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行为批评视阈下天水方言研究中的语言学术语英译

马福新

（天水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甘肃 天水 741001）

方言是地方文化的载体，方言以及有关方言的翻译是地方文化外向传播的有效方式。目前国内外方言研究成果丰硕，但天水方言研究起步较晚，研究的关注点主要在天水方言音系、方言特殊句式以及零散的特殊方言词汇等方面，而天水方言研究的翻译也鲜有人做。纵观天水方言研究，最全面的成果体现在马建东教授2003年《天水方言音系》和王廷贤等学者2004年《天水方言》等著作中。这些成果除了涉及天水方言词汇、语法之外，主要对天水方言音系进行了系统的研究。首先，上述研究成果收集了详尽的天水方言标本材料，详细描述了天水方言的声母、韵母和声调各音位系统的来源及其特征，展现了天水方言的整体概况。其次，对天水方言的声母、韵母和声调与普通话相对照做了归类整理，还进行了比较准确的语音模拟，描述了天水方言特色语音及其整体规律。最后，按照天水四个地域的方言类型进行了细致的对比分析，揭示了天水方言内部的规律性差异。

“地方性”有赖于地方知识的表征，而地方性知识和文化的有效解码和外向传播离不开术语的传播和应用。[1]整理和规范天水方言研究中的语言学术语翻译是天水方言研究外向传播的核心任务。笔者在2019年甘肃省社科项目主要成果《天水方言音系》英译书稿的完成过程中，借鉴现有资料对天水方言研究中的语言学术语的英译进行归纳整理，并补充了尚未被翻译的部分。下面将从译者行为批评视阈，依据该理论的“求真—务实”译者行为连续统评价模式，从译者“求真”和“务实”的角度分析这些语言学术语的英译，从而寻找译者活动的规律及其规律下的翻译策略选择。

一、译者行为批评与“求真—务实”译者行为连续统评价模式

译者行为批评是一种“集中于意志体译者在翻译社会化过程中的角色化及其作用于文本的一般性行为规律”[2]89的研究。基于充分的描写，该研究能够统筹翻译内外，关照译者“语言性”和“社会性”双重属性，既面对原文，又面向社会，延展出“求真—务实”译者行为连续统评价模式。[3]“求真—务实”译者行为连续统评价模式的现实出发点在于“人是典型的意志体”，而“意志体译者”不仅具有语言性的属性，同时也拥有社会性的属性，兼及服务“作者／原文”和“读者／社会”的双重责任，[2]64因此既要“求真”，又要“务实”。“求真”在这里是一个动态概念，指译者为实现“务实”目标而全部或部分求取原文语言所负载意义真相的行为；“务实”指译者在对原文语言所负载的意义全部或部分“求真”的基础上为满足“务实”性需要而所采取的态度和方法。“求真”与“务实”是辩证的关系，二者既相互区别又融为一体。[2]76“求真”是“务实”的基础，是确保翻译之为翻译的根本，而翻译活动本身是一项具有目的性的社会行为，[2]78因此译者行为表现为“务实”高于“求真”，却又不能忽视“求真”。当“求真”和“务实”分开使用时，译者可以根据文本类型和翻译目的而偏于“求真”或“务实”或呈现其他的行为倾向，从而在二者之间实现认知的平衡性。[2]175下文将依托“求真—务实”译者行为连续统评价模式对天水方言研究中的语言学术语英译进行评析。

二、天水方言研究中的语言学术语及其英译特点

“术语是凝结一个学科系统知识的关键词”，[4]“语言学术语是特指语言学领域中的专门用语，是用来表述和传递语言学理论的媒介”，[5]属于社科术语范畴。笔者在对天水方言研究涉及的语言学术语进行归纳整理的过程中发现，这些术语主要源于本土语言学的音韵学范畴。根据格里尼奥夫的术语类型划分方法，从术语构成形式可以分为“术语词”和“术语词组”两类，其中术语词又分为“二词术语”“三词术语”和“多词术语”。[6]133具体而言，术语词包括简单术语和加缀术语词，简单术语指由单音节语素独立而成的术语；加缀术语指词干含有词根和词缀的单个词的术语，分为前缀术语和后缀术语。[6]86天水方言研究中语言学术语的加缀术语所包含的前缀主要有“单—”“复—”“零—”“韵—”“调—”“音—”；后缀主要有“—调”“—音”“—母”“—化”；研究中的术语词组主要有二词术语和多词术语（见表1）。

