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恩格斯论过渡时期的市场与国家
2021-03-08刘洪刚
中国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离不开综合运用政府的力量、市场的力量和资本的力量,需要在科学判定新的历史方位基础上处理好国家与市场的关系,需要建构真实的共同体,这无疑需要激活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思想并结合时代问题进行守正创新。马克思资本批判思想和共同体思想、马克思恩格斯过渡时期市场与国家关系思想,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理论生长点。厦门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刘洪刚的《马克思恩格斯论过渡时期的市场与国家》一文研究了在资本主义社会向共产主义社会转变的过渡时期,市场和国家将在社会经济运行中相辅相成,长期共存,各自发挥作用。市场是经济运行的基本机制,但已为扬弃和消灭私有制、发展与壮大公有制服务;国家则成为总的社会领导机构,在遵循市场经济规律下实施科学有效的宏观调控,保持社会生产与社会需求的均衡,确保向共产主义迈进。曲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郝淑芹等的《继承性与革命性的统一——马克思资本批判的鲜明特征》一文揭示了马克思资本批判继承性与革命性相统一的特征,蕴含在从抽象走向具体、从理论走向实践的自然历史进程之中。在新时代阐明革命性和继承性相统一的鲜明特征,不仅有助于我们从历史原则高度认识21世纪资本发展新形式,还为我们合理利用资本和驾驭资本提供了理论支撑。中国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杨抗抗的《马克思“真正共同体”思想的逻辑理路及其现实向度》一文以马克思共同体思想为切入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真正共同体”思想所体现的人民性、整体性、批判性、开放性,对于构建利益共同体、制度共同体和文明共同体具有启示意义。本期三篇文章,都具有坚实的马克思主义文本依据和鲜明的问题意识,希望越来越多的学者能立足人类文明视野深化对马克思主义的学理研究。
摘要: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向共产主义社会转变的过渡时期,市场和国家将在社会经济运行中长期共存,各自发挥作用。市场是经济运行的基本机制,但已为扬弃和消灭私有制、发展与壮大公有制服务;国家则成为总的社会领导机构,在尊重市场经济规律下实施科学有效的宏观调控,保持社会生产与社会需求的均衡,确保过渡时期向共产主义迈进。在无产阶级政权下,过渡时期的市场与国家相辅相成,共同改造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推动社会化生产力发展。随着过渡时期的结束,市场与国家都将走向消亡,有计划地组织社会成员联合生产将成为资源配置与经济运行的唯一机制。马克思恩格斯过渡时期市场与国家关系的思想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理论生长点。
关键词:马克思;恩格斯;过渡时期;市场;国家
中图分类号:A811 文献标志碼:A 文章编号:1008-2991(2021)01-052-008
一、引论
现实社会主义大都在相对落后的国家建立起来,与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主义社会第一阶段”并非处于同一历史方位,邓小平称之为“不够格”“不发达”“初级阶段”的社会主义。中国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实行了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所有制模式;形成了市场配置资源和政府宏观调控并存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无论在理论还是实践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都是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重大创新与发展。