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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校划片

2021-03-15邱振刚

红豆 2021年2期
关键词:学区房子

邱振刚,文学硕士,《中国艺术报》理论副刊部主任,工余从事文学创作和文艺理论研究。小说、评论等发表于《钟山》《中国作家》《北京文学》《上海文学》《青年文学》《作品》《飞天》《红豆》《清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南方文坛》《中国文艺评论》《艺术广角》《长江文艺评论》等报刊,多篇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小说月报·大字版》《长江文艺·好小说》等选刊转载。

换房的念头,和很多别的念头一样,一旦在马策扬心里种下了种子,就不可遏制地扎下了根。

4月30日这天下午4时45分,他站在华严苑幼儿园门口,正等待小朋友们鱼贯而出。来接孙辈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退休老人,像他这样30来岁的年轻人寥寥无几。8年前,他在邻省一所大学的历史系研究生毕业后,考入了省委政策研究室,成为堂堂省级笔杆子。结果因为读书太久,恃才傲物,和上司、同事都处不来,先后辗转省党史办、省精神文明办和省档案馆。这些单位在旁人眼中一处比一处边缘,几乎算得上断崖式下落,他却落得越来越轻松。

此时,他还在反复琢磨要不要定做一排新书柜。旧书柜的柜门在芒芒刚会走路时被她弄得七零八落,如今芒芒已经5岁,明年就要上小学,懂事儿多了,不会再对家里的抽屉、拉门之类搞破坏,他就把准备更换书柜提上了日程。

那时,他还无从知晓,生活即将被搅成一团乱麻。

虽没到5月,可到了下午的这个时间,阳光已经相当强烈。他正回想着在家具城见到的几个书柜样式,忽然一阵低沉沙哑、节奏缓慢的男低音从背后传来:“听说,下学期芒芒这个班里至少一半的孩子不再上大班,要去上学前班了。”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自己的邻居封新学。他的儿子檀檀比芒芒高一级,如今正在这所幼儿园上大班,到了秋天就要上小学一年级了。

封新学本来在一家事业单位当个小干部,后来单位转制为企业,他乘机买断了工龄,拿到一笔不菲的补偿金后,便安心当起了家庭妇男。

“那等上了大班,芒芒这个班就剩不了几个孩子了。”马策扬朝后一侧脸,微微点头,算是和他打过招呼,又懒懒地回答着。马策扬也曾和老婆阮琴打听过,附近的学前班,学费每月至少3500元,除去寒暑假,一年下来就是3万元。这笔费用,对他们来说有些沉重了。

封新学听出马策扬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但还是继续说:“这些孩子都是明年要去市北区上小学的,他们的家长都已经在市北区买了学区房。那边竞争压力那么大,不上学前班的话,等上了一年级根本跟不上学习进度。唉,我们没让檀檀上学前班,等9月份他上了省师大附小,还不知道能不能跟得上呢。”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泛起了按捺不住的得意,脸上也有些眉飞色舞了。

“这么多孩子去市北区上小学,檀檀要上省师大附小了?”马策扬有些纳闷,皱眉问道。

封新学喷出一大口香烟,满脸的红光在烟雾中闪耀着,他说:“是啊,谁愿意让孩子上咱们这里的小学?很多家长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在市北区买个学区房。去年我们也是把家底都折腾光了,才买到师大附小的学区房,所以连学前班都上不起了。嗯,差不多还有个把月,今年市北区各小学的招生工作就该启动了,到时我们那张新房产证,可算要派上用场啰。”

马策扬半信半疑地说:“这儿的小学,不是挺好的嘛?听说咱们学区还被评为南汇区优秀学区呢。再说了,新闻里不都是一直在说教育资源要平均化吗?就算现在还不够平均,说不定过几年,各个區的教育质量就差不多了。”

封新学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踩熄了香烟说:“市北区随便哪个学区都比这里强得多。这教育资源平均化,说了不止一年两年了吧,虽说现在很多原来很偏、很旧的学校也都建了新教室,修了新操场,老师的待遇也上去了,但是好学校之所以比差学校好,不仅仅是投入多少的问题,师资、生源、学风都很重要。先说师资,你想想那些好小学、好中学的老师,但凡有点名气的,谁都舍不得‘名校名师这块招牌,否则他们怎么开补习班、收辅导费?再说生源,市中区、市北区的学校,他们的生源来自机关、国企这些大单位的家属院,我们这些新楼盘的孩子——”说到这,他略略压低嗓音,朝四周看了看,继续说,“你也知道,来自什么家庭的都有,怎么跟人家比?在好的学习环境里,孩子不用家长太督促,自己就知道好好学习。咱们这里算南汇区华严里学区,孩子进华严学校的可能性最大。这个学校是小升初九年一贯制,学校门口的宣传栏,我都看了几十遍了,最近3年,这里考进省重点高中的一个都没有。上不了重点高中,还想以后考进一本大学,门儿都没有!”

封新学喋喋不休地说着,马策扬渐渐浮现出一阵不安。女儿芒芒明年就该上小学了,封新学说的这些,远远超出了他此前了解的范围。他万万没有想到,上什么样的小学,竟和十多年后能不能上一本有这么大的关系。

封新学见他脸色有些变化不定,知道自己的话已起作用,加重语气说:“去年全市高考成绩凡是过了一本线的,一半在市北区,南汇区连十分之一都没有。老马啊,这个比例,你好好琢磨琢磨吧。”

马策扬心里越发紧张,刚要再问些学区房的事儿,幼儿园的铁门打开了。各个班的班主任老师走了出来,笑吟吟地朝聚集在门外的家长们打着招呼。

“归根结底一句话,南汇区是全市教育质量最差的一个区,华严学校只是一个缩影,现在就看你愿意不愿意去接受这个事实了。”封新学拍了拍他的肩膀,朝铁门那边走了过去。

“要不,咱们也换房吧?让芒芒去市北区上小学,他们班大部分孩子都去了。5楼的檀檀家也买了省师大附小的学区房呢。”吃了晚饭,父母带着芒芒出去散步,他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了一番,又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对正在水池旁洗碗的阮琴说。

阮琴的动作、神情没有任何变化,隔了几秒钟才扭过脸对他说:“你这万年不变的榆木脑袋怎么开窍了?这是哪路神仙给你做的思想工作?我和芒芒娘儿俩可得好好谢谢他。”

马策扬说:“你就别挤兑我了,是檀檀他爸给我扫的盲。当初我不知道上什么样的学校对考什么样的大学有这么大的关系,如今我算是明白这里面的学问了。为了孩子上好的小学,再上好中学,就必须换房,换到市北区去。”

阮琴把洗干净的碗盘一件件摆进橱柜,回头白了他一眼说:“市中区的中学,一本率更高,怎么不换到市中区去?”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马策扬抽出纸巾,递了过去说,“市中区的房子,再老、再破,1平方米也不下七八万元,咱们这套两居室,连人家一个筒子楼都换不来。”

阮琴擦干手说:“市中区怎么了?又不是神仙才能住。”她所说的市中区是省城的核心城区。省第一实验小学和提督府小学,这两个全省最好的小学都位于市中区,分别坐落在从前的巡抚衙门和提督府,历史悠久、师资雄厚、学风端正,是全省学龄儿童家长心目中的北大、清华、哈佛、耶鲁、剑桥、牛津。

马策扬被阮琴问得有点窘,就说:“咱们别要求这么高,还是现实一点好。芒芒班的周丽娜、陶涵宇的家长也不过是把房子换到了市北区。”周丽娜和陶涵宇,是芒芒班上家境最好的两个孩子,就连周末的兴趣班都格外小众、高端,周丽娜学的是马术和箜篌,陶涵宇学的是高尔夫和法语。

阮琴走出厨房,回到餐桌旁坐下,一手搭在餐桌上,一手放在膝盖上,微微皱起了眉头。马策扬知道,这是阮琴做重大决定前特有的状态。过了几秒钟,她一仰脸说:“那你打算往哪个区换?让芒芒上哪个小学?”

马策扬早算过家底,结婚六年来,两人名下的存款带理财产品有30多万元,如果卖掉这套值380多万元的房子,按照他们的工资,每月还能承受4000元左右的还贷数目,他们可以申请60万元以内的购房贷款,三项加起来能凑出近500万元。市中区的房价早成天文数字,肯定不能考虑。除此之外,以市北区的教育质量为最佳,但市北区的房价,着实比南汇区贵了不少,稍微像样点的小区,房价都在每平方米5万元以上。

被阮琴这么一问,马策扬马上变戏法一般从兜里拿出几张A4纸,上面是市北区几处优质小学的房源信息。

马策扬清清嗓子说:“肯定是市北区啊。每个区都有自己的入学政策,咱们南汇区是就近入学、多校划片,市北区和市中区目前的政策都是单校划片。这就意味着,只要买了某个小学招生范围内的房子,孩子铁定能上这个小学。你看水墨林溪这套两居室,业主报价550万元,是省实验二小的学区房,孩子以后能直升省实验二中。可惜太贵了,房子太小了,这样父母就没法和咱们一起住了。”

阮琴点点头,把纸推开,表示不再考虑这个房源。马策扬所说的父母,其实是他的爸妈。他出生于本省的一个山区县城,父母都是低收入的工人,当年是靠亲友赞助才凑齐了大学学费。到了马策扬结婚时,他们无力在购房上提供支援,全靠阮琴的父母拿出了多年的积蓄。这套房在法律上是阮琴的婚前财产,阮琴的父母还拐弯抹角地跟马策扬说过,结婚后马策扬也不必把户口转进来。后来阮琴的弟弟在上海大学毕业后留在那里结婚成家,两年前儿媳生了孩子,阮琴父母当即去上海投奔儿子,马策扬的父母就来到了省城,来帮忙照看芒芒。

马策扬又指着一张纸说:“这套房子是省师大附小的学区房,小学虽然比省实验二小差一点,但也不错了。而且这是大两居,两个卧室比咱们现在的还大,就是客厅小了点。”

阮琴盯着户型图看了一分多钟才说:“这个厅不是小一点儿的问题,是压根儿就没有。你看户型图上标的数字,厅只有5.2平方米,咱家的厕所都比这个大。要是买了这样的房子,父母在哪儿看电视?”

