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器尚象：黄河工艺美术的分布与传承

汪振军

黄河工艺美术是黄河文化中的奇葩。在黄河流域生态保护与高质量发展的大背景下，传承弘扬黄河艺术精神，让黄河文化在新时代发扬光大，是我们义不容辞的历史责任。

一、从丹纳《艺术哲学》“三要素”看黄河文化

19世纪，法国著名艺术理论家丹纳在其《艺术哲学》中提出了艺术发展的三要素：种族、时代、环境。就黄河文化来说，也体现着这“三要素”。从种族要素看，创造黄河文化的主要民族是汉族，也有藏族、回族、蒙古族及其他少数民族，黄河文化是多民族共同创造的结果。黄河流域的民族文化既有多样性，又有同一性，人們都因黄河而连在一起，形成多元一体的文化格局，或是一体多样的文化格局。从时代要素看，黄河文明源远流长，从早期的八九千年前的裴李岗文化、贾湖文化到五千年至七千年前的仰韶文化、大河村文化以及三千年前的龙山文化。从夏商周、秦汉唐到北宋，中华文明的主要发祥地和鼎盛期都在黄河流域。可以说，黄河文化见证了中华文明发展的全过程。从环境要素看，黄河流域的气候四季分明，有二十四节气;流域降水量少，以旱地农业为主，冬干春旱，降水集中在每年七八月份;黄河流域以黄土为主，河水夹带大量的泥沙。正是黄河流域独特的地理环境、自然环境，造就了独特的人文性格和文化习俗。黄河流域人物的性格，呈现出开朗、大气、厚重、粗犷、勤劳、务实、包容等特点。

可以说，种族、时代、环境三要素的结合，形成了黄河流域独特的文化，也形成了黄河流域独特的文化风貌与艺术风貌。黄河流域的艺术总是以符号的形式呈现出来，如伏羲画八卦、河图洛书、文王演易等。其中，“制器尚象”理论，是黄河流域艺术理念的概括。

“制器尚象”语出《周易·系辞上》：“以制器者尚其象。”孔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鼓之舞之以尽神。”象者，既为物象，也为意象。古人制器的目的，一是实用，二是表达自己的思想。黄河流域的大量工艺美术作品，正是这种“制器尚象”理念的反映和发挥。

二、黄河流域工艺美术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其在中原地区的分布

工艺美术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很重要的一部分。黄河流域工艺美术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主要有：（青海）热贡艺术、土族盘绣，（四川）蜀绣、绵竹年画，（甘肃）马家窑彩陶文化、庆阳香包，（宁夏）回族服饰，（陕西）西安剪纸、马勺脸谱、凤翔木版年画，（山西）中阳剪纸，（河南）黄河澄泥砚、豫西剪纸、唐三彩、浚县泥咕咕、禹州钧瓷、汝州和宝丰的汝瓷、开封官瓷、新密玉雕，（山东）潍坊木版年画和风筝、德州黑陶等。

这些非物质文化遗产都是黄河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黄河流域大量的工艺美术类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是黄河流域艺术的重要代表。

河南地处黄河中下游，是华夏文明的摇篮，也是黄河文化的核心区域。在中华文化几千年的发展历程中，产生了大量工艺美术类非物质文化遗产，集中体现和代表了黄河流域工艺美术的成就。

（一）河南陶瓷

1.河南陶

考古发现：贾湖陶、仰韶陶、庙底沟陶、大河村陶、双槐树陶、二里头陶等。

当代陶：贾湖陶（王亚东）、仰韶陶（杨栓朝）、沁阳神农黑陶（汤丽）、淮阳陶（张辉）、浚县陶（赵希文）、新密窑沟陶、沁阳黑陶（王正龙）。

2.河南瓷

钧瓷：孔家（孔铁山、孔相卿、孔红生、孔春生）、大宋官窑、苖锡金、晋家（晋佩章、晋晓瞳）、任家（任坚、任星航、任继伟）、阎夫立、杨志、刘富安、冀德强、苗长强、苗建长、张自军、杨国政、王秋红、王建伟、王现峰、李欣营、周松建、杨廷玺、李建锋、卢三、卢俊岭、刘志钧、李和振、王金合、张建钊。