但要看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并非发生在消灭了市场与国家的“共产主义社会第一阶段”,而是由资本主义向共产主义转变的过渡时期。因此,“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理论渊源,不是来自于马克思恩格斯共产主义社会经济制度设想,而是过渡时期的市场与国家思想。
资本主义社会为共产主义社会所取代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并“有一个从前者变为后者的革命转变时期”[1]。在这个过渡时期,无产阶级必须打碎资本主义国家机器,建立无产阶级专政的新型民主政权,保证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当家作主;同时“一步一步地夺取资产阶级的全部资本,把一切生产工具集中在国家即组织成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手里”[2](P421),逐步消灭私有制、阶级以及由此而产生的社会关系。但彻底改造资本主义是一项艰巨的历史任务,“必须经过长期的斗争,必须经过一系列将把环境和人都加以改造的历史过程”[3],无产阶级实现自身的解放和人类的解放,只能随着时间的推进而逐步完成。
向共产主义社会的转变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作为生产关系核心的所有制在过渡时期将呈现多种形式并存的格局:一方面是旧社会遗留的私有制,如资产阶级私有制、农民小土地私有制;另一方面是具有共产主义性质的无产阶级公有制,如无产阶级国有制——国有工厂、集体所有制——工人合作工厂与农民合作社。[4]过渡时期的经济可以说“由半是社会主义的、半是资本主义的混合经济构成”[5]。多种所有制的存在使得社会分裂为许多不同的经济主体,需要通过市场交换实现对资源的配置,把私人劳动与集体劳动转化为社会劳动,从而进行产品的生产、交换、分配与消费。这意味着商品生产和市场机制将在过渡时期继续存在。与此同时,无产阶级将运用国家政权调节全国生产活动,使社会生产与产品分配具有计划性。因此,过渡时期的市场与国家在社会经济运行中会长期共存,各自发挥作用。到共产主义社会,私有制、市场与国家将不复存在,生产资料归整个社会占有,由“自由人联合体”按照社会总需求分配生产资料与社会劳动,有计划地组织生产,劳动产品在第一阶段实行按劳分配,在高级阶段实行按需分配。
二、过渡时期的市场:经济运行的基本机制
在资本主义自由竞争时代,随着商品经济成为占统治地位的经济形式,市场通过价值规律——商品的价值量由生产商品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商品以价值量为基础进行等价交换,及其作用机制——价格机制和竞争机制,成为配置资源的基本形式。马克思指出:“竞争,同供求比例的变动相适应的市场价格的波动,总是力图把消耗在每一种商品上的劳动的总量归结到这个标准(即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引者注)上来。”[6](P491)等价交换原则、自由竞争以及与之相应的经济社会制度,带来了生产工具与科学技术的不断变革,社会劳动生产率的不断提高。这不仅让资本主义大工业代替了封建行会的经营方式与工场手工业,生产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前所未闻的规模发展起来,也摧毁了封建同业公会、行帮和特权等级制度,建立了商品生产者的理想王国,“那里占统治地位的只有自由、平等、所有权和边沁”[7]。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全面确立起来,资产阶级不断增加自己的资本和权力,把中世纪遗留下来的一切阶级排挤到后面去,在现代国家里建立起独享的经济统治与政治统治。
