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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中之刀

2021-03-15高璨

美文 2021年5期
关键词:乱象

高璨

岁月,是磨刀石的一种。

窗外荒草萋萋,应乱刀斩之!

遂我敞开胸膛,霍霍地就出去了,然而我只有一把刀,胸腔中的一把,这把刀之前有别的名字,叫做心。

走出门,瓢泼的大雨。儿时听雨的梦想,在发潮的四面墙壁的狭小空间,作笑场的龙套。

这大雨中,是春,还是夏?这窗前疯长的,原并非是荒草。蝴蝶不在雨中飞翔,云还在天上,人用双脚行走在大地上。见过纸糊的灯笼将火虚掩吗?人们走马观花地欣赏灯笼上照旧的新景,扑朔迷离的却是其中的火,所以我的目向来只告诉我表象,它甚至没有提及这场阴谋。然而如同透过纸看到火中的魑魅魍魉,我惊觉在宁静与寻常背后,在这场大雨的干燥角,在这些疯长的看似人畜无害的草丛之间,只要涉及人,那么就统统是——乱象!

我吃着乱象的饭,饮着乱象的水,恋着乱象的人,与乱象的“牛鬼蛇神”匍匐在地上爬行(我以为我是用走的)。可不,出生在乱象的花园里,终开出乱象之花。蝙蝠授粉的花儿是很美的,乱象授粉之花,有些也是很美的。但无论美丑,乱象都有一个特点,即它们看起来是如此真实,无论喜怒哀乐,无论高峰谷底,无论你笑着笑着流出了眼泪或是哭着哭着笑出了声。也极少人怀疑,刀子割在皮肤上,这痛是刀子的属性,还是皮肤的属性——大概都有。我们品尝百态,将阅历作为资本,携带满溢的故事素材,天然的小说家,却要在他人的撰写中攫取最像自己伤疤形状的那一块,一遍遍摩挲、感叹。人性如此相似,幸福的笔触往往不如绝望能摄住人心。人们都受着一种奇异的吸引——乱象——在毒药中长大的小象,人们常说,若没有把你杀死,就会让你成长,然而这始终是一只,以毒药为美酒的小象。毒药是最真实的,即便最伤人。你的幸福让你觉得置身梦境,只有苦痛才让你热泪盈眶——为自己的存在感,为这一切的乱象!

若你瞥见纸中之火,若你不想再饮鸩止渴,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你还得装作用装着毒药的雕花酒器饮毒 ;若人们匍匐行走,即便你知道双脚更为省力,你还是需要趴着,这大概不仅仅是因为乱象作为一种规则设置了你的生活起居,还因为你血液中残存的根深蒂固之乱象。不要为此疑惑:忽然有些人走得好好的就变成鬼了,大概之前只是鬼突然变成了人呢?

所以三年之后,我听见雨声,看见荒草,感受到岁月狰狞的流动,我冲出去,看到的不是雨中的世界,而是光怪陆离的,不知何为天气、何为季节的世界。当我抚慰自己的心跳,就这样荒诞地从肋骨中提出一把刀——能供我干什么呢?无需再饮毒酒?无需如两栖动物般爬行?还是背负着剥离人皮与魑,兔皮与魅,犬皮与魍,鼬皮与魉的使命?在雨中,我久久地驻足。这场大雨打湿了我的皮囊,除此之外,一切干燥如荒漠。我久久地冥想,然后把刀放回了胸腔,虽然诡异,却诡异得安全。要到别的森林去,越挣扎在泥沼中陷得越深,所以切莫挣扎。我转身回到了屋里。

岁月,是雕刻刀的一种,雕琢了四壁白墙的小房间给我,可作诺亚方舟吗?人或鬼在这世上都以为自己活着,都为了继续活下去。我呼吸的时候,起初是腥风血雨的味道,越到后来越嗅到一种清新:真正的青草味,真正的木房子,或是雪地,或是河流,或是一切不包裹火的自己本体的味道。它来源于我的心中或是脑海不知某一处,还有一座童年的旧景,还有我自己——不在乱象中被培育的那个自己。我恍然大悟,为什么未曾想到面对欺凌时,要拥有一把利器?不卑不亢者需要内心的强大,需要维护内心的庄园。如此,即使乱象觊觎,或是漂浮的鬼怪在花园里横行,也无法伤害任意一朵花儿。

太累了,架空于悠悠长风中,人如风筝,骨架稀薄,而我需要一把利器作床褥,作牧羊人的权杖。

我的心跳稳健有力,很多年前就是如此,很多年后也将依然如此。

抵达

我始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描述。驱思想之车,我在西藏广阔的大草原边上却找不到入口。我该怎样在记忆的河流中逆流,并且准确无遗漏地描述出那些最初的感受?可哪能描述得尽啊!一只羊吃不尽一片草原。我与路边飘扬的旗帜有什么区别?我风尘仆仆,即使来到这里,即使看到这些天空,这些湖泊,这些草原和牛羊。身上的尘埃不值得想起,我只是想在这里,睁着眼睛或闭着眼睛,都可以 ;酷热或严寒,都可以,我只是想在这里站着,或是走走。