马策扬小声说:“他们可以在卧室里看,反正会拿一间卧室给他们住。”

阮琴冷笑一声:“那咱们和芒芒呢?3口人一回家就都呆在臥室里?芒芒以后写作业怎么办?钢琴往哪儿摆?你看不出来吗?连这房子在什么楼盘都没提,再看看这户型,可见是那种1980年代的老式房子。”

马策扬怏怏地说:“这套你肯定看得上。这房子在锦绣华庭,是理工大学附小的学区房。面积虽然比咱们的小了点,但也基本够用了,而且紧挨着理工大学校园,学习氛围肯定不差,老人去校园里遛弯儿也方便。”

“哦,韩若素家买的也是理工大附小的学区房。”阮琴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她提到的韩若素是和芒芒同一个班的小朋友。

马策扬说:“理工大学附小虽然比师大附小差了一点,但也是很不错的小学了,整个南汇区没一个小学比得上。我查了这个小学的对口中学是理工附中和华侨城中学,这两个中学每年考上重点高中的比例都快一半了。只要芒芒能保持中上等的学习成绩,就能考进重点高中,这样她以后高考过一本线就很有把握了。这房子业主报价550万元,如果能降点价的话,咱们咬咬牙也能买得起。”

阮琴点点头,马策扬还要继续说,只听见门外传来芒芒的笑声和父母掏出钥匙开门的声音。阮琴压低嗓音说:“先把这些收起来,换房这事儿先别让父母知道,省得他们跟着操心。”马策扬伸出胳膊把这沓纸收拢进怀里,塞进公文包,低声说:“我明天去问问这房子的具体情况,再打探一下业主能不能多降点价。”

五一这天,马策扬早早吃了早饭,叮嘱阮琴说父母平时看孩子辛苦,中午你带他们去吃自助餐。说完攥着手机出门,骑了一辆共享单车,朝省理工大学附小的方向蹬去。他来到理工大附小的门口,停下车细细打量了一番,心中感叹这校门远远没有华严学校的校门那么高大、气派,校门旁都是文具店、书店或者体育用品店,而华严学校周边则满是网吧、烧烤店、小超市。更妙的是这座校门的马路对面就是锦绣华庭小区的正门。马策扬远远瞅见,小区底商里有吉屋、喜安居两家房地产中介公司,这是本省店面最多的两家房地产中介公司。

马策扬本打算在理工大附小周围了解完情况就赶去和妻儿老小共享午餐,可到他走进家门已经是晚上10时了。这时家里已经悄无声息,父母和芒芒都已经睡了,只有阮琴还抱着台笔记本电脑,蜷在沙发上。阮琴听到门响,抬头看见马策扬倚着门框站着,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也能猜得出来他累得不轻。她合上电脑,摘下耳机,站起来说:“你这一天跑哪儿去了?吃晚饭了没?我去给你热点饭。”

马策扬揉揉脸,挤出一丝笑容说:“一整天跑了好几个小学周边的学区房,掌握的信息太多了,饭也吃了。”阮琴摁亮了客厅的灯,这才看到马策扬嘴唇干裂,头发汗津津地打成了绺,衣服也有些皱,整个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马策扬在餐桌旁坐下,说:“你猜我在哪儿吃的晚饭?”阮琴说:“我哪儿知道?”

马策扬朝北扬了扬下巴:“锦绣华庭的吉屋店里。”他接着说,“我到锦绣华庭小区的吉屋,把自己的购房意图说了,还问能不能去看看那套房。那中介说那套房已经卖出去了,业主和买家昨晚8点在他们店里开始谈,最后谈到了凌晨2点才敲定了房价,签了合同。”

阮琴给马策扬倒了杯水,坐下来说:“不就是套房子嘛,怎么谈到这么晚?”

马策扬连喝了几大口水,才说:“我也是这么问的,那中介说业主报价550万元,买家提出来的是490万元,中间差着60万元,两人就一直往中间谈。那个中介说,凌晨2时签约算是很正常的了,还有谈一整夜的,到了第二天早上,业主和买家一边吃早点一边才签约的情况都有。”马策扬继续说,“这房子卖了还有别的房子呢,今天又有锦绣华庭的好几个业主把房子挂出来卖了。”说着拿起笔记本电脑,登录到了吉屋,给阮琴看一处新房源。他说:“这套房子看起来也不错,面积也挺大,就是报价比咱们的预算多了90万。中介当时看我有点动心,就说可以带我去看房。”

阮琴捂住嘴打了个哈欠说:“既然超预算,那都没必要看了,反正也买不起。”

马策扬说:“我也是这么说的。中介说,这个业主的孩子考上国外的大学了,急着卖房子交学费,说不定能多降点价,或许能到咱们的预算范围。我一想也有道理,就跟着去了。一进小区就看出咱们这儿和人家的差距了。锦绣华庭这小区还真不错,全封闭式管理,人车分流,业主的汽车都要开进地下车库,车库的进出口都在小区正门外面,孩子们能在小区里痛痛快快地疯玩疯跑,不用担心被汽车碰到。你说这小区的房子多紧俏,我和那个中介刚到那房子楼下,那个中介就接到同事电话,说这套房子的业主已经和买家签了合同。我心里好一陣失望。中介就说,哥,你既然下定决心要换房,最关键的就是你得尽快把自己的房子卖出去,手里有了卖房款,才真正谈得上买新房。你自己那套房子的情况,我大体有数了,你在卖房款的基础上再凑点钱,绝对够在市北区买套学区房。你要是一直不卖房,就算你看上一套满意的学区房,还没等你把房款准备好,房子就被别人买去了。”

说到这,马策扬试探着对阮琴说:“要不,咱们也尽快卖房?这些中介对各城区的小学招生政策都门儿清,他们说就是因为市北区执行单校划片的政策,导致市北区学区房只要一挂出来,大部分当天就能卖出去。咱们得先把这套房子给卖出去,才谈得上买新房。否则就算看上了哪套房子,也是白搭。”

阮琴慢慢点了点头说:“行,卖就卖!明天我跟我爸妈打个电话说一下,毕竟这房子当初是他们出的钱。”

马策扬沉默了。这套房子毕竟和他有太大的关系。过了一会儿,马策扬说:“我今天除了去理工大附小的学区房,还去看了师大附小的几个学区房,在回家的路上还绕道去了市中区看了省实验一小和提督府小学的学区房。”

阮琴瞟了他一眼说:“你真是膨胀了,连省实验一小和提督府小学的学区房也敢看?”

马策扬长叹一声,往椅背上一靠,感慨道:“世间万物,真是一分钱一分货,孩子上学也是这个理儿。这两个小学的学区房,房价完全和教育质量成正比。只要是正规的楼盘,房价每平方米都在8万元以上,咱们是没法把芒芒送进这两个小学了。”

两人商量完卖房的事儿,洗漱完毕已是午夜时分。阮琴叹了口气说:“芒芒班上的小朋友一大半都出过国,我本来打算今年暑假带着芒芒去巴厘岛玩的,看来是去不成了。”

马策扬轻轻攥了一下她的手说:“以后再去,以后再去,一定去。”

阮琴切了一声说:“最近几年肯定是没戏了,买了新房,咱们总得还房贷吧。”说完她抽出手转过身,背朝他睡了。

马策扬继续盘算着,他把能拿到手的各种款项在心里一笔笔地加着,想算出来到底能买到多大的房子。可劳累像潮水一样一波波地袭来,他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后来才知道,今天的劳累在他整个换房的过程里,连一个小小的序曲都算不上。

睡得迟,夫妻俩起床晚。等洗漱完毕进了客厅,只见餐桌上摆着早饭,父母端端正正地并肩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3张存单。马策扬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父亲咳嗽一声说:“昨天夜里你俩说换学区房的事儿,我们都听到了。其实,最近这一阵子我们在小区里遛弯儿,或者在幼儿园门口等着接芒芒放学时,也和别的孩子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交流过这事儿。起初我是弄不明白,咱家附近的几个小学,校舍、操场看起来都那么漂亮,里面的老师听说也都是大学生,为什么那些人看不上这样的学校,非要把孩子弄走。我们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缘故,但一细想,撇家舍业,对谁家都是大事儿,既然大部分家长都让孩子在别的区上学,一定有他们的道理,咱们芒芒也不能落在别人后面。这是17万元的定期存单,你们拿我的身份证,尽快去取出来。”

马策扬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父母每月退休金加起来不过1500元左右,真不知道这17万元他们是如何攒出来的。还没等他开口,阮琴已经说:“爸,妈,我们怎么能要你们的钱,我们自己的钱够用。这钱你们还是自己留着……”父亲一挥手,打断了阮琴的话说:“我们就芒芒一个孙女,这钱迟早都是要给她的。早点买了新房子,一家人心里就都踏实了。”父亲说完,就不再看他俩,转而对刚揉着睡眼走进来的芒芒说,“芒芒,这是爷爷刚买回来的豆浆,还热呢,赶快吃吧。”