汝瓷：汝州（孟玉松、朱文立、李廷怀、杨云超、李晓涓、范随州、赵俊璞、王振芳）、宝丰（王君子、马聚奎、王国奇）。

官瓷：开封（王振宇、高聚德、何浩庄、张洁光、刘跃民、刘英进、王东霞、陈连义、董俊）。

洛阳三彩（高水旺、郭爱和、李学武）、巩义三彩（游光明）。

其他瓷：登封窑（李景洲）、郑州窑（孙军）、郑州丹炻（赵承祥）、巩义唐白瓷（韩红立）、荥阳隋青瓷、郏县唐钧（李俊峰）、鲁山花瓷（袁留福、梅国建、张东晓、王群成）、焦作绞胎瓷（柴战柱、杨峡）。

（二）玉雕、石雕、篆刻

1.镇平玉雕（仵应汶、仵海洲、吴元全）;2.新密玉雕（赵国安、王冠军） 3.方城石猴（王国庆）;4.浚县石雕（张学英）;5.郑州薄刃锐刀元朱文篆刻（顾胜水、顾建硂）。

（三）木版年画

1.开封朱仙镇年画（郭泰运、任鹤林、张继中、尹国全、姚敬堂）、尉氏年画（刘兰昌）;2.滑县年画（韩建峰）;3.登封年画（耿炳伦）;4.卢氏年画（张德琰）;5.社旗年画（陈复兴、陈景知）;6.获嘉县小杨庄木版年画（张同瑞）。

（四）剪纸

1.洛阳（李笑白、李涛、畅杨杨）;2.陕县南沟村（任孟仓、焦丛仙、朱秀云、黄亮娥）;3.灵宝（王蓬草、杨仰溪）;4.郑州（连德林、程玉霞、郭秀丽、赵霞、袁升科）;5.巩义（曹慧贞）;6.开封（张朝辉）;7.商丘（胡明、贾艳梅）;8.新乡（李爱荣、杨庆峰）;9.平顶山（李福才）;10.信阳（朱华梅、许熙）;11.禹州（刘广磊）;12.卢氏（郭东成、杨喜顺、杨春枝）。

（五）泥塑

1.淮阳泥泥狗（李修身、彭兴孝、任国和、房国富、许述章、张华伟、许高峰、邵波）;2.浚县泥咕咕（张希和、王蓝田、王学峰、王红瑞、宋学海、柴秀建、宋庆春、宋楷战、杨玉冰、康浩斌）;3.淮滨泥叫吹（郑金宇）;4.周口泥人（张振福）;5.嵩山泥人（刘永占）;6.郑州泥人（赵恩民）;7.商丘柘城泥人（李秀山）;8.安阳泥人（薛小飞）;9.鲁山泥塑（王忠富）。

（六）面塑

1.郑州（曹顺兰、崔勇锐、张明彦）;2.新乡（刘玉伟）;3.焦作（封丽娜）;4.灵宝、陕县花馍。

（七）刺绣

1.开封（王素花、魏然、苗炜、程曼萍、李素娜、刘瑞红、魏冬梅）;2.安阳（冯荣丽）;3.焦作（李卫霞、顾红菊）。

（八）木雕、根雕

1.嵩山木雕（王振北）;2.漯河木雕（王敬民、梁俊锋）;3.封丘木雕（刘玉洲）;4.社旗木雕（陈凤军）;5.商丘木雕（王思军）;6.南阳木雕（方铁成）;7.登封根雕（郭顺昌）;8.巩义根雕（陈廷昂）;9.焦作木雕（李非）;10.新乡木雕（李刚）;11.漯河梳子制作（陈庆伟）;12.郑州木雕（智振伟）。

（九）农民画、烙画、麦秆画

1.洛陽平乐牡丹画;2.商丘民权画虎村画;3.舞阳农民画（连瑞卿）、汝南县农民画（解振乾、袁宝华、曹凤山）;4.烙画（南阳丁洪强、李云琴，郑州李彦杰、赵志江）; 5.麦秆画（濮阳刘丽敏、开封陈振强、驻马店姚玉娥）;6.高粱秆画（闫玉虎）。

（十）中原砚

1.济源天坛砚（张书碧、张许成、麻希泉、王天才、刘荣光、李喜连）;2.方城黄三石砚（张伟）;3.三门峡虢州砚（上官峰民、张天水）;4.澄泥砚（三门峡王驰、王跃泽，新安李中献、游敏，孟州李伟，郑州王玲）。

（十一）布艺

1.香包（郑州卢爱玲、张艳，驻马店王彩红）;2.布老虎（陕县朱秀云、浚县黄贵莲、淮阳雷德超、灵宝张红立、郑州董淑梅）;3.绣花鞋（滑县孔俊英）;4.镇平布艺（侯显珍）。

