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极地梦
2021-03-15叶夫根尼娅·阿尔布加耶娃Kyle
叶夫根尼娅·阿尔布加耶娃 Kyle
作为苏联北极梦的前哨,港口城镇迪克森在1 9 9 1 年后日渐萧条。
我的童年是在北极圈里度过的。我在苔原上奔跑,在极夜时期步行去学校的路上观赏极光。极夜,这个富有诗意的名字,不仅指那两个月的黑暗冬季,也象征着一种深邃的精神世界。多年前,我离开家乡季克西——俄罗斯拉普捷夫海岸边的一处偏远港口,客居在不同国家的各大城市。但北极始终在呼唤我回去,我渴望那里与世隔绝和节奏缓慢的生活。我的遐思可以像来去自如的风一样,驰骋在冰封的北方旷野中。这里的每件物品都寓意深远,每种色调都意义非凡。只有站在这片土地上,我才是真正的我。
我照片里的人物也是如此。他们的故事就像一本书的各个章节,揭示了不同的北极梦,又因对这片土地的共同热爱而串联成篇。有一名隐士,想象自己生活在海面一叶舟上;有一个年轻姑娘,梦想与心爱之人在世界边缘共度此生;有一个族群,遵循传统,传诵祖先的神话,以此滋养民族的过去和未来;当然,这里还有苏联探索与征服极地的抱负。每个人都是出于某种理由待在这里的。
第一个梦是属于维亚切斯拉夫·科罗基的。他常年在巴伦支海域一处偏远半岛上的霍多瓦利卡气象站工作。用科罗基的话来说,这片土地狭长而贫瘠,就像一叶孤舟。第一次见面时,我立刻认出了他身上的防水油布夹克,那是我家乡所有男性在苏联时代都穿的那种。这名极地勘察员将毕生精力都献给了北极。及至今日,他仍在报告北极的天气。
气象站外,我能听见冰块移动和磨碎的声音,疾风让无线电线嘶嘶作响。站内却很安静,只有科罗基的脚步声和一扇门发出的咯吱声暗示着时间的流逝。每隔三小时,他出门,再回来,嘴里嘟囔着自己观测到的天气情况,“南西南风向,每秒12米,最大风速高达每秒18米,风力越来越强,气压越来越低,暴风雪即将来临。”接着,他通过一台老式无线电传送设备向另一头素未谋面的人报告。
极夜让我的思绪乱作一团。有一天,我感到难过,问科罗基:“你一个人生活在这里,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怎么熬得下去?”他回答:“朋友,你奢望太多,这种日子很正常,况且这里的每一天并不完全一样。你瞧,今天你看到了明亮的北极光和一种薄冰覆盖海面的罕见现象。星星跑到云层后面躲着我们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今夜星光重现,这不是棒极了吗?”
我和一对年轻夫妇共同生活了一个月。叶夫根尼娅·科斯基科娃和伊万·希夫科夫在俄罗斯另一处冰封的边缘地带收集气象数据。他们曾在西伯利亚的某座城市度过一年,随后,科斯基科娃邀请她心爱的希夫科夫一起北上搬至卡宁诺斯。他们监测天气,砍柴做饭,照管灯塔,照料彼此,只能通过一架停在远处的直升机获得医疗帮助,而且由于天气恶劣,直升机往往不能按时返回。科斯基科娃几乎每天都给母亲打电话,但似乎没什么新鲜事可说,于是她常常让母亲开着免提去做家务,而科斯基科娃只是安静地坐在电话这头,听着远方家中的声响。
或许是与世隔绝的缘故,埃努尔米诺村的300名楚科奇族人依然保持著传统的生活方式。他们效仿祖先,背靠陆地,依海而生,遵循祖辈代代相传的神话传说,绵延至今。他们以猎人身份为荣,遵照国内和国际标准捕猎海象、鲸鱼,以维持村落度过漫长的寒冬。在距离埃努尔米诺不远的地方,我和一位研究海象的科学家在一间小木屋里待了两周。其中三天,约有10万只海象在屋外游走,它们的行进和打斗让小屋左摇右晃。为了不吓到它们,我们躲在屋里,悄无声息。
在喀拉海岸边,伟大的苏联梦埋藏在迪克森小镇的冰天雪地中。在小镇的巅峰时期也就是上世纪80年代,它被称为苏联北极地区的首都。然而,自苏联解体后,这里几乎成为了一座鬼镇。随着该地区气候变暖,新的城镇或许即将诞生。但见证了如此大规模的人类挫败,我感到痛心。
在我回到北极的第一周,黑暗笼罩着迪克森,而后极光在天际飞舞了几个钟头,给所有事物涂上了霓虹色。一座士兵纪念碑在绿光照耀下如同《弗兰肯斯坦》中的科学怪人。在玛丽·雪莱的笔下,这个怪物最终逃到了世界尽头北极。几小时后,极光散去,迪克森也渐渐遁入黑暗之中,直到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编译自美国《国家地理》]
编辑: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