表1 天水方言研究中的语言学术语构成类型举例

“求真—务实”译者行为连续统评价模式并不是一条刚性的翻译准则，而是给译者提供了一个可以衡量的尺度，方便译者做出最合理的选择，但“务实”必须基于“求真”之上。[7]经过分类整理发现，天水方言研究中语言学术语翻译的方法主要有直译法、意译法、音译＋直译、音译＋解释、直译＋解释、意译＋解释、直译＋汉字＋国际音标等方法。不同方法的采用，与此类术语的语音、词汇及其结构特点，以及译者对读者接受译文的考虑有关。下文将依托“求真—务实”译者行为连续统评价模式，对这些翻译方法做具体的分析。

三、天水方言研究中语言学术语英译的译者行为视阈分析

由于天水方言研究中的语言学术语尚未被系统翻译，因此笔者在整理过程中遵循“找译”和“照译”的基本思路，[8]主要参考《语言学名词》的译文及标准。同时也借鉴了少数硕、博士论文的翻译报告和相关期刊论文的英文摘要。《语言学名词》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组织下，由阵容强大的专家遵循术语释义的基本原则进行审定和编写，全国科学技术术语名词审定委员会审定，具有极高的系统性和规范性。下面将从具体方法入手，对整理出的语言学术语英译进行译者行为视阈的分析。

（一）直译法

译者行为批评理论指出翻译评价实践要做到不以主观代客观，不以创作代翻译，不以残缺掩全面，要兼顾文本、效果和译者行为“合理度”三要素。[9]117表2中的这一类词虽然在不同语言中具有不同的形式，但由于文化的共通性，译者采用直译方法求取原文“涵义”之“真”也即向读者和译文社会的“务实”。经直译而来的术语既能表征术语概念内涵，也能兼顾目的语的语言形式，有利于术语的跨语际传播。[10]这时译者的“求真”和“务实”达到了理想的平衡，因此在译者行为“合理度”最高的情况下，此类翻译达到了最好的翻译效果。

表2 天水方言研究中的语言学术语直译举例

（二）意译法

表3中的汉语术语，在英语中无法找到对应形式，译者只能舍其形式之“真”，遵循术语翻译一般原则，在竭力追求内涵意义的基础上采用意译方法向译文读者和社会靠近。“重纽”指三等韵系里唇音和喉音声母字成系列地重出的小韵。[11]这种汉语特有的语言学术语，很难从译语语言上“求真”，译者只能在涵义“求真”的基础上转而向读者“务实”，意译的“redundant syllable in rhyme tables”既传达了原文的核心内涵“小韵”和“重出”，又能让读者清楚明了。“韵书”是汉语音韵学的重要术语，这里的“书”并不是想当然的“book”，它本来指的是一种按韵编排的工具书，在功能上起着解释和记载字体的作用，也即辞书或词典的作用。译文“rhyme dictionary”既向原文内涵“求真”，又向读者“务实”，达到了理想的“合理度”。同样，“白读”指在口语语境下使用的方言读法，这里的“白”与英语中经常对应的“white”毫无关系，为了表达其真实涵义，译者将其意译为“colloquial reading”，是向读者“务实”的成功之举。

