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基于同位关系的同义手段研究

2021-03-21

现代交际 2021年4期
关键词:等值同义手段

周 好

(西南大学文学院 重庆 400715)

A.J·格雷马斯从文本的上下文中提炼定位义素,其在话语中的复现决定话语的同位,可提取出定位义素的成分之间存在同位关系。由于在实际言语活动中,个体语言之间存在差异,由此产生的语言变体一方面肯定了同位关系的存在,另一方面也为话语表达提供多种选择。我国修辞学领域的“同义形式选择说”认为修辞即是同义形式的选择活动,也就是阐明如何将语言系统中的不同形式从纵聚合轴投射到横组合轴转化成话语,这些可选择的形式正相当于集体中的不同变体。二者都从意义的角度勾画出等值语言要素的聚合库,但格雷马斯则从更为微观的角度将等值语言要素呈现出来。这似乎为修辞学界“同义手段”的研究提出一个新的思考方向,即运用同位关系理论来证明同义手段之间的等值性,使同义手段理论更有理据性。

等值概念由罗曼·雅柯布森谈及语言的诗性功能及元语言功能时提出。他认为“诗性功能”是将等值原则从聚合轴投射到组合轴(The poetic function projects the principle of equivalence from the axis of selection into the axis of combination.)[1],与之相反的元语言则是从组合轴向聚合轴投射,从而使话语产生一系列的“等值命题”(equational propositions)[2]命题两端则是等值的语言要素,如“学校是教育活动的场所。”在这个等值命题中,“学校”和“教育活动的场所”就是等值的。此处重复提到的等值也就是语言聚合轴上的相当关系,涉及相似、相关、等同、甚至相反、对立等。也有学者认为,“等值和相当关系是同一个东西的表里,表为相当关系,在声音或文字形式上可感知;里为等值,纯粹是就意义的心理体验而言。”[3]

一、修辞学“同义形式(同义手段)选择说”

自高名凯首次指出“具有风格色彩的并行的同义成分是语言所具备的”[4],一些学者就开始借用语言要素及其平行化的同义系列的概念,并将其运用到修辞学分析中。经过八九十年代的热烈讨论,以王希杰、林兴仁、郑远汉等为代表的学者将同义手段视为修辞学研究的主要或全部对象。同义手段说的集大成者王希杰先生认为“同义手段就是某一个零度形式和它的一切偏离形式(包括正偏离和负偏离、显性偏离和潜性偏离)的总和”[5]260,将同义手段纳入四个世界理论的统摄之下,自此基于同义手段说的修辞学理论大厦已现雏形。理解分析同义手段需要清楚以下两个问题。

首先,是如何理解“义”。“义”即意义,是人文学科探讨的核心话题,涉及逻辑学、哲学、心理学、语言学等学科,不同的学科从各个角度对其进行了阐释。在修辞学领域,意义是不可避免的话题,因为其本身存在复杂的层次性,学者根据自身研究需求按照不同的标准划分意义。王希杰首先将意义划分为“语言意义”和“言语意义”,两种意义之下又有细分的种类。总的来讲,狭义的意义指的是语言意义,而广义的意义则包含了语言意义、话语的意义及话语表达的内容,这样的划分为之后对同义手段的层次划分做好了铺垫。

其次,是如何理解“同”。这里的“同”不是完全相同,追求的不是同一性而是等值性,等值则意味着在一定条件下可替换。王希杰强调“同义手段,只是有条件的同一物,本身包含着一定的差异”,这也说明,“同”具有条件性,在一定条件下,“同”可以体现在意义的各个层面,如语言和言语层面、“四个世界”层面、潜显层面、偏离层面。理论上讲,对意义的划分越细致,能够挖掘到的意义层次越丰富,我们所能拓展的同义形式范围也就越宽广。“同”的前提差异性也体现在方方面面,主要表现在形式与内容两方面,如语法形式、句法结构、情感色彩、文体风格等。“同”与“异”是一对彼此依存的概念,有一方面的“同”必定同时存有一方面的“异”。同义形式说认为修辞便是通过寻找“同”的方面,建立等值替换基础,同时辨析“异”的方面,选择最佳形式表征在话语中。