马克思恩格斯相信共产主义社会将彻底消灭商品经济与市场,但他们也看到了商品经济的充分发展是人类社会不可逾越的历史阶段,只有在生产力高度发达以后才能消除市场。在多种所有制并存的过渡时期,社会生产将仍然是商品生产,市场仍然是经济运行的基本机制,在资源配置中发挥着基础性作用。但与资本主义社会不同的是,过渡时期的市场将在推进商品经济发展与社会化大生产中加速社会物质财富的积累,为限制与消灭私有制、发展与壮大公有制服务。
第一,过渡时期的市场将最大限度地释放私有制促进社会化生产的潜能,并促使作为资本的私有制改变配置方式和生产形式而实现自我扬弃。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过渡时期统一市场的完善,为资本竞争提供了自由与平等的场所,而逐利本性最终会使资本达到自己的极限,造成自我的否定:“资本不可遏止地追求的普遍性,在资本本身的性质上遇到了限制,这些限制在资本发展到一定阶段时,会使人们认识到资本本身就是这种趋势的最大限制,因而驱使人们利用资本本身来消灭资本。”[8]
19世纪70年代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发生和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矛盾进一步凸显。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发展,迫使资本家“把生产力当做社会生产力看待”,即承认生产力的社会性。资本主义内部出现了社会化占有形式——股份公司与垄断组织。股份公司作为私有资本和私有企业自我扬弃的形式,通过联合手段使得私人资本获得了社会资本的性质。尽管股份公司并没有消除财富的私人性质与社会性质之间的对立,因此不可能解决资本主义的矛盾,但它包含着解决冲突的形式上的手段,是“资本再转化为生产者的财产所必须的过渡点”[6](P567)。作为“由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转化为联合的生产方式的过渡形式”[6](P571),股份公司将在过渡时期继续存在并发挥推动私人资本社会化进程的作用。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把股份制看作是走向共产主义的中间形式。垄断组织的出现,则在更大程度上把私人资本联合起来。恩格斯说:“在一定的发展阶段上,这种形式(股份公司——引者注)也嫌不够了;国内同一工业部门的大生产者联合为一个‘托拉斯,即一个以调节生产为目的的联盟。”[9](P808-809)马克思恩格斯预测,在部门和企业的大规模联合中,原来无数个私人企业之间的竞争将会逐渐被少数庞大组织的垄断经营所取代,极端情况下,整个社会将会成为一个超级国家大公司或大工厂,从而推动资本主义社会的无计划生产逐渐向有计划生产转变。恩格斯认为,股份公司和垄断组织的出现已经“在事实上承认现代社会生产力的社会本性,因而也就是使生产、占有和交换的方式同生产资料的社会性相适应。而要实现这一点,只有由社会公开地和直接地占有已经发展到除了适合于社会管理之外不适于任何其他管理的生产力”[9](P811)。这表明资本在适应社会化生产中促进了自身的社会化进程,又创造出自身无法驾驭的社会生产力与实现社会占有生产资料的必然要求,“为将来由整个社会即全民族来实行剥夺做好了准备”[6](P569)。
第二,过渡时期的市场是无产阶级国有制经济和集体经济运作与增殖的基本机制。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无产阶级国有资产将通过等价交换原则,租赁给联合起来的劳动者根据市场信息进行经营;而工人合作工厂等集体经济也将根据市场需求合理配置资源与劳动,在联合生产中增加工人财富。
