,我在卫生间洗漱,面对斑斑霉点和锈迹深重的镜子,看到身后30×30cm白色瓷砖砌边的浴缸(经常为发物堵塞而生烦恼),积着难以清洗的陈年污垢——因而只有视觉意义上的存在,从而弃之不用,马桶、热水器和莲蓬,都有着共同的特征以及相似的毛病。这房子的盛年已经过去,它健康的部分和在那个年代属于时兴的风格、功能,随着主人一道老去,把残存的红利和不断出现的毛病留给了后来的使用者——那临时租户。我没去过小区的常住家庭,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感受到这种困扰。

在乡村——每个人事实和身体的故乡,我们在那些残留在夕照中的建筑物上,感受到的是一种温暖的色调,一种炊烟和童谣萦绕的古老哀伤。但在城市小区,这些被时间伤害的墙体上,我们看到的是一种陈旧、破败本身。乡村的老房子,是我们割不断的故乡脐带,而陈旧的城市小區则是根盲肠,随时会被资本的利器所收割。贤士花园兴许不至于这么早会被纳入拆除改造的名册,它兴建于20世纪90年代初,不算太老,只是像个中年妇人,风姿不再。它的气质,从一开始就是中年的趣味和旧色。它远没有比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笔下瑞士那些有着五彩缤纷漂亮屋顶的房子古老的地步。但从营造的那天起,就是个中年妇女模样,穿着咔叽布服装,鲜艳的色彩和漂亮款式从一开始就在蓝图上缺席了。实用功能几乎覆盖了一切。色彩和艺术感,并未纳入正题。如同严肃的生活中,理性、效率和功能性的需要,构成的最大公约数,审美和艺术性,那是一个小众的话题和需求。贤士花园就是这样一个鲜活的标本——它是房地产市场兴起前夕单位福利房的最后见证。

但在时间这位真正主人的眼中,它其实与那些漂亮的花园楼房(虽然它也以花园命名)是没有不同的,不存在优劣之分。它的局限、嘈杂和纷乱,却也是那些精致漂亮的楼盘所缺少的。如同V·S·奈保尔在采访印度某周刊编辑听到的一句话:“你有没有看到我们一些贱民的美?”也许任何一种人类活动和生活方式都将留下一笔值得铭记的文化遗产。

贤士花园整体呈现的灰色,是一种后计划经济和工业化的痕迹,是一种市场与体制交媾的产物。其隐含的秘密,传达出一种理性、福利制度甚至安土重迁的意味。在过去,这里是南昌不大的市区版图的边缘地带,因此带有村落特征的地名和风俗仍然存在,居住在贤士花园和周围一代的人,有比重不轻的数代居住于此的“土著”。它的身后是历史久远、无限广阔的农业文明,它的面前是喧嚣嘈杂、日新月异的现代社会。它像是一个铆钉,焊接在这两端中间,成为时代的见证。我的楼下,有一对年迈的夫妻,依然保留着农历初一、十五烧香的习俗,我母亲在老家县城,都难以完整地承续这传统社会礼仪,据我所知,在这个小区内,这样的老人不算少数。农业文明往往伴随着狂欢、幻梦、非理性的日常、节庆和仪式,工业文明和商品主义的特征则是刻板、效率、理性的流水线般的图景和内心世界。假如说我们的农业文明反映在色彩上是大面积的红色——那张扬的、喜庆的、牺牲的、让人血脉偾张的颜色的话,工业文明则置换成毫无个性的灰色——那意味着理性、客观、收缩感、让人安静的色彩。每年春节,在南昌——江西省会城市,家家户户少有人再贴春联了,那残存的一点红色,早已让渡,或被大面积的灰色所吞噬。这一点,却在我老家的乡下大不同,每年春节,那里依然是一片被红色主宰的国度。

并非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女士笔下的瑞士屋顶,那有着多样性色彩的房子,我相信,它们,有的也许经历了上百年、几百年,但它们依然无缝对接到现代文明中,成为旅游业和文明的一部分。在我们这里,在这样历史久远的国度,朝代更替频繁,喜新厌旧,难以建立一种长久的稳固的意识。在城市规划师的蓝图上:那些历史痕迹、市民生活的习俗、属于个人情感的部分,有时会被忽视和轻易地抹去。

