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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流浪一生,不舍爱与自由

2021-03-15王环环

记者观察 2021年3期
关键词:荷西三毛传奇

王环环

岁月荏苒,时光流转间,三毛逝世已经30年了。她流浪了一生,在遥远的撒哈拉沙漠,在世界上的很多角落,留下了人生最美的回忆:如梦似幻、如诗如画。数十年来,这位传奇女子用她的文字感动着世人。她凭借自己的勇气和才华,赢得了许多人的爱,但内心深处,她难掩疲惫与孤寂,依旧是那个自闭在家、希望得到认可的小女孩。

“逆子”

1943年3月26日,重庆黄桷垭,陈家二女儿三毛出生了,取名陈懋平。刚开始写字的时候,由于学不会写那个“懋”字,三毛便自作主张把它去掉,叫自己陈平。

作为家中的老二,三毛说:“老二就像夹心饼干,父母看见的总是上下那两块,夹在中间的其实可口,但是不容易受注意,所以常常会蹦出来捣蛋,以求关爱。”所以,三毛是敏感的,在其他孩子还不知愁滋味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思考自己活着的意义了。

在父母眼里,三毛不仅有些孤僻,甚至还有些怪异。她不玩任何女孩子的游戏,也不跟别的孩子玩,总去家附近的荒坟边玩泥巴。对年节时杀羊最感兴趣,从头到尾盯住杀的过程,“看完不动声色,露出满意的表情”。她从小不听话,跌入了家人不允许靠近的厨房水缸,吃饭的大人听到打水声音激烈,冲到水缸边,发现三毛头朝下,脚在水面上拼命打水求救。“水缸很深,这个小孩子居然用双手撑在缸底,好在她高一点,这样小脚才可打到水面出声。”她被提着揪出来时,没有哭,说了一句“感谢耶稣基督”,吐了一口水。

初二的时候,由于长久地沉浸在文学世界里,三毛荒废了不少学业,第一次月考就有四门功课不及格。她觉得愧对父母,于是开始认真学习,就连向来厌恶的数学,也靠死记硬背记住所有的习题。

后来,数学小考拿了满分,但是数学老师不相信,怀疑她作弊,拿着考卷逼问她。三毛说:“作弊,在我的品格上来说,是不可能的,就算你是老师,也不能这样侮辱我。”老师很生气,单独给三毛一张她从来没听过的方程式考卷,结果三毛当场拿了鸭蛋。

老师认定她作弊,用墨水在她眼睛上画了两个圈,让她在校园里走一圈。她被老师羞辱、被同学嘲笑,心理大受打击。之后,三毛开始逃学,逃到公墓里、溜到图书馆里看书,直到最后的休学。“她自尊心很强,说不愿上学就真的不去。父母最后只能接受、认同。”姐姐陈田心回忆。

休学后的三毛,整天窝在房间里看书。渐渐地,她变得越来越自闭,她抗拒外面的世界,就连尝试着走出家门,都失败了。

那个时候,三毛经常发脾气哭闹,不是与弟弟打架,就是对家人恶语相向,之后便陷入深深的自责与自厌中。

无奈之下,父亲陈嗣庆和母亲缪进兰承担起了教育她的重任。陈嗣庆教她背唐诗宋词、看《古文观止》、读英文小说。三毛喜欢音乐,就请钢琴老师来家里教;喜欢画画,就带她遍访名师学艺。他们顺着三毛的性子让她成长。三毛形容那段时间的自己“是一个逆子”,“她追求每一个年轻人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是在追求什么的那份情怀。因此,她从小不在孝顺原则下做父母请求她去做的事情……跌倒过,迷失过,苦痛过,一如每一个‘少年的维特。”

