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西南抗战神枪手程鹏云的传奇人生

2021-03-15王贞勤

党史纵览 2021年2期

王贞勤

神枪手是人们对枪法奇准、百发百中枪手的尊称。在昔日鲁西南抗日战场上，就有这样一位享誉一方的神枪手，他就是曾经参加过大小上百次战斗、智勇双全的侦察英雄程鹏云。

弹无虚发神枪手

程鹏云是我党领导下的鲁西南抗日根据地著名抗日武装的领导者程书勋的儿子，1919年3月15日出生于山东省定陶县大刘楼村。受父亲的影响，他自小就对枪支很感兴趣，经常偷偷拿当时还在闯荡江湖的父亲的手枪把玩。程书勋认为，当时到处兵荒马乱的，孩子爱枪并不是坏事。在程鹏云十三四岁的时候，程书勋就经常耐心教儿子射击。程鹏云天性聪慧，又刻苦用心，十七八岁的时候就练得一手几乎百发百中的好枪法。

1938年秋后，程书勋率领部分地方武装加入了王道平领导的鲁西南抗日游击大队，这是我党在鲁西南建立的较早的一支抗日武装。1939年7月，作为冀鲁豫支队二大队的参谋，程书勋又独立创建了地方抗日武装——定曹抗日游击大队。年仅20岁的程鹏云跟随父亲加入了抗日队伍，在侦察班当战士。

侦察班又称车骑班，由程鹏云、刘宏猷、刘兰驹、孔宪文、宋明坤等人组成。车骑班装备精良，战士们每人都佩长短双枪，人手一辆当时十分稀罕的德国造“大鹰”牌自行车，个个智勇双全，并且都是擒拿格斗的好手。

在车骑班，战士们没有战斗任务时便经常练习枪法，有时候也开展射击竞赛，程鹏云每次都是独占鳌头。看到儿子的枪法越来越好，程书勋常常乐得合不拢嘴。每当遇到一些急难险重任务，他都会放心地让儿子去执行。程鹏云靠着自己的好枪法，也总是不辱使命。

1941年秋的一天上午，车骑班战士小李骑车外出执行任务。由于要穿过敌占区，这次他穿了便衣，只带了手枪，并把枪藏在自行车横梁上车褡子的右兜里，这样即使骑在车上，如遇险情也可伸手拿到枪。

小李骑行在乡间的小路上，感到车子越来越沉，下车一检查，后胎的气不足了。前方不远处是个大集镇，小李准备到那儿去借用打气筒打气。小李在集镇上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修车铺，借了打气筒，可打气时还需要一个人帮着用手把管子摁在车胎的气嘴上才行。

他看到修车师傅在忙，墙脚却有一人蹲在那儿抽烟。那人30多岁，头戴草帽，一身白色洋布裤褂，正同修车师傅聊天。小李客气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笑道：“老兄，帮个忙吧，打打气。”那人闻言走了过来，蹲下身用手捏住打气筒的管子摁在气嘴上，小李双臂用力，“嗤嗤嗤”几下就打好了。

小李刚说了声“谢了”，那人却“呼”地站起，伸手从小李车褡子里掏出手枪，扭身向西跑去。原来，这是一个汉奸，回家探亲，没带武器，刚才起身过来时，他发现了车褡里的手枪，打定了抢枪的主意。

小李很快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拔腿就追。汉奸没命地跑着，还不时朝后挥枪，但枪并没有响。小李明白那枪关着保险，看来这汉奸对手枪的使用并不熟悉。

转眼，两人已冲出镇子一里多路。“再往前就接近敌人据点了，怎么办？”小李边追边着急地思索着。

时间一秒秒过去，突然，小李发现南面小路上有一人正骑车而来，定睛一看，顿时心中一阵狂喜——是鹏云！程鹏云几乎同时也发现了他。“怎么回事？”程鹏云问道。

小李把情况简短地说了一遍，然后朝前方的敌人一指：“我的枪还在他手里，咋办？”程鹏云朝前方的敌人一瞥，笑道：“这还不好办？”说着伸手从腰间取出短枪，对着敌人就是一枪，说：“拿你的枪去吧！”

小李犹豫了一下，问：“不知死了没有？”程鹏云微微一笑：“放心去吧，快去快回！”

