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生命的奏曲
——老子《道德经》与梭罗《瓦尔登湖》养生观比较
2021-03-08宁媛媛
宁 媛 媛
(安徽建筑大学 外国语学院,合肥 230601)
自古至今,健康长寿是人们梦寐以求的目标,人们无不期望能与日月同辉,生命永在。中国古代的炼丹术和西方传说“青春泉”就是很好的例证。春秋时期思想家老子的著作《道德经》被后世奉为道家经典,同时也是中华经典。时至今日,它风行欧美,流行世界,已被译成30多种外国语言,拥有近500种外文版本,是世界外文发行量仅次于《圣经》的文化经典。老子也被美国《纽约时报》列为世界十大古代作家之首。《道德经》并不仅仅是一部哲学经典,还是一部养生著作,其中闪耀着诸多老子鲜明而独特的养生智慧。1845年,相隔万里,时隔千年,有着近乎相同旨趣与目标的另一本著作——美国超验主义思想家梭罗的《瓦尔登湖》问世,它被誉为一本“绿色”的《圣经》,该著被译成多国文字,近200种版本。这部散文著作虽然从没有直接提及道家,却处处体现出道家的精神追求,同样关注自然环境与健康问题。那么就养生问题,这两部经典之作有何近似高见呢?两者思想是否存在渊源?这是本文试探讨的问题。
一、老子的《道德经》与梭罗的《瓦尔登湖》共通的养生观
“养生”一词最早见于《孙子兵法·行军篇》中“养生而处实”一句,后陆续见于诸子百家经典如《管子》《庄子》《黄帝内经》《吕氏春秋》《淮南子》等,其基本含义为:一是如何延长生命时限,二是如何提高生命质量,即如何使精神愉悦,身体健康。根据世界卫生组织对健康的定义,健康不仅指生理健康,还包括心理健康以及与社会环境之间的和谐关系,他们之间只有达到相互依存、相互促进、有机结合时才算得上真正的健康。因此,养生就要做到天人合一,形神兼养。西方虽没有一个与中国“养生”可以完全对应的词语,但是西方人同样从古代开始就有保养身体的方法和对待生命的观念。最早的记载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神话。埃及艳后克莉奥佩特拉就特别注重养生,以保持容颜不老。可见强身健体,活出最佳状态是中西方养生追求的共同目标。
1946年6月19日至7月22日在纽约召开的国际卫生会议,61个国家代表签署《世界卫生组织正式记录》(第2号第100页)并于1948年4月7日生效,把健康定义为:“健康不仅为疾病或羸弱之消除,而系体格、精神与社会之完全健康状态。”自1948年以来,该定义未经修订。在这个共通观念的大背景下,东方的老子与西方的梭罗在养生境界和方式上也是完全契合的。
(一)老子的道法自然与梭罗的生法自然
老子认为,自然界是人类生命存在的基础,人要维持生命活动,必须顺乎自然,适应自然变化规律。否则,逆自然规律而动,必染疾折寿。“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1]48道法自然就是一切以顺应自然为运行法则[2]52,养生也要顺应自然。《道德经》第十六章里说:“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1]31这里所说的“常”就是规律,这里所说的“天”即是自然之意[1]32。符合自然便是符合天地之道,这样才能源远流长,永恒不朽,终身不会遭遇危险。人们要观察自然规律,尊重客观规律,与自然保持和谐,达到“没身不殆”的境界。自然表现在时间方面就是四季流转。自然有春夏秋冬,其中的次第是不可更改的,自然界的任何存在都要顺应这个时序,因此“顺应四时是人们养生防病的根本法则”[3]3。老子在《道德经》五十一章中说:“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1]95老子认为:自然道德化育万物,包括人。道生长万物,德养育万物,使万物生长发展,成熟、结果,使其受到抚养、保护。顺应而不忤逆,人就能很好地生存。我国最早最完整的医学经典《黄帝内经·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也指出:养生之道“春三月,此谓发陈”“夏三月,此谓藩秀”“秋三月,此谓容平”“冬三月,此谓避藏”[4]6,即顺应四时变化修身养性。
