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雷斯海峡群岛岩画研究及研究方法

詹慧芳 粟培田

摘要：托雷斯海峡中西部岛屿有着与中国左江花山岩画类似的赭红色岩画，现存的群岛岩画与岩画创作时间较接近，易揭示岩画创作的目的和岩画创作时期人们的思想和生活方式。针对这些岩画的研究方法主要有口述传统、考古、图形增强技术研究，以及借助岛上诸如器物、语言、社会状况等其他媒介而进行的研究。同时，将土著居民的话语权放在岩画研究的视野之内，反映了其研究的文化生态思想。

关键词：岩画托雷斯海峡澳大利亚岩画国外岩画

岩画就像“无字天书”吸引着无数研究者对其解密，无声的岩画背后是远古先民的思想和生活方式，但多数岩画因创作年代久远，难以揭示其中奧秘。如果有原始土著居民创作的年代较新的岩画，或许能揭示与岩画创作有关的事实，托雷斯海峡群岛岩画（后面简称“群岛岩画”）就属于这一类岩画。托雷斯海峡位于澳大利亚昆士兰州约克角半岛以北、新几内亚岛以南，是连接印度洋、东南亚地区与澳大利亚、南太平洋诸岛间海上联系的航道，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而没有成为早期殖民的重要地点，因此所受文化冲击很小，土著居民的古代生活方式遗存较好。群岛上现存的岩画大多约有五百年的历史，与岩画创作时间较接近，更易揭示岩画创作目的以及岩画创作时人们的思想和生活状况，为阐释年代久远、难以考证的岩画提供启发，而且，了解国外岩画及其研究方法可以开阔国内岩画研究的思路。

一、群岛岩画的记录

群岛上首次发现岩画是在1888年海峡西南部基里里岛（Kirriri）上。1888-1898年，剑桥大学的哈登·阿尔弗雷德（AlfredHaddon）首次采用摄影和画草图的形式对托雷斯海峡群岛岩画进行记录，他的记录包括近500张照片和图画。后来的研究不多，主要来自业余岩画记录者、人类学家和旅行作家。零星的研究持续到了新世纪初。2000-2004年，考古学家联合土著社区和岛民对岩画和遗址进行了一次系统的记录，这一次发现共56处岩画遗址，拍摄1281张照片。之后学者对群岛岩画进行了更细致的研究，例如，布莱迪（Brady）2015年对马布亚格岛（Mabuyag）的两个岩画点及其西边的普鲁小岛（Pulu）上的14个岩画点的图形进行详细记录并研究①。

总体看，对岩画的记录可分为数字前和数字后两个阶段：数字前时代对群岛岩画的记录大多是对岩画图案画草图，进行实地测量和拍摄;数字后时代则使用了高分辨率的数字相机、激光扫描、三维成像、图形增强等工具、技术和软件②。新技术手段不仅记录岩画图案，也记录岩画的分布、朝向和岩画点的环境。岩画记录的革新使岩画研究也发生了变化：不再只关注岩画图形本身，而开始注重岩画空间分布以及巖画与其自然和文化景观的关系;新技术的使用也使岩画研究方法更进一步。国内岩画研究的记录也基本采用了上述方法，但是借助图形增强等技术进行的微观研究鲜有。

二、群岛岩画的研究和研究方法

除了详细记录岩画图案，对群岛岩画研究的方法主要有四种：一是考古研究;二是口述传统研究;三是利用现代计算机增强技术识别图形研究;四是利用其它媒介进行的研究。这些研究方法有时相互结合、相互印证。

1.考古研究和口述传统

群岛岩画研究者有记录口述故事的传统，并将其与考古研究相结合。例如，哈登注意到，在群岛首次发现岩画遗址附近发现了头盖骨。1967年11月8日，莫阿岛（Mua）—位岛民向一位业余人类学家玛格丽特·劳瑞（MargaretLawrie）讲述了一个猎取人头的故事。布鲁诺（DavidBruno）等人也记录了一位口述者讲述的莫阿岛上猎取人头的故事，口述者还提到这件事发生在1871年基督教来到岛上之前;布鲁诺等人经考察还发现：离死者坟墓100米处一块大岩石的遮蔽处有大量岩画，对该岩石下地面沉积物的研究发现，有赭石的地层（地面以下1.7-4.6厘米）经测定有325±61年的历史，这与口述者说的“这个事情就发生在基督教来到岛上之前”相一致。而且，对沉积物的考古研究还发现：有石器和大型动物骨头的沉积层上面石器减少、炭沉积增多、甲壳类碎片多，这表明：此期间大型动物的肉食可搬运。该处功用发生变化的沉积层的上层恰好是具有赭石的沉积层③，这说明这一处遗址功能发生变化的时间正好是岩画产生的时候，这揭示了岩画创作的时间和岩画创作时人们的生活状况。