（十二）传拓

1.郑州高浮雕传拓（李仁清）;2.郑州汉画石汉画砖传拓（方清刚）;3.南阳汉画石汉画砖传拓（方清亮）;4.郑州全形拓（陈捷）;5.郑州颖拓（郑金玉）;6.郑州传拓及文创（杨慧）。

（十三）其他手工艺术

郑州管城区猴加官（魏义民、魏田军）、滑县吹糖人（马福利）、洛阳毛猴制作及漆器制作（李宏超）、郏县金镶玉制作（李建立）、新密银器制作梦祥银（李杰石）、开封兰考乐器（古筝、古琴）、驻马店确山小提琴制作、焦作青化竹编、伊川青铜器制作、铜雕（刘福喜）、瓷雕、皮雕、叶雕（刘政）、锔瓷（洛阳张璞、郑州李雨）、漆艺、斫琴（孙海明、王东、位学伟）、灵宝皮影（索辛酉）、罗山皮影（陈光辉、吴安修、李世宏）、汴梁风筝（宋天亨）、洛阳宫灯（朱学愈、李文林）、开封灯笼（张金汉、张俊涛）、许昌戏装、嵩阳宝剑（曹延朝）、驻马店棠溪宝剑（高庆民）、郑州丝绫堆绣、上蔡县东岸桃核雕花工艺（刘海龙）、上蔡县重阳茱萸绛囊（张社）、郑州鸵鸟蛋雕（丁洪波）。

三、中原工艺美术传承的代表

在传承中不断创新，是中原工艺美术的重要特征。其代表性工艺美术事项和艺术家有——

（一）黄河澄泥砚

黄河澄泥砚与中国端砚、歙砚、洮砚齐名，为中国四大名砚之一。其他三种砚均用石头雕刻，唯有澄泥砚是以沉淀千年的黄河渍泥为原料，经特殊的技艺烧制而成。

从20世纪80年代起，在郑州黄河游览区工作的王玲和丈夫张存生二人，在保留古法土窑烧制的基础上，经过澄泥、晾晒、和泥、雕刻、烧制等20道工序，历经3年，反复试验131次，于1991年5月制作出了真正意义上的黄河澄泥砚。当代黄河澄泥砚坚润宜墨，触若童肌，扣若金声，贮墨夏不腐冬不枯，创作出的字画虫不蛀蚀，加之窑变之因，使得一胎十案，一砚百变，宛如神笔仙手之作，堪称砚中一绝。1999年，王玲的丈夫张存生受命设计河南省赠送澳门特别行政区的礼物九龙晷。丈夫因病去世后，王玲坚持他们的澄泥砚事业，不仅恢复了澄泥砚的制作技艺，还创作出澄泥砖雕、金沙泥茶具等黄河泥系列作品，获得国内外大奖80余项。

（二）颖拓《轩辕黄帝》

什么叫颖拓？颖指笔，颖拓就是用笔画出来的拓片，是中国传统艺术的一种特殊形式。由于颖拓艺术工艺复杂，从事者极少，濒临失传。由郑金玉创作的《轩辕黄帝》颖拓长卷的问世，让颖拓艺术发扬光大。

郑金玉继承了颖拓（双勾、点、涂、皴、擦、拓）技法，较全面地描绘了轩辕黄帝一生的丰功伟绩，不仅宣传了中原文化，更是对颖拓技法的传承。自2006年参加“轩辕黄帝拜祖大典”后，郑金玉就开始收集大量的历史资料，经过十多年的风雨历程，完成了这部《轩辕黄帝》颖拓长卷。

（三）郑州窑

郑州是商代都城，中国八大古都之一，有3600年的历史，不仅青铜器铸造闻名于世，而且陶瓷制作也有久远的历史。大河遗址出土的仰韶时代的彩陶，其双连壶作为部落联盟的象征，具有重要的文化价值。郑州是中国原始青瓷的重要发祥地。古代文献记载，五代时郑州就烧制出了精美绝伦的柴瓷。关于郑州柴瓷，文献中有这样的描述：“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

如今，中国高级工艺美术师孙军潜心研究郑州窑的历史，将失传近千年的青瓷文化接续传承。他先后拜访多位大师，在陶瓷先辈杨文宪的指导下，经过多年的实践历练，成为陶瓷界的行家里手。他的陶瓷作品《乐舞中华》《国韵》《盛唐气度》《美佛》等，获得诸多国家级奖项，有的还被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