一家人吃完早点,父母带芒芒去了附近一家商场的室内游乐场,马策扬和阮琴则把房产证和户口本揣进怀里,直奔小区门口的吉屋连锁店而去。到了店里,马上有几名中介上来搭讪。马策扬对一个神色憨厚的黑胖青年大致说了来意,接着问自己的房子大体能卖出个什么价。这青年递给他一张名片,马策扬低头一看,此人叫石厚朴,心想起码从相貌上看,他倒是人如其名。石厚朴请马策扬夫妻俩在自己工位旁边坐下,然后打开电脑,调出了几个本小区的房源信息。

马策扬定睛一看,心想好家伙,这么多房子都在卖!原来这些房源,都是和自家一样的户型。他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一阵子,越看越纳闷儿,对中介说:“小石,这些房子户型、面积都一样,怎么报价差了这么多?这套报价420万元,另一套报价才368万元,差了50多万元。”

石厚朴说:“马哥,房子其实就和人一样,看起来高、矮、胖、瘦都是差不多的两个人,身体情况可能天差地别。房子也是这样,除户型之外,能够影响价格的因素太多了。”

马策扬指着屏幕上一处房源问:“这处房子为什么报价这么低?”

石厚朴说:“马哥,这房子乍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毛病,对吧?但是你看看这里——”说着,他把鼠标移动到屏幕上某处。

“抵押300万元。”马策扬低声念着,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石厚朴说:“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来说是业主把房子抵押给银行后,拿钱去投资了,比如炒股什么的,结果把钱都赔了进去,只好卖房子还钱给银行。”

“我们的房子一分錢抵押都没有,报价可以比这套房子高吧?”阮琴插话说。

石厚朴点点头说:“那当然,其实这种抵押的房子,我们一般不建议购买。因为如果业主收到购房款后,不拿去归还给银行,又去炒股了,那么这套房子仍然处于抵押状态,这样就无法在房管局办理过户。到了这个时候,业主一般已经无力归还房款,事情就会陷入僵局。就算买房的客户可以因为业主违约而去法院起诉索赔,这场官司旷日持久地打下去,买房的事儿也就给耽误了。最后官司即使打赢了,从业主那里拿到几十万元的违约金,这房子终究还是人家的。毕竟客户买房的目的,是改善自己的居住条件,或者给孩子上学什么的并不在乎从业主那里拿到违约金,对不对?”

“那这套为什么报价这么高?能卖出去吗?”阮琴指着屏幕上报价最高的那处房源说。

石厚朴微微一笑:“这套房子,是昨天晚上刚刚挂上来的,刚才已经有同事带着客户去看房了,很可能一回来就签合同。”

马策扬大吃一惊,这个报价,已经是自己能想象出自己房子最高的价位了。

石厚朴看到了他眼神里的惊讶,说:“马哥,你看这套房子,是业主名下唯一的一套房,转到业主名下也已经5年了。这也就意味着,按照本市政策,这房子过户时的契税只有百分之一,这样就大大节约了买房者的购房成本了。否则契税就是5%,是25万元左右,这么一算,它的价位也就没那么高了。”

马策扬喃喃道:“怪不得同样的户型,房价差这么多,还有这么多的因素可以影响房价。”阮琴问:“那我们家这套房子,能卖到多少钱?”

石厚朴说:“这个要根据具体情况,哥,姐,咱们进里面聊。”说着他把他俩带进后面的一个小房间里,接着掩上磨砂玻璃门。

阮琴把自家房子的情况说了一遍,接着打开手机里房子的装修照片给石厚朴看。石厚朴听她说完,掏出签字笔,在纸上写了435万元。

阮琴和马策扬对视一眼,神色里都掠过了一丝喜色。阮琴说:“我们是想卖了这房,再买市北区的房子,让孩子上一个好点的小学,其实我们也挺着急的,怎么我们这房价比刚才你说的那套最高的还要高?”

石厚朴说:“马哥,阮姐,这只是报价,还得给买家留个砍价的空间,对不对?我估计你们的房子最后的成交价在390万元左右。”

这个价格,和马策扬夫妻估计的差不多。他们又互相看了看,一起点了点头。

下定决心后,接下来就是办手续了。石厚朴和他们俩签了房屋销售代理合同,把他们的房产证、身份证都一一复印了。然后3个人回到石厚朴的工位,石厚朴把他们房子的各项信息一一输入电脑,然后由阮琴按下回车键,他们的房子也就正式上线,成为吉屋房地产中介公司在本市的十多万套房子房源信息之一。

两人出了吉屋,马策扬直奔菜市场,阮琴则去了美发店。1个小时后,两人在楼下电梯间里碰面。马策扬的购物袋里只有几捆青菜和一团肉馅;阮琴的头发也没有按计划焗油,只是简单干洗了一下。阮琴说:“你不是要买排骨的吗?”马策扬说:“排骨不划算,1斤排骨里骨头就得占半斤,肉根本没多少。肉馅多好,全是肉,还省得自己切了。你平时做一次头发要几个小时,今天怎么这么快?”阮琴嘻嘻一笑:“今天我熟悉的那个师傅请假了,用别人我不放心,所以就只干洗了一下。”

房子还没买,消费就降级了。两人这样想着,心照不宣地进了电梯。刚到家门口,就见3个陌生人正站在那里。其中一个男青年高高瘦瘦,头发理得只剩下一层毛茬,身穿墨蓝色西装和白衬衫,打着海蓝色领带,正是吉屋员工的标准装束。另外两人显然是一对中年夫妇。

那中介一看马策扬他们回来,马上满脸笑容地走过来说:“马哥好,这两位是我的客户,想看看您家的房子。”

马策扬和阮琴都吓了一跳:“我们刚把房子挂到网上,你们就来看房了?”

中介递过一张名片说:“这两位叔叔、阿姨眼下是想给儿子买婚房,正好来这边看别的房子,一看您的房子刚上网,觉得挺满意,也就想顺道过来看看。”

进了屋,阮琴拿出茶杯准备沏茶,中介笑着过来制止,阮琴一想就停下了。那中年男人在几个房间都扫了一眼,就不再多看了。马策扬劝他坐下,两人聊了起来。那女人则由阮琴陪着,在四处细细看着。那女人四处看得差不多了,在客厅里问起阮琴各种生活问题,比如这房子每年物业费多少钱,自采暖的壁挂炉每年冬天要烧多少钱的煤气等。阮琴正一一介绍,忽听一阵敲门声。马策扬开门一看,正是石厚朴带着一拨人来看房。还没到中午,马策扬他们已经接待了五拨人。接待前两拨人时,马策扬和阮琴还有些兴奋,心想看起来自己的房子不愁卖,可到了后面几拨,两人已经精疲力尽,觉得自己能说的话都已经说过几遍了。最后索性只是和来人打个招呼就忙着自己手头的事儿,任凭中介带着买家四处查看。

到了下午,仍然有买家纷至沓来。马策扬实在忍无可忍,就给石厚朴打了电话说:“要在房源信息里加一条,看房只能在下午4时后。”石厚朴答应了,马上上网加上这条。到下午4时,比闹钟还准,敲门声准时响起,马策扬和阮琴揉着惺忪睡眼,老大不情愿地爬出被窝,唉声叹气地穿好衣服,一个去开门,一个整理卧室。马策扬打开门后,看到足足3拨看房人正等在门外。

这天晚上,天已黑透了,父母才带着芒芒回来。马策扬走到阳台打电话问石厚朴:“这一天来了将近20拨人看房,有没有哪家真愿意买房子?”石厚朴让他别着急,说:“今天是五一小长假的第一天,很多人会在这几天假期里尽可能多看一些房,最后才选出一两处自己更满意的房子。”马策扬挂了电话,就和阮琴商量好,剩下这两天,两人轮流在家接待看房人,轮到不在家的一人则带着父母和芒芒外出。

他们没想到的是,5月2日的情况和这天差不多,到了5月3日,看房人忽然少了,整整一上午,只来了两拨人,到了下午,看房人索性都消失了。马策扬在家里闷坐了四五个小时,越来越心神不定。到了4点半,他实在按捺不住,给石厚朴打电话想问个究竟。石厚朴听明白他的意思后,安慰他说:“别着急,目前潜在的购房人,大概正在对比手里的各个房源,到了晚上肯定会有人说要见面。”

马策扬半信半疑挂了电话,用微信发语音给阮琴,让她可以带着老人孩子回家了。阮琴听出他语调有些苦涩,问他怎么回事,他叹了口气说:“今天没什么人看房,你们尽快回来吧。父母接连3天带着孩子在外面奔波,肯定早就累了,早点回来休息吧。”

马策扬的晚饭吃得心事重重,食不知味。饭后父母因为这3天跑得累了,《新闻联播》都没看,就早早上床休息了。趁着芒芒看动画片的当儿,阮琴劝他:“房子才挂出去3天,哪能这么快就卖出去?”他摇摇头说:“封新学说他们家去年卖房时,房子挂出去第二天就卖掉了,两周后就拿到了买家的房款。咱们的房子要是卖不出去,就没法儿买新房。就算过一阵子房子卖出去,咱们拿到了房款,说不定到了那时理工大附小的学区房都卖光了。”

阮琴说:“你别太担心,封新学家的房子能卖出去,咱们的也能,无非就是早点卖晚点卖的事儿。市北区又不是只有理工大附小一个,那边别的小学会不断有新房挂出来的。”

马策扬惨然一笑说:“理工大附小,就是我能接受的最差的小学了。如果上了更差的小学,咱们费了这么多的心血来换房,简直就毫无意义了。”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石厚朴的名字在屏幕上闪动着。马策扬的心脏一阵猛跳,赶紧接听。石厚朴告诉他:“昨天来看房的人里,有一对公务员夫妇看中了你们的房子,想见面谈谈。如果价格能谈拢,可以马上签合同。”

马策扬问:“哪天谈?”