群岛岩画的这类研究将土著居民的口述故事和考古研究相结合，二者得出的结论恰好能够相互印证。此外，一些利用其它媒介的研究发现也能与口述内容相互印证。例如，哈登通过比较从各岛收集的艺术品发现：中部岛屿与西部和东部岛屿有直接交流（包括敌对的和友好的，例如贸易和交换、袭击和猎取人头），但西部和东部岛屿很少有直接交流，这与岛民的口述也基本一致。

2.利用计算机图像增强技术的研究

计算机增强软件应用于岩画研究后，原来不够清晰的照片开始变得能够辨别出图案。布莱迪在2003-2004年系统记录岩画时发现：有些图形已经肉眼看不见了，例如，哈登在1904年的记录中有一张海龟图（图1）和两条小船图（图3、4），由于岩画受损，原来草图中所记录下来的海龟椭圆的身子、头、前鳍、后鳍和尾巴在岩画上几乎肉眼都看不见了，通过图形增强技术后，这些内容都可见，同时还可看出有一条细细的红线将海龟的身子分成两半（图2）。另外，哈登记载的一条小船的中部也因岩画受损而不可见，经过图形增强后，也都可见（图3）。哈登记录的第二条小船通过计算机增强技术后，船体外形得以复原;在船体中间、船头的位置出现的四个带角的“「”图形更清楚（图4），布莱迪由此判断那是旗子®。

哈登曾记录过普鲁小岛上的三幅岩画，伊恩和布鲁诺重新记录后用计算机增强技术分析了这些岩画，发现了6个手形图案，这些在哈登的记载中并没有出现过。此外，他们还发现了4种动物图案，还分析了前述口述故事中被猎人头死者坟墓旁边岩石上的一组岩画（图5），并称它可能记录了那个被猎人头死者的故事，布鲁诺推测这组岩画记录了死者的孩子爬上树（图6）之后从远处目睹父亲被猎杀（这与土著的口述一致）。

布鲁诺利用计算机给岩画图案及背景填上不同颜色，通过调整前景和背景颜色的饱和度来使岩画图案更清晰⑤（图6、7），在论文中他阐述了利用这一方法进行研究的详细步骤，可操作性强。可见，利用信息增强技术和给图形填充不同颜色，既可以使原有图片更清晰，又可以补充原先记录的图案中的细节信息，还可能发现图片中肉眼完全不可见的“新”图案，这一方法为岩画研究开拓了新思路。

3.利用多种媒介的研究

研究者还借用多种媒介进行研究，其中包括：比较群岛岩画上的图案和附近澳大利亚和新几内亚大陆上的木器、竹器、石器等器物上的图案、岛民纹身图案;比较岛民的图腾、语言和婚姻等实践活动等，由此阐释岩画图案，揭示岩画起源、岩画创作时岛民的生活方式、精神状态和社会状况等。

哈登在1888-1898年对群岛岩画进行记录时收集了很多相关物品，兰特曼（GunnarLandtman）在20世纪初收集了巴布新几内亚西南部和约克角的物品。岩画上大量能够辨别的图形与岛民使用的器物显示出了相关性，例如：布莱迪在西部和中部的两个岛屿（Dauan和Mua）的岩画中记载了两副鱼形头饰的图形（鱼嘴打开，上嘴唇上翘，鱼身子中部呈拱形），其中一个图形是在人的头上（图7）®。哈登曾在Waibene岛的锯鲛舞的表演中见过一个鱼形头饰，并画下了草图（图8）。兰特曼称自己在祭祀死者的仪式上见过类似的头饰。不过，岩画上的鱼形头饰是一种简化的图案。

此外，岩画上的其他图案，如蛇、四角星、三角形等在岛民的工艺品、纹身上都有出现。例如，岩画中有盘绕起来的蛇的图案，哈登发现木制烟管上也有两条对视的蛇，他估计其主人应该是来自以蛇为图腾的部落。带钩的三角形图案在印尼中部的苏拉威西岛的陶器碎片上也发现了，这说明托雷斯群岛与东南亚可能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