虽然王希杰先生已经从四个世界论述了同义手段形成的原因及可能性,但仍有大量的同义手段,特别是言语的同义手段无法从意义的角度找到证明其等值的理据。林语堂先生在《涵养》一文中,将受过教育的人比作“面条”“肥猪”“蜗牛”等[5]281,这些在语言系统中并不能称为同义手段的词语,在该文中却是名副其实的言语同义手段,并且运用以往“四个世界”理论并不能清楚解释其等值性,这样的例子在现代汉语诗歌中尤为常见。由此看来,修辞学界的同义手段说迫切需要汲取相关学科的理论来印证各语言要素之间的等值性,使自身理论更具说服力。

二、格雷马斯的同位关系

格雷马斯认为,统一意义的产生一定建立在冗余形式的基础之上,这就意味着上下文中一定存在一个或几个相同义素,只要话语段中的两个语言要素存在相同义素,那么它们在一定条件下就是等值的。格氏不仅发现了在具体文本中贯穿于上下文的同位层,还将这种同位扩展到社会性极强话语交际之中。格雷马斯用普瓦提埃大学法文系大学生的一次投射测验反应来印证处在集体中的变体之间也存在同位性。测试时给出一句话的开头,然后由学生补充成一个完整的句子。接着对学生的这些补充内容进行分类,提取定位义素。测试给出两个开头:

①“我的命运是……”

②“约翰觉得自己的未来……”

然后由学生补充成完整的句子。测试者对学生的回答进行收集分类发现,这些回答像是对“命运”“未来”的某种定义,可以根据定位义素分成以下类别:

对①的回答:

好(10)/坏(11)

确定(9)/既非确定亦非不确定(4)/不确定(9)

对②的回答:

好(12)/坏(25)

确定(9)/不确定(6)

从学生给出的补充成分中提取的定位义素(组)来看,对于以上两个问题的回答大同小异。其中的缘由可追溯到两个问题中的定位义素(组)。问题中的“我”与“约翰”皆为行动元,“命运”与“未来”可合取出“将来”这一共享义素,谓词“是”与“觉得”则包含着定位义素“判断”。定位义素“将来”为后面的回答提供了“确定”与“不确定”两个选项;“判断”则引出了“好”与“坏”两种对立回答。句子中义素关系如图1所示:

图1 义素关系

由图1可知,这些回答是具有同位关系的,但是它们的同位关系并非是由一个定位义素牵引出多个平行变体的辐射式,而是一个有层级的同位关系系统。这种层级关系来源于义素与义素组之间的上下级关系,即“一般义素(不一定属于同一个义素组)和义素组之间的抽象关系”[6],拥有上下级关系的各义素属于不同的类别。如上图所示,“确定/不确定”与“好/坏”来自不同的义素体系,二者之间有层次关系,即上下级关系。这种层次则体现在只有在已经可以确定的情况下,才能进一步说好与坏,上一级的对立为下一级的对立提供生成基础。也正是这种上下级关系使得汇聚了不同义素组的词位极具义素生产能力,因为每个义素组可以下分几个义素,子义素又可成为定位据基(义素组)继续分化出义素。理论上讲,这样的分化是无穷尽的,可以形成的变体也是无穷尽的。因为这些变体始终会存有与最上层义素相同的义素成分,所以这些变体之间具有同位关系。

确定语言要素之间存在同位关系是要通过寻找相邻话语段之间的相同义素,而义素的提则是要通过意义结构的呈现。单个的对象词并不产生意义,意义的基本单位应该出现在结构层次上。单个词项“星星”本身只是一个义素的聚合体,它的意义只有在具体的上下文中与其他义素形成结构关系时才能呈现出来并被人感知。例如在诗歌中,“星星”与“月亮”相遇,二者具象的指代实物的义素就可能弱化甚至悬置,抽象出“小”与“大”的对立,“多”与“少”的对立。