现代性越来越强势地植入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以正当性和毋庸置疑的正确性,招呼着大家一起上路。没有人能回到过去的生活,回到历史中去。终有一天,贤士花园,和它周围混乱、嘈杂,但生气勃勃的一切,也终将坍塌在铲车和机器荡起的尘埃中,一种生活和记忆的消逝,将变为一个不可挽回和争辩的事实。

寒冬夜行者

南昌的冬夜显得漫长。不到十点,贤士横街就已显得冷清了。也许冬天不像春季那么红粉、浅薄,也不像夏秋那般繁盛、灿烂。冬天是极简主义,是冷峭和深刻美学的集大成者——这一点,深合我意。自女儿升入高中以后,每晚都在学校上晚自习,因为时间紧张,连晚餐都在学校附近的小店里解决。我基本做到了每晚去接她下课。回忆起来,这是让我颇感欣慰的事。

从贤士花园到女儿就读的学校——南昌市实验中学,步行不到十分钟。我从家里出来,贤士横街的“萍乡菜馆”“益丰大药房”“三维快捷酒店”依然在灯光的笼罩中,而平时嘈杂、纷乱的街景这时一扫而空,代之以缄默和空旷。通往菜市场的狭窄岔路口,平时是宰杀活禽的摊点,现在也已全部收拾停当,地面的污秽血迹被冲洗得干净,白昼的熱闹归于沉寂。我步行在贤士横街,系着围巾,戴着手套,嘴里哈着冷气,显得安逸而沉静。我像个世代居住于此的人,对周遭的一切熟悉而亲切。夜晚的灯光使我感到温暖,而空旷的街景也让我心满意足。无所事事,有时会制造一种荒谬的情景,衍生出生命的荒诞状态。因为人在这样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中,会发现自己与周围忙碌的人群,有目的性的一切,格格不入。我此刻的轻松、闲逸,却不是无聊和无所事事,与荒谬无关。相反,我内心沉静安宁,像一泓清澈的湖水。日复一日,每到晚上十点准时出门,走在这夜深人静的街上,重复这单调的夜行,却不感到厌烦——相反,我每晚都在等待这一刻,像个虚构的小说中的人物,准时拿起手杖、戴上礼帽、披上风衣,踽踽夜行。

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那篇小说《寒冬夜行人》已广为人知。卡尔维诺说:“我很想写一部实质上只不过是‘引言的小说,它自始至终保持着作品开始部分所具有的那种潜力,以及始终未能落到实处的那种期待。”作家实验性地创作了一个重建、摧毁、再重建、再摧毁的故事:男读者满怀欣喜地购到新出版发行的《寒冬夜行人》,读到32页以后,发现该书装订错误从而找书店更换,遇到一位因同样问题出现的女读者,由此小说开始进入一个不断拆解的游戏中……回忆贤士花园居住的时光,有时觉得像是对小说的戏仿。当我试图将那个真实的世界,那一个小区发生的故事、日常生活,变成纸上的文字,我不知道那些“抽象的言辞”多大程度上还原了生活的真实性?透过文字眺望那个消逝、逃逸的“世界”,我确信那如真似幻的一切未曾化为乌有。我们生活中每一秒都在形成过去,如果不去记载,它将永远湮埋在不复存在的时间之海。官方的志书、大事记,不会钩沉到我们具体而微的个人生活——但它从硬币的反面周翔而精准地还原了生活的真相。

我在路口等待红绿灯,行人很少,出租车一辆辆从面前呼啸而过。在斑马线等待的这一刻,我的身边出现几个路人,现在唯一能记起的是他们的背影。我来到永外正街,走在一附院附近——那满是杨树的街道,冬天,笔直的树干删繁就简,冷风摇撼着树枝,发出呼呼的叫声。住院部走廊的声音、病人的呻吟、器械的声响,以及家属的说话声、封闭空间的嘈杂声,此刻都已听不见。只有我“窸窣”的脚步声,和手臂摩擦在衣服上的声音。偶尔,有人骑着电动车经过。甚至我认出提前下课的学生——后座上坐着他的同学,姿态夸张地疾驰而过。

女儿就读的是一所普通高中,她不是那种在学习上给家长带来惊喜的人,但对美术情有独钟——似乎遗传了我的基因。我在她那个年纪时也整天画画,有志成为一个画家,但阴差阳错,后来更热爱写作,直到今天。画家的梦想早已破碎,但并不遗憾。