表3 天水方言研究中的语言学术语意译举例

（三）音译＋直译（直译＋音译）法

现代术语学研究理论认为，术语翻译的结果就是在不同语言间形成“表示同一概念”的等价术语。[3]9表4中所列的语言学术语中包含的地方特色名词，无法在目的语中找到对应词，音译自然成了保留原文形式之“真”的首选，直译部分补充地方词汇内涵信息。如译者把“冀县话”翻译成“Tianshui dialect in Jixian area”既用音译表达地名，又表达清楚了冀县话与天水方言之间的关系。译者在翻译中采用音译＋直译或直译＋音译的方法，音译部分“求真”原文语言形式，直译部分阐释整个术语词的核心意思，“求真”原文涵义，译文整体体现出英汉两种语言在形式上有较强的系统性，做到了向目的语“务实”，更容易被目的语读者所接受。

表4 天水方言研究中的语言学术语音译＋直译举例

（四）音译＋解释法

书名的翻译，必须基于了解全书内容的基础之上，符合通用的翻译标准和术语翻译规范。对于在英语语言中没有对应词的书名，音译成了约定俗成的“求真”方法，但仅音译又难以向读者交代该书的真正内涵，因此译者加上注释，是向读者“务实”之举。当然，这类翻译在文中再次出现时可以只保留音译部分，以免累赘。《广韵》是北宋真宗时期（公元1008年）官修的一部韵书，由陈彭年、丘雍编修，音译“Guang Yun”加上充分的解释“an important rhyme book compiled by Chen Pengnian and Qiu Yong in Song Dynasty of China”使译文达到比较好的效果，译者行为达到了一定的“合理度”。“反切”是中国古代主要的拼音方法，指用两个汉字给一个汉字注音，两个汉字中上字取其声，下字取其韵和调，拼合出被注音字的拼音。[11]27所以“反切”不仅含有“spelling”的拼写之意，更强调注音，这里的音译保留读音之真，补充的注释起到向读者“务实”的作用。“开合”指音韵学中的“开口”与“合口”。前者指介音或者腹韵没有[u]的韵母；后者指介音或者腹韵为[u]的韵母。音译“kaihe”保留源语独特的读音，求原文之真，解释部分向读者“务实”，阐释了其真正涵义，整体翻译为“kaihe(both rounded and unrounded articulation)”达到了一定的翻译效果。

表5 天水方言研究中的语言学术语音译＋解释举例

（五）直译＋解释法

表6中所列的术语在英语中都有对应词，但这些词在英汉语言学术语中的意义又有差别，简单的直译不能完全向汉语术语的特殊含义“求真”，这时就有了增加解释而向读者“务实”的必要性。“今音”的“音”，是关于汉语语音研究的术语，也即“形声字”里的“声”，对应英语“sounds”；而“今音学”研究的是以《广韵》为代表的中古汉语语音，因此，这里的“今”指的是“中古时期”，即从魏晋南北朝到唐宋这段时期。所以，直译“middle Chinese sounds”后面必须加上具体时代解释，才能向读者靠近，达到比较理想的“务实”效果。“叠韵”在《语言学名词》中的解释为“两个字的韵腹或韵尾都相同即为叠韵”，直译“rhyming compounds”只做到了向原文字面意义的“求真”和向译文社会的一部分“务实”，读者的理解和接受并不理想，译者采用了解释翻译，补充了源语内涵，达到了更高的翻译效果。“四声”是“汉语中四种声调的总称”。同上，直译“four tonal categories”只能向源语部分“求真”，向译语的“务实”程度不够高，例子中译者的解释补充让读者清楚了“四声”的衍生基础，提高了译文的整体“合理度”。