草原公路笔直如箭,一眼就在千里之外了。公路两边是草原,夏末初秋,群草还在窸窸窣窣地换装,叫不上颜色的草原,有时是没有边界的。时常出现的一群牛,一群羊,却是有边界的。湖泊像典雅的酒杯,那变幻莫测的颜色在酒杯之外是不曾有的,更远处能望见雪山,可谁晓得从脚下走到雪山跟前会有多长的路?一些牛羊在低头吃草,另一些牛羊在平视前方,似在思考问题,没有谁会回答我的问题,我只是一个迅速得不能再迅速掠过的过客。

我察觉到一路上我都在卸载,这样单调的路与单调的景致沉默着,彼此心照不宣。我一个人静静地走着、望着,将心中、脑海中的事情一件件轻轻抛在身后。我变得越来越轻,几乎一阵细小的风就能将我的思想与肉体分离。最后,我确乎忘记了自己。我走到小草旁边,就站着当一会儿小草;走到牛羊身边,就低头吃一会儿草;走到湖泊旁边,就想要立地化为一支苇草,终日望着澄澈的、宝石蓝的湖面,也不知何时能从眼睛望入心里。我遗忘了很多事,也想起了很多事。

南藏景色独好,林芝地区胜过江南不止一筹。这里的河流还缺乏旅人的足迹,空气中也少有人的呼吸,山林属于飞鸟,水属于鱼,阳光属于苍生万物,树木茂盛苍翠,山上除了采矿留下的矿坑外,一切还算原始自然。水洗的云彩晾晒一群刚孵化的蒲公英,雏菊在风里游戏。马牛羊都彻夜不回家,三三两两地在外踱步,藏香猪也是跑得飞快,这里的动物才是真正的动物,无论最终要走到哪里,它们现在的生活起碼是为自己而活。它们与人类享受了同样的天地,甚至更广阔。它们不惧怕车辆,也习惯了柏油马路的质感。它们步态从容,双眼没有紧密的栅栏。我曾多次在夜晚行车的大灯中看见路边甩尾巴的马,马爸爸和马妈妈带着小马站在路边数汽车——如果它们认识字,还可以了解到这么多车都来自哪里,是否都在草原安家。

雅鲁藏布江并没有地图上那么显眼,但在地图上看不见江河的家乡,从来都是一根弯曲的线勾勒河流的形状,周边的草木动物都没有被提及。它在地图上是孤零零的,看不见现实中的它拥有一个多么美丽的家乡。

南藏美景值得沉溺,不应被忘怀。

比起细腻温婉的流水桃花,青石树荫,鸟鸣悠啭,我更喜欢置身于西藏广阔无边的地域。并不是路上磕长头的信徒增加了信仰的炽热和悲壮感,而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虔诚的圣徒们望不到边界。万物心中自有信仰,只是人类不相信,也不懂罢了。

我喜欢一眼望不到边界的感觉,譬如海洋和草原。我愿还给思想一片毫无桎梏,可以横冲直撞的地方,同时,我还需要为它提供一个卸载的场所。

即便渺小到遗忘了自己,我依然距离草原很远,依然无法抵达,西藏。我的心留在尘世。

之前没有想象过拉萨,所以拉萨就是拉萨的样子。布达拉宫倒是和明信片中的一样,只是图册中缺了炽热的金顶、流淌的日光,此次毫不委婉地倾注在我的心头。

一向无法拒绝阳光的蛊惑,何况是在偌大的布达拉宫里。每一扇小小的窗都是太阳巨型油轮停靠的港。经文早就蒸发了太多,剩下的如同酥油灯芯中栖息的黄蝴蝶,扇翅飞不出前世来生,现世的火光恍惚,人们双手合十,许下来世会遗忘的诺言。

布宫中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缺盖的那座,芸芸众生已为他补建了千万座。多数人不了解藏传佛教,不了解达赖的代代传承,却铭记住了仓央嘉措的诗篇与他的离奇遁世。他和所有的宗教一样,都是一个秘密。

人心最善于构建秘密,蜜蜂筑巢般地不断润色,能够自圆其说后,一派崭新的宗教就形成了。它从人类的口中说出,俘获了人类的心。人类需要宗教,因为他们的心走得太远。

不知道是否因为蓝天白云的缘故,拉萨城有一种特殊的宁静。人们不慌乱地行走在不慌乱的街头,物价并不低的情況下也难见到路人脸上有困顿潦倒的神情。信仰使他们宁静。除了布宫及各处寺庙的宏大之景外,再没什么伟岸的建筑。人们生活在同一个物质层面和精神层面,或者他们都这样认为。