小李飛奔过去，只见那汉奸的脑袋被打开了花，已经一命呜呼。小李俯身捡起枪，和程鹏云一起迅速撤离了。

1943年夏，游击队又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抓获了100多名伪军俘虏。部队撤离战场时，程书勋将押送俘虏到根据地的任务交给了程鹏云和侦察班战士小孔、小刘。

接到命令后，程鹏云他们立即组织俘虏整队、报数。经过简短训话，小刘在前带队，程鹏云居中，小孔殿后，丢盔卸甲、失魂落魄的俘虏们排成一条长长的队列，在3人的押解下，快速向根据地行进。

太阳越升越高，他们很快穿过几个村庄，逐渐接近定陶西南的大集镇——马集。恰巧，这天是马集大集，路上不时看到有人前去赶集，有的用独轮车推着货物，有的胳膊上挎着篮子。远远望去，集镇上已是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突然，程鹏云看到俘虏中有人三三两两地在交头接耳，出现了小小的骚动。程鹏云知道，马集集镇的中间是一个三岔路口，四周还都是茂密的高粱地，俘虏一旦在集镇上趁着人多发生哗变，后果将不堪设想。

“停止前进，原地休息！”程鹏云高喊了一声，俘虏都停下了脚步。“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着，并四下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时，他猛然看见村头离他们一二百米远的地方，矗立着一棵高大的柳树，足有十几米高，树尖有一个硕大的鸟窝，一只乌鸦双爪正紧紧抓住窝旁的树枝，在“嘎嘎”不停地叫着。

“有了！”程鹏云一边嘟囔着，一边伸手从肩头摘下长枪。停下脚步的俘虏们，一看到程鹏云摘枪，个个惊惧不已，目光“唰”地都投向了他手中的枪。只见程鹏云持枪在手，对着柳树略一瞄准，“叭”，一声脆响，只见那远处树顶上的乌鸦，伴着缤纷飞舞的羽毛应声垂直坠下。

再看旁观的俘虏们，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面如土色，有的吓得瑟瑟发抖。

程鹏云微微一笑，面对俘虏再次下令：“停止休息，继续前进！告诉你们，谁要是敢趁集市上人多闹点事，我手中的枪绝不会饶了他……”

这一下，俘虏们变得老实多了，没有人再敢交头接耳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迈开脚步，很快通过了集镇，朝着根据地方向继续前进。

智勇双全侦察兵

1941年8月，程鹏云接到任务，让他带领车骑班侦察员小赵进城铲除一个叫刘大牙的日伪特务，这小子是个铁杆汉奸，先后有3名抗日干部死于其手。

程鹏云和小赵在县城内转悠了两天，没有发现刘大牙的踪影。不久，他接到内线——南门里一家小饭馆朱姓老板的线报，说刘大牙近几日常去他的小饭馆吃饭。

这天上午，程鹏云和小赵专门去朱老板的小饭馆吃饭，守株待兔。他们走进饭馆，选了一个靠近门口和东窗的桌子坐下。朱老板看到了他们，对程鹏云轻轻点了下头，偷偷指了指里面的雅间，并摆出一个“1”的手势。

程鹏云心领神会，但考虑到在饭馆吃饭的人多，弄不好会伤及无辜，再说在县城内打起来也不好脱身，于是就要了两碗面条、两盘菜、两盅酒，和小赵慢慢腾腾吃了起来。

不大一会儿，里面雅间布帘一掀，走出一人。程鹏云用眼睛余光一扫，只见那人头戴礼帽，身穿便衣，一颗门牙突出嘴外，一双眼睛像狡猾的狐狸搜寻猎物一样，扫视着饭馆里的每一个人。

“这人可能就是刘大牙了。”程鹏云心里这样想着，那人已走到他的身边。

突然，那人的目光恶狠狠地盯在了他的脸上，程鹏云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自己的面条。那人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了一下程鹏云的背影，然后快步离去。

这一幕，被朱老板尽收眼底。朱老板马上走到程鹏云身边，低声说道：“那人就是刘大牙，他过去或许见过你，对你已经起了疑心，你们快走吧！他八成是回去叫人了。”

程鹏云微微一笑，用筷子扒完最后几根面条，站起身来低声对朱老板说：“这样更好，我们正愁找不到他呢！刘大牙待会领人过来，你就说我们往河西方向走了！”他扭过头来对小赵说：“你去通知车骑班到南门外河西与我会合。”说完，他飞步出门，随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出了城门，直奔河西。

