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人乐器“虎钮錞于”研究综述
2021-03-08张莉湖北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
张莉 湖北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
文章对20世纪30年代以来虎钮錞于的学术研究进行了比较全面、系统的归纳和总结。重点从其出土概况、时代族属、类型分期、器物功能、音乐研究以及美学研究等方面梳理了近90年来关于虎钮錞于的研究动向。力求反映20世纪30年代以来虎钮錞于研究全貌,并为进一步开展虎钮錞于的学术研究提供参考和借鉴。
錞于,据《辞海》记载:“錞,古代乐器,亦称‘錞于’。青铜制,形如圆筒,上圜下虚,顶有纽可悬挂,以物击之而鸣,多用于战争中,指挥进退,盛行于东周和汉代。”虎钮錞于作为典型的巴式青铜器,具有深刻的文化内涵,也是几千年来巴文化传承的重要文化符号。关于虎钮錞于的研究成果,始于上世纪30年代,然而目前对其的研究寥寥无几。而到上世纪80、90年代,随着考古事业的蓬勃发展,学界掀起了“錞于热”,有关虎钮錞于的研究也层出不穷,直至近年方兴未艾。因此本文将对近90年来虎钮錞于的研究成果加以归纳和总结,旨在为关心这一研究的学者提供参考和借鉴。
巴人乐器“虎钮錞于”研究回顾
(一)出土概况研究
虎钮錞于的研究,始于赵世忠发表于1937年的《记錞于》一文,文中第一次对出土的虎钮錞于进行详细的尺寸和外观描述,并对其年代和功能进行了分析。随后,从上世纪六十年代起,关于虎钮錞于出土的文章不断涌现,胡悦谦、蔡季襄分别对安徽和湖南地区发现的虎钮錞于做出研究。徐信印、龙西斌、孙绘等人又对陕西、四川以及湖北出土的虎钮錞于进行了简介。据朱世学的《巴式青铜器的发现与研究》一书统计,目前资料报道的窖藏或出土的虎钮錞于大概有135件,并说明这仅仅是20世纪50-80年代出土并见于报道的一部分,认为实际出土的数量远远超过这个数字。
(二)时代族属研究
学界普遍认为,虎钮錞于是属于古代巴人的器物,并有众多学者通过考古资料和文献史料相结合的方式,对其时代和族属进行论证。徐中舒在《四川涪陵小田溪出土的虎钮錞于》一文中认为錞于和铜钲同时出土这与旧文献记载中二者同时并见是相一致的,它们是军中号令士众进退的乐器。出土的巴式錞于都是虎钮,应与巴族的虎信仰有关,且錞于是源自中原的乐器,而虎钮錞于无疑是巴族遗物。并认为虎钮錞于的年代应该是战国到西汉时期。刘恩元在《贵州松桃出土錞于与巴文化的关系》中,通过史料记载和出土錞于的形制、刻画符号等方面相结合进行分析,并与建国以来出土或收集而来的錞于情况相比较论证,认为松桃出土的虎钮錞于应为巴人遗物,其时代上限为西汉中期,进一步分析出贵州东北部在汉代已有巴人足迹。徐中舒、唐嘉弘的《錞于与铜鼓》(1980),认为錞于是从北中国的黄河流域逐渐传入南中国的长江流域,首次提出錞于源流的“东夷说”。傅举在《古代越族乐器——錞于》中则提出錞于最早是越国乐器,并最终自东向西传播。熊传新根据安徽寿县蔡侯墓中的蔡国錞于和安徽宿县芦古城子出土的许国錞于提出:古代越人可能是我国最早铸造和使用錞于的民族的观点。刘建国的《试论錞于的类型和分期》是上世纪80年代对錞于的集中性研究,他赞同徐中舒关于錞于源起的“东夷说”,并依据錞于的分布区域和时间,认为錞于的传播经历了春秋、战国与汉代三个阶段,其区域由山东半岛、长江下游至长江与珠江之间,再到黔、川、鄂、湘交界地区,其族群经历由东夷、百越再到巴人的转变。而后,朱世学的《对虎钮錞于若干问题的认识》是对这一问题总结性的回答。他在总结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加以最新考古资料的分析,归纳出錞于的发展经历了陶錞、素錞、钮錞到虎錞的演变,指出錞于的传播历程:最早的錞于出自春秋齐鲁之间,后传入江淮,再传入川东、鄂西南及湘西北地区。虎钮錞于是巴族借鉴中原地区錞于的形体,将崇尚的白虎形象铸于盘正中,形成特有的虎錞。而巴族地区的虎纽錞于时代多为战国到两汉时期。