寺庙的构造大体相同,每一个佛殿都有两到三层,跨过门槛,踏上木制地板需怀虔诚心意,转经三圈,绕佛三周——将心意与酥油藏香缭绕沉淀。少言,多行。

我不得不提及一座寺里的风铃。它挂在最高的那个屋檐上,可以随着风哼唱出八个音调,周边还悬挂了些小的单音的风铃。起风时,一整座寺庙都飘渺在遥远的乐音中,这种天籁并不来自人间,总使我想到天地间倾斜着剔透的天梯,向上向下都是花园,花儿们举止轻柔,像天使在音乐教室。那是只有屏住呼吸才可以看见的,天堂。

悬挂风铃,是为了把我们模糊的双眼和心灵带离周身的飞尘黄沙吗?让视野、耳朵和心都随风飞向更远、更明亮、更清澈的方向。终日在此念经的僧侣,是否早已将心寄予山林中布谷鸟那幽深的鸣啼,和它们掠过树木的身影姿势——那又是我无法抵达之处。

我的全部身心在西藏这片神圣神秘的广阔大地上被放空,多想像空气那样,遍布游走草的根部、叶的尖端,可是我人间的眼耳鼻舌身意最终只带给了我尘世的西藏,它同样蒙受尘埃和人类不断的侵蚀。可我隐约感受到并坚信着真正的西藏并不在人间,耶路撒冷只是人类的耶路撒冷(即便说它是人类的上帝之城),而西藏不仅是人类的西藏,更是自然的西藏。大自然难道不应该是一切信仰崇拜的根源和归宿?

我说不出我们之间相隔了什么,我站在这片土地上呼吸,却感受到它遥远的气息 ;与佛像间相隔火光与玻璃,但远非这么简单;白云低得仿佛唾手可得,我却无法用它拧出的清凉之水沐浴;雪山永远都不说话,永远只是远远地看着我……我在尘世间生长了十八年,第一次有种被遗漏在辽阔之中的彷徨,可遗漏我者又以最慈悲的心收留了我,即便这样,它也没有将钥匙给我,我找不到宫殿的大门,我的心没有云彩带路,我很容易感到迷惑。西藏对我提到的谜语,它一个都没说出答案。我诚惶诚恐地在它的门外为自己的浅薄与有界深深鞠躬道歉,它只是给了我抬头时看见的更大草原。

我去过西藏,却无法抵达。

再去时,我希望不只是站在烟尘之外。

淘米——致高考

在过去的整整十二个月里,我只做了一件事。

在河流下游淘米。

筛子中的米粒粒晶莹,不容亵渎,每一粒都沐过雨露,见过太阳,而我那时所要做的,就是淘米,因为我的耳边一直响着这样的歌声:来来来,淘米吧,让年轻的河流将你的种子冲积成一片良田……

我蹲在河岸边上,细心地、积极地、主动地、充满热情地——淘米。但奇怪的是,我的米从细小的缝隙中流走,沙砾却从大的缝隙中涌入,我用温柔的月白色换取越来越多硌手的昏黄。但我并没有停止淘米,我一遍遍地过滤筛选,试图重现最初的样子,然而沙子却越来越多了。我环顾四周:我的四周全都蹲着与我年龄相仿的淘米人,但令人觉得诡秘的是,他们每个人的筛子里都是沙子。

我恍然大悟:淘米,就是淘去米。可我要沙子能做什么呢?即使想到了这些,我依然无法停止淘米,因为天际的守夜人就在路的前方,你得将满筛子的沙砾赠予他,他才会为你撕开夜幕,送你回白昼那里去。那他要沙砾做什么呢?瞧他已经被沙子掩盖了双脚,像路旁的石柱,坚硬而稳固。他早就忘了是谁叫他来的,但他此时为自己牢不可破的地位感到满意。他需要更多的沙子,为自己修筑一座神庙。

于是我们都用自己成色不同、各有千秋的米粒,换取了一模一样的沙子。

那我的米粒们都流去了哪里?跨入白昼的我,是否能够赤着脚站在大海里,将我的米粒找回?跨过黑夜,我们来到陆地上,我们看见了成片肥沃的土地,但是我们丢失了自己的种子。良田荒芜,人们顺着其他人的脚印,像鱼一样涌入同一个出口,早都忘记了——像全然不知那样——忘记了自己生来拥有的那片土地。野草疯长,牛群和羊群静默地吃掉被遗忘的血液中的力量。

大河与海洋的底部,就像运粮船的失事。人心与人心之间的路途上,却像几百所建筑工地同时施工的吵杂与浑浊。沙子在淘米时从七窍流入,哼唱着岸边古老的歌谣。洗不清的不洁,人类的肺片不是蚌类的两扇贝壳,不能将沙砾变成珍珠。于是沙砾沉淀下来,就像歌谣里唱的那样,淘米会使你变得厚重……