石厚朴说:“这对夫妇住得不远,半小时就能到,要不咱们今天就把事儿办了?”

马策扬捂着话筒看阮琴,阮琴摇摇头,压低嗓音说:“咱们别显得太着急,就说今天累了,明天再见吧。”

马策扬照此回答了,石厚朴却说:“马哥,人家这两天在咱们这边看了不少房子,相中的也有好几套,他们这会儿已经出门朝这边来了,你们要是不见他们也会和别的业主见,万一人家一下子就谈拢了,签了合同呢?我觉得呀,这无论如何是个机会,您觉得呢,马哥?”

这番话马策扬和阮琴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次阮琴点点头。马策扬就说:“那好吧,我们半小时后到你店里。”

马策扬挂了电话,看着阮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阮琴说:“这回你放心了吧,不用担心房子砸手里卖不出去了吧。”马策扬点了点头。阮琴说:“那咱们得商量一个底价。”马策扬说:“石厚朴不是说能卖到390万元左右吗?我觉得这个价格倒也不離谱。按照这个价,还有咱们的积蓄和父母的赞助,再加上贷款,咱们完全能在理工大附小那边买一套小点儿的3居室。这样的话,芒芒以后也能有自己的卧室,咱们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每次要等爸妈出门了,再偷偷摸摸地……明明是光明正大领了证的两口子,弄得跟偷情似的。”

阮琴白了他一眼说:“刚才还提心吊胆得跟世界末日似的,人家打来一个电话,你就跟换了个人儿似的,看把你嘚瑟的。我可告诉你,咱们俩的工资加起来就万把块钱,以后芒芒上课外班,父母看病,花钱的地方也不少。我算过了,咱们每月最多能承受3000多元的房贷。按照公积金贷款最多20年的还款周期,咱们能贷到60万元左右。”

马策扬拿出纸和笔,几个加减乘除算下来说:“你看,咱们房子卖390万元,自己30多万元积蓄,父母给了17万元,再加上贷款60万元,一共500万元出头。中介费是2.7%,听说对于换房客户,如果卖房、买房都通过他们,还能降半个点,中介费那就是13万元,再刨去契税什么的,咱们能用来买房的正好500万元。这钱用来买理工大附小的学区房,差不多够买上一套小点儿的3居室。”

两人算了一阵,一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出了家门。等他们到了吉屋,那对中年夫妻已经在那里恭候了。他们是前一天阮琴在家中时,去现场看的房。阮琴对他们印象颇佳,因为他们在房中四处查看了一番后,一个劲儿地说厨房的装修品味高,尤其是瓷砖、地板砖和橱柜的颜色搭配,太得体了,比专业的室内设计师设计得都漂亮。

买卖双方打过招呼后,石厚朴把他们带到当初的那个小房间,买家夫妇则去了另一房间。石厚朴一掩好房门就告诉他们:“这夫妻俩是省城下面一个偏远县的公务员,无儿无女,如今都快退休了,这次买房是因为他们都有基础病,糖尿病、胆囊炎之类的一大堆,老是跑医院。县城的那些小医院他们都信不过,就打算在省城买套小点儿的房子,便于以后来大医院看病。”说到这,他看了看阮琴他们的脸色,见他们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同情的神色,就接着说,“马哥,阮姐,你们的报价呢,当初是我建议的,我的想法是咱们尽量报得高一些,这样即使对方往下压价,最后的成交价也会高一些。看来这老两口买房的诚意没问题,那你们是不是降点价儿?”

阮琴点点头说:“没问题,425万元。我们够有诚意了吧,一降就是10万元。”

石厚朴神情有些犹豫,看来对降价的力度并不满意,但也没再多说,只是说了句“我再找他们聊聊”就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了,马策扬有些兴奋地说:“原来房价是这么个谈法儿,我还一直以为是和买家坐在一起谈,我正担心自己不擅长谈价钱呢。”阮琴说:“你别以为这样就是好事儿。你记住,中介和咱们的目标并不一致,他们的目标是尽快成交,好拿到中介费,咱们的目标是为了把房子多卖出几万元,你别被中介牵着鼻子走。”马策扬连连点头说:“是,是,这会儿咱们把房子多卖出几万块,买房时的压力就会少很多。”

这时石厚朴又推门进来,脸色略微有些发暗说:“那夫妻俩说最高出到这个数。”说着他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马策扬和阮琴同时伸头过去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368万元。

这个数字低得出乎意料。阮琴眉毛一竖,斩钉截铁地说:“这价钱我们肯定不卖,而且距离我们的心理价位差得太远,看来没必要继续谈了。”她站起身对马策扬说,“走吧,回家哄芒芒睡觉去。”石厚朴赶紧说:“阮姐,您甭着急,这房子虽说是大件儿,可本质上和买菜也差不多,您觉得他们还价还得太低了,您再把价抬上去不就完了?您说,您觉得您多少钱能卖?”阮琴对石厚朴说:“要不,让我们再琢磨一下。”

石厚朴略一迟疑,点头答应了,掩上门出去了。阮琴看着他的背影在磨砂门后彻底消失,低声恨恨地说:“这个姓石的,长得憨厚老实,想不到蔫儿坏蔫儿坏的。”马策扬不得其解地问:“他哪里坏了?”阮琴瞪他一眼说:“他想知道咱们的底价,这能随便告诉他吗?他知道了咱们的底价,还会诚心诚意替咱们谈价格吗?还不是只要买家的报价到了咱们的底价,他就鼓动咱们答应下来,不再劝对方加价了?”

两人正在商量底价应该定为多少,石厚朴又回来了,说:“买家可以把价钱提到370万元。”阮琴冷笑一声说:“我们一降就是10万元,他们却只肯增加2万元,看来这房子他们也不急着买。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再等等吧,看看谁肯在这个价位上把房子卖给他们。”石厚朴说:“阮姐,我去给他们说说,让他们再加上10万元。您这里呢,是不是也降5万元意思意思?”

双方这样交手了几个来回后,时间已经到了深夜。此时买家的出价,钉在了376万元上,马策扬他们,一再说低于400万元不卖。此时,吉屋饮水机里的水,已经被他们喝了小半桶,就连宵夜外卖,石厚朴都已经叫了两拨,从肯德基换成永和大王,从西式换成了中式。

石厚朴虽然没从马策扬他们嘴里掏出底价到底是多少,但毕竟从业经验丰富,估计他们低于390万元无论如何是不肯卖的。

这时吉屋的其他中介都已经下班,外面马路上的汽车也都消失了,四周安静异常。石厚朴正在另一个房间里劝买家再提一下价格。马策扬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活动着筋骨。忽然,买家那边好像有些响动,几个人低声快速议论着什么。阮琴心里莫名有些紧张,打开手机,上了吉屋的APP一查,发现有一套房子刚刚上线,户型和自家的差不多,只少了3个平方米,报价却只有398万元,比自己当初的报价足足少了37万元。这也就意味着,这房子很可能低于380万元就能成交。阮琴把手机递给马策扬看了,两人面面相觑。这新上房源,既然自己能看到,那买家自然也能看到。这时石厚朴推门进来说:“马哥,阮姐,买家他们两位说今晚累了,想回去休息,明天再继续谈。”阮琴把手机屏幕亮给他说:“他们是不是想明天去看这套房子?”石厚朴苦笑一声说:“姐,腿长在人家身上,他们想明天看了这房子再决定,我也没办法啊。”阮琴说:“这房源怎么深更半夜出现啊?真是突然袭击,你们店里不是没别人了吗?是谁给他们上传的资料?”石厚朴说:“姐,全省城有上百家吉屋门店,任何一家店,甚至任何一個中介用手机都能上传房源信息。”

阮琴把这套房子的情况又看了一遍,一扬脸对石厚朴说:“你告诉他们,他们再把价格往上抬一抬,我们能接受的话,今晚就签合同。”石厚朴低头一琢磨,没什么把握地说:“我再去试试,不过,阮姐,就算他们走了也没关系,咱们完全可以再等等别人。您这房子肯定不止他们说的这个价。”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了。马策扬低声说:“怎么,这房子咱们低于390万元就卖?”阮琴眼圈微微一红说:“那能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太一厢情愿。中介当初不就说过,咱们这房子,从380万元到400万元都有可能?”马策扬说:“那要不咱们也再等等,别急着今晚卖?”阮琴说:“咱们还要去买新房呢,时间不等人。再者说了,这几天不光咱们睡不好,两位老人也是整宿整宿地失眠。”马策扬吃了一惊说:“爸妈他们晚上失眠?我怎么不知道?”