(三)类型分期研究
李衍垣的《錞于述略》和林奇、邓辉的《錞于刍议》都依照钮制对錞于进行类型划分,林奇在文中还针对虎纽錞于进行了进一步的三式划分。而刘建国将錞于按形态细分为类型上的二型十一式与分期中的五期三阶段。依錞于顶部特征不同划分为弧顶錞于和平顶錞于,再依据两型内不同细部特征,如顶部设盘与否、盘沿的浅宽、直口侈口、錞体的宽身窄身、束腰直腰、对称不对称、沿口比例大小等将錞于分为二型十一式。再依据錞于形态特征演变结合考古发掘情况将錞于划分为春秋中期、春秋晚期、战国前期、战国晚期和汉代五期。
目前为止,学术界关于錞于的类型分期问题研究的较少,对相关问题也无法达成共识,因此对于虎钮錞于的类型分期问题有待进一步探讨,值得深入研究。
(四)器物功能研究
虎钮錞于是古代的一种青铜打击乐器,除了作为乐器的基本功能外,它还具有其他社会功能。诸如用于祭祀、诅盟、征战等方面。
邓辉认为錞于在战国以前主要是在军事征战中号令士众进退,同时也用于狩猎生活,当錞于演变为湘鄂川黔地区的虎钮錞于后,还用于宗教活动中,有召集、号召、恐吓的功用。同时提及錞于的和乐内容:与钟、鼓、钲相配用于征战,与铜鼓相合,则主要用于祭祀,与钲、编钟、编罄和奏,便主要用于“宴享”。
朱世学则归纳了虎钮錞于的三大功能:1.作为军乐器用于战争;2.作为祭器用于重大礼仪活动;3.作为击鸣乐器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并从虎钮錞于的出土数量、地理环境、铸造风格以及时代特征方面回应了其绝非王者之器的学术问题。
此外,还有部分学者在錞于的相关论述中提及虎钮錞于的功能性研究,诸如辛晓锋在《四川境内出土或传世錞于述略》中,认为錞于用于战争、诅盟、祭祀,并认为虎钮錞于是古代巴族的重要礼器。综上所述,虎钮錞于的三大主要功能在学术界基本达成共识。
(五)音乐研究
錞于作为一种古代打击乐器,关于它的音乐性研究,学者们多有尝试。刘健婷便对錞于的由来有独到见解,她认为錞于或许开始是一种器皿,后因其独特的音响被人偶然发现,而作为一种打击乐器来使用,随着其形制的改变,音乐功能不断更新,最终发展成为一种名正言顺的乐器。陈四海、赵玲则对錞于的演奏方法及用途作出了探讨,一是杠杆击打,在战争时用作号令;另一种是用手拍打,用作歌舞伴奏。关于学界流传的“编錞于”的提法,熊传新认为有待商榷,他根据錞于的大小是否具有依次递减的规律以及其功能进行分析,认为錞于应是单个击打的乐器。
陆斐蕾在其《錞于及其文化区系研究中》中认同熊传新关于“编錞于”的观点,并且首次对錞于的声学性能以及演奏方式进行了专业探讨。除此之外,陈君凡还在其《湖南石门虎钮编錞的研发》中介绍了湖南石门县关于复制古编錞的设想和研究成果,并对古编錞复制研发地现实意义进行了阐释。熊晓辉从艺术性的角度对虎钮錞于上的白虎图腾与土司音乐在互文性方面发表了独到见解。
(六)美学研究
虎钮錞于不仅是古代巴人的生活用品,同时也是凝结古代巴人智慧的艺术品。尤其表现在其特殊的纹饰、图像、造型等方面,具有深厚的美学造诣和独特的区系文化特征。