恩格斯在《论住宅问题》中论及如何实现国有资产的运营时,强调了市场在连接国家与社会成员不可替代的作用:作为国家所有的“房屋、工厂和劳动工具的用益权,至少在过渡时期难以无偿地转让给个人或团体。同样,消灭地产并不是消灭地租,而是把地租——虽然形式发生变化——转交给社会。所以,由劳动人民实际占有全部劳动工具,决不排除保存租赁关系”[10]。也就是说,无产阶级将利用市场交换关系把国有资产承租给社会团体经营,实现社会成员对国有生产资料的占有权、使用权与受益权而进行生产活动,推动国有制经济发展。例如恩格斯认为,国有土地可以租给工人的农业合作社经营生产:“我们一旦掌握政权,就一要付诸实施:把大地产转交给(先是租给)在国家领导下独立经营的合作社。”[11]不仅国有经济依赖于市场机制,集体所有制经济的运行与增殖也将通过市场来实现。合作工厂是工人创造的一种崭新的生产方式。由于工人共同占有生产资料,因而“资本和劳动之间的对立在这种工厂内已经被扬弃,……即工人作为联合体是他们自己的资本家,也就是说,他们利用生产资料使他们自己的劳动增殖”[6](P571)。当巴黎公社把资本家的工厂交给工人集体管理与联合劳动生产时,马克思甚至把国家所有与工人合作生产看作是未来社会的基本生产方式。
第三,过渡时期的市场是无产阶级改造私有制经济的基本机制。一方面,无产阶级国有制经济将在市场竞争中发挥适应社会化大生产的优势,击败资本主义私有企业,把私人资本转化为国有财产;另一方面,无产阶级将利用市场机制增加农业合作社成员利益的方法,引导农民把土地個人占有过渡到集体所有的农业合作社,再走向更高级的联合形式。
在《共产主义原理》中,恩格斯指出:“一部分用国家工业竞争的办法,……逐步剥夺土地所有者、工厂主、铁路所有者和船主的财产。”[12](P305)与此同时,市场的竞争机制引导了劳动力的流动和社会收入分配的调节,从根本上保证了工人阶级的利益。无产阶级公有制企业由于生产效益好,可以获得比资本主义企业更多的利润,既可以创造更多的岗位,也将给予工人高于市场平均价格的工资。这不仅引导工人流向公有制企业,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私人资本对工人的剥削。正如恩格斯:“在国家农场、工厂和作坊中组织劳动或者让无产者就业,这样就会消除工人之间的竞争,并迫使还存在的厂主支付同国家一样高的工资。”[12](P305)在农业生产中,市场竞争机制带来的积极作用也得到充分的体现。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后就要“促进土地的私有制向集体所有制过渡,让农民自己通过经济的道路来实现这种过渡;但是不能采取得罪农民的措施,例如宣布废除继承权或废除农民所有权”[13],而是通过市场满足农民的利益来实现的。恩格斯也指出:“我们对小农的任务,首先是把他们的私人生产和私人占有变为合作社的生产和占有,不是采用暴力,而是通过示范和为此提供社会帮助”[14](P370)。这种示范和帮助,就是通过市场机制引导农民“把自己的土地联合为一个大田庄,共同出力耕种,并按入股土地、预付资金和所出劳力的比例分配收入”[14](P370),不断改善农民的经济状况。
无论是资本主义者还是社会主义者都曾认为商品经济是同私有制结合在一起的,对公有制基础上的商品经济持怀疑或否定态度。马克思恩格斯的论述表明:其一,商品生产和商品流通是不同生产方式下都存在的现象,商品经济并不是资本主义社会所特有的,也是走向共产主义的过渡时期的普遍经济形式;其二,市场是商品经济运行的基本机制,是过渡时期配置资源的有效形式;其三,公有制不仅能与市场结合,而且将在市场竞争中展现适应社会化大生产的优越性——既推动生产力的迅速发展,又在限制资本对劳动的剥削中壮大自身并维护劳动者的利益。詹姆斯·劳勒也认为:“在无产阶级政府的政治条件下,‘社会主义的企业在市场环境的竞争中可以更加充分地表现出它们比资本主义企业的优越性。”[15](P40-41)列宁的“新经济政策”以及布哈林的通过市场关系走向社会主义的主张,就是继承与发展了马克思恩格斯的上述观点。这些观点也成为后来社会主义商品生产理论的生长点,为当代中国构建以公有制为主体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提供了重要思想资源。
三、过渡时期的国家:总的社会领导机构
过渡时期的市场虽然是经济运行的基本机制,但作为一种外在于人的自然力量,仍有其固有弊病。马克思指出,“在商品生产者及其生产资料在社会不同劳动部门中的分配上,偶然性和任意性发挥着自己的杂乱无章的作用。……在社会内部的分工中只是在事后作为一种内在的、无声的自然必然性起着作用”[16]。恩格斯也认为,商品生产和自由市场使“产品和生产都任凭偶然性来摆布了。……直到今天,社会的全部生产仍然不是由共同制定的计划,而是由盲目的规律来调节”[17]。但资本主义自由竞争时代,资产阶级信奉古典经济学自由放任主义哲学与自由市场,反对国家对经济生活的干涉,政府只能充当市场守夜人角色。