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湖南与非洲合作中的金融风险防范探讨
2021-03-10吴楠
吴 楠
(中共湖南省委党校经济学教研室 湖南长沙 410011)
引言
2019年6月,中非经贸博览会机制永久落户湖南,为湘非合作增添新平台。就平台规格而言,这是目前中非合作论坛下唯一的国家级对非经贸落地机制;于湖南省而言,这是第一个国家级、国际性对外开放平台。平台可以助力湖南充分发挥“一带一部”区位优势,积极融入“一带一路”建设,为开放崛起添翼增辉。非洲发展最紧迫的问题就是让各项资源和要素活化为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金融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不言而喻。目前湘非在金融方面的合作尚处于浅层次,一方面由于在金融发展上非洲整体较为滞后,缺乏统一的金融市场;另一方面我国提供的金融合作以政策性金融或开发性金融为主,合作中市场经济主体的参与度不高。在高水平合作平台的推进下,可以预见的是伴随湘非经贸合作的深化,金融往来也将愈加紧密,金融合作必将日益深化。与发展中经济体的金融合作关键在于对风险的把控,整个合作过程从某种角度而言就是经营风险的流程。风险把控得当,则互利双赢;把控不当,则一方受损或双方受损。因此,中国湖南与非洲合作中的金融风险防范成为必须关注和研究的课题。
一、文献综述
学术界对非洲大陆的金融风险研究主要囊括在整体风险研究之中。姚桂梅(2018)在对中非经贸论坛的综述中全面概括了中非共建“一带一路”的主要风险,即政局动荡风险、本币贬值风险、债务违约风险、恐袭风险、国际竞争风险;赵蜀蓉(2019)等运用PEST分析工具,从政治、经济、社会及技术四个角度对中国企业在非洲面临的风险做了实证性质的调研,并对如何应对调研结果中的主要风险给出了对策与建议。金融与投资紧密相连,文献分析也表明较多学者都从投资角度对非洲大陆风险进行了分析。FADILOU(2008)用综合模糊评价模型衡量了在非投资风险,并列出了高中低风险国家的排名[1];安迪雷(2009)研究认为对非投资时不能将非洲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待风险,而是应该对每个具体国家和区域进行风险分析;田泽(2014)从东道国视角构建评价指标体系对南非、苏丹等非洲10国进行了投资风险实证研究,编制指数[2]并绘制雷达图供投资企业参考;周经等(2017)从投资动机视角出发,发现中国对非投资整体上对政治风险态度模糊,实证研究中分样本数据显示:市场寻求型的投资对政治风险相较于整体平均更加不敏感,资源寻求型投资则对经济和政治风险不敏感,但对文化风险选择规避;刘惠好(2020)较全面的分析了中国企业在非投资面临的五大风险,即政局不稳治安不良、营商硬软环境不佳、融资难债务高、文化冲突人才匮乏、第三方干扰,并针对性的给出了对策建议。具体到金融经营角度而言,张小锋(2013)指出中非金融合作还处于起步阶段,应该以多边开放金融机构为平台,继续深化金融业的合作,完善金融服务体系;叶永刚等(2018)选取多样化宏观经济环境指标,采用层次法和熵值法组合确定指标权重,构建了中非银行风险评价和预警指标体系;薛志华(2018)从金融自由化的两面性出发,建议双边合作在释放合作潜力的同时,要深化跨境金融监管,维护金融稳定;王珊珊等(2020)通过面板数据研究发现外商直接投资、进出口商品额、资本项目开放这三个指标对非洲金融市场发展的作用是正向显著的,接受官方援助指标则影响大小和方向不稳健,说明对非洲金融市场发展而言市场化的投入相较于援助更加有效。
从学术研究可见,中非合作中的风险点从整体角度、投资角度和金融经营角度已经研究较为全面且深入。“湖南渠道”的对非合作同样面临着这些风险,企业应该如何把握?政府层面要怎样考量?成为推进湘非合作的试金石。基于此,本文试图从省域层面出发,分析湘非合作中直接面临的各类金融风险,并从政府、企业、金融层面就如何合理有效防范金融风险给出可行的思路和建议。
二、湘非合作中面临的直接金融风险分析
金融是内嵌于现代经济体系的资金枢纽,从整体视角来看,任何能影响经济运行的因素都会影响到金融,但金融又由于其特殊性,某些因素对其影响非常直接且明显。本文探讨的范畴为直接影响金融风险的因素,结合文献综述中的观点,主要从政局、融资、债务和货币结算四个角度来分析湘非合作中直面的金融风险。