出城往西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河，南北流向，河上有一座不宽的桥，过了桥是一条向西的公路，两侧是封锁沟，沟外就是一望无际的高粱地。程鹏云过桥不到1里，就往北翻过封锁沟，在高粱地头一堆挖封锁沟时形成的土堆后面伏下，观察南门方向的动静。

不大一会儿工夫，他看到有七八个人从南门方向冲出，这伙人骑着自行车，挥舞着短枪，领头的正是刘大牙。见此情景，程鹏云从腰里抽出手枪，举枪瞄准，300米，200米，100米，50米，对准最前面的刘大牙扣动了扳机，“嘡”的一声，刘大牙应声从自行车上栽下。

其他几个敌人见状，慌忙跳下车，把车子一扔，趴在了公路上。趁敌人混乱之际，程鹏云“嘡嘡”又是两枪，又一个敌人一命呜呼。惊慌失措的敌人这时才发现目标，“乒乒乓乓”开始还击。程鹏云占据着有利地形，枪战不到10分钟，又有一名敌人被击中，去见了阎王。

忽然，他听到后面的高粱地里有人喊：“鹏云，鹏云，你在哪里？”他听出是小赵带领车骑班侦察员来接应他了，回头应道：“我在这里，注意隐蔽！”

转眼间，小赵等五六个侦察员从高粱地钻出，在旁边土堆后面伏下，一齐朝敌人射击。不出5分钟，这股敌人除1人从封锁沟逃走外，其余全部被消灭了。程鹏云和战友们从高粱地跳出，高兴地骑上缴获的自行车，箭一般撤离了战场。

1942年春夏之交的一天上午，程鹏云奉命前往县城侦察敌情，并给城内的党组织捎带一份重要文件。他骑车前行，很快就到了城郊。他找了个地方将车子藏好，然后步行过去。那时候有自行车的人很少，再加上伪军们都知道游击队有个车骑班，人人都骑一辆自行车，他们一见骑自行车的年轻人，都会十分警惕。因而，车骑班战士一般很少骑自行车进城。

到了城西门外，程鹏云远远地看到城门口几个日伪军正在检查过往行人。只见他们在一个一个地搜身，连衣服口袋都要翻开看一看，搜查得相当仔细，看来西门是进不去了。他转身北去，北门也是如此。他又赶到东门、南门，情况都是一样。

赶到南门的时候，程鹏云已大汗淋漓，便停住脚步，用眼向四周一扫，看到一个“张记馍店”。他用衣袖擦了把汗，然后朝馍店走了过去，准备先在那儿歇歇，观察观察情况再说。

馍店前摆了两张低矮的木桌，几个赶路的行商坐在那里，装货的红车子停在一边，一个个从馍店买了馒头在啃。

程鹏云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琢磨着怎么才能混进城去。忽然，店前走来一个要饭花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乘人不备，他黑手一伸就将一人手中的馒头抢过，然后朝着城门扭头就跑，被抢的食客一愣，然后起身就追。

“抓住他！抓住他！”人群中发出一阵起哄的声音，却无人拦截，毕竟只是一个花子，大家不过看看热闹罢了。

听到人群的叫声，城门口的哨兵也停止了搜查，驻足观看。当看到抢馒头的花子不顾后面的追赶，边跑边嘿嘿地笑着往嘴里塞着馒头时，哨兵也不禁乐得哈哈大笑起来。看来，这样的场景也不是第一次上演了，所以当要饭花子趿拉着烂鞋跑进城门时，哨兵并未拦截。

这个情景程鹏云看在眼里，心中顿时一亮，何不试试这个办法？拿定主意后，他起身进了乱哄哄的小店。乘人不备，他伸手从锅底下抓了一把锅底灰，转身出门，来到店的后面，迅速将灰抹在了脸上，然后又将上衣脱下，在泥巴里揉揉，接着穿在身上。