梭罗跨越时空,践行了道家顺应自然的法则。《瓦尔登湖》基本是按照春夏秋冬四时更替的顺序描写作者的生活和思考。1843年3月末,梭罗手持柄斧在万物向荣、推陈出新的季节开始在湖畔自筑木屋;1845年7月4日美国的独立日,梭罗正式入住湖畔林中,夜卧晨起,广步于林,呼吸新鲜空气,观察木材渗出露水,湖面雾衫滑落,聆听晓风吹拂,百鸟鸣唱,蛙声一片,似“人间演绎的天堂音乐”,又如不断吟唱的创世纪诗篇,“可惜闻到的人却寥寥无几”[5]53。梭罗黎明即醒,起居有常,像大自然一样朴实无华,纯真无瑕。梭罗过着一种简单自由的生活,他不妄劳作,在春夏之际种豆除草,“妙趣横生地耕耘”,与土拨鼠和自然天敌共享劳动成果,夏种秋收冬藏,“一年之内仅需工作6周,就足以应对我全年的生活支出了”[5]42。《黄帝内经 ·素问》的开篇《上古天真论》指出:“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4]2远古之人就懂得养生之道,遵守天地阴阳的规律,生活作息有规律,不过度劳累,所以能达到身体和精神的和谐统一。
自然表现在衣食住行基本生活上就是简约。梭罗认为:追逐奢华享乐,有悖自然之道,会引发身心疾病。他穿着朴素简洁,指出衣服的基本功能是维护生存必需的体内热量,遮蔽裸露的躯体,讽刺男男女女们对流行服饰的幼稚与蛮不讲理的趣味,一种“忍俊不禁的喧嚣”。他不需支付现代人倾其一生才能付清的高额房贷,住进自筑的木屋,屋外是花境,屋内共享阳光雨露、日月星辰。简朴自然、健康愉悦的生活为无限追求金钱名利的时代疾病提供根治疗法。他守素食之洁,一个小小的面包,几枚土豆,一杯白开水,一些小山坡上采摘的浆果滋补了他的天性。他认为蔬菜与植物是大自然馈赠给人类的滋补珍品,他自己制作的玉米粉、烤制的面包、调制的马齿苋、从南瓜或者甜菜根里提取的糖浆,用今天养生专家的标准来衡量,那都是上等的天然的养生食品。他坚持素食,并对素食有益健康坚信不疑。“据考证,1841年他于哈佛学院毕业后不久,便借阅了新柏拉图主义哲学家波菲里主教撰写的《毕达哥拉斯生平》 和《禁绝肉食》”[6],这两本书都提倡素食最益于人体健康。中国的《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食医心鉴》《饮膳正要》《本草纲目》等著作,都记述了用素菜制作菜品的食疗作用。又如苏轼所言,“素菜之美,能居肉食之上”。素食文化不断融入大众生活,日益成为全世界饮食风尚。《道德经》十二章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1]23说的都是这个道理。
自然还表现在人们对待生老病死的淡然,《道德经》第五十章有云:“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于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1]93意思是说:人本来是可以长寿的,但是,为什么长寿的人少呢?是因为人们过于贪生,取用无度,违背了养生之道,这充分展现了道家对“生”和“死”的深刻理解。老子认为生死相循是道的自然法则之一,人同其他自然物一样,生老病死,盛衰荣枯,犹如春夏秋冬四时更替,是一种自然现象。人类的生和死融入宇宙大化流行之中,是事物变化的不同形态,生是向死而动,死亦是向生而归,从这种意义上说,个体生命又是具有永恒性,他在宇宙自然中得到永恒[7]64,所以没有必要为生老病死大惊小怪、恐惧黯然。
梭罗终其一生饱受疾病折磨,尤其是在感染当时视为健康头号杀手的肺结核时,他对疾病和死亡超然物外的态度使他的生命得到一定程度的延续。梭罗本人在临终前声称:“疾病与健康一样好。”[8]457“我们应该多多授人以我们的勇气而非我们的绝望,授人以我们的健康舒坦而非我们的愁容病态,当心别去传染疾病。”[8]47梭罗关注的不仅仅是生理疾病,关注更多的是“精神疾病”[9]160,人们终日忙忙碌碌,无限占有物质财富,思想麻木,生活单调,至死不知生命意义。所以他写出《瓦尔登湖》,目的“不打算写下一首抑郁的颂歌,但是我要高声啼叫,像清晨立在栖木上报晓的雄鸡一样,只是为了唤醒我的左邻右舍罢了”[5]53。对于生死的态度,梭罗与老子不谋而合,他在《梭罗日记》中多次把自己比喻成树叶,树木在四季轮回中,生根发芽、枝繁叶茂,而又叶落归根,树叶死亡腐烂,使土壤更加肥沃,树木来年又会冒出新芽,生生不息。“这样的死亡,与其说值得哀悼,不如说值得庆贺。”[6]
(二)老子的慈勇俭广与梭罗的博爱质朴
老子主张“慈”,首先体现在以天下心为心。《道德经》第七章说:“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1]12老子主张人们效法天道的无私无为、大公无私、先人后己的理想,这是一种气度,一种风范。