河流在下游入海,落叶归根,我却一时记不清家的模样,记不清自己的相貌。

过去的整整十二个月里,或许时间更久,我就在做这一件事,在如同重病的、咳嗽的、年迈的河流下游,淘米。那时,我的眼睛是亮的,心里却蒙着黑纱;那时,我从上游来时,戴着自己做的黑纱。这样,它就看不见我的暴殄天物,而我也看不见它的泪流。到光明之处时,我摘下了心中的黑纱,它朦朦胧胧地说它只是睡了一觉,我说,那刚好。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无所事事。它说,回去吧,回到我们的土地,我们来这片荒野的目的就是能更好地回去。我点点头,表示默认。

于是,我和我的心灵在经历十二个月甚至更久的滑稽的必经之路后,向我们的土地摸索,我的心告诉我,脚下的荒芜只要有水就可以开花。

它还执意让我走在前面,它在我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将粘连在身上的细小沙砾尘埃一颗颗取下,让它们落在旅途的身后。那里还有前赴后继的人来。

老房子

我不止一次地,在离开它之后路过它。

路过最熟悉的风景与陈设。我坐在空荡荡的公交车上,透过窗玻璃看它,看它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我。它欲言又止。

现在,我不能带它走,它也不能带我走。我们只是相互路过,而实际上它从未变过,改变的是我。

于是,我便再一次地路过了它,路过这看着我一天天长大,陪伴我度过最无忧无虑、最天真无邪的童年时期和少年时期的老房子。

房子是眷恋人的。

在家人还未归的夜晚,房间里黑漆漆的,它就一动不动地瞅着门口,全神贯注地听着熟悉的脚步。在主人回来打开灯之后,它会欢呼雀跃,会献上一大束具有家的温馨香味的花朵,来表达它的欢愉。

在房子的成长历程中,家人之间的交流造就了它的性格。腳步声、笑声和哭泣描述了它的表情,偶尔某些食品长久存放后生的飞蛾,就像它自己的心事。房间里渐渐泛黄的墙皮,越来越多的家具和杂物以及墙角的蛛网都是它面容衰老的证据,但是心的年龄却与屋子里的人拥有同样的岁数。

它与屋内的人一同生活起居。它看着屋里的小孩一天天长高,早就以为自己是一个温馨的家,直到屋里的人搬走,搬来新的一户居民,它的心骤然老去。重新粉刷过的墙壁和新添的崭新家具掩饰不了内心的苦闷。因为从那时起,它才重新意识到它只是一个房子。它会不会有种被遗弃的痛楚?它会不会明白,也许再见不到曾经的家人一起坐着吃饭,说说笑笑,一起睡去,静静悄悄?它是不是把我小时候不慎滚入柜子底下的小玩具藏在了更靠里面够不到的地方?它会不会默默地流泪?雨天时,它的窗户上流淌着比窗外雨更急促的泪花,命运陡然从家降至出租房,每一户住个三年五载就再换一户。它彻底老了。

我不忍心进院子,上电梯。我在无法进入的家门外徘徊,看过道上我曾经养植物的痕迹在雨天时显现出来,看白色纱帘的另一面放置着记忆中最后的固定电话。而我又多么想进去走走,即使其中的摆设会令我觉得无比陌生,连味道也变得无从忆起,但房间的结构还在,木制的阳台还在。我常常思索,再次迈进这个房子对于我来说,会不会有种前世的感觉?这一点也不夸张,就是明明面对陌生的风景,却坚持这个地方我曾经来过,曾经住过。

有人说水晶有记忆,但是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洗掉,我想说,房子也有记忆,但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彻底清除,因为那么多的人与事都与它有关。

在一套新的房间内,重新培养家的感觉是需要时日的,甚至之前的装修布置若不想让别人做,不想做得草率,都是需要耗费大量心血的。这些付出的心血会让这所新房子觉得它自己正在成为一个幸福的家。它却不知道,自己只是个房子而已。终有一天它也会被抛弃,沦为不是家的住所。

燕子年年归来都寻求同一个巢,人类即便在一个城市内生活,还要不断搬迁。我的想法一直是,除非迫不得已,不需要搬家。房子本身并非消费品,家也并不是有成员就足够。劳费心血与情感装修的房子,为什么说走就走呢?将来出租后所换取的经济效益,也许并不比所花费的心血与体力、时间与感情的价值多。

动物为食物迁徙,人类为不知足购房搬迁。人们常常感叹于会建造与记忆屋舍的动物卓越的智商与才能,却把自己降身如浮萍,无根无依,无牵无挂,溪流虽小,各处相似,却还是不肯落脚。只是推动浮萍的力是风的力,水的力,推动人类的力是血液中恶习贪婪的力,社会浮躁而奢华的拜金主义的力。

这个社会在飞速奔跑,把灵魂都抛在了身后,何况一座座沉重的老房子呢!