三、同位关系理论在具体文本中的运用

根据格雷马斯的理论,无论是在一个封闭的打上个人烙印的文本中,还是在开放性的话语交际中,我们都可以根据定位义素找到具有同位关系的等值的语言要素。下面将通过具体文本分析。

在茅盾先生长篇小说《子夜》中有这样一段描写:

“坐在这样近代交通的利器上,驱驰于三百万人口的东方大都市上海的大街,而却捧了《太上感应篇》,心里专念着文昌帝君的‘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的告诫,这矛盾是很显然的了。”[7]

这段话对吴老太爷初到上海时的场景的描写,旨在凸显新旧力量的矛盾冲突。按照格雷马斯的理论,该段存在一个明显的同位层,也就是作者想要极力表达呈现出的核心内容。此处的同位层便是新旧力量的矛盾冲突,作者明确这一同位层之后,便将能够表现该组矛盾的形象安插在话语中。如文中用“近代交通的利器”指代“汽车”,可能在语言系统中“汽车”并不能与“新”扯上关系,因为还有“高铁”“飞机”,等等,但其与后文的“《太上感应篇》”构成意义关系,义素的抽象程度提升,便形成新与旧的对立。词位“利器”本身包含着“快”“新”等义素,所以在此处能成为“汽车”“新势力”“新力量”的同义手段,而“《太上感应篇》”则因为与前文的“近代交通的利器”对比,从而获得的义素“旧”,得以成为“旧势力”的同义手段。

此外,单个词位在集体语料库中也可以通过定位义素找到同义手段。如“天”这个词位含有“广阔”“光亮”“变幻无常”等义素成分。在“月亮飘在天湖上,云儿裹着星星”(《淮上人家》节录;作者:袁静)中,因为相同的定位义素“广阔”,“天空”与“天湖”成为同义手段。同理,因为定位义素“光亮”和“变化无常”,“天空”分别与“发光地带”和“人生”成为同义手段。

由图2可知,根据定位义素而确定的同义手段应该是一个树状型的开放系统,它可以纵向延伸的特征与话语的元语言功能及义素之间的上下级关系密不可分。一方面,属于元语言功能的“扩展”和“收缩”①是话语本身固有的特征,这种具有等级差异的语言单位的纵向转换往往是临时而短暂的,可转换的基础就是二者存有一个或几个相同的义素,这为同义手段的向下延伸提供了基础。另一方面,一个词位中具有上下级关系的几个不同义素,为该树状型系统提供分支。理论上讲,一个词位中所容纳的义素越多,该树状型系统的分支也就越多,可以挖掘到的同义手段也就越丰富。

图2 树状型系统

四、结语

运用格雷马斯的同位关系理论,通过义素分析找到同义手段之间的相同定位义素,从而印证同义手段之间的等值性是修辞学借用语义学分析手段的结果。同义手段系统中有大量显而易见的同义手段,他们之间的定位义素数量多且语义距离短,但像在诗歌这样的非指称性语言中,同义手段之间的定位义素往往更为抽象,此时通定位义素的分析来证明其等值性是切实可行的。

注释:

①话语的元语言功能存在两个异向的子功能,一边是将低一级语法单位扩展为高一级语法单位的扩展,这两个语法单位存在等值关系。另一边是与扩展相反的“收缩”,即对被扩展了的信息进行解码,进行简述。这两种功能都是基于话语自身的层级性,话语中大单位包含小单位,大小单位之间又可以扩展和收缩,这也就意味着不同等级的单位可能被看作等值的。

猜你喜欢

等值同义手段
祈使句小练
until用法巩固精练
战争允许一切手段
最不受欢迎的手势语
同义句转换专项练习50题
同义句转换专练
临机的手段
艺术,不只是作为自我表现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