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破烂的女孩
2021-03-15陈月婷
陈月婷
一
当晨曦中第一缕阳光照亮青竹崀这个小山村,刚喝饱雨水的田野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更绿了。
青竹崀四面环山,如同一个铜盘镶嵌在山沟里,四周山林茂密,周围的山地和小溪旁尽是修竹茂立的青皮竹林。因此这个村取名青竹崀。村民在这里勤劳耕作、生息繁衍,过着“农事耕田种地、闲时破篾编织”的生活。
一贯早起的小妹李旭球轻轻打开木门,咯吱一声,木门开了,迎接旭球的是清晨第一缕温暖的阳光。旭球伸了一个大懒腰,静静地闭上眼睛,呼吸着山间田野弥漫的清新。
旭球中等身材,白皙的皮肤,圆圆的脸蛋,白里透红,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浓黑的眼睫毛,背后扎着一条马尾巴,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一笑就露出两个小酒窝。在农村里生活的大多数孩子都是皮肤黝黑,却很少见旭球这样白净的皮肤。
她兴奋地对着初阳微笑,然后小跑回到屋里,像喜鹊一样向父亲报喜。“爸爸,今天出太阳了,好天气,我们可以去收卖破烂了!”
“你想跟我去收破烂?那我们早一些把菜种完,中午早一些出发。”刚起床的李叔伸打了一个哈欠,看了看门外,笑着说。
“嗯,好的!那我先煲粥,再煮番薯。”旭球乖巧地说,说完就麻利地走进厨房,拿起黑漆漆的瓦煲,放进一抓大米,一壳开水,准备煲粥。
李叔看着小妹勤劳的样子,欣慰又心痛地说:“来,我来生火,要不一会你就变成小黑猫了。”
“嗯,好的。”小妹冲着李叔甜甜一笑。
泥砖屋厨房四周的土墙早被烟火熏得漆黑一片。只能从屋顶的两片明瓦中透过一丝光亮,里面的陈设极其简单,一目了然,半米高的砖灶上架着一个铁锅和一个瓦煲。旁边的四方木桌上放着木砧板和一把破口的菜刀。角落里堆着旭球从山岗上捡回来的柴枝和竹丫,正是生火的好燃料。
李叔弯下腰搭好柴枝,擦燃火柴,然后用竹筒往灶口吹气,灶膛里的火苗在烧得噼里啪啦响,接着很快把点着的火转移到铁锅下。小妹把洗干净的番薯倒进锅里,放好水,盖上木盖子后担忧地说。
“爸,家里的米不多了。”
“喔……那今天我们收破烂换钱后,再去墟镇买米买鸡蛋,再给你买肉,怎样?”李叔很有盼头地描述着今天的家计。
“好啊!好久没吃肉了”小妹伸了伸舌头眯笑着。“可以吃肉啰!”小妹对刚摇摆着尾巴,走进厨房的大黄狗亲昵地说。
大黄狗很通灵性,伸出舌头舔了舔小妹的脚面。小妹蹲下身子,亲切地摸摸大黄的头。除了李叔之外,大黃就是她最亲的伙伴,两个人,一条狗,就这样相依为伴。
“大黄,现在你跟我一起去菜园摘薄荷,来,咱们一起走。”
大黄随及跟在小妹的身后,摇摆着身体发出“叮当、叮当”悦耳的声响。
大黄是李叔家养了两年多的母狗,说来这黄狗也很乖顺,特别听小妹的话。也许这个家,小妹除了李叔外,大黄就是她最亲的“人”。有一次,小妹收破烂的时候得到一只银色的铃铛,小妹特意用木柴灰搓洗干净,用一条红绳给大黄系在脖子上,走起路来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即使远在一百米远,也能听得到。
李叔是村里典型的贫困户,因为年老没有文化一直没有结婚,也无人问津。小妹李旭球是李叔在十年前收破烂路过河边的大树下捡到的一个女婴,李叔把她抱了回家,一粥一水喂养她,慢慢长大。从此,父女俩相依为命,过着清贫快乐的生活。
李叔的家是一间已经有几十年之久的泥砖屋,一厅两廊的砖木结构。黄色的泥砖,黛色的青瓦,一扇褪色的木门,如此简单。青竹崀有钱的村民都到村头另起新楼了。沿着弯曲的小路一直走到村尾,只见山岗上一间泥砖屋孤零零地伫立在青竹林旁,一条清澈的小溪从门前流淌而过,上面搭着一条两米宽的木桥,家门前种着一棵三米多高的老黄皮树,树下是李叔用杉树做的木板长凳,方便休息。
李叔的菜园就在屋子的右边,大概是两分地,种着好几种青菜。一个瓜棚下的丝瓜苗正努力攀爬,小妹以她伶俐的动作把竹篱笆的小门打开,走到种着薄荷的菜地,只见薄荷绿色的圆片在晨雾中显得更鲜亮。小妹欢喜地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摘了几条嫩茎,凑近鼻子轻轻一闻:“嗯,好香!用它来煲葱头豆豉薄荷粥,一定很好吃。”很快摘了一小扎,走回家准备煲粥的材料。大黄就像贴身保镖一样紧跟在旭球后面,在农村的老屋菜地里,连阳光也悄悄为这恬美的情景镀上金边。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旭球从小学会打理家务,煲上一碗父亲爱吃的葱头豆豉薄荷粥,看着他吃得啧啧大赞美味的样子,她就觉得特别开心。
二