表6 天水方言研究中的语言学术语直译＋解释举例

（六）意译＋解释法

表7中所列术语的英译中，译者舍弃了难以保留的源语形式之“真”，采用意译方法，找到目的语中的对应词，但仅这些词仍达不到应有的翻译效果，只有补充解释，交代其内涵，消除读者困惑，“务实”于读者的深层理解，译文才能达到比较理想的“合理度”。“‘呼’是根据介音或主要元音给韵母分类的一种方式”，[11]150在英语中与单词“articulation”对应，而“合口”的翻译就需要译者通过解释的行为来“务实”于读者，整个译文“articulation with[u]as medial or main vowel”在“求真—务实”译者行为连续统上达到了平衡。“谐声”指具有相同声符的字之间的语音关系，而“声”在此处指用来代表声母的汉字，对应英语“sinigram”，这个单词达到了整个词语的部分意义之真。为了达到翻译的合理度，译者采取解释的方法，补充了源语深层含义，做到了向读者“务实”。“旁纽”中的“纽”在这里是“声母”的意思；“旁纽”在古代音韵学术语中指“声母相同、韵母相近而声调不一的字”。译者采用意译＋解释的方法，使得向源语“求真”和向目的语读者“务实”获得一定的平衡，译文达到比较理想的“合理度”。

表7 天水方言研究中的语言学术语意译＋解释举例

（七）直译＋汉字＋国际音标法

古汉语中表示各种声韵的汉字，是世界独一无二的语言表达方式，具有很强的不可译性，译者不得已而为之，只能保留汉字，“求真”汉语独特的形式，进而采取解释说明和补充读音的办法实现向译文和读者最大可能的“务实”，让目的语读者在清楚读音的基础上明白其中的涵义。“韵部”有两层意思，一是指在归纳韵文押韵字的基础上经音韵分析而归纳出的部类，[13]172后期学者将韵书中的统字单位称为“部”；二是指韵书中的韵，古人用它来表示同韵字的集合。表8中“劲部”的“部”取第一层意思指“韵部”，在韵书中统领一类韵字，所以用首字母大写的直译“Rhyme Group”。又因为汉字“勁”是韵类表示符号，没办法用英语替代，只能保留汉字，同时补充此韵部的国际音标；这里选用繁体汉字“勁”，一方面是保留古汉语原貌，另一方面也符合国际上汉字多用繁体的习惯。这样的直译＋汉字＋国际音标的翻译方法，向读者交代了术语的所指和读音，做到了“求真”和“务实”之间最大限度的平衡。同样，可以看出，表中“删韵”的“韵”属于第二层意思，指一个韵字，直译部分选用英语中的对应词“the rhyme”即可。但繁体“刪”这个韵字符号必须保留，因为韵书中还存在与它同音的韵字“山”等，仅以音标补充读音难以向原文“求真”。另外，虽然这个韵字读作“shān”，但它实际所强调的是[an]这个韵母，因此，译者采用国际音标补充其内在涵义，也属有效的“务实”之举。“滂母”指古汉语中的一个声母字，声母可以直译为“the initial”，但用来表示声母的特殊汉字“滂”仍然无法翻译和省略，补充国际音标，同样起到让读者清楚所指和读音的“务实”作用。当然，这一部分保留汉字的翻译仍有美中不足之处，不利于术语的记忆和规范，但译者不得已而为之的“务实”之举，使译文达到了一定的“合理度”。我们希望随着国际文化的融合和汉语话语权的改变，此类异质性很强的术语的翻译会越来越容易和规范。

表8 天水方言研究中的语言学术语直译＋汉字＋国际音标举例

四、结语

从以上天水方言研究中语言学术语的英译可以看出，译者在翻译过程中采用不同翻译方法，在“求真—务实”连续统上从左向右滑动的过程中，整个活动“务实”高于“求真”。由于汉语术语系统自身的特殊性和复杂性，在英语中难以找到完全对等的词汇，比较理想的翻译是能做到既保持术语特征又能使交际顺利进行。无论如何，准确理解与表达术语的思想内涵，充分考虑术语在各种环境中的具体涵义是出发点。“求真—务实”译者行为连续统为我们提供了有效的译文评价模式。整体来看，这些术语的英译偏向连续统“务实”的一端，符合应用型文本的翻译特征。同时，《语言学名词》编委的专家们在编写中“注重国际标准，确定术语的最佳形式，十分注重规范问题，并积极推动这些术语的输出”。[14]这也印证了译者行为理论的观点，即译者及其角色化的不同直接影响到翻译策略和方法的选择。期待本文归纳分析的语言学术语翻译方法，可以为天水方言研究的翻译实践提供一点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