但是对于房子本身来说,它不会想这么复杂,它只是认为这家人为它不知道但是很必要的理由搬走了,为它不知道但是很必要的理由三过家门而不入。

但是它的小主人在每次路过它时,为什么会流泪呢?她在想念被我珍藏的那枚弹球吗?我还有没有机会把她遗落的玩具都亲手给她呢?她还会不会在我的木地台上蹦蹦跳跳,听着故事盒入睡呢……

没有告诉它的是,我曾多次从梦中醒来,身处过去老房子中的卧室,一切熟悉而亲切。

回不去的过去,总在记忆中一遍遍重演。

画像

四月树上落下白的花,落下湿奶酪的香气。

你在为他素描。人在为人群素描。

第一眼相见,只是浅浅的一层,铅笔的粉末像四月七点过半的余晖。你的身边多的是素描的影子,那些浅浅的、浅浅的铅笔磨钝的侧锋一闪而过的样子,书桌没有人坐的第一天的灰。

第二眼相见,再加上浅浅的一层,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了,还是仍然模模糊糊呢 (见过与未见的唯一区别,就是不必在脑海中另辟一片白纸的空地)?

第三眼,第四眼,明了起来了,五官的那些表情,起风时头发的样子,站在那里和走路的样子。你就像一个画家,照着模特,素描了栩栩如生的图像,这些图像于你和这些人于你一样,薄薄的,画,见了许多次的大多数人,卡片,在相识之前。

从第几眼起算是相识呢?描多了的画出现立体的效果,心使卡片上的人模模糊糊地站起来。

熟识的人,只是多描画了几遍。在你的生命中,他们只是多了几层铅笔粉末的重量(但似乎心中的铅笔粉末比想象中沉,画的那些笔触也在纸上留下不明善恶的凹痕)。

你是一个原地的画家,画来往的人群,便注定那些立体起来的人会沉重地远走。中心广场的喷泉怎么能记住那么多人的脸和鱼的名字。

所以,终其一生,人不过活成了他人厚薄不一的印象。最真实的你的事情,在你走之后,你就忘记了。只是之前你经过那些原地的画家,那些在中心广场喷泉旁的画家留下的画像,还奇异地行走在大地上,一些人死了,就收起他们的画。你的行走的画像又少了一幅。它是突然消失在哪里了?

当你画了一幅很满意的画像,最好的保存方式就是不与画像中的人再相识。

“呦,我见过你呢,在靠门右手边的第三个抽屉里。你笑得最好看的樣子。”

艺术家最善润色。他们天才的一面要求甚高,从不承认手中作品的不完美性,却又和普通人一样无法把握由盛转衰的极点,所以作品往往出手很高,画得心潮澎湃,频频修改琢磨切磋润色推敲斟酌,最后却潦草成一纸废画。

最感性同时也是最理性的画家,恐怕会呆坐个半晌,流泪个半晌,心痛着笑着,擦掉那些后来的笔痕,尽量显现出最初那种不尽美好的样子,过塑后锁在那个过去的抽屉里。今后的日子里用印象,而不是心去感知。

所以,终其一生,人不过活成了他人厚薄不一的印象加想象。你的每一步抉择和每一个动作都分化成一个平行时空,在某个平行时空里一定有现在你所希望的你,过着现在你所希望的生活。在他们厚薄不一的印象加想象里,你又衍化成簇状花儿般的平行宇宙。你是否想象到了这些,想象过这些不是你的鱼儿有这么宽的海。

四月树上落下白的花,落下湿奶酪的香气。

你在为人群素描。

诗人

当我们去尝试读懂一首诗,我们就误解了一首诗;当我们尝试从诗中读懂诗人,我们就误解了一个诗人。若我们热爱读诗,去诗中了解你自己吧!