中午,旭球提前把饭做好,也把父亲爱吃的菜鲊洗干净,把两个红辣椒切碎,剥了几粒蒜瓣拍碎,然后烧柴把铁锅烧热,淋上几圈花生油,放进辣椒碎和蒜子爆香,再把菜鲊倒进去不断来回翻炒,柴火的热力迸发了蒜头和菜鲊融合的香味。屋顶上的烟囱炊烟袅袅,在三月的农村里飘逸着人间烟火。
等李叔回家后,旭球利索地把饭菜端出饭桌上,父女俩就这样幸福地吃着简单的饭菜。对于十多天没吃肉的旭球来说,菜鲊已经是奢侈了,谁叫这个家穷得叮当响。
吃完饭,李叔就忙着准备好收卖破烂的家当,把三轮车拉出来,打好气,把杆秤和零钱放好,在车后扎一捆麻包袋和塑料绳。旭球洗干净碗碟后,连忙把蒸熟的番薯装进饭盒里,再用瓶子装上干净的冷开水,接着把爸爸的收卖宝贝:麦芽糖和竹签,全部用一个大袋子装好,提出门口得意地说:“我准备好了,可以出发。”
“好,把门关上,我们去收卖啰!”李叔坐上三轮车说。
“大黄,你在家好好守着门口,等我们回来,今晚有好吃的!”旭球对大黄亲昵地说,戴上一顶花帽坐上三轮车后面向大黄挥手:“拜拜!”
大黄懂事地“汪汪”呼应了几声,摇摆着尾巴,之后,乖乖地蹲坐在门前的黄皮树下午休息。
旭球最享受坐在爸爸的三轮车后,一边哼唱小曲,一边看乡村风景,春风拂面而过,特别舒服。
穿过公路,沿着弯曲的村路,李叔骑着三轮车来到附近的大湾村,
大湾村是一个人口密集的乡村,村民大多在墟镇或者附近的竹厂工作,由于居家的人较多,因此,比较容易收到破烂。一进村,李叔三轮车前挂着的“大声公”高放着已经录制好的叫卖声:“收烂铜烂铁烂胶鞋,收鹅毛鸭毛!收纸皮旧书纸……酒樽牙膏壳搏麦芽糖!”
来到大湾村的大空地,李叔停了下来,把车靠在一边,“大声公”仍然高叫着。已经是中午12点半了,许多人在家吃饭,有些早就吃完饭的孩子一听到收卖佬的声音,兴奋地窜屋过巷,奔走相告。年纪大的孩子马上在家拼命找屋落里的烂纸皮和酒樽,希望可以攒一些零花钱。
过了一会儿,吃完饭的乡亲把家里积攒起来的烂破烂收拾起来,拿出地坪里卖。这时,李叔开始忙碌起来。旭球帮忙计算,给钱。
“哎,李叔,终于盼到你来了,进屋喝杯热茶,我家里的破烂都堆成小山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子从屋巷里走出来,热情地向李叔打着招呼。
“黄大哥,好久不见,客气了,有破烂,把我叫来就行。”李叔像见了老朋友一样回应。
这时,苏大娘领着几岁大的孙子,拿出几个啤酒瓶向旭球走过来:“小妹,这酒樽换麦芽糖,给这馋猫。”
旭球微笑着接过酒樽,放在地下说:“小朋友,等等我,我先去洗手,再给你麦芽糖。”
说完,她走到旁边的水龙头洗了洗手,回来三轮车旁拿出袋子,拧开麦芽糖瓶盖,抽出一条竹签。只见金黄色的麦芽糖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香味。旭球平时不敢吃,她知道,这是爸爸收卖破烂的生计,只有爸爸奖励的时候才能吃一个。旭球小心地用竹签搅拌了一圈,黏软软的麦芽糖就均匀地粘在竹签上。旭球把麦芽糖递给小弟弟,小弟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接过麦芽糖,迫不及待地送进嘴巴。
苏大娘看见后笑哈哈地说:“难怪见到小妹就这么高兴,原来想吃糖,你这小馋猫。”
小弟弟含着麦芽糖,嘴边流出了口水,那圆圆的脸蛋露出憨态可掬的笑容,可爱极了。
旭球看见小弟弟那样子,不由得笑了。
这时,从后巷里窜出一个机灵的身影,原来是跟旭球同一个班级的男生黄强,他可是班上的出名的调皮鬼,看见旭球收破烂,就想整点鬼主意,好骗些麦芽糖吃。黄强回到家四处搜索烂铜烂铁等破烂,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什么像样的破烂,正当气灰意冷的时候,他发现厨房后面的杂物房有一个烂铁箱子,他就像发现新大陆那样开心,搬出来就觉得有些轻手,他心里嘀咕着:“怎样可以卖多一些钱呢?又可以吃麦芽糖呢?”看见烂铁箱中间有个鸡蛋大的窟窿,他就计上心头,一拍大腿:“有了。”只见他从院子里找回一些小石头,塞进窟窿里,直接把里面的空隙都塞满。他吃力地捧起来使劲摇了摇,听不到石头滚动的声音,再用一些烂铁片把窟窿塞好。这时,他心里美滋滋地想:这次,应该可以换很多零用钱,每天的零食有着落了。
正当黄强得意自己的杰作的时候,他鬼鬼祟祟的眼光瞄到奶奶厨房的窗上口盅里扁得可怜的中华牙膏,旁边还有两个用完积满灰尘的牙膏壳。看到几个牙膏壳,黄强的眼睛瞬间发亮了。他走近一看,只见里面的牙膏用得差不多了,其余部分已经被奶奶使劲卷了起来,黄强自言自语地说:“奶奶,你也该用新牙膏了,嘻嘻。”于是,他把里面剩余手指长的牙膏使劲挤出来,放在碗里。“听说用中华牙膏刷洗碗碟很干净,一会儿我试一试。”黄强得意地嘀咕着。
黄强捧着烂铁箱,拿着几个牙膏壳快速走到李叔的三轮车旁,摆下来气喘吁吁地对旭球说:“旭球,我来照顾你家的生意,看看这值多少?”