学校北门,已有一些家长等候在那里,大约十来个人。我站在一棵杨树下,双手插在兜里,眼望着教学楼灯光,我的身旁是一面“光荣榜”——发布上届学生的录取信息,从中央音乐学院、中国美术学院等重点大学,到一些普通三本院校,数百人之多。不出意外,一年以后,女儿的名字将出现在这面墙上。我每晚十点出来接她,一天都不耽误,似乎就为了这个结果——她的名字出现在“光荣榜”上。想到这一点,我不仅没有感到欣慰,反而觉得茫然。仿佛这不是我要的结果。我不知道我要的结果是什么。似乎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考上大学,学有所成,功成名就。说实话,这不是我对她的期待。名落孙山,一事无成,庸碌一生,更不是我希望的。我对她的期待,似乎包含着前者但又不仅限于前者。我并不期待她成为一个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只希望她按自己的兴趣“有价值”地过完一生。

那些家长,有的倚靠在电动车上,有的坐在小车里,有的如我一般,站着低头看手机,彼此没有交流。整条街,嘈杂而陈旧。围绕学校衍生出一些产业:餐饮店、甜品屋、便利店、文具店,林林总总,在深冬这个时刻,大部分已经打烊,因而显得冷清而寂寥。数百辆共享单车,堆积在校门口,不宽的街道停满了汽车。我站在树荫下,无言地看着这一切,每天都是如此,没有意外——我不期待生活中的意外,我希望明天这个时刻,也同今天这样,安然沉静地站在树荫下,学校大门打开,看到女儿从校园里走出来……

午夜犬吠

一段时间以来,每到深夜,我们楼下便有几只狗在狂吠。它们在不同的角落,叫声响亮而持久。我们是这个小区既熟悉又陌生的住户,几年来,我们在里面搬来搬去。现在这套房子在三楼,我们和女儿的卧室都朝南,楼栋之间间距较密。那是女儿从杭州回来不久,她经过了一段疲惫而紧张的集训,参加了数个美院的考试,现在边等待消息边在学校上文化课。日子倏忽而逝,高考像夏日的暴雨即将而至。夜半三更,阵阵犬吠,仿佛锯子在切割我们的神经。

我陷入轻度的狂躁和深深的不安中。女儿的休息势必受到干扰,这对高考极为不利。白天,在餐桌旁,我小心翼翼地向女儿求证,她抬头望着我,眼圈周围有睡眠不足的痕迹。其实女儿很喜欢狗,她的微信里,最多的表情包都是狗,尤其是柴犬和柯基。她告诉我,小区这几只狗,她都认识,她听到小区的住户称呼它们:“小白”“小黑”。

叫声像一条鞭子把我拽到窗前。我睡眼惺忪,身上套着薄睡衣,久久望着窗外。小区一片黑暗,楼宇上空是暗紫色的天,南大一附院猩红的霓虹灯在远处闪烁,地面停满了汽车。我站在窗前,叫声仍在继续,它突然而起,仿佛受到某种惊吓,此后便是原生态歌手对声调、音腔、节奏的娴熟控制似的,叫声充满着花样和拖音……我推开窗户,试图制造点响声来制止它,小白回头看了我一眼,继续仰天狂叫。我搓着双手,压抑着怒火,找不到对付之策。窗台花盆枯萎的植物旁有颗小石子,我捡起来,朝它扔去,石子儿没有砸中它,它在地上弹了几下,便钻到某辆车下面去了。小白吓了一跳,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朝我这边望,叫声停了几秒钟后反而变本加厉。不远处看不见的角落,几只狗的叫声有力地做出回应。

我陷入阴影中,如果有人看见,那是一张忧伤沮丧愤怒的脸。叫声根本停不下来。我仿佛听到时钟雷鸣般走动,一分一秒都让人焦灼。太太也醒着,她在床上说,算了……我帶上钥匙,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下楼去,模样可笑地出现在深更半夜的户外。垃圾桶旁有一片西瓜皮,我捡起来,愠怒地扔出去。小白吓了一跳,一下子就躲到车底下去了。不一会儿,它又钻出来,试图向我靠近,这倒吓了我一跳。它摆出一副毫不怕人的样子,表情显得狰狞恐怖,朝我低吼,我脑子里闪过不安的字眼。突然记起晚报上看到的新闻:一个妇女走到赣江裸露的沙洲上散步,遭到几条流浪狗攻击,全身咬伤后仓皇中跳进江水才躲过一劫。如果几条狗合围攻击我,将是一个极不乐观的场景。我保持警惕,同时做出试图威吓它们的动作。深更半夜,我竟与几只狗形成对峙——狗听不懂人的语言,人畜之间,是无法跨越的生物属性和系统。