梭罗也是具有以天下心为心的“慈”。作为较早关注自然环境与健康问题的作家之一,不仅毕生孜孜以求要当一名医生,唤醒沉睡的邻人,以免美利坚沦为“病夫之国”[10],还不顾及个人安危,极力推进美国的自由、民主与平等,是个坚定的废奴主义者。在瓦尔登湖生活期间,他因为反对黑奴制反对战争拒交“人头税”而被捕入狱。他还撰写了著名的政论《抵制国民政府》,后改名为《论公民不服从》,一方面表明了他的政治立场,另一方面也体现了他“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恤民情怀。他从不拒付公路税,他渴望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支持学校,致力于当地的教育事业。他认为当政府的暴政或无能非常严重且无法忍受时,人们有权力抵抗它。他所宣传的这种依靠个人力量的“非暴力抵抗”的斗争形式对印度的甘地和美国黑人领袖马丁·路德·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对世界民主与和平进展功不可没。这种主张非暴力抗争而不是流血冲突,从另外一方面体现了他的“慈”,这也是老子“以天下心为心”的思想的体现,这个“慈”也使梭罗的生命变得如此博大和愉悦。
梭罗作为美国浪漫主义时期的作家、哲学家、思想家,艾默生的弟子、超验主义践行者,生于没落的商贾之家,毕业于哈佛学院,才华横溢,思想深邃,一生共创作二十多部一流的散文集,被称为自然随笔的创始者,他还忧国忧民,发表政治檄文,潜心研究自然科学,“几乎成为美国文化的偶像”[11]。这样成就卓著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处众人之所恶,“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1]15。以他的家境和身份,虽不算富有,不是付不起众人都承担的人头税,而是很少有人像他那样甘愿承受牢狱之灾也不附和政府非正义的举措,“不抵抗的抵抗”,一方面是以弱克强、以柔克刚的反叛,避免与强权之间的直接冲突,另一方面懂得自我保护,成为了全世界为自由民主而采取非暴力运动的先驱。
梭罗蛰居瓦尔登湖,过着远离尘嚣的生活。他在寂默中思考,对瓦尔登湖两年林中生活的所见所思所悟进行记录。同时,在社会批评和哲学思想的基础之上,鲜明地提出并实践一种新的符合自然发展的生命理念,做一只报晓的雄鸡,唤醒沉迷于追逐无穷名利而患得患失、焦躁不安的人们。只有做到宠辱不惊、去留无意,方能心态平和、怡然自得,保持身心健康,老子的思想在梭罗的生活中得到体现:养生贵在养心。
(三)老子的致虚守静与梭罗的动静结合
《道德经》第十章指出:“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天门开阖,能为雌乎?”[1]18意为:精神和身体合二为一,能永不分离么?感官与外界的对立变化相接触,能宁静么?《道德经》第十六章又说:“致虚极,守静笃。”[1]31老子提出了一套致虚守静、动静结合的养生方法,不仅注意形体的保养,还要注意精神的保养,这样才能使形体健壮,精力充沛。而且,形体和精神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也会使身心得到均衡统一的发展,这对养生是十分有益的。我国传统医学也特别注重养神和养形两个方面,即“守神全形”和“保形全神”。周敦颐的《太极图说》谓: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这是中国古代动静结合养生文化的体现。
梭罗在瓦尔登湖两年多的实际生活也践行了圣人抱一、致虚守静、形神兼养、动静结合的养生方法。梭罗是热爱用心运动的,并在生活中充分地体现出来。他用心地体验体力劳动,从中自得其乐。他亲自搭建木屋建造烟囱,认为自己是一个不错的木匠兼泥瓦匠,虽然建筑有些粗糙,还伴着几分辛劳,他感到欣慰,身心愉悦,“心里甜美异常”。在解决住宿问题之后,他成了别人眼里“辛劳的农夫”,开始耕锄,种植农作物,他没有借助农具,而是用手劳作,“其程度相当于做苦役”,他却满心喜悦,他爱那些生长的豆子,为它们松土、铲除杂草,从早到晚不停地关照它们。他对豆子感到格外亲切,而豆叶和豆花也仿佛来“倾诉夏日情思”,红眉鸟也喜欢伴随田间的农夫尽情歌唱,一派田园诗景象,是对体力劳动者高唱牧歌。动养生,静也养生。劳作与运动之余,梭罗会博览群书,畅饮经典琼浆。梭罗从经典阅读中领略了内心平静的崇高境界,超然物外,精神富足愉悦。除了阅读之外,梭罗喜欢林中静思。“有时,在夏季的一个清晨,我像往常一样沐浴之后,坐在阳光融融的门前,从红日东升直坐到艳阳当头的正午,坐在这一片松树、山核桃树和漆树的林中,坐在远离尘嚣的孤寂与静谧中,沉思默想。”[5]71-72作为美国浪漫主义时期重要的文学家与思想家,梭罗思索生命的终极意义,“这样并非是我虚掷了光阴,而是大大延长了我有限的生命”[5]72。
