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开了

文/方祺苗 陆理原

2020年2月，老朱住院了。

在这个春天即将来临的时节，窗外的樱花树，花苞已经越来越显眼了。

雪白的病床上，老朱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编辑着短信，“老伴，咱武汉的樱花快开了，等这病好了，咱就一块儿去看！”上个月23日，老朱和亲戚朋友在家中聚餐。热闹的餐桌上，觥筹交错、人声鼎沸，不远处打开的电视机里仿佛是在上演默剧。新闻联播里的主持人用字正腔圆的音调播报着一条接着一条的新闻，“河北出现湖北省以外首例死亡病例”“火神山医院于今日开建”“上午10点整，武汉封城”……

人们以为新闻里的事情是如此遥远，没料到它忽然间就发生在我们身边。老朱家的这场十几人的家庭聚会最终导致了7人被感染。而老朱和妻子也没能幸免，很快，他们就入院开始接受隔离治疗。

40多年生活在一起，形影不离，现在不得不分开，夫妻俩不得不靠着手机联系在一起。尽管手机屏幕上的字体够大，他们也需要微眯着双眼才能看清楚对方发过来的内容；尽管编辑一条几个字的消息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他们仍认真地发送着每一条消息，然后耐心地等着对方的回信。他们都担心对方，都挂念对方。

“我们感情很深呐，40多年了，没有离开过一天。”面对年轻护士的好奇，老朱大方地说道。他表示自己只想把孙女辅导到高中毕业，完成了这个任务以后，他要给自己留些时间，和妻子相亲相爱地过几年二人世界，他们还要趁着腿脚灵便，一起去旅行，到全国各地看看。然而，2020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老朱夫妻俩只能在医院里过年。隔着不知道多少间病房，穿过不知道多少位医护人员，环顾着空荡荡的四周，老朱思念着妻子。他给妻子发去一条短信——“老伴，咱武汉的樱花快开了，等这病好了，咱就一块儿去看！”

但短信迟迟没有回复。原来，新年刚过，老朱和妻子就失联了。

丁医师来告诉老朱，他妻子的手机坏了，人在监护室里。老朱想去看看妻子，可他的病情也很重，抵抗力又很差，随时都可能出现病情反复。“进了监护室就没法联系了？”老朱反复确认了几遍。“对，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等到时候人回去不就看到了吗？可能你完全好了的时候，她也恰巧好了呢，你们可以一块儿出院。”

看到老朱满脸的担忧和失落，丁医师挪开了视线，望着窗外说道“快看啊，这樱花快要开了……”

于是，老朱总是要求护士把输液速度调快一点，这样身体就可以好得快一点，也就可以快一点见到妻子了。老朱还总是念叨着出院后要给妻子买点她爱吃的小菜，因为妻子的肠胃不太好，最重要的是要赶紧给妻子买个新手机，这样就能联系到她了。樱花就要开了，妻子最喜欢樱花了，老朱和妻子就是在樱花盛开的季节认识的，樱花就要开了，妻子一定想去看看的。

没多久，樱花开了。樱花烂漫时，嫣然欲笑颜。风姿绰约，宛如懵懂少女。

“我老伴穿了件毛衣，是红色的，身高一米六，她有一点胖，短头发齐耳，很白……”老朱请护士帮忙去看望一下妻子，老朱用蓝色水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三个字——“熊 文 润”。

樱花红陌上，柳叶绿池边。燕子声声里，相思又一年。春天将天亮的时间一点点拉长，顽皮炙热的初夏迎面扑来。然后才发现，原来冬天已经过去很久了。

4月，老朱出院了。这是个属于樱花的时节，晚樱花瓣随风飘零，落花铺径。粉色的樱花雨里，老朱牵着孙女的手，追逐着飘落的花瓣，“老伴，今年的樱花真的特别特别的美！”老朱又编了一条短信，虽然再也等不到妻子的回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