亚当·斯密就认为:“如果政治家企图指导私人应如何运用它们的资本,那不仅是自寻烦恼地去注意最不需要注意的问题,而且是僭取一种不能放心地委托给任何个人、也不能放心地委之于任何委员会或参议院的权力。把这种权力交给一个大言不惭地、荒唐地自认为有资格行使的人,是再危险也没有了。”[18]其结果是,一方面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全面扩张与社会物质生产能力的大大提升;另一方面社会财富却日益集中到少数资本家手中,出现了剧烈的阶级分化与两极分化,社会生产亦陷入无政府状态,导致“生产过剩”的社会瘟疫与周期性经济危机,社会生产力又遭到巨大破坏,大量工人失业与生活贫困。
过渡时期的市场机制仍然具有自发性、盲目性和滞后性,这使其难以以一贯之地合理配置资源而可能造成资源浪费与社会动荡,甚至倒退回资本主义。作为过渡时期总的社会领导机构,无产阶级国家必须承担起对生产的领导职能,在尊重商品经济规律下制定科学的政策措施,减少“市场失灵”的消极后果,保持社会经济发展的稳定性,积极促进公有制经济发展,确保过渡时期走向共产主义。
第一,无产阶级应合理利用国家政权和行政手段,促进对私有制的改造,壮大公有制经济体量,加强共产主义生产方式的主体力量,奠定共产主义的经济根基。除了依靠市场外,马克思恩格斯认为消灭私有制还存在另一条途径,即无产阶级利用国家政权直接剥夺大资本家和大土地所有者的财产归国家所有。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无产阶级在夺取政权后,要“剥夺地产”、“废除继承权”、“没收一切流亡分子的财产”[2](P421)。关于剥夺的方式,马克思恩格斯强调较多的是无偿的强制剥夺,但也不否定和平赎买。在《法德农民问题》中,恩格斯指出:“我们的党一旦掌握了国家政权,就应该干脆地剥夺大土地占有者,就像剥夺工厂主一样。这一剥夺是否要用赎买来实行,这大半不取决于我们,而取决于我们取得政权时的情况,尤其是也取决于大土地占有者先生们自己的态度。”[14](P375)与此同时,无产阶级政府还将“按照共同的计划增加国家工厂和生产工具,开垦荒地和改良土壤”[2](P422)等措施来促进公有制经济发展。
需要指出的是无产阶级推进国有化是有条件的,并非所有的国有化都意味着经济上的进步。恩格斯指出:“今天将工商业职能向国家的任何移交,根据不同的情况,都可能有两重意义和两重效果:一种是反动的,向中世纪倒退一步,一种是进步的,向共产主义前进一步。”[19]无产阶级国有化只有适应了生产力普遍发展和生产社会化的客观要求,才是经济上的进步,才能让生产资料的社会性得以充分的实现。
第二,无产阶级需要充分运用公有制经济主体地位并制定政策措施,有意识地调节国家生产活动,使社会生产与需求维持相对均衡,保持经济发展的稳定性与可持续性。马克思指出:“要想得到与各种不同的需要量相适应的产品量,就要付出各种不同的和一定量的社会总劳动量。这种按一定比例分配社会劳动的必要性,决不可能被社会生产的一定形式所取消,而可能改变的只是它的表現方式,这是不言而喻的。”[20]与资本主义社会相比,无产阶级国家能更好地发挥调节作用,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既提高劳动生产效率,又提供公共服务,促进公共利益。
其一,无产阶级利用国家政权与公有制经济之间的内在联系——国家所有权与公有制经济形式用益权的辩证统一,通过决策指导、信息交换、财政措施等多种手段,协调国有工厂、工人合作工厂和农村合作社等公有制经济的生产与分工协作,引导公有制范围内社会劳动和生产资料的合理配置。如在《法德农民问题》中,恩格斯就强调了无产阶级通过国家融资等政策帮助农业合作社降低负债率,扩大生产规模。恩格斯说,“由国家银行接收它们(指农民合作社——引者注)的一切抵押债务并将利率大大减低;从社会资金中抽拨贷款来建立大规模生产(贷款不一定或者不主要是货币,而可以是必需的产品:机器、人造肥料等等)及其他各种便利。”[14](P371)这既避免国家对公有制形式生产活动的直接干涉,保证其独立性和自主性,又给予它们强有力的支持与保障。随着生产社会化的发展与公有制经济间合作的深化,公有制经济的联合生产方式将为消灭社会分工以及由此而来的阶级差别、城乡差别准备条件。作为劳动联合体的“公民公社将从事工业生产和农业生产,将把城市和农村生活方式的优点结合起来”[12](P305),实现社会成员的全面发展与工农业的协调发展。《共产党宣言》也指出,“把农业和工业结合起来,促使城乡对立逐步消灭”[2](P422),实现城乡平衡发展。