诗人住在句子里,你永远不会了解他为了钟爱的句子会绕多少弯子,会乱入多少穷乡僻壤。

很多的好诗,都是诗人误入桃花源的结果,但是读诗的人往往不能进入同一片林子,诗人自己也不行。

诗人有时也认为一些话不够出彩,甚至有多余的嫌疑,但大多数诗人不舍得删掉大多数的句子,那些索性被留下的句子后来会被不同的读者爱上。

诗人的思想一般没有那么多别人认为它有的价值,其实人们也一并为那层面纱和自己的好奇心掏了钱。

但诗人本身并不会为读者加深其意义而懊恼,这笔精神上多余的收入往往会增加他的成就感。

抽丝剥茧,诗人穿着鱼的皮肤。羊是在低头吃草,虫是在壳中睡眠,众人说一定要把心藏在最隐秘安全的地方。诗人用整个的心织了件薄纱外套,穿着,他说这样可以感觉到大地的心跳,可以感受到澎湃的潮汐月相和细腻的草木呢喃。然而并没有合适的壁垒,当伤害像箭一样从天而降。尼采一生都对诗人这个角色爱恨交加。他被它所爱,也被它所伤。没有肉体保护心灵这一说,终其一生,诗人的心总是首当其冲,接纳毫不过滤的季节的收获及风沙。在那一天,他看到广场上一匹马被鞭打,他冲上去抱住马的脖子痛哭——我这受苦受难的兄弟啊——遂精神失常。在那之后,他只是成为了醒着做梦的人,他的心千疮百孔,撑不起整个人生的理智。所以,诗人啊,你愿意脱下这层心的外衣,摒弃诗人的名号,去做个安全、小心翼翼的人吗?于我,是拒绝的,这是皮肤,脱不下。既然全世界都在说谎,多一两句真理也没有不妥。

辛波斯卡说:写作的喜悦就是没有一片叶子会违背她的指令飘落。甚是奇怪, 前几日,我笔下的春,刚刚看已经响起蝉声,再几日恐就落了叶,飘了雪。她说 ,是人类之手的复仇,是写作的喜悦。我以为是河在走它的水,麦儿在颂它的穗,是为喜悦,无苦难希望因我而生。

当我死了,一万年后,诗里的马还在吃草,还在那儿跑。我非创造者,承蒙荫庇,得以记录一二比我鲜活之物,它们没有生日,所以无祭日。

它们在那儿站着,明晃晃得迷人,不问开始,也不求完成。我的肉体亦承蒙荫庇,得以发生写作,得以停止写作。把遗憾也唤作缘。

这不是一条宿命论的河流。

时间是一条河。

坐在船上的人,嘲笑道:呵!这用烂的比喻。

拿着地图的人,看这条河,在地图上,从起点到终点,他若有所思。

时间是一条河。

起点不是过去,终点也不是未来。

一种同时的流淌,有水从山间泉眼涌出时,也有水在汇入大海。

这不是一条宿命论的河流。

真的可惜,它在地图上,但是地图上没有标明落花之处,鱼群产卵之处,下雨之处。

这不是一条宿命论的河流。

它的波浪形状没有被画师规定,它爱上的风,都没写在故事里。

它在瀑布那里被游客们注视。它像断了一样,像要死去一样,或者,它是那么壮观。但是,一条河不会在断崖处牺牲,也不会从头到尾都是瀑布。人们在瀑布处赞美它,给予它盛誉,用它的照片填满胶卷,但是,在别处遇到时,人们并不认识它。在它还是小溪时,在它汇入大海时,人们是默然的。

是因为人的眼睛只能看见局部,是因为人把思想禁锢在大脑里,禁锢在文字里,禁锢在传统里,禁锢在其他人的思想里——总要端着这瓢水,没有装进容器就要魂飞魄散的人的思想。从亚当夏娃开始的,原罪——撕裂。

哪来什么善恶,这只是人类生存局限化的一种体现。在善恶树的果实被品尝之前,人的眼睛还可以看见整体的世界,之后呢?你从我中分离,人从自然中分离,美与丑分离,主观与客观分离,心与物分离。一种新的“人道主义”的价值观产生了。“人道”要抵抗“天道”了。在分离之眼,割裂之心,将伊甸园看成、感受成地狱之前,他们被赶出来了。随后,他们看过的风景,走过的路都成了地狱,美其名曰“人间”。

人们对待自己,和对待河流一样,从出生到死亡,少有人认得自己,偶尔有些觉得自明其意的,也都是在自己所谓“飞黄腾达”之时,那时他骄傲地认识了自己,也许直到暮年,白发苍苍,他心里的自己还是那辉煌片刻,出现在报纸杂志上照片里的样子。不认识自己的人,到死的时候,只知道是自己死了,却不知道,究竟是谁死了。镜子里的人逐年老去,“老”这个字,就是人们为了平复落差感而制造的。他总是不接受自己,总要将自己的某一部分割裂,排斥,陌生化。或者干脆在心中立一目标,我“应该”如是,从此,我如是都不是我,因为没有达到“应该”。用了很多辈子,人都没有找到自己,灵魂只是残留了一息在肉体上,然后换了很多身躯,依然在受苦。基督教说,人生来都是有罪的,教义庸俗化之后,人们蜂拥而去做“善”事,殊不知这有罪正因“善恶之别”而起。佛也說,要摒弃你的差别心。

差别心,真的很难摒弃呢。

使用语言的每时每刻,都是用精致的手术刀,切割这个世界。

一棵树长在那里,十分美丽。而当你说“树”,这个词既没有叶子,也没有根,中文是象形文字,尚且可以描述出其形态,可字母文字,连形态都抹去。叶子有成千上万种绿,可现在说不出几十种绿的人,就一下进了自己的地狱。薄伽梵歌中形容灵魂的大小是万分之一大的发尖,我感到人对自己的主动局限,与灵魂的比例相比,只会更甚。