阮琴刚要说他几句,石厚朴回来了,他紧皱着眉头说:“马哥,阮姐,对不住你们,我好话都说尽了,告诉那老两口,说新上的这套房子你们又没看过,指不定有什么毛病,现在这套房,好几个买家都有兴趣,如果今晚不签合同,明天说不定就有人买走了。我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才——”马策扬见他吞吞吐吐地不再吭声,有些着急了问:“他们到底愿不愿意把价钱再抬一抬?”石厚朴摇摇头:“他们就肯再加2万元。马哥,阮姐,要不算了吧,咱们这房别卖给他们了,他们砍得太狠了。咱们再缓几天,390万元这个数目,迟早能卖出去。”马策扬一瞪眼说:“我们哪有时间来缓几天?”

阮琴在他手上拍了拍,示意他别着急,就说:“小石,你对姐说实话,根据现在的行情,你觉得我们这房子390万元能卖出去吗?”石厚朴点点头说:“我不瞒二位,这套房子390万元是正常价格,但是我这不能保证按照这个价格多久能卖出去,说不定明天就有人愿意出400万元买,但也许哪怕380万元左右,搁上一两个月都没人买。您不是说前两天看房的人特多,今天一下子没了吗?是因为有意在咱们这一带买房的,都是时时刻刻盯着我们的网站,一旦出现新房源,马上就来看,这批人已经在前两天都把您家的房子看得差不多了。”马策扬说:“你的意思是,暂时不会有太多人对这套房子感兴趣了?”石厚朴慢慢点了两下头。阮琴说:“我懂了。”她转身朝马策扬说,“既然这样,卖!”

价格谈妥后,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按部就班办下去就行了。两家人先是约好了房款的支付时间,又商量好何时去房管局办理过户手续、何时交房。这些都白纸黑字写到合同里之后,最后一步是把房屋买卖合同发电子邮件给吉屋的法务,由他们逐条查看。这时已经是凌晨1点,但对于吉屋来说,半夜签约实属家常便饭,自然有法务连夜值守。合同条款通过后,阮琴和对方各自在合同上签了名,这就算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此时已是凌晨1时40分。马策扬和阮琴出了吉屋,向家走去。马策扬看着周围熟悉的一草一木,叹口气说道:“唉,合同上写的是50个工作日后交房,还真有些舍不得这套房子呢。”他连发几句感慨,却没听见阮琴回应,扭脸一看,只见阮琴微皱眉头,显然是在琢磨事儿,压根儿没听他在说什么。马策扬问:“你对合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吗?还是担心咱们不能按时买下市北区的学区房?”

“都不是。”阮琴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马策扬,脸上的怒气越来越浓。马策扬不知何故,心里一阵七上八下。

阮琴说:“你看看手机上吉屋的APP,刚才那套新挂上的房子还在不在。”

马策扬颇为纳闷,心想刚挂出来的房子,这会儿又是半夜,怎么会这么快就卖出去?但他还是掏出手机看了,结果那套报价398万元的房子,果然不见了踪影。错愕了几秒钟,他明白过来,说:“这个房源是假的?”阮琴一跺脚说:“那还用说,一定是那个姓石的,见我们不肯接受报价,故意弄了这么个迷魂阵!”马策扬说:“那怎么办?咱们去找他问问怎么回事?”

阮琴慢慢摇摇头说:“找他有什么用?这肯定是他们常用的套路,这合同又不是他们拿刀逼着咱们签的字。”说完,她撩了撩头发说,“走吧,回家。现在这价钱,终究也算合理,10多万元的亏咱们还吃得起。起码他有一点是对的,如果我们今晚不把房子卖出去,下个买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即使出现了,咱们也未必能把房子按照自己希望的价位卖出去。”

两人一言不发地朝家里走去。他们走到了楼前的下沉式广场上,马策扬抬头看看四周那4栋一模一样的35层高楼,感觉自己似乎踏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毕竟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父母省吃俭用了不知道多少年才从牙缝里省出了17万元,而今晚因为自己没经验,中了别人的圈套,10多万元在一瞬间就从自己眼皮下蒸发了。以前在学校、机关里,他当然也见过有人耍弄心计、利用别人,对这些小打小闹他向来是付之一笑,并未往心里去。但这次却不一样了,10多万元的数目,对他来说算得上损失惨重了。

第二天下班后,马策扬继续去理工大附小周围看房,阮琴则回家跟父母细细介绍昨晚卖房的过程。既然卖了自家的房子,虽然房款还没收到,但他已经有了底气,直接打电话给上次认识的那个名叫李奔的中介,说晚上要去看房,而且還说只看3居室。

那中介在电话里听到他说起话底气十足,知道他卖妥了房,当即把锦绣华庭在售的3居室都整理了出来,发给了马策扬。

锦绣华庭在本市算是一处大型商品房楼盘了,各种户型有10多种,仅3居室就有5种。马策扬看得眼花缭乱,但他毕竟预算有限,最后还是选出了价格最低的4套。李奔替他联系好业主,等他晚上去看房。

他看的第一套,面积最小,只有103平方米,但价格却是4套房里最高的。原因是这是其中唯一的板式房,不但公摊面积小,而且南北通透、视野开阔。马策扬一进门,就对这里很满意。这房子装修得相当到位,平时只有夫妻二人居住。他们都是理工大学退休不久的教师,卖房是因为夫妻两人准备搬到海南去养老。尤其让马策扬激动的是,这对夫妻答应把家里的家具也一应赠送给买房人。他们可是地地道道的大学教授,家里知识分子气息浓郁,客厅和书房里都摆着硕大的书柜,虽说使用了20多年,但因为都是实实在在的榆木材质,反而别有一番岁月沉淀之美。

这个房子报价550万元,马策扬心里反复琢磨的是如果能把价格砍到520万元,自己就有希望拿下这房子。

对于这房子,有一点让他感到奇怪。当初正要离开吉屋店面去看房,除了他联系的那个中介李奔,还有一名女中介不知从哪里出现,和他们一路同行。虽说是同事,可李奔并没怎么和她交谈。这人从长相到衣着打扮都显得精明、干练。这个中介当时进了门,也没怎么细看房子,只是小声和房主夫妇说着什么。等他们3个人出了房主家门,站在电梯前,她突然对马策扬说:“马先生,您看起来对这房子印象不错,您最多能出到多少钱?”

马策扬不知何意,猜想她是为了知道自己的预算后,按照这个数目来帮助自己砍价,就说:“480万元。”他想不到的是,这女人听到这个数目后,转身面对电梯,一言不发。等3个人乘坐电梯到了楼下,她连个招呼也不打,自顾自地骑上电动车离开了。

李奔又带他看了一套房子。本来还有一套房子能看,可他和李奔到了那栋楼外面后,李奔接到业主电话,说这套3居室的房子正在出租。其中一个租客是女的,她说今晚太累了,想早点休息,不想开门让陌生人进来看自己的屋子。这也就意味着,这套房子里有一间房是不能看的。李奔把情况告诉马策扬,马策扬毫不介意地一挥手说:“没关系,那就光看别的房间,不进她这间了!”

两人继续朝楼里走,结果在等电梯时又碰到李奔两个同事带着各自的客户来看房。一行6人到了那套房里。房东是50岁出头的中年男人,身形瘦高、胳膊细长、双眼有神,一副精明能干的神情。这套房子虽然面积不小,但每个房间都朝北,到了冬天这房子会很阴冷,老人小孩尤其难受。那个有租客不让人进去的房间,其实是3个卧室中最大的。那房主看3个看房人站在客厅中间,脸上神色都有些不满,连忙说:“租这房的那个姑娘,大概还没睡,要不我让她开门,你们进去看看?”说完他就要伸手敲门,马策扬一拉他说:“既然人家不舒服,就让人家好好休息,以后找机会再看。”

几个人出了房子到了楼下,李奔看着另外几个人走得远了,堆起笑脸,亲亲热热地对马策扬说:“马哥,今天你看了3套房,是这小区里价位比较实惠的,哪套你最感兴趣?我帮你约客户见面。”

马策扬最中意的还是第一套,刚想说让李奔帮他联系那对大学教授夫妇,转念一想,说:“现在时间晚了,还要回家和老婆商量一下,等商量出个结果后,再和你联系。”

等他回到家,父母、妻儿早吃完了晚饭,阮琴正在客厅里监督女儿练钢琴。他顾不得吃饭,把阮琴拉进客厅,在床上铺开了今晚看过的3套房的户型图,又把自己的感受说了一遍,最后就说自己看中了大学教授的房子。

阮琴的情绪倒是没受到他的感染,一言不发地把三张户型图细细看了。最后她点点头说:“自己也看好同一套房子。”马策扬说:“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接着就抄起手机给李奔打电话。可还没等他按下第一个键,李奔就打电话过来。马策扬心里嗖地掠过一道阴影,有了不祥的预感,但还是接通了电话。

“马哥,咱们的时间都白费了,那套房子卖出去了。”李奔满是沮丧。马策扬心里一凉说:“怎么咱们刚看完,就卖出去了?”

李奔说:“就是今天和咱们一起看房的那个中介,刚刚带自己的客户和业主签了约。”马策扬大惊失色地说:“那个中介不是你同事吗?”