准备完毕，他佝偻着身子，装着一瘸一拐的样子走到了店里，在盛放馒头的筐子里伸手也抢了一个馒头，然后扭身奔城门就跑。

“又一个抢馍咧！又一个抢馍咧！今天的疯子怎么这么多啊！”刚刚沉静下来的人们，见此情景不禁又兴奋起来。“跑快点！后边追来了！”人群中的看客，竟然还发出了加油声。

城门口的敌兵刚看了一阵笑话，正准备继续搜查，猛然间又看见一个要饭花子向城门跑来，而且满脸黝黑、浑身泥巴，手里紧抓着一个白花花的馒头，一个个又被逗得开怀大笑，其中一个伪军手指程鹏云，笑得前仰后合。

程鹏云目不斜视，脚下生风，幾步就冲进了城门，转眼跑出去了三四十米远。他回头一看，几个家伙还在指着他笑呢。

就这样，程鹏云终于混进了县城，不仅顺利侦察了敌情，还将党组织的重要文件安全交到了联络员手中，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临危不乱指挥员

1944年3月，根据冀鲁豫军区及鲁西南军分区的部署，程鹏云所在的定陶县抗日游击大队，与中共定陶县委、定陶抗日县政府直接领导的县大队进行了合并，编为定陶县基干大队，程书勋任大队长，下辖4个连，每连100余人。1945年6月，根据鲁西南抗战形势的需要，定陶县基干大队又升编为定陶县基干团，程书勋任团长。

定陶县基干团一直活跃在鲁西南抗日战场上，不断打击敌人，在定陶马集北伏击战和拔除高庄炮楼以及打掉定陶、菏泽、曹县等几十个日伪据点的战斗中，屡建奇功，给日伪军以沉重的打击。

据程鹏云晚年回忆，抗战中后期，因为接连遭受定陶县基干团的打击，驻定陶日伪军平时闻之无不丧胆，只好龟缩在县城和城郊的据点里，惶惶不可终日。基干团及全县抗日干部群众，夜间执行任务路过敌人的据点时，只要报个基干团的名号，炮楼上的伪军大都不敢过问。那时候，程鹏云经常一个人夜里骑自行车经过敌人炮楼去执行任务，每当炮楼伪军发问：“哪一部分的？”他就大声回答：“恁八爷（八路），基干团的！”伪军们听了之后，就再不敢吭声了。

经过多年战火的锤炼，程鹏云由一名热血抗日青年成长为一名成熟的老游击队员。随着队伍的发展壮大，他由车骑班一般侦察员被提拔为排长，成为一名基层指挥员，先后参加了马集伏击战、拔马集炮楼、端高庄据点、打古营集据点、除李阁据点等大大小小数十次战斗，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

1945年7月的一天，程鹏云带着排里一个班六七个人外出执行任务，住进了城西刘庄寨。刘庄寨是程书勋的岳父、即程鹏云的姥爷家所在的村子，这里的广大群众受程书勋抗战事迹的影响，抗日热情比较高，群众基础比较好。程鹏云年幼时曾在此住过多年，后来参加游击队，也经常在此借宿，对这里非常熟悉。

程鹏云把战士们带到一户人家安顿好，刚坐下准备抽支烟，谁知火还未点着，就见在村口放哨的战士匆忙闯入。

只见那战士手里提着长枪，一脸的焦虑神情，喘着粗气说：“排长，坏了，敌人进村了！ ”

程鹏云闻听“呼”地站起，问道：“什么人？有多少？哪个方向？ ”

哨兵说：“是汉奸队，好几十人呢，从东面进的村。”

听到二人的对话，战士们已经围了过来，纷纷请战：“排长，打吧！”“打他个龟孙子！”

敌强我弱，硬拼是很危险的。怎么办？“不能拿战士的生命冒险！”程鹏云的脑筋飞速地转动，很快有了主意。

他迅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大家，并做了简单部署：自己带三四个战士从院子向东运动，老战士刘成智带领其余的战士向西运动。

刚部署完毕，敌人已进了村子。一时间，村子里一片嘈杂声，敌军队形乱哄哄的，站的、蹲的都有，还有的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来，敌人并未察觉程鹏云他们也住在这里。

程鹏云按计划带三四个战士翻越几道围墙向东运动，最后在一个大院子里埋伏下来。与此同时，刘成智也带领战士们向西再向南运动，很快到了敌人的南面。

东边的程鹏云和战士们，在院子里各自选好有利地形，掏出了手榴弹，拧开盖，放在身边，把枪推弹上膛，瞄准了街上的敌人。几分钟后，程鹏云估计西面的战士已经到位，就命令身边的战士：“准备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