针尖上有多少天使在跳舞?那自然是,成千上万了。

已然是有局限的人,使用语言、工具,为互帮互助,为交流融合,尚可,可是“人多力量大”,大多时候都是个谬误。“人定胜天”的说法,若不是出于幼儿之口,就是出于疯子。“敢为天下先”的提出者,尚不知天下起点何处。老子“三宝”之一,“不敢为天下先”。他明白,时间无法追溯,也无法企及,“天下”更是一种不清晰的定义罢了。说得越清楚,就离原事物越遥远。老子向来点到为止。

时间是一条河,众人忙点头说早已了然心中。他们点着头坐在颠簸的小舟上,或者用桨划水,仿佛桨可以改变河流要把他带往的方向,仿佛未来就在远方,而梦想就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梳妆。

时间是一条河,它被标在地图上。郦道元曾很辛苦地为此注疏。是因为雨停了,显现了陆地,诺亚方舟里放出的鸽子才衔得回橄榄枝,而不是因为放出鸽子,一声令下,雨才停。所以,所谓梦想和未来皆是梦幻泡影,皆是遭受天谴的坦塔罗斯,腹饥时向上不可食的果实,口渴时向下不可饮的泉溪。

标榜梦想者皆是这样无力。

坐在船上,两岸风景,定睛凝视,比脑海中虚构的梦想美好,这是你伸手可及的果实累累,不是望而止渴的梅子。

坐着坐着,你发现,自己并不在船上了,你看着地图,了解事情本身就是这样。

虔诚地描摹河流者,终被河流铭记。

与自己相识相知者,不会终生错过。

可怕的是,当错过火车,很多繁琐的手续要做,心中会升起懊恼与谴责,而错过自己,一点都不会有所提示,鸟儿都不吭一声。上帝的玩笑,在你这里,开了很多年。

彪炳史册是一件有趣的事,大多数人只在意一些人的看法,而史册是很多人的看法。舞台再大,观众再多,演员无法在故事里爱自己的情,笑自己的欢欣——终是演员而已。

剧本少有改变,几千年过去了,迷宫越来越难。

迷景

我甚至没有亲自去过真正的深秋。深秋是深的秋,浅的冬,是越走越瘦的树和伸展开的大地,在北方的北方,南方的远方。

南国的秋冬,叶子才不会像北方那样没完没了地落,才不会那样没完没了地扑簌。苍老与干枯晕染不均的梧桐树叶,砸得令人心惊,估计猫儿也得绕道而行。南方的冬天还是绿的,低头喝一杯甜的绿豆稀饭,米和绿豆暖暖掺杂,细碎的深绿和柔软的淡绿耳鬓厮磨,既而抬头,天地竟也是这样。树木高而婉转,叶子还是那样明晃晃地绿着,绿得细碎而柔软,不留缝隙,却在微薄处走漏阳光的踪影。太阳在其间溶解渗透,暖的泉水倾泻为大地和人群。喜欢在光线中闭上眼睛,皮肤看得见冬阳的温度。光线中总有精灵在舞蹈,总有天使在歌唱。这乐章没有休止符,年年岁岁在光的倩影中流年奔逃。

枫叶正红时,银杏树已经开始细细回忆。她将模样密铺在地上,一生都是年轻的样子。她为自己吹出一片湖,只落自己的叶子。那些老照片去哪里?银杏树是有自己的光的,如同阳光、月光,或星光。她的故事也是闪着光的,亘古而沉默。

与此同时,北方的风凛冽地刮着,温度奋力地掉着,叶子交给大地,树木归还于天空。请务必在风的脚步响起之前,闭上眼睛,酝酿一场梦境,不要顾什么随波逐流的牵挂了,也不要想那些橄榄枝和平的童话,想想那些海上的日子吧!桅杆也曾在风浪中假寐,谁也不愿感受到真实的疼痛与告别。一夜风散后,只身一人站在寒冷的土地上,睫毛落了霜,三趾的鸟站在身上还颇有些痛觉。北方的初冬,干冷而哽咽沉默,离雪还远。缺乏了游玩的雅兴,因为太过熟悉,竟忘了用心体会,只记得家里暖气的温暖。落雪前,家永远是方向。忘了雨的味道,忘了草和泥土独特的嗅觉,连伞自己都忘了形状。

阡陌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每天做着熟悉的事,看着熟悉的风景。都说要自己发现美,自己寻乐,我曾在一条路上照两边的花儿,照了四季,曾在操场旁的看台缝隙中惊喜过多次那些色彩鲜艳的花儿顽强的生命力,可提笔还是秋月春风,还是淡黄的月亮漆黑的夜空,忆不起上世的了,或是已经说了太多。不去看海,永远不知道海有多大,有多蓝。要认真地做一件不喜欢的事,一做就是几年,还好不是一辈子,枉费绚烂的春花秋叶。世间事哪能尽如人意,应对一切欣悦感持感激敬畏的态度。因为那些往往不能自发形成,而且易逝。人这一生的感触与情绪波动快进了就像湘江映照烟火,能想的都想尽了,依然向东流,赤条条来去,灵魂中只剩了记忆,甚至连情节都已剥离,只剩下些画面,在空洞的玻璃瓶中悬浮。我也应当背上包,去远处走走,不仅仅为了我的灵魂,还为我饥饿的文字。