我故作镇定,指着它的脑袋让它安静——小白没有停止它的狂叫,远处小黑灰色的身影在往这边移动。我仿佛看到太太已经来到窗前,脸朝向窗外。天上有模糊的月影,因此我起初在窗前看到外面暗黑的一切,并不完全如此。我觉得周围并不幽暗,甚至有些明亮。一个穿着短睡衣、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瘦削的身子投下一道长长的暗影,手上握着某个不明物(石头或者木头),像个雕塑立在楼栋间的空地上,与几只小狗构成一幅奇怪的图景。我想我再留在此地也是无益的,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我有足够的办法来阻止它们。我把手上的东西朝垃圾桶一扔,小白又吓了一跳,一下跳闪到一边后,又继续狂吠。它似乎已经明白我已经缴械投降,不打算与它对抗。我从家里出来恐吓的行为以徒劳收场,更像是一场装模作样的表演。我带着沮丧和失落的心情回到了家里。

第二天早上出门,我再次来到昨晚与狗对峙的现场。此时这几个小家伙已不知去向。我与周围人并不熟悉。我想打听其他住户是否也为这问题所困。一个阿姨正在卷闸门前忙乎,我问她是否听到半夜狗叫?她给我肯定的答复,并告诉我小白不是流浪狗,是前栋一户人家养的。我说他们晚上不把狗关在屋里吗?她说不知道。那栋楼某户有人每天这时下班回来,就吵得狗叫。我说家里孩子快要高考,每天睡不好觉。她建议我向保安反映。

保安并不意外,显然早已接到相同的投诉。他既同情又显得毫无办法的样子看着我。说那个住户不知什么职业,每晚12点才进小区,回来都要将家里的金毛带下来遛一圈,自然引起小区里这几条狗叫唤。除了小白,其他都是流浪狗(显然它们将小区当家了)。保安答应去和那深夜遛狗的住户反映,并把另一个门口的保安也叫过来了,似乎想告诉我,他们会加强对流浪狗的控制。如同我与狗的对峙以逃离为收场,我向保安的反映没有收到成效。

大概一个月前,某天午餐时,太太说她同女儿回家时,在院子里见到一只小白狗,很可爱,这条狗一直跟着她们到单元门口。女儿补充说,这只狗眼睛很黑,浑身雪白,目光很有灵气。她们当时心动了,产生了将这条“流浪狗”收留到家里来的想法。女儿很爱狗但无养狗的经验,她似乎有些信心不足。为了证实所说的这是一只漂亮、干净、充满灵性的小狗,她们甚至拉我到楼下去一睹为快(当我们来到院子里时,并没有见到她们说的那条狗)。那是我们搬进这栋楼不久。实际上太太和女儿遇到的正是小白。——她们以为是流浪狗,其实不是。在后来的餐桌上,小白有时又会成为话题。太太说她买菜回来,小白喜欢跟着她,小脑袋都伸到手提袋里去了。

后来一次,也是太太告知我:她看到小白“死了”,躺在院子主干道中间,一动不动,周围站了好些人。人们扼腕叹息。有人发布消息,小白误食了垃圾里的有毒食品。对于整天与流浪狗打成一片的宠物来说,这个结果似乎不让人感到意外。与它玩耍的流浪狗也围过来了,用鼻子去碰它,嘴里发出哀恸的悲鸣。其中一只跑到北门,把保安也叫过来了。只是奇怪,一直没看到小白的主人出现。

也许是命运的垂怜,也许它命不该死。大约个把小时后,小白居然挣扎起来,自己挪动身子钻到一辆小车下面去了。随后它的伙伴们全都聚拢过去。

小白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小区里,它逃过一劫。进出的人们见到它,依然亲热地向它打招呼,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现在回忆起来,我不记得狗吠后来是什么时候停止的,还是一直没有停止,而我却已经不再去管它了。

责任编辑 杨煜

猜你喜欢

流浪狗小白
小白
一条流浪狗每天都做些什么
流浪狗
免费的房子
可爱的“小白”
神奇的小纸条
天啊,我的小狗不见了!
流浪狗的神话
万能的小白
流浪狗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