李奔叹口气,把情况给他说了说。原来那个女中介的确是吉屋的员工,但却不是李奔的同事。因为对于他们而言,必须在同一个店面工作,这才谈得上真正的同事。如果不在同一家店工作,关系就微妙了,有时是队友,有时又是对手。一般来说,后者的情况居多。

马策扬更是惊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李奔告诉他吉屋店面遍布全市,任何人走进任何一家店面,都可以查询任何一处的房源。这个女人她一定是接到了顾客的要求,说要在锦绣华庭买套房子。因为这套房子的业主,只在每周这天拿出一个小时接待看房人,而她的客户偏偏在这个时间不能来这里看房,但把自己的具体要求告诉了她。她为了帮客户买到房子,自己赚到佣金,在看到别的购房者也在看这套房时,就处心积虑地打听对方的报价。

“马哥,你在说480万元的时候,她一定在用手机录音,到时她把你的报价和她的客户的报价告诉房主,哪怕人家的报价就比你高一两万元,房主也不再和你打交道了。然后她再带着买房人去和房主见面。”李奔平静地说,“马哥,你的底价,不该跟她说的。”

马策扬醒悟过来了,一拍大腿说:“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当时怎么不提醒我一下?”李奔说:“哎哟,我的马大哥啊,我当时一句话都没和她说,你还没看出来吗?”马策扬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李奔继续说:“马哥,从现在开始,你记住,除了我,你的报价不要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和我一个店的同事。说实话,我们每个人手里都有客户,都愿意自己做成这笔生意。马哥,我知道你进了我们的店面,和我建立起联系,是非常偶然的一件事儿,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你必须选择百分之百相信我,你明白了吧?”

马策扬自然只能答应,他挂了手机,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阮琴。阮琴在听到他把报价告诉了那个女中介时,脸上就飘起了一阵怒气,听他说完后,更是气得脸色发白,说:“马策扬啊马策扬,你难道是个5岁孩子吗?5岁孩子都会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藏起来不给别的小朋友玩儿,你怎么就这么老实,别人问什么你答什么?你怎么不拿个高音喇叭,到锦绣华庭外面扯开了嗓子喊?”马策扬嘟囔着说:“都是同一家公司的,都穿着一样的制服,我怎么分得清该对谁说实话?他们公司也真是的,就不怕自己的员工之间相互压价?”阮琴冷笑一声说:“哼,他们公司巴不得自己的员工这么你掐我、我咬你呢,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加保证这笔生意是自己公司做成了,而不是落在别的中介公司里,明白了吧?”

马策扬羞愧极了。前一晚刚刚吃了个大亏,亏了10多万元,今天又中了别人的圈套,一套堪称完美的房子落到别人手里。他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恨自己怎么这么不长记性。无论怎么自责,还是得回到现实中来。既然3套房子里的首选目标落入别人之手,马策扬只能从今天看过的另外两套房子里选了。他把另两张户型图并排摆好,和阮琴重新看了起来。

第二套110平方米,但是朝向不佳,所有窗户都朝北。最大的房间不能看房,不清楚里面的情况。第三套价格最低,但也有硬伤,这是整个小区最南端的临街房,楼下就是一条双向6车道大马路,整条路上的各种噪音不说,这房子位于3层,楼下就是底商。底商的经营内容,站在房子里只需一秒钟就知道。当时KTV招牌上的霓虹灯灯光直射房间,几串声嘶力竭的歌声此起彼伏地飘进房里。

阮琴把户型图摆到一旁,眼睛盯着马策扬摇了摇头。马策扬叹口气说:“既然这两套都不行,那我明天继续找吧,反正时间还有。”

第二天到办公室,马策扬打开电脑,上吉屋一搜索,发现并没有新房源,他倒也没当回事儿。可连续3天都是如此,他就有些着急了。他拨通李奔的电话问怎么回事,李奔告诉他:“房源也是一拨一拨的,一个房子卖出个好价钱,就会带动同一个小区的一大批房源同时出现,因为更多业主被这个价位吸引,才下定决心卖房。这也意味着这一批房子卖光后,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新的房源成批出现,因为有意卖房的业主,都已经把房子卖完了。”说到这里,还没等马策扬再问,他又说,“马哥,咱们上次看的3楼那套,也是在看房的第二天就卖出去了。”

马策扬有些惊讶地说:“那套房子有那么明显的硬伤,怎么也有人买?”李奔说:“人家买房子,就是为了孩子上学,又不是为了自己住。那套房子毛病是不少,但可以把房子租出去,自己再另租房子啊。对吧,马哥?”

马策扬明白,李奔这番话的潜台词无非就是:既然你也是為孩子上学才买房,为什么还那么苛求房子的品质?无论好坏,你先买下一套再说啊。马策扬挂了电话,心里一阵烦闷。他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按照手头的款项,完全可以在比理工大附小更好的小学附近买一套小点儿的学区房,确保女儿能上优质小学,然后把这套房租出去,再在学校附近租房住。

这个新想法,他越想越觉得可行,马上拨通了阮琴的电话。可他刚把意思讲清楚,就被阮琴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你以为别人都傻啊,你这馊主意别人想不到?咱们倾家荡产难道就为了在师大附小、省实验二小附近买一套又破又小的一居室?人家都是越换越大,咱们反倒好,越活越抽抽!我是想让芒芒上好小学,可凡事都要看代价到底能不能承受。我爸妈当初把一辈子的家底拿出来买这套房,我能让他们从上海回来看到房子变得只有巴掌大?”

马策扬叹口气,只得重新打开吉屋的页面,继续搜索。虽然没找到新房源,他却发现一个新功能,就是在搜索页面预设条件,一旦有符合条件的房源,他的手机马上会接到提醒。

这天吃过晚饭,父母去参加小区里“晚霞美”老年合唱队的活动,把芒芒也带了去。马策扬正在厨房洗碗,阮琴却关了电视,在他身后来回磨蹭。他自然知道阮琴意欲何为。

说起两人的“甜蜜的事业”,一般都是在周六早上进行。因为父母在这天一般都会早早离家,逛一整天公园才回来。而芒芒周六不去幼儿园,起床也晚。这就给了他们充裕的时间。但在上个周六,因为担心有人来看房子,两人早早就起床了。这次阮琴主动表示,马策扬也很快就蓄势待发了。阮琴用小指钩住他的裤带,一路把他拖进了卧室。可两人刚进入状态,马策扬忽然发觉竟然有近似的喘息声、撞击声从头顶传来,看来楼上那户人家也和他们想到了一块儿。这时一丝模模糊糊的念头在马策扬脑海里浮现出来。这念头若有若无、时强时弱、飘忽不定,马策扬虽然不知道这念头到底是什么,但能确定肯定和买房有关。他想努力抓住这念头,就不免分了心。阮琴感觉到异常,睁开了眼,狠狠地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问他魂儿飞到哪里去了,警告他不要三心二意。马策扬赶紧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最紧迫的工作上来。可他无论再怎么自我暗示,因为心有所想,还是不免草草收兵了。

阮琴自然大为不满,她咬着下嘴唇,边穿衣服边说:“我看你这阵子是有点走火入魔了。”说着颇为幽怨地朝天花板瞟了一眼。楼上的那对还没有偃旗息鼓的迹象。

马策扬不知怎的福至心灵,一拍脑门,牢牢把刚才那念头攥紧。他的上衣只穿了一只袖子就赶紧抓过手机拨通李奔的电话,上来就问:“那套租客不配合看的房子,能让我看看那栋楼上同户型的房子吗?”李奔说:“马哥,这个办法我们早就想到过,可那个户型是整个小区最适合出租的户型,整栋楼从1层到18层,都在出租呢,目前就16层这套在售。我们总不能随便敲开一户房门,就进去看人家的房子吧。”

马策扬沮丧地挂了电话。阮琴在旁边听明白了情况,一边拉开窗帘一边说:“别着急,锦绣华庭那么大的小区总会有新房源。再说市北区又不是只有理工大附小一个小学。”马策扬摇摇头说:“按照咱们的经济能力,理工大附小是咱们能让芒芒上的最好的小学。市北区别的小学的学区房,要么太贵,咱们买不起,要么小学不够好。要是最后还是上了一般的小学,那咱们这段时间就白忙活了。”

阮琴见他语气沉重、双眉深锁,有些不忍心,轻轻坐到他旁边说:“你上次说的那个办法,这两天我又想了想,倒是也可以试试。”马策扬问:“什么办法?”阮琴说:“就是先买套小一点儿的房子给孩子落户口,然后租出去,咱们再租一套大点儿的房子住。”马策扬说:“省师大附小的学区房,现在每平方米少说要7万元,咱们这点预算,真的只能买套六七十平方米的小破房子。”阮琴收拾着床铺说:“再小、再破,难道就不是学区房了?”马策扬点点头说:“那咱们明天就去看看省师大附小的学区房。”

第二天,两人下了班,就一起去了省师大附小。他们上网研究了招生简章,知道这里的学区房有5个楼盘,其中一处名叫盛景花园的楼盘均价最低。两人早有了经验,知道每处楼盘的底商里,必定会有一处吉屋的连锁店。于是两人只是扫了这小区几眼就进了吉屋,开口就要看500万元左右的省师大附小学区房。

有个女中介接过了他们的话茬,带他们到自己工位前坐了,打开电脑搜索房源。和两人预想的差不多,按照他们的条件,整个盛景花园里一共才搜出3个房源来,其中一个大一居,两个小两居。房价从470多万元到500万元出头不等。两人把自己的意图跟女中介说了,女中介说:“刚搜出的这几套房子,如果用来出租,每月能收5000多元的租金。而盛景花园的3居室,月租金一般是八九千元。”这就意味着,他们每月还需要再支付3000元左右的房租差价。

两人面面相觑,知道这条路已经彻底走不通了。这样一来,房租差价再加上要还的房贷,两人每月的固定支出就高达6500元以上。两人的工资加起来再砍去6500元,一家的全部生活费就只有区区3500元了。这显然不可能。

两人出了吉屋,各自骑了一辆共享单车,默默地朝家骑去。初夏的树荫下还是颇为清凉,骑了一阵子,两人的心情稍微好转了些。阮琴说:“市北区肯定还有不少小学,虽然比不上理工大附小,但是也蛮不错。能让芒芒上这样的小学,我也知足了。”

马策扬说:“如果单说教育质量,的确还有不少小学和理工大附小差距不大。但关键是在这个档次所有的小学里,理工大附小的对口初中是最好的,而初中的教学质量,直接决定了芒芒能不能考上那些一本率高的重点高中。所以只要让芒芒上了理工大附小,那么直到她考大学,咱们都不用太操心了。我还是那句话,既然咱们已经折腾到这个份儿上了,就干脆折腾到底,一定要让芒芒上理工大附小!”