我说了,我甚至没有到过真正的北方,见过真正的秋冬,虽说各地四季依然各有千秋,但如同夏日只在热带岛屿张扬得淋漓尽致,冬天也当再往北些去体会吧。

如果我可以尾随一片雪花,那醒来时便会在那里。

仰望头顶的星空,夜幕边界上是人类的潮汐,灯光模糊成一片,扩散蔓延,让人无法想起俄罗斯玫瑰色的黄昏。这让人悲伤,在钢筋水泥还响着鼓风机轰鸣的楼顶突然飘来玫瑰的清香,天地酣甜。

那些傍晚中的树竟然有如此多的枝杈,大地的毛细血管在冬日里显得更加生机勃勃,每一股血液似乎都拥有喷薄而出的力量,在夕阳中温存发酵,又似在落日中汲取灯油,到了深夜漆黑时能燃得起灯来,于每一个枝头树梢,猫头鹰可以在火光中霍霍地飞离,或驻足。夜太长,猎者也有休息的片刻。

低矮植物如驯鹿,一群群参差不齐地站在岸边看海,嘴中还在咀嚼春天的草叶。树枝似乎总是多情,迷上鹿角,都已经冬天了,还有那些细软的叶杆,丢了叶子,沉默地坐在鹿角上,或目光呆滞,或低头沉思。这场景我在南方也见过,一棵低树的树枝上骑满了它头顶那棵树掉落的叶柄,井然有序。都没了叶子,丢了一切家什,一起去远方吧!梦中的马儿马上就要扬蹄了,冬天马上就要来了。

北方的北方已经落雪了,晚归的人缓缓地依次按亮楼道的灯,灯光亮起的样子像脚印出现在雪上。

看啊,雪,闪着光。盐的光,铁的光,白石子的光。看啊,这海上下着雪,这海上的雪闪着光。碎银子的光,昙花瓣的光,冷烛火的光。那些旅人急着去哪里?他们在暴风雪的夜里迷失了自己。看那海上下着雪,雪花飘落至海,与落叶归根是同一个意思,还是另辟蹊径?片片入海,是留恋天空,还是向往海洋?或许,每一片雪花都有一条鱼的灵魂,它们都姓水,在大地上往复生息。

太陽一走就是千里,它在海里的路几世皇帝都未曾涉足。跟随太阳行走的人也随太阳落海,夜幕之海会弯腰蹲在芭蕾舞鞋旁,堆叠好自己的裙摆。她说海从来不拘小节,她的长裙没有天使去拖曳,而是完全散在大地,撩逗寂寞之人,长长短短的叹息却在海潮时而舒缓时而澎湃的声浪中被浪花秘密隐藏,所以有一天,你会在月亮上望到自己的心事。

还有那些小鹿走进了林子,它们回眸一笑,随即消失在夜色更加深沉处。我忍不住想要跟上去。我不提灯,让夜幕不经意地将我涂抹掉吧,在广袤的大自然里。我愿呼吸轻些,再轻些,有没有小虫愿意停下,教我如何飞翔?我不在意密密麻麻的树杈牵绊了衣角,人眷恋自然本是天性。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想到了《诗经》。如此跨地域、隔年代的事物就这样产生了秘密的联系,或许是因为《诗经》中大多诗歌在句首都要以自然之物起兴,葛覃萋莫,汉之永广,蔽芾甘棠,都在人类的情思出现之前歌咏了自然。似乎没有自然的隐喻,人类不知如何开口,没有自然的环境,人类不知如何栖息。那时的中国,或许拥有如同这北方的北方同样自然的环境,没有经过人为太多篡改。人们在那时流露自然的情感,像这天这水一样纯粹不染。不用去切磋琢磨引经据典牵强附会宣扬道义。自然本是本性的自然,古代的人们将自己与自然融合(或许从未想过要分离),也是本性的融合。字字斟酌,不知古时的植物如今是否还苍翠如故,只是《诗经》中对于自然虔诚的歌颂与敬重,竟与几千年后的我的视角不谋而合。这样说显得自大,其实主语宾语可随意置换,我只是想说,人应是生来热爱自然的。人本就是自然的衍生品,如今这种奇异的僭主制度只是在做自己的掘墓人。

我愿醉在这绝美的春夏秋冬里,都说酒不迷人人自迷,却哪知是景本迷人人自知。

(责任编辑:孙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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