其二,无产阶级还要在国家层面上建立政策调控体系,通过法律、财政支出、税收、货币政策等措施,一方面健全市场体系,维护公平竞争的市场秩序,最大限度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积极作用;另一方面优化公共服务职能,促进社会财富公平分配,增进社会成员普遍福祉。《共产党宣言》提出了“把地租用于国家支出”以加强国家的公共产品供给能力,对私人资本所得“征收高额累进税”以限制私人资本的扩张与调节社会收入,“通过拥有国家资本和独享垄断权的国家银行,把信贷集中在国家手里”以加强政府货币和产业政策的经济协调功能等具体措施。[2](P421-422)无产阶级国家正确发挥领导职责,就能完善市场机制和再分配体系,约束与限制私人资本的逐利本性,使社会生产以“人民”为目的。
尽管马克思恩格斯认为无产阶级国家承担着社会领导者的角色,但这并不意味着对经济的干预越多越好。他们在总结巴黎公社经验时提出了无产阶级国家的经济职能及其限度的观点,指出胜利了的无产阶级也将同公社一样,要尽量消除国家的行政性垄断可能造成的公共利益的损失。这给予我们的启示是,在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过程中,要正确处理国家和市场的关系,以社会主义价值目的为导向,把坚持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有机结合起来,把“有为的政府”和“有效的市场”结合起来,实现社会公平正义。
四、过渡时期市场与国家相互关系与发展趋势
对马克思恩格斯来说,过渡时期的市场与国家是有机统一的关系——既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又相辅相成,互为补充,共同构成超越资本逻辑的无产阶级的商品经济。詹姆斯·劳勒也认为:“这种由无产阶级国家开创的市场就不再是严格意义上讲的资本主义市场。由于无产阶级国家的自觉管理,市场开始起反对资产阶级和维护无产阶级的作用。……合理的或自觉的因素——计划,改变了市场的生产,而不是取代了它。”[15](P33)在市场与国家的良性互动中,过渡时期将逐步把私有制转变为公有制,再经过国有制走向社会所有制;把个体劳动与雇佣劳动转变为集体分工协作,再走向自由人的联合劳动。这意味着商品生产与市场将逐步为有计划地联合生产所取代,国家的公共职能则交由社会机构执行。
在过渡时期公有制和私有制并存的第一阶段,无产阶级通过市场机制和国家政权将私有制经济转变为公有制经济。如把农民小土地所有制过渡到农业合作社的集体所有;把私人资本与股份公司过渡到工人合作工厂的集体占有;把大资本、大地产与垄断资本直接转归国家所有。随着对私有制改造的完成,过渡时期进入国有工厂、工人合作工厂和农业合作社等多种公有制并存的第二阶段——“一个新的为社会本身占有一切生产力作准备的阶段”[9](P809)。无产阶级将继续利用市场和行政手段逐步把工人合作工厂和农业合作社等集体所有制转变为国家所有制。当所有生产资料集中于国家而实现社会占有时,国家就将走向消亡:“国家真正作为整个社会的代表所采取的第一个行动,即以社会的名义占有生产资料,同时也是它作为国家所采取的最后一个独立行动。”[9](P812)有计划地组织社会成员的联合生产也将取代市场而成为配置资源和经济运行的唯一机制,消灭无政府状态与周期性的危机。“一旦社会占有了生产资料,商品生产就将被消除,而产品对生产者的统治也将随之消除。社会生产内部的无政府状态将为有计划的自觉的组织所代替。”[9](P815)过渡时期亦随之结束,人类迎来共产主义社会第一阶段。那时全体社会成员将摆脱商品经济条件下对物的依赖性,实现劳动自由与个性自由,成为自然界、社会与自身的主人——全面自由发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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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吴 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