曾湘军的《湘西出土虎钮錞于纹饰与渔猎巫术》是较早从虎钮錞于纹饰角度讨论其背后的文化现象的文章。其认为湘西出土的虎钮錞于上的纹饰与古代神话传说和渔猎巫术礼仪活动有关,主要是通过鱼纹、船纹等纹饰,来说明古代巴人族群以渔猎为主要的生活生产方式。
程地宇运用古代文献与民间习俗相结合的方法首次尝试解析虎钮錞于盘之中的船型符号,认为船型符号与巴人的军事和祭祀活动有关,因此船形符号中的太阳树是古代巴人的信仰之树,太阳鸟是古代巴人的灵魂化身,太阳船是古代巴人的超度之舟,太阳是古代巴人的生命本原、终极关怀和最后归宿。
于湾以青铜云纹虎钮錞于为例,从视觉审美和符号两个角度分析了虎钮錞于制作的美学规律,并阐述了它在装饰美学、造型美学、生活美学等方面的审美表现,同时还探讨了青铜云纹虎钮錞于的文化结构和象征意义以及其对现代设计的启示。马健、张慧玲通过虎钮錞于的整体造型、局部造型以及纹样三个层面对虎钮錞于的特征进行了较为系统的阐述。他们认为虎钮錞于造型的变迁以及消亡的过程,与彼时青铜工艺的高低无太大关系,与之息息相关的应是时代及族群的变迁。姚施华则从艺术学的角度对虎钮錞于的图像作了专门性的研究。此外,李嘉、蒋孟、金晖等学者也有相关研究。
虎钮錞于的开发与利用研究
学界对于虎钮錞于的研究大多停留在学术层面的探讨和交流,关乎其具体开发和利用的研究性文章极少。但也曾有学者尝试对其进行探讨,王钟鸣在其《浅论常德旅游如何在大湘西旅游经济协作区避免边缘化》一文中,提出将石门出土的虎钮錞于演奏打造成中国“巴楚遗韵之旅”的“绝响”,并就具体的实施方案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这无疑是在文旅融合大环境下的一次大胆的尝试性建议。
除此之外,关于虎钮錞于的外观专利可查阅到的有五项。分别是柏元朝设计的虎钮錞于工艺品;何代春设计的虎钮錞于茶罐和紫砂虎钮錞于茶罐;湖北木艺邦工贸有限公司设计的双虎钮錞于工艺品;陈佺设计的工艺品土家族双虎钮錞于挂饰。
余论
通过近90年来对虎钮錞于的相关研究的梳理和分析可以发现,这一研究引起了许多学者的关注,并在上世纪80、90年代掀起了研究热潮,成为学术界探究古代巴文化的关键历史信息。但是时过境迁,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和学术动态的不断变化,对这一学术对象的研究,在前人的基础上,应该不断地深入和全面,不断地推陈出新。
虎钮錞于既有深刻的文化内涵又有丰富的审美情趣,正如邓辉所言:“对虎钮錞于的了解,是知晓古代湘鄂川黔民族文化底蕴的窗口”。因此,在今后的研究中还有没有涉及或研究不够的方面:
1.应加强对虎钮錞于理性的探讨,上世纪大部分的文章都旨在简单地记录、叙述一个地区新出土的虎钮錞于,而并未对其有深入的研究,因此这是值得重视的方面。
2.应重视文章见解的独到性,由于大部分关于虎钮錞于的文章所涉及的论述方面多有雷同和重复,导致文章缺乏可读性和借鉴性。
3.应注重多学科视角的交叉研究,尤其应重视其音乐性和美学性的深入研究,方能拓宽虎钮錞于的研究视角,使其能够在当今社会完成功能性转变,满足当下的文化需求,创造其新的价值。
4.研究“客位”表述欠缺,从目前的研究队伍来看,绝大部分属于土家族地区的本土学者。因此对于虎钮錞于的研究无法将人类学强调的“自观”与“他观”即主位与客位研究有机结合。
5.未有专著问世,只有相关著作涉及或一些介绍性的知识,致使虎钮錞于的相关研究只能浅尝辄止。
6.研究思路应该与当下的社会发展和民族政策相契合,方能与时俱进,同时也有利于区域性文化的进一步繁荣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