就这样,两人的战略方向,在经过了一个短暂的转移后,又回到了正面强攻理工大附小的主阵地上了。

在接下来一个多月,马策扬随时被两个倒计时折磨。第一个倒计时,是他卖自家房子的买卖合同,当初他和买家约定的腾房交钥匙的时间,是签约后的第50个工作日,也就是7月13日。如果逾期不腾房,就算严重违约,他需要赔偿买家购房款的一半。眼下已是6月下旬,距离这个时间点也就只有3周多了。另一个倒计时是今年12月31日。按照市北区教育局的文件,每年的小學招生范围是以学龄儿童前一年的户籍所在地为准。落户口是需要房产证的,李奔给他详细计算过,签好买房合同后,买家需要尽快向银行提交贷款申请,银行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审核买主申请购房贷款的各种证明文件,审核通过后,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放出贷款。房主拿到这笔钱后,才会和买家共同去房管局申请办理过户手续,然后才能拿到房产证,这一般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样一来,哪怕后面的步骤一切顺利,也需要在8月份签好购房合同,这样才能确保12月拿到房产证。但是,从五一假期里马策扬开始在锦绣华庭看房算起,在接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他还没选中一套各方面都能接受的房子。

这天在办公室,马策扬又在吉屋网站上搜索了一番,仍然一无所获。他越看越着急,觉得自己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既然吉屋的房源已经枯竭了,说不定喜安居会有独家房源。下班后他走进了喜安居。

他给中介赵辛亮说了情况,赵辛亮马上在喜安居的资料库里找了起来。很快,一长串房源信息出现在电脑屏幕上。马策扬细细一看,越看越失望,里面的房源全都是在吉屋已经看过的。赵辛亮看到他的表情,马上说:“马哥,看来这些房子您都在吉屋那边了解过,不过您也别失望,有时会有一些房源,业主只在我们这里登记,不去吉屋,到时我马上通知您。”马策扬自然不信,说:“卖房的人,肯定是想尽快卖出去,所以一般都会同时在你们两家中介把房源挂出来吧。”赵辛亮说:“一般来说是您说的这情况,但也总有特殊情况。比如有的业主就格外信任我们,只把房子交给我们代理。”马策扬说:“还有这事儿?”赵辛亮说:“当然有,小区里本来有个老太太,无儿无女的,一直把房子委托给我们出租,前段时间她说年纪大了,要进养老院了,不想再操心房子的事儿,就想卖了房子图个省心。因为这几年她一直和我们打交道,对房租,还有我们帮她找到的租客都满意,所以就独家委托我们卖她的房子。”马策扬点点头说:“那你帮我留点心,一有房价500万元左右的房源,就赶紧告诉我。”

赵辛亮连连点头,把他送了出去。

又过了几天,马策扬起初还会到喜安居的网站上看看有没有新房源,可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套房子。这天晚上,馬策扬正要睡觉,他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是赵辛亮打来的。他说:“小区里有个老太太,儿子做生意赔了本欠了钱,对方说再不还钱就去法院告他,老太太没办法就只有卖房救子了。她这房子是115平方米的3居室,正常情况下能卖到550万元以上,现在她急着套现,估计500万元出头就能成交。她刚刚和我们签了委托代理协议,半个小时内这个房源信息就会发到网上。马哥,照我说啊,这个价位算捡漏了,现在老太太还在我们店里,你要不要赶紧过来看看房,满意的话就把合同签了?”

阮琴也听出有了新房源,连连朝马策扬点头,马策扬明白,就说:“行,我这就过去看房。”赵辛亮说:“那我帮你们稳住她,别让她回家。她要是回了家,等房源信息上了网,马上就有人去找她看房、签合同。”

马策扬和阮琴赶到喜安居已经是午夜了。赵辛亮正在门口一口接一口地抽闷烟,一见马策扬从出租车上下来,急忙把大半根烟一扔说:“马哥,这是嫂子吧。”说着他朝阮琴点点头说,“你们的证件都带齐了吧?咱们争取今天晚上就把合同签了。”阮琴说:“房子我们还没看呢。”赵辛亮说:“房子你们准满意。老太太一直说要回家睡觉,我好几个同事轮番上阵,有给她捶腿的,有给她揉肩的,就差认干妈了。”

他们3个人一起走回店里,到了洽谈室门口。赵辛亮低声说:“你们先在这儿等我,我进去一下马上出来。”说着他走了进去,其余中介都齐刷刷借故走了出来。马策扬和阮琴听到赵辛亮亲热地说:“苏姨,您这套房子不是想尽快出手吗?我有个客户,一直想在咱们小区买套房,给闺女上学用。您这房子要是卖给他,他砍价肯定不会太狠。要不您这会儿就带他们去看看房子?您那房子他们肯定满意,看完了房,说不定就能签合同了呢。”

看来苏姨答应了,和赵辛亮一起出来,带着马策扬夫妻去了自己家。这套房位于5层,虽然朝南,但前面不远就是一栋20层的高楼,通风和采光都颇受影响。马策扬夫妇对这套房子显然谈不上满意,但眼下这里几乎是唯一的选择了。两人低声商量了几句,就告诉苏姨,愿意和她谈谈价格,能谈拢的话可以马上签约。苏姨点头答应了,让他们先回喜安居,自己给儿子打个电话,商量好房价就过去。

马策扬夫妇和赵辛亮回了喜安居,这时别的中介都下班了,3个人坐在洽谈室里等待苏姨到来。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了,苏姨还没露面。赵辛亮拨了她的电话,却提示说不在服务区。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拍说:“情况看来不妙。”马策扬忙问怎么回事,他皱皱眉说:“我干房屋中介这行这么年了,什么情况没见过?别说像今天这样还没谈价格的,有的时候价格谈了一整夜,好不容易谈妥了,到了签字时又反悔都有。您二位别着急,她就算不卖总不能连句话都没有,咱们再等会儿。”说罢,又去了门口抽烟。马策扬和阮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等了半个多小时,赵辛亮终于回来了。马策扬一看他满脸的懊丧,就知道事情肯定糟糕了。赵辛亮告诉他:“刚才苏姨刚要出门,就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说今晚要买她房子的那两口子可以出到550万元。这个电话里,还把你们两位的详细情况一五一十都说了,你们的家庭住址,你们自己房子卖的房款,都说了。马哥,阮姐,你们是不是也和吉屋那边联系过,还跟他们说过自己最多能承受多少房价?”

马策扬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听到最后,已经是愤怒多于惊讶了。“给苏姨打电话的肯定是吉屋的……”他一拍桌子,刚要脱口说出“李奔”这两个字,阮琴一拽他胳膊,截过他的话头说:“我们没经验,的确给吉屋那边的中介说过我们最高能承受的房价是多少,可也不是550万元这个数目。这个苏姨,太容易上当了。”赵辛亮无奈地摇摇头说:“这就很清楚了,打电话的肯定是吉屋那边的中介,他们就是存心想把这一单搅黄。”

马策扬刚想问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忽然就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吉屋的中介,在自己买房这件事上已经花了不少时间成本,自然不想空忙一场。现在他们知道自己即将签约,就怂恿业主抬高房价,让自己放弃这套房子,然后回过头去继续通过他们买房。

赵辛亮试探着说:“马哥,嫂子,550万元的房价,你们能接受吗?说实在的,这老太太的房子,倒也值这个数目。”

马策扬和阮琴一起摇头。

一周后,锦绣华庭始终没有新的房源,吉屋的李奔、喜安居的赵辛亮再也没给他打过电话。他们每天在朋友圈发的房源信息无一符合他的需要。距给买家腾房的时间只剩下两周,马策扬无奈,准备在锦绣华庭先租上一套房子住着,然后再慢慢买合适的房子。

这天,马策扬的手机突然传出一阵滴滴声。一看是陌生号码,短信的内容是:“今晚8点,你可以来看房,锦绣华庭5栋1605号。”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赶紧打电话给李奔,把短信内容告诉他。李奔说:“这个就是当初有个租客拒绝开门,导致有一间卧室没能看成的房子。”马策扬听到这里一拍脑门说:“对了,是那套朝北的房子吧?”李奔说:“那套房子因为朝向不好,再加上面积最大的卧室不能进去看,所以始终没能卖掉。”

听到这里,马策扬也有些踌躇了。他本来是不会考虑那套房子的,但是必须面对的一个残酷现实是,眼下就这一套房子可选了,无论如何先买下再说。他告诉李奔:“晚上和阮琴一起去仔细看看这套房。”李奔说:“马哥,我觉得,这房子肯定和您有缘,我这就通知业主。”