对语言的研究发现，东部群岛居民讲的是巴布亚语;西部和中部群岛讲的是澳大利亚土著居民的语言;西部岛屿、西部与中部岛屿之间的联姻常有发生，而东部岛屿的联姻仅限于各自集群的岛屿;每一个部落都有自己的主要图腾，一些岩画图案就是图腾符号，布莱迪的研究表明：基于图腾的岩画图案是群岛岛民的交流符号;岩画还与神话和仪式活动有联系。可见，对语言、婚姻状况、图腾等的研究可以揭示群岛之间、群岛与大陆之间的联系，也能揭示与岩画有关的事实。

借助多种媒介，研究者力图从不同维度寻找与岩画创作相关的内容。此外，与群岛岩画相关的研究还有探讨岩画和雨林防护物之间的关系、澳大利亚土著居民物品中传统式的空间形态等的研究，这些研究也为建立岩画和物质文化之间直接或间接的局域关系提供了启示，为岩画研究提供了多维视角。

三、对群岛岩画研究方法的思考

岩画研究既得益于考古研究，又是考古研究的重要来源。群岛岩画研究较多采用图像增强技术、考古研究与口述传统研究相结合或与文化研究相结合等方法。国内岩画很少采用图形增强技术，但这一研究方法值得借鉴，因为利用计算机对原有图片进行图像效果增强，可以帮助复原模糊的部分和已经被破坏的部分，有助于发现遗漏的信息。

群岛的考古學研究重视土著口述传统，这不仅能印证岩画所反映的历史内容，也同时将后殖民时代土著居民的话语权放在了研究的视野之内。部分土著居民成为研究人员，这不仅有岛民群体认识自己过去的主动需求，也反映了研究者的开放姿态，因为岩画所反映的实物、场景都与土著居民的生活密切相关，研究者也正是通过岩画来揭示岩画创作时期土著居民的生活方式和精神状态，文化生态思想融入了岩画研究中。

任何民族都有口述的传统，口述传统在个人和群体的层面上将历史与现在联系起来了。1962年的花山岩画调查中，研究者也收录了多个当地民间流传的花山岩画故事，进行过相关的口述记录。近些年，也有学者做文物调查研究和田野调查，但由于花山岩画创作的年代早，历史久远，“传统”已经不可

见，口述传统变得非常困难。尽管如此，因为代代相传，每个民族会有自己核心不变的、在当今时代对于他们来说仍然意义重大的事物，因此，做相关的口述记录，能拓宽研究者的视野和研究维度。

结语

岩画作为世界性的原初语言符号和普遍的艺术现象，其背后隐含着人类共同的认知模式和思维模式，岩画作为一种全世界普遍存在的艺术形式，反映了人类文明进程中同质的内容，因此，岩画研究方法也值得相互借鉴，了解他人的研究，有助于反思我们的研究，在借鉴中更好地创新发展，这也有助于岩画研究方法论的建设。

注释：

①Brady Liam M.. Rock- art from the Mabuyag Islands， ZenadhKes （Torres Strait） [J]. Memoirs of the Queensland Museum，Culture， 2015， 8（2）：497-530.

② Brady Liam M.， Jamie Hampson， Inés Domingo Sanz. Recording Rock Art：Strategies， Challenges， and Embracing theDigital Revolution[EB/OL]. Mar. 2017：1-28 / Mar. 26， 2020.

③David Bruno， McNiven Ian， Manas L.， Manas J.， Savage S.，Crouch J.， Neliman G. & Brady L.. Goba of Mua： ArchaeologyWorking with Oral Tradition[J]. Antiquity， 2004（78）： 158-172.

④ Brady Liam M.. A Different Look： Comparative Rock- art Recording from the Torres Strait Using Computer EnhancementTechniques[J]. Australian Aboriginal Studies， 2007（1）：98-115.

⑤David Bruno， Brayer John， McNiven Ian J. & Watchman Alan. Why DigitalEnhancement of Rock PaintingsWorks： Rescaling and Saturating Colours[J].Antiquity， 2001（75）：781-792

⑥Brady Liam M.. Symbolic Language in Torres Strait， NE Australia： Images from Rock Art， Portable Objects and Human Scars[J]. Antiquity， 2008（82）： 336-350注：本文系2016年广西民族师范学院教授科研启动项目科成果，项目名称：花山岩画的译介及其与国外岩画的比较研究，项目编号：2016JS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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