(一)政局不稳定引发的金融风险
政局稳定是一个国家吸引外资能力的基础。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非洲政局总体趋于稳定,多数国家为谋求发展制定了优化投资环境、吸引外资的政策,但少部分国家和地区仍陷于反政府武装、恐怖主义、种族和宗教冲突的威胁之中。湖南企业在走进非洲的过程中已经历过利比亚内战带来的损失、津巴布韦“本土化”引发的不安。政局动荡引发的金融风险几乎是毁灭性的,任何投入基本完全成为沉没成本,即使后续宏观环境缓和再进行合作,前期的损失也难于挽回。对政局的正确研判成为规避此类大型风险的重要依据。
(二)融资困难带来的金融风险
目前非洲国家普遍储蓄率比较低,同时金融市场欠发展,外来企业想要在本地获得资金支持很困难。而在国际上,非洲国家的信用评级偏低,投资企业也无法以当地资产为抵押从国际金融市场获得融资,这就导致湘企在非发展要么靠自有资金,要么从中国政策性银行获得贷款,这使得资金的政策依赖性强,缺乏市场自主自发性。如果国内由于某些原因政策性资金回缩,就容易导致在非企业资金周转困难或断流。
(三)债务违约可能性引发的金融风险
非洲国家的债务问题长期存在,早在2005年就进入了债务积累的明显拐点,当时多数非洲国家负债率、债务率和偿债率大幅提高,部分国家逼近甚至超过国际警戒线。从2012-2019年非洲年平均经济增长率达3.82%,高于全球平均水平,但必须要正视非洲经济快速增长在一定程度上是依赖于大量外资的流入。由于全球经济进入缓增长期,大宗商品价格下跌,2017年非洲整体外债规模达5350亿美元,平均负债率则从 2011 年的30%增长到53%,非洲债务问题再次进入国际视野,国际社会对非洲外债的担忧涉及所谓的“中国债务陷阱论”,不仅不利于债务存有隐忧的非洲国家,亦不利于中非长远的利益诉求。具体到在非项目和企业而言,偿债压力增加会影响政府及企业的决策,减少基础设施建设项目或压缩现金流,因此部分项目在还本付息、款项支付可能面临延期、拖欠甚至违约风险。(非洲国家整体债务余额与外债占GDP比例可见图1)
图1 2000-2019年非洲国家总体外债状况
(四)货币结算困局隐含的金融风险
外汇短缺是非洲国家普遍面临的问题[3],在大宗商品价格低迷背景下,非洲外汇市场可谓承压严重。2017年,非洲有30多个国家货币贬值,其中几个经济大国更是外汇贬值严重。目前中非经贸合作进展稳定,2018年和2019年我国对非直接投资分别为33亿美元和30亿美元,但其中以人民币计价的投资不到1%。这就意味着非洲货币贬值对中国可能带来双重汇兑损失。对中资企业而言,原材料进口计价、生产运营、收益回流都会产生较大影响,这加大了体现在财务报表上的汇兑损失。
三、湘非合作中的金融风险防范对策
(一)政府层面,湘非合作要有大局意识,提高整体风险预警能力
湘非合作必须服从中非合作整体安排。地方政府外事一方面要配合、服从和服务于国家总体外交,另一方面也可以作为国家总体外交去修正、补充或试验部分尚未得到充分重视和研究的领域。从理论角度,美国学者Duchecek(1986)提出“次政府外交”一词,认为次政府外交是地方政府所从事的“平行于中央或中央外交的国际活动”,这些活动通常与中央外交互相合作、补充,但不排除也有冲突的时候。湖南省作为地方政府在与非洲的合作中特别需要对国家大方针战略有正确的理解,树立大局意识,和国家整体行为保持一致。如,从中非关系长期可持续发展角度考虑,国家对非总体外交基础是政治和经济两个支柱,伴随全球开放思潮的转变,日益强调社会和安全两个新支柱,由此需要在非洲的人文、社会、安全等领域加强合作与投资,湖南省也应该在这些领域发挥自己的优势,拓展与非洲的合作范围。
湘非合作中要升级地方政府对非投资的风险预警能力,完善投资风险预警机制。湘非合作的具体行动要落到每一个参与企业中,这些企业有央企、地方企业和私企,不论哪种企业“走出去”都需要全面准确的把握海外投资国或投资地区的风险。但部分企业并不具备进行海外尽调与全面衡量风险的能力,此时地方政府有责任和义务把关企业海外投资的安全性,从而帮助企业把控风险。对于非洲这片局势多变的大陆,企业获得的信息可能滞后甚至不确实,政府如果能组建专业研究和尽调团队实时跟踪政局动向、经济走势,对于湘企“走出去”的策略选择必然大有帮助。
(二)企业层面,对非投资合作要协调布局,提升企业“走出去”的内外把控能力