她跟随顾福生学画,说:“我不是一个能够苦练下功夫的人,如果我能苦练,也许在绘画上会有点小成就。”往后的人生中,她也谈论过自己的美术生涯,说:“我覺得是美术喜欢我,不是我喜欢美术。”顾福生将她写的作品给了时任《现代文学》的主编白先勇,白先勇回忆:“(顾福生)说他有一个性情古怪的女学生,绘画并没有什么天分,但对文学的悟性却很高。”三毛的第一篇小说《惑》得以发表。在这篇作品里,她不断重复一句话:“我来自何方,没有人知道……我去的地方,人人都要去……风呼呼地吹……海哗哗地流……”这被研究者视为三毛最早对生命的追问。总之,这次发表作品是一双有力的手,将三毛从自闭的黑暗中救起。

父母的教育和多年苦读成了创作的养料,她不间断地写,发表了多篇文章。后自荐去中国文化大学读书。父亲陈嗣庆说她从这时起“轰轰烈烈地去恋爱,舍命地去读书,勤劳地去做家教,认真地开始写她的《雨季不再来》”。他与缪进兰都乐于见到女儿的变化,见到她终于从幽居走向人群。

流浪

对于父母的爱,在离家多年后,三毛曾表示:“(父母)照顾我太周到了,我不能建立自己的人格。离开家庭是我的转折点,这不是我跟家庭有不好的关系才离开,我很爱他们。我离开只是想建立自己。”

流浪,成为她今后人生中的主旋律。三毛形容自己的第一次流浪,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形下,被感情逼出了国”。

19岁时,她看了师兄舒凡的文章,产生了“少女对英雄崇拜的移情”。从此,舒凡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两人开始恋爱。舒凡高三毛两个年级,他快毕业时,她提出“你毕业,我休学,两人一起做事,共同生活”,他拒绝了。她恐吓说:“我有一个朋友在西班牙,在那儿有事业,要是你毕业不娶我,我就出国去。”舒凡没有给出直接的答复。她拿着护照和机票去找舒凡,再度陈情。舒凡说:“祝你旅途愉快。”第二天,她飞去了马德里留学。

在马德里,她认识了还在读书的荷西。在这自由热情的国度,三毛受伤的心灵慢慢治愈,她又遇见了爱情。初到西班牙的那个圣诞节,三毛第一眼看见荷西时,就像触电了一样,心想,世上怎会有如此英俊的男孩。

那时,荷西还不到18岁。荷西对三毛的爱既直接又热烈,不久之后便向三毛求婚了。他说:“再等我六年,让我四年念大学,两年服兵役,六年以后我们就可以结婚了。我一生的愿望就是有一个很小的公寓,里面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太太,然后我去赚钱养活你,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梦想。”

这个梦想让三毛有一股要流泪的冲动,但在她看来,荷西还是个孩子。她希望荷西不要再做那样的梦,也不要再来找她了。就这佯,三毛赶走了荷西。

结束马德里的学习后,三毛飞赴德国留学。其间她在欧洲游历多个国家,又去了美国。历经疲惫后,她决心飞回台湾。回到台湾,三毛经历了另一次心碎。她本与一名德国男友谈婚论嫁,答应对方求婚后第二天的当晚,男友因心脏病离世。三毛吞了一整瓶安眠药,试图自杀,幸被抢救回来。

这次,她决定再度远走,又一次飞去了西班牙。在这里,她与荷西重逢,二人结婚。与荷西的爱情是三毛盛名的开始。关于她和荷西的爱情,她在书中已尽数讲毕,为她带来声名的《撒哈拉的故事》《梦里花落知多少》《温柔的夜》《哭泣的骆驼》皆由此而生。

三毛认为,如果不是荷西给他自由、爱和信心,她一本书都写不出来。三毛的文字在爱情里扎了根,又从世间万物攫取养料,只要她这么天长地久地爱下去,她的笔就永远不会干涸。

然而,意外却先一步到来。1979年,荷西在海底进行水下工程操作(荷西是水下工程师)时意外丧生。在看到荷西的遗体后,三毛紧紧握住荷西的手。荷西下葬时,三毛更是发了疯似的抱着棺木不肯放手,不断地喊着“荷西回来”。

荷西走后,三毛随父母回到故乡。但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副行尸走肉,每天都挣扎在自杀的边缘。有一次,三毛突然对父母说:“如果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这条路,你们也要想得明白,因为对我来说,那将是一个更幸福的归宿。”

是啊,一个不恐惧死亡的人,又怎会畏惧自杀呢?

