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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变

2021-03-15黑丰

红豆 2021年2期
关键词:泪点蝶变克利

黑丰

归零。

一切皆空。什么叫归零?

归零,就是回到原处、回到低地、回到泪点、回到底部。

一切写作,都必须回到这里。写诗,更应这样,必须回到低地、回到泪点、回到大海的底部。

重新结丹,制作一粒药丸,给自己吃。

重新吐丝、结网、布阵、耕耘、收获。

回到泪点,不是回到晦暗的盐碱地,也不是回到孤绝的沙漠。回到泪点,即回到苦众之中、回到自己的黑暗里、回到一只知更鸟的午夜,去抢救一个“词”(或词根),去抢救因大雪压境濒临灭绝的梦虫和弱民的呜咽,而不是去拯救一个玩能指的“句子”,不是去拯救一篇雄文或一个意识形态化的“共通体”。不能让一个“词”(或词根)咯血和昏厥,不能让它们没有尊严,不能让它们冷、再冷,更不能让其沦陷和消亡于泛滥成灾的语法、指令、词牌和堆砌的辞藻中。词语正在加速堕落、异化和沙化,词语一再碰撞冰凉的石境。词语的尖叫就是全部。

词是什么?

词是诗的“个别”细节,词中隐匿着我们祖先的眼睛。一首诗从构思一个词、构思一种“个别的事物”(海德格尔)开始。构思,必须体现一种词的蝶变。

词,从本质上看,它既自转,又公转;既所指,又能指;既遮蔽,又敞亮。

一首诗不是高高在上的、鼻孔朝天的,它是低俯的。诗在低地、低处,在词的根部。有时,低处就是高处。一切的底部,也就是一切的峰顶。

而一首诗必须是从底部涌至峰顶、从泪点涌至恩点的,循环往复。恩点是“全部泪水都升上天空”的前提,同时,恩点也是泪点不被沙漠化、不被盐碱化的可靠保证。因为父在泪中,泪在恩典中,不然泪水就成了人的受难的永夜、人的永远的渊薮,泪中就永远只有血腥和历难。

在一个词中,见证真理。

而每一首诗,又必须是一个又一个的“蝶变”过程。从唐诗到宋词到元曲到现代诗,一次次“蝶变”。

归零,是“蝶变”的前提。蝴蝶必须回到“一棵树”、回到它的内心、回到它的根部。暗能量在这里涌动。到时说有蛹,就有了蛹。蛹化蝶。“蝶”是从潮湿的泥土、从根部、从树心飞出来的。它的光艳耀眼、摄魂夺目,它的变化无穷。它飞得像没有一只蝶在飞,飞得像一个梦幻在飞,飞得像一个天使在飞,飞得像一个圣灵在飞,飞得像你的父在飞。这是一只忧郁而惆怅的蝴蝶,这是一只升空的蝴蝶,这是一只超拔于平仄和语法指令的蝴蝶,这是一只读过《圣经》的蝴蝶,这是一只饮鸩止渴的蝴蝶,这是一只穿越《离骚》和踢踏了乌龟戾气的蝴蝶……

它的一翼向内、一翼向外,它有点玄幻,而它的身体却是处于“中道”部位的。它飞得扑朔迷离。它将飞往哪里?东土西土。未知。

这就是诗。

好的诗有很大的区域是未知的、晦暗不明的。

一个诗人必须抽丝、结茧、成蛹、化“蝶”。“蝴蝶”是最后的美丽,但不是全部。“蝴蝶是这个下午的一半/另一半,我想起了落叶的叫喊”。“落叶的叫喊”是“蝶变”的全部根据。西班牙诗人安东尼奥·马查多认为“诗歌是忧郁的载体”。但仅限于“忧郁”是不够的,诗的一翼可能是忧郁的、是“落叶叫喊”,另一翼却是白日梦的,甚至直指“形而上”、直指“前语言”。“前语言”是什么?即那种我们永远无法言说的“言说”。

所有写作最终在于指向并言说一种不可言说,指向并言说天地万物之深奥,指向并无限切近这种感性背后最本质的存在,指向并非沉默论者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中之所谓“对不可言说的必须沉默”。

“如果存在某种不可说但对人类意义深远的真实,那么,人们怎么能言说这种真实呢?不可说的怎样变得可以说?”这就是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由哲学家H·奥特提出并在他那里解决,“在此重要的是不可说的必须作为不可说的说出。‘不可说性、神秘没有被消除。”——那么,如何使“不可说的”作为“不可说的”说出,又保持了它们的“不可说性”与“神秘”呢?(见拙作《一种地理的言说》)

这就是诗的“深度形式”要处理的。

深度形式——“震惊”,一直是我所追求的,也一直深深地折磨着我。因为我一直追求思想的深度。究竟如何才能创造或发现这种“深度形式”?

首先你的根须必须牢牢扎于一种“磐石之内”。这一“磐石”就是艺术的源头,“深度形式”必然从内部诞生,“来自事物最内在的叫喊和欲望”。

我們的诗,不是修辞不够,我感觉修辞似乎表现过剩,动不动就堆砌,倒是深度非常欠缺。必须深,一深,再深……因为大雪还在加强,寒意还在加深……所以一首诗必须高度精警和最大限度地体现生命内部的“雪崩”(或生命事件),体现一种冰的火。一个诗人绝对不能任其大雪封“山”,任其笔管里充斥冰碴,绝不能把你的冷毫不负责地加诸比你更冷的人们。你的笔管应该接通你的地火,把你炽烈的熔浆和你的最大的悲悯推进“橡皮管”,推进你的创造性的笔尖。

每一首诗都必须是最后的诗。每一次飞行都必须是极地或地狱的飞行。每一次写作都必须把自己耗尽。

为啥“每一个克利都是不同的克利”(杜尚),为啥克利的画作随处都是“伸手可及的‘音乐。它们动人心魄,却无从倾听……不可预期”(刘云卿),这里自有不为人知的成因。

诗歌的质量除了“深度”以外,其次它“是由速度和果断性决定的。”(希尼)而一个诗人的质量,在于他的根须扎根恩典和黑暗地底的程度,在于他粉碎这个世界、放射自我生命的力度、速度和简洁度。

诗歌是超音速的,也是超时代的。它的回音也许很远,远到我们无法估量。一个诗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先知,就是预言家。

我们的汉语是很具有能产性的,它很古老、很悠久,它的黏土层很潮湿、很神奇,可以“唤醒一种根源性的想象”,用它来创造一种“超音速”的、世界一流的诗歌,或诞生一批划时代的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思想先知是完全可以的。

责任编辑   丘晓兰

特邀编辑   张  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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