“你让我爸看,他知道。”
“牙膏壳换麦芽糖。”说完,黄强把几个牙膏壳放在地上。
“你的手都脏了,快去洗手,我给你麦芽糖。”
“好,你可要多给一些,我的牙膏壳都是大型号的。”
“放心,少不了你的。”旭球撇了撇嘴说。
“这差不多,嘻嘻,何况咱们是同学。”说完,黄强就去旁边洗手了。
李叔把黄强端过来的铁箱仔细看了几遍,又捧起来敲了敲,感觉不妙,心里想:一般的生铁怎么这么重?于是,用脚踢了几下,听到里面有些声响,这时,李叔微微一笑,对黄强说:“你是旭球的同学?”
“嗯,怎么样?”黄强答到。
“旭球,既然是同学,多给他一根麦芽糖。”
“爸!”旭球有意见地叫了一声。
“谢谢大叔,快 ,旭球,快给我。”黄强如获至宝地催促到。
“旭球,快给他。”李叔笑着说。
旭球只好听从爸爸的话,给了两根麦芽糖黄强。
黄强得意地接过来,一手拿着一串,一口咬着一串。
李叔看见黄强美滋滋的样子,轻声说:“强仔,你这个烂铁箱里面是什么,怎么有些重?”
黄强一听,咬着麦芽糖“咳、咳”反应了几下,着急地反驳道:“没什么?全是厚实的烂铁,当然重呢。”
“真的?”李叔追问道。
“当然是真,骗你干嘛?”黄强有些站不住脚了,急切地说。
“你听,认真听。”李叔用脚大力踢了几下,烂铁箱里面塞紧的石头松了,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咦,好像是石头声。”旭球很快反应过来,认真地看着黄强。
“怎么可能是石头,不是,真不是。”黄强死撑着,脸都刷红了。
这时,李叔把烂铁箱使劲摇了几下,里面的小石头“哐啷”一声掉了出来,站在旁边的黄大爷终于出声了:“黄强,做人得老实,怎能这样欺骗人呢?”
“我……我也不知道里面有石頭。”黄强知道没法再耍赖了,使劲为自己解说。
“黄强,你欺人太甚了,我爸做的都是小本生意,你,你太坏了!”旭球不满地说。
“我确实不知道里面有石头,你们可以把石头倒出来,再按斤称重的。”黄强始终强装有理地说。
“黄强,想不到你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我看不起你。” 旭球气得红着脸说道。
“好了,没事,说清楚就行,按强仔说的来称重。”李叔为了缓解气氛微微地说。
李叔当着大家的面,把石头全部倒出来,把烂铁箱敲扁再称重,最终秤出两斤三两,马上结算把钱给了黄强。
黄强接过钱后,不怀好意地瞟了一眼旭球,最后灰溜溜地走了。背后,留下邻居意味深长的议论。
黄强是大湾村典型的留守儿童,从小和奶奶生活在一起,父母外出打工,一年才回来几次,由于隔代教育和家庭教育缺位的问题。聪明的黄强始终管不住自己,整天想着鬼主意,调皮捣蛋,学习马虎,成绩保持倒数的前三甲。
到了两点多,村里的人又开始忙着下田了。李叔父女俩忙活了一个中午,三轮车上的破烂越来越多,他们忙着分类整理,然后准备出发墟镇收购站。
李叔吃力地瞪着三轮车,使劲向墟镇出发,旭球坐在三轮车上计算着今天收卖的支出。自从旭球读书后,她自然而然成了李叔的好帮手。旭球知道,只有自己长大,才能帮父亲减负,对于这个家,她有任重而道远的责任,跟同龄的孩子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