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寺里的汝窑之墟
2021-03-15简单
简单
历史的天空总是弥漫着沧桑,尽管偏安于一隅的南宋,仍被官、哥、定、钧等名窑滋润着,但人们对汝窑的向往,始终无法停止。也许是被汝窑的“神、趣、韵、味”所吸引,渐渐的,汝窑已经成为一种难以逾越的美学标准;更或许是对中原故土的眷恋,让汝窑成为了一种形而上的精神寄托。总之,在南宋末年,汝窑已经弥足珍贵,窑口更是无处可寻。
发现汝窑
八百五十八年后,公元1985年,河南省宝丰县清凉寺村的一场雨,无意间揭开了汝窑的千古谜团。
其实,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它整整持续了两小时,村口的响潭河一下子满了,流不及的雨水,在地面上四处流淌着,粪坑、红薯窖和水沟不一会就积满了水。
赤脚医生王长禄很讨厌这样的雨,这样的雨往往让人寸步难行,只能待在家发呆。雨水冲刷着土坯墙,也浸泡着一个即将倒塌的红薯窖,此时的王长禄并不知道,一件绝世800多年的汝瓷盘,正在雨水中缓缓现身,等待着雨过天晴后,被一个小孩子捡起。
王长禄不懂瓷器。他祖祖辈辈在这个村上已生活几百年了。听老辈人说,这里出瓷器,他亲眼见过的,只是那些堆在河边的碎瓷烂瓦。但他的朋友王留现懂,王留现在县文化馆上班。他常领着一些人来村里转悠,还说捡到什么器物了,给他捎个信,他愿意收。
暴雨过后不久,王留现又来到清凉寺。王留现刚参加完一个关于古陶瓷的研讨会,会上,专家叶喆民的那句 “宝丰清凉寺未必不是寻觅汝窑窑址的一条重要线索”的话,让他倍感兴奋,因为这暗合了他的想法。只是没有文化层考证,没有出土完整的文物,光凭几个瓷片,是很难确认一个窑口遗址的。王留现心里很清楚,他急需要寻找的,就是一个完整的器物,来佐证叶喆民先生的判断,让人们的视线再一次聚焦清凉寺。所以,天一放晴,他就急不可待地跑了过来。
王留现在村子里转了几圈后,见到了王长禄。王长禄二话没说,直接把他带到了一户同姓的村民家。主人说是个盘子,暴雨后在塌了的红薯窖里捡到的。王留现接过瓷器,端详了一番:天青色釉盘,底足外翻,颜色泛灰,开片滋润,质地如玛瑙一样晶莹,韵味似玉石一样典雅……
这难道就是苦苦寻觅的汝窑吗?1986年,带着忐忑和不安,王留现参加了在西安召开的古陶瓷研究会,并把这件瓷器提交给了与会专家,专家们看过后,一致认为是汝窑古瓷,后经上海博物馆汪庆正先生与故宫所存汝瓷进行比对和化学分析,其身份被进一步确认。为了慎重起见,汪先生于当年两次派人前往清凉寺窑址进行调查,并于1987年出版了《汝窑的发现》一书,认为清凉寺窑址为汝官窑口。直到此时,人们寻找汝窑遗址的视线,才从汝州转到了宝丰,清凉寺汝窑考古自此拉开了序幕。
清凉寺
清凉寺村因寺得名,据康熙《汝州志》载,该寺修建于宋乾德癸亥年(963年),即陈桥兵变后的第三年。为何刚建立政权,就要在这个童山濯濯上修建一个寺院呢?据考证,这多半与瓷器有关,因为自唐代以来,鲁山段店到宝丰清凉寺一带,一直是瓷器的烧造重地,像唐玄宗喜欢的花瓷,就出自段店。自古民谣就有“从清凉寺到段店,一天进万万(贯)”之说。960年,赵匡胤建立了自己的政权后,对瓷器相当重视,缘何如此?这要看看他早年的经历。赵匡胤虽然出身于“军二代”,但他并没有享受父亲的功荫,而是独自出去闯荡,与柴荣相识后,一起从事茶货生意,就是卖茶叶和瓷器。柴荣为河北邢台人,邢臺出白瓷,为柴荣所好。后来他当了皇帝,就集天下最优秀的匠人烧制了一种宫廷用瓷——柴瓷,其瓷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所谓“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作将来”说的就是柴瓷的釉色,等赵匡胤当上皇帝后,他对瓷器烧制的要求,直追柴荣,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不是他亲自下令,在京师腹地、宛洛古道旁、窑火通天处,修建这个寺院也是不足为奇的事情了。
山路盘旋如纬,沟壑纵行如经,从县城驱车到清凉寺,不足半小时的车程。清凉寺村位于宝丰县西部的大营镇,四周群山绵延不绝,田地贫瘠荒芜,站在村头极目四望,如坠谷底,似有一种念天地之悠悠的怆然。一条河名曰响潭河,绕村而过,河两岸堆积如垛的窑具、残瓷,直到上个世纪80年代末,随着汝窑考古的开始,才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群众疯抢一空。而整个村子,就坐落在河台之上,村民们面南靠北,依山而居,村后的龙祖山余脉,自西北乾方而来,山脉蜿蜒曲折,至村后时突然空出一块平地,使整个村庄呈现出“莲花吐蕊”之势。而汝窑遗址,就沉睡在村庄的下面,似一场大梦未醒……
汝窑遗址
汝窑遗址主要分布在清凉寺、韩庄一带,遗址保护面积大约为133.2万平方米。清凉寺古窑址共分为四个发掘区,其中Ⅰ、Ⅱ、Ⅲ区为民窑生产区,而位于遗址西北部的第Ⅳ区,是汝窑的核心烧造区。此区约4800平方米,出土的文物有碗、盘、碟、洗、罍、梅瓶、器盖、盆、盏、盏托、钵、壶、熏炉、樽、杯、罐、盒、狮子、麒麟和器座等,极为丰富。
从出土的文物特点上看, 第Ⅳ区也并非一开始就是专烧贡品的“御窑”,一些青釉、白釉和黑釉瓷的出现,表明了这里和汝州的民窑几乎一样。而成熟期的窑品,与清宫所藏汝瓷十分相似,釉色天青,釉质匀净温润,釉层较厚,布满小块开片。烧制方法多采用裹足支烧,支钉细小如芝麻,少量为裹足刮釉垫烧,但均施满釉,采用匣钵单烧,制作精良。这时的窑口,已具备了御窑的特点了。
汝窑之所以能称魁于世,主要是因为其釉色似玉非玉,含蓄典雅,如隔着轻纱看内含,隐情百态,回味无穷。而要想达到这种效果,除了高超的烧制技术外,还需要含有丰富矿质元素的高岭土,以及一种特殊的配料——玛瑙石粉。据《宋史·五行志》记载:“(政和)四年,府畿、汝蔡之间,连山大小石皆变为玛瑙……” 这里所谓汝蔡之间,大致指的就是宝丰西部一带,而宝丰县的“宝丰”二字,也正是因为盛产矿物,于宣和二年(1120年),由宋徽宗御赐而来。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瓷器作为一种方物,焉能不如此?这也足见唯清凉寺窑口,才能烧制出绝世珍品。
历史的天空总是弥漫着沧桑,尽管偏安于一隅的南宋,仍被官、哥、定、钧等名窑滋润着,但人们对汝窑的向往,始终无法停止,也许是被汝窑的“神、趣、韵、味”所吸引,渐渐地汝窑已经成为一种难以逾越的美学标准;更或许是对中原故土的眷恋,让汝窑成为了一种形而上的精神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