（四）高浮雕传拓

传拓技艺是我国重要的发明之一。在传拓技法方面，难度最大的是高浮雕正投影的传拓技术。因为拓印的对象是凸凹不平的石刻立体造像，湿透的宣纸必须以正投影的要求，把宣纸切割开直压到各个部位之上。墨色以近浓远淡施墨法，来表现石刻的立体层次效果。完成后，还要保证尺寸比例与原石相吻合。高浮雕石刻传拓技艺，主要采取正投影原理与绘画艺术相结合的方式进行，通过上纸、砸纸、上墨、揭取、粘接、修复、装裱等一系列工艺流程，把古代石窟寺雕刻、造像碑、画像石、画像砖、墓志等作品从立体凸凹转换成平面予以保存。

继承和创新了高浮雕传拓技艺的是李仁清先生。他从事传拓工作30多年，1988年参加了河南省中小型石窟、古桥和小浪底等项目调查与测绘，并对高浮雕拓制进行了深入的调研。随后几年，他的足迹遍布河南、上海、江苏、山东、陕西、山西等省市，传拓技艺日臻成熟。2008年4月，他出版了《中国北朝石刻拓片精品集》，特别是在登封汉三阙、巩义石窟寺、安阳灵泉寺等国家重要文物的高浮雕传拓资料存档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近年来，他对河南省中小型石窟文物拓印建档项目、北宋皇陵圆雕和桂林高浮雕摩崖造像进行了传拓。2016年10月5日播出的央视纪录片《大国工匠》，对李仁清先生的高浮雕传拓技艺进行了展示。

（五）登封窑

登封窑烧造历史悠久，往上可追溯到隋唐。登封窑是以装饰著称的民窑，尤其是在唐宋时期，在白瓷装饰里面，登封窑的装饰是最好的装饰。在装饰技艺上，登封窑包括所有的划花、刻花、剔花、雕、镂、素、贴，唐宋时期的装饰技艺它都有体现。

李景洲，郑州市登封窑陶瓷博物馆馆长、登封窑陶瓷烧制技艺项目代表性传承人。30余年来，李景洲致力于登封窑的调查、研究、保护、恢复、传承和开发，终使失传千年之久的登封窑历史名瓷白釉珍珠地划花得以恢复，填补了郑州乃至河南的一项陶瓷文化空白。水墨瓷，是他在白地黑花的基础上进行的创新，这种装饰技法是把传统国画的表现手法运用在了陶瓷上，表现出传统水墨画的效果，使画面更含蓄、更有意境。这一创新产品被誉为“21世纪陶瓷装饰的一朵奇葩”，填补了一项陶瓷装饰空白。2012年，他打破了过去利用原矿切割、打磨制作麦饭石产品的常规，开创了使用陶瓷烧制技艺制作麦饭石器皿的先河。

（六）绢人

绢人作为一种民间艺术，有着几千年的历史。考古学家从春秋战国时期的长沙楚墓中，就曾挖掘出木雕精细、面目如生、身着丝绢衣服的木佣。《东京梦华录》中也有北宋民间艺人“剪绫为人，裁锦为衣，结彩人形”的記载。绢人的制作工艺在历史上一度失传，解放后由葛敬安等美术大师在北京地区将其挖掘并恢复，因此绢人也被称为“北京绢人”。制作绢人要选用上等的丝、绸、纱、绢为原料，需经过雕塑、制头、制手、服装彩绘、头饰、道具等几十道工序，最后组装制作成三维立体造型。每一道工序，都需要精妙高超的技艺，每一件作品，都要求赋绢纱以生命，施丝绸以灵性。一件绢人作品最具魅力之处在于对人物神态的展现，无数个灵动的细节成就了传神的瞬间。

徐澎1977年与绢人结缘，40多年来，她与绢人朝夕相处，佳作不断。徐澎的绢人多以女性为主，如嫘祖、西施、婵娟、班昭、卓文君、王昭君、蔡文姬、文成公主、上官婉儿、李清照、杨门女将、唐琬、杜十娘、李香君、柳如是、秋瑾等。1995年第四届世界妇女大会美术展上，徐澎的绢塑人物《人杰鬼雄》获特等奖并被收藏。在2018年年底举行的河南文化盛典上，徐澎被评为豫匠年度人物，这是专门为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方面做出贡献的老艺术家设立的奖项。

黄河工艺美术历史悠久、内容丰富、底蕴深厚、特色明显、人才辈出、生生不息，对于当代文化传承和文化建设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挖掘民族文化艺术发展的内在规律，传承黄河工艺美术中的民族精神和艺术精神，将黄河文化发扬光大，任重而道远。

（作者系郑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二级教授，教授委员会主任，文化产业研究中心主任）

（责 编 清 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