湘企在与非合作中应遵循“既符合对方需求也与自身能力匹配”的原则,合作方向方式有的放矢,才能打破原有一味援助而产生路径依赖的困境。湖南是装备制造大省、农业大省、传媒强省,从某种程度而言,目前的产业结构非常适合与非洲合作。非洲国家普遍基础设施薄弱,农业水平低,矿产资源丰富但开采能力不足,而湖南在农业、基础设施建设、矿产品开采与深加工等领域都有着独特的优势,如隆平高科、三一重工、中联重科、湖南建工、湖南路桥等企业,非常契合非洲各国的需要。需要注意的是,合作的成功不仅仅依赖双方资源的匹配,更需要在进程中不断磨合和尊重双方需要,这是对企业综合协调能力的考验。如赞比亚的铜矿资源吸引了我国企业“扎堆”到赞比亚开采矿藏,各方面因素引发当地社会不满。其中,湖南到赞比亚投资铜矿开采的企业就有8家,一省多个企业涉足同一领域,一方面存在重复投资的可能,另一方面也可能导致内部恶性竞争,风险相伴而生。在此情境下,企业之间、企业内部如何协调显得尤其重要。
湘企在与非合作中要采取多元化合作模式来分散和化解融资风险。如与其他企业合作投资,分散风险。合作模式可以是国企+国企、国企+民企、国企+外企、民企+外企,这有利于双方各自发挥优势,稀释风险、共创双赢。还可以尝试“投建营一体化”,从项目设计、建造到运营管理全程长时间段参与[4],充分发挥项目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同时致力于手把手教会非洲当地人员如何管理运营项目,以“授人以渔”的精神参与到非洲国家的发展建设中,长时间驻留当地对湘企在海外发展的内外协调把控能力将有极大提升。
(三)金融层面,深入推进各项金融业务合作,利用“造血金融”化解风险
金融合作是中非“十大合作计划”之一,习近平总书记在2015年中非合作论坛约翰内斯堡峰会开幕式上致辞:“中方将同非洲国家扩大人民币结算和本币互换业务规模,鼓励中国金融机构赴非洲设立更多分支机构,以多种方式扩大对非洲投融资合作,为非洲工业化和现代化提供金融支持和服务”。可见,未来5-15年,深化中非“功能性”金融合作成为计划的主题。如银行证券保险业合作、建全货币互换机制、参与区域债券市场建设和支付清算体系建设等。金融业需要合理布置和配置业务资源,优先支持战略亟待的项目,逐步构建起多层次金融服务体系,加强与非洲相关金融机构的合作,共享信息、分享利润、共担风险,为市场的拓宽顺畅凝聚合力。如2019年在湖南举办的中非人民币国际化论坛上,就提出了以论坛研讨为契机,加快推进中非跨境人民币中心建设,为中非合作发展提供坚实金融支撑。
金融风险的识别与管理在合作中显得非常关键。因此在开展金融业务时,应紧密关注所在国当地政治经济形式,考虑市场风险、国别风险,建立完善的资产质量和重大风险事件报告制度,严防当地系统性、行业性、区域性风险。在应急处理机制上,要根据当地情况因地制宜,提前制定应急预案,及时处理陷入困境国家的风险暴露,提高应对国别风险突发事件的能力,使湘非合作中的金融生态呈现一种“造血”能力,而非传统西方援助带去的发展“制度性依赖”,造成非洲各国本身内生发展能力缺失[5]。也即言,要通过深入推进各项“功能性”金融业务的合作,力求促生和增进非洲国家自身发展能力的特质,发挥金融在提高资源配置效率上的重要作用,通过支持基础农业项目、工业化项目、公共基础设施来实现经济增长,为非洲国家的脱贫与发展提供兼具市场和普惠效用的金融思路和工具。
注释:
[1] 高等风险国家:冈比亚、几内亚比绍、几内亚、塞拉利昂、利比里亚、尼日利亚、苏丹、索马里、刚果(民)、安哥拉、赤道几内亚、坦桑尼亚、马拉维、莫桑比克、马达加斯加、科摩罗等。中等风险国家:利比亚、马里、尼日尔、多哥、乍得、喀麦隆、中非、刚果、埃塞俄比亚、吉布提、乌干达、赞比亚等。低等风险国家:埃及、突尼斯、阿尔及利亚、摩洛哥、毛里塔尼亚、塞内加尔、布基纳法索、科特迪瓦、加纳、贝宁、加蓬、厄立特里亚、肯尼亚、津巴布韦、纳米比亚、博茨瓦纳、南非、莱索托、斯威士兰等。
[2] 对非投资风险由低到高依次为 :毛里求斯、南非、阿尔及利亚、埃及、尼日利亚、民主刚果、赞比亚、苏丹、安哥拉、埃塞俄比亚。
[3]彭博数据显示,非洲各国平均外汇储备仅为58亿美元。
[4]因为原来中国在非洲的“交钥匙”工程部分经营惨淡。
[5]《援助的死亡》一书中提到: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60多年来获得了总额超过一万亿美元的援助资金,在全球各地区中比例最高,却“没有产生东亚地区(那样)的经济增长,而且还形成了对西方援助的制度性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