下班后,马策扬和阮琴一起去看房。正在收拾房间的房主说:“原本租这个房间的是一个女孩子,她的租房合同还有一周就到期,她会在一周之内把东西搬走的。”

马策扬和阮琴一踏进这个房间,就知道自己会买下这里的。这房子虽然所有房间都朝北,但这个房间还有一个朝西的窗户,给整套房子增色不少。站在窗前,小区西侧整个理工大学的校园尽收眼底,视野极其开阔。此时已是盛夏,校园人工湖里大片荷花正值盛开期,淡淡花香随着晚风吹入房中,让人神清气爽。两人相视一笑,知道这次身心俱疲的换房之旅很快就可以画上句号。他们粗略地在房子各处看了看,就说想和业主详细聊聊价格,谈得拢的话就签约。李奔和业主自然喜上眉梢,几个人一起到了吉屋的洽谈室。李奔给每人端来了茶水,就拉开架势谈了起来。

这套房子是这个业主5年前买的,当时这房子就已经转了好几手了,这些年他一直在出租。如今他算来算去,3个房间都租出去的租金,还没有把房子卖了再把房款委托给银行进行理财收益大,他就下决心把房子变现。

房价谈得很顺利,最后以508万元成交。这套房子基本上不需要任何装修,只需要添置点家具就能入住。还有一点让马策扬格外高兴的是双方约定:马策扬要在两周内把首付款交付给这个业主,业主需要在同样的时间内结清水费、电费、网费等费用,将钥匙交给马策扬,也就是所谓交房。这样马策扬一家就不用租房了,可以在腾出南汇区的房子后直接搬到这里。这就为马策扬节省了一大笔房租。

房子解决了,马策扬的心情这才放松下来。他和阮琴商量,两人好好休息几天再考虑购置新家具的事儿。这天临近下班,他正准备出办公室,李奔忽然打来电话,亲热地告诉他:“房主对你们两口子印象特别好,知道你们想早点拿到钥匙,尽快往里面运新家具,就把钥匙放到店里了,你随时可以过来取。”

对于业主为何忽然如此热情,马策扬并未多想。下班后他当即去吉屋取了钥匙,又进了那房子,掏出皮尺在客厅里哼哧哼哧地量了起来。他已经和阮琴商量好,要为以后买床、沙发之类的家具提前量好尺寸。他忙了一阵子,天色渐暗,这房子电表里的电量早已耗尽,电灯、空调自然没法工作。马策扬擦擦满头的汗水,正准备离开,那李奔又打来电话,语气更加亲热地说:“业主想和你们签个补充协议。”

业主当初对外出租房子的时候,合同里有一条是租户租满一年后有权续租,结果业主把这条给忘了,就把房子卖给了马策扬。租那间大卧室的租期已经到了的女孩,今天忽然告诉业主,自己本打算出国留学,可因为签证不顺利,今年出国无望,还要再租一年。可业主和马策扬签好的合同白纸黑字写着:“业主负责在交房前处理好和该房产有关的一切法律纠纷,如对购房者使用该房产生影响,要以违约论处。”

所谓违约责任,按照合同的规定,至少要赔偿房款的30%。业主打算和马策扬签一个补充协议,让这女孩继续租这个房间,租金交给马策扬。马策扬如果不同意,他只能不再把房子租给这女孩,宁可对她承担不续租的违约责任,赔给她一些钱,也不能对马策扬承担违约责任,毕竟那是上百万元的数目。

马策扬听明白了,他淡淡一笑说:“让她继续住吧。”李奔小心地问:“那违约的事儿呢?”马策扬说:“算了,我不计较这事儿了,业主要是觉得签一个补充协议才放心的话,随时可以签。”说完挂了电话,他信步走到阳台,回想着刚才的决定。之所以让那女孩再租一年,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和阮琴商量过,这次买房把家底都折腾光了,为了还每月的房贷两人本来就打算对外出租一个房间。另一个原因是,既然这女孩有意出国留学,文化程度肯定不低,尤其英语绝对不错,可以让她帮忙辅导芒芒英语。

他正望着夜色中的城市,忽听身旁有人说:“谢谢。”

他吓得浑身猛地一颤,下意识地紧紧抓住阳台边缘,才往旁边看去。只见在阳台的角落里正有一个二十七八岁,高高瘦瘦的女孩子在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你真的让我继续在这里住一年?”女孩问。他知道这女孩是谁了,点点头。“房租涨不涨?”女孩一歪头微笑着问。“不涨。”他说。

女孩告诉他,自己的父母,确切地说父亲是这房子的第一任业主。父母都是理工大学的教师。自己上高一那年,这个楼盘建成了,三分之一的房子都被理工大学校方买下来分配给教职工。父母亲为了多分一套房子,提前办了假离婚,他们准备在领了房产证后再复婚。但在这期间,父亲却和自己的一个女学生好上了。本地自古就是侨乡,这女学生也是华侨,大学毕业后,父亲就和她一起去了新加坡,当了富豪人家的上门女婿。更让她和母亲雪上加霜的是母亲被查出白血病晚期,她们卖了父亲留下的这套房子,病也没治好。

马策扬琢磨着女孩所说的时间节点问:“你母亲去世后那几年你是怎么过的?”女孩说:“本来学习成绩不错,完全能考上一本,但因为家庭变故,后来复读了一年才考上一所很普通的大学。4年前大学毕业后,把母亲留下的那套房子卖掉了,开始周游全世界。去年这笔钱花得差不多了,就回来安顿下来,本想考研,可实在没法安心看书。前不久一个赴美定居的大学舍友给我介绍了一个华人餐馆老板,约我过去相亲。这个小老板比我大18岁,我们在视频里聊得很不错,对彼此都很认可。我已经买好了机票,这一去或许不会回来了。”马策扬说:“你不是说还要续租一年吗?”女孩摇摇头说:“这是故意整那个房东的。房东见我一个单身女孩,有几次想打我的主意。后来我知道房东想尽快卖出房子,就故意捣乱,不让别人到自己房间看房。上次你到这里来,我在房间里睡觉,房东要敲门叫我起来开门,好让你们看房,你还不让他打扰我。这次又答应让我继续租房,感觉你这人不错。”女孩说着瞟了他一眼,转身背向他,双肘支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风景,不再理他。“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祝你明天旅途顺利,到了美国生活幸福!”他说完,赶快转过身快步走出了房间,没有看到女孩回过头来看着他失望的眼神。

马策扬回到家已是午夜。这时父母和芒芒都睡了,只有阮琴一个人在客厅里忙着收拾各种杂物。马策扬赶紧洗了手,卷起袖子和她一起忙碌起来。

很快到了合同约定的腾房期限。这天早上,马策扬正指挥着搬家公司的卡车在楼前停车,一个熟悉的矮墩墩的身影晃了过来。马策扬看了看封新学手里拎着的豆浆油条说:“封大哥,你就快搬到省师大附小的学区房了吧?檀檀可真有福气,过完这个暑假,就能上师大附小这么好的学校了。”

封新学一摆手,撇撇嘴说:“师大附小,没戏了!唉,买了学区房还上不了学,这么倒霉的事儿竟然让我碰上了。”他告诉马策扬,如今银行理财产品的利息都挺高的,他就多了个心眼,去年签那套学区房的购房合同时,故意把交款时间放得很靠后,一直到了10月,这样卖房得来的房款拿来购买理财产品,就凭空多赚了几万元的利息。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办理过户、拿到房产证的时间也都随之延后,新房户口本上的落户时间更是到了去年年底,结果市北区各个小学开始报名时,因报师大附小的学龄儿童格外多,就按照落户时间的早晚排序,儿子檀檀被分流到了衡山路小学。这所学校的教育质量和对口中学都比师大附小差得远了。封新学连叹了一阵子气,自我解嘲说:“这两天我也想明白了,就算上了师大附小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比省实验一小、提督府小学差得远?”

马策扬点点头说:“这两个小学,真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上得了的。咱们老百姓,能让孩子上个稍微好点儿的学校上就知足了。”

说话间手机响了,刚一接通,阮琴心急火燎的声音就传了出来:“马策扬,我问你,你的户口在哪里?”

“我的户口?我好几年没管过我的户口了,我也记不得了。”

“我记得结婚时,你说你的户口还挂在省委大院的集体户上。”

“对,对,我的户口始终在那儿,当时你妈没让我迁出来。”

“马策扬,嫁给你这条糊涂虫,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你赶紧看看我刚发给你的省实验一小的招生简章吧!你呀,好好想想怎么谢谢我妈吧!”她的嗓门很高,可语气里不但听不出真正的气愤,反而还颇有几分惊喜。马策扬赶紧点开阮琴发来的省实验一小的招生简章,里面写着该校招生范围除了学校周边,还包括解放大道8号院、9号院的集体户子女。

看到这里,他脑子嗡了一声。他当然知道8号院、9号院分别是省委大院和省政府大院。他觉得脑子有些发蒙,不太确信自己真的理解了上面的內容。他又想了想,给李奔和石厚朴打了电话,他们都告诉他这两个大院的集体户一直在省实验一小的招生范围里,两人都对他的问题感到很惊异,问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马策扬暗自冷笑,心想我肯定跟你们提到过自己的户口挂在省委大院集体户上,你们怕我不肯再换房,就装糊涂,不告诉我真实情况。他挂断电话,把手机塞进裤兜,这才看到封新学还在面前站着,他正冷冷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复杂得都有些可怕了。

责任编辑   练彩利

特邀编辑   张  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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