母亲苦苦地请求她,再试试,再试试活下去。父亲更是气到失去控制,说:“如果你敢做出这样毁灭自己生命的事情,那么你便是我的仇人,我不但今生要与你为仇,我世世代代要与你为仇,因为是——你,杀死了我最最心爱的女儿——”

也许,在那一刻,三毛才明白她有责任为父母活下去,在没有荷西的世界里,拼尽全力地活下去。

传奇

远在撒哈拉的三毛回台湾时才知道自己的轰动。1979年,她从落地桃园机场的飞机上下来,闪光灯没停过。

她成了台湾岛上最火的女人,忙得不可开交,到哪儿都有大批拥趸。时任《联合报》副刊主编的诗人痖弦回忆:“三毛在中国文学史上,以一个写作的人,能引起这么大的注意,产生这么大的回响,恐怕从五四以后没有第二个。”

1981年10月,高雄市文化中心容纳1300人的至德堂温度飙升,开到最大功率的冷气并未能消解在场红男绿女脸上的汗滴,更不能降低他们散发的热情。堂内放着《橄榄树》,齐豫安抚人心的嗓子难得失了效。这首歌的作词者三毛风尘仆仆而来,准备进行回到台湾后的第一场正式演讲。

紧闭的门外也挤满了人。演讲开始了,三毛柔软的声音被焦躁切割到支离。外面的人一遍遍齐喊:“我们要三毛。”为了安抚他们,工作人员在室外装上了扬声器。三毛说:“三毛不值得你们这么爱,回去吧,做更重要的事情去。”得到的回復是更响亮的“我们要三毛!”

父亲陈嗣庆本因女儿的顺利登台而欣喜,可不间断的演讲邀约透支着三毛的体力与精力。到第74场,陈嗣庆对女儿吼道:“你要不要命?!”

到第75场,三毛也受不了了。“又一场汗透全身、精疲力尽的两个小时又15分钟。是平均一天睡眠四小时之后的另一份工作,是因为极度劳累而常常哭着抗拒的人生角色,但愿不要做一个笔名下的牺牲者。”

“人生这么短,抢命似的活是唯一的办法,我不愿意慢吞吞地老死。”三毛说。她的抢命,是对生命的加速消耗。她的体力也被无限度透支,连续64月不能入睡。安眠药的用量从一粒增加到六粒。她甚至在父母家门口迷了路。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陆士清认为,这一阶段的三毛正在创作上陷入自设的陷阱。“撒哈拉时代”已经过去了,为了维持“撒哈拉魅力”,满足读者,真实的三毛被切割、幻化。她为自己设置了传奇模式的陷阱,她神话般的爱情产生了传奇效应,满足了芸芸众生对传奇的需要。由于读者对传奇的渴望和三毛对传奇效应的迷信,她不得不继续延续传奇。

在外面,三毛苦心维持着“三毛的形象”:宽松式夹克、牛仔裤、旅游鞋,标准的三毛装。性格开朗、思想奔放、无拘无束、走南闯北,这是人们理想中的三毛形象。在亲友的回忆中,才看到这个形象之下三毛的赢弱与破败。

1990年10月5日,三毛第二次到张乐平家,张乐平发现她每天工作16个小时,颈椎、肩肘落下重症,加上年前跌伤,又不断地发烧、昏厥,有时竞连软软的衣服搭在身上都痛不可当,只能把自己泡在浴池中减痛。第一次来家里,张乐平细心的老伴便已发现她烟抽得很凶,止痛片更是一把把往嘴里送。

她已凭借自己的勇气和才华,赢得了许多人的爱,但内心深处,还是那个自闭在家、希望得到认可的小女孩。盛名之下,难掩疲惫与孤寂。

1991年1月4日,在医院卫生间,三毛用儿时心心念念的丝袜上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时年48岁。这一次,她彻底断掉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她悄悄地走了,没有告别,没有遗书,留下年迈的双亲,留下美丽的文字,同时也留给世人无尽的惋惜与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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