(四)老子的尊道贵德与梭罗的敬仰生命
《道德经》五十一章中说:“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1]95意思是说,道生成万事万物,德养育万事万物,万事万物莫不尊崇道而贵德。道应被尊崇,德应被珍贵,万物包括各种生命也应被尊重。
在寄居瓦尔登湖的两年里,梭罗就是带着柔软的心尊道贵德,融入自然,用欣喜而尊重的眼光观察自然,用赞扬而又庄严的文辞描写自然,敬仰生命。他种的豆子同时与田间的土拨鼠共享。在雪封冰冻的季节里,梭罗的小屋是过冬的动物的集聚地。猫头鹰的叫声“特别是头三个音节似乎是‘你好吗’地问候你。野鹅的鸣声铿锵有力,狐狸的咒骂,鹧鸪、红松鼠、黑山雀来抢食玉米棒的争夺声等等,还有寄居在屋下地板里让人心生爱怜的野兔。”梭罗说这些动物们操着方言俚语,“如果你有一个有着音乐训练的耳朵,会感到里面有某种和谐的存在”,并问道“你们在我的城堡里吵闹,这是为什么?你以为现在我已进入梦乡,你以为我没有你那样的肺活量和嗓音么?”[5]174鸟儿在他的屋旁建起窝巢,寻求他的庇护,雏鸟睁着天真又充满智慧的双眼好奇地打量着他,它们的眼睛清澈如宝石,非亲近自然的旅行者无法遇到这样“清纯的古井”,作为素食实行者和倡导者,梭罗认为,只有愚昧残忍的猎手才忍心射杀它们,把它们变成腹中的美味。由此,梭罗热爱自然敬仰众生的质朴柔软的赤子形象跃然纸上,展现了人与自然平等互助、互惠互利、共存共荣的共赢关系。人类是自然宇宙万事万物忠实的监护人和虔诚的管理者,而不是对立面和征服者。在梭罗看来,生命的内容是丰富的,包括得失、生老病死。对生命的每一种形态都要尊重。梭罗正是秉着老子一样的心智和心胸参透人生,心怀感恩,保持一颗清明、智慧的心灵,在物欲横流的时代里过着健康祥和的生活。
二、梭罗的《瓦尔登湖》对老子的《道德经》的呼应
虽然东方的老子与两千年后西方的梭罗都没有在他们的作品中直接提到养生的概念,但是就养生问题和对生命的关注所见略同。在此探索一下他们之间的思想渊源。
(一)老子《道德经》的生命观理论渊源及其在世界的影响
中国哲学的基本精神是生命精神[7]1,即中国传统哲学的根本意蕴就是对生命的关怀,关注生命的存在自身和与此息息相关的问题。“中国哲学着重在关怀人的生命实践,不重视逻辑思考,并多以散文的形式来论述。”[12]16“这种生命精神的显性源头是《周易》,其隐性源头则存在于上古神话中的生命意志和原始宗教中的生命崇拜之中。”[7]1古代典籍中的生命关怀对作为史官的老子影响很大,尤其是《易经》,将整个宇宙视为一个生命系统,充满了生命关怀,构成了老子以及道家生命观的理论渊源之一。起于先秦的春秋战国时期的《道德经》是老子为了解决当时的社会乱象、根治周王朝日渐衰败的弊病而作,提出“道”的概念,鼓励人们达到“道”的境界。生命之道不仅仅包括养生之道,也包括安身立命之道、处世之道、治国之道和天地之道。尊重自然、顺应自然、善待万物、淡泊名利、心怀慈忍是修身养性之道;无争无尤、柔善若水、知止不殆、大巧若拙是安身立命的处世之道;无为而治、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以柔制刚是治国之道;尊道贵德、敬仰万物是天地之道。无论是养生之道、安身之道、处世之道、治国之道还是天地之道,都是生命之道,都是对生命本质的探索,是生存智慧的结晶;道道相联、道道相通、道中有道、道亦无道。养生之道在于顺应四时变化和天地阴阳规律,这是身体与宇宙的和谐相应;戒奢以俭、清心少欲、慈忍不争是身体与心灵的和谐统一;至虚守静、动静结合是形神的协调相宜;欲立身扬名,则需按道行事;进退有度,才能规避灾祸,明哲保身;只有国家安宁,君王有道,百姓才能“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1]145;人类欲寻天地长久之道则应慈心不杀,与万物共存共荣。
作为“万经之王”的哲学经典,《道德经》在中国哲学、政治、经济和生活等各方面影响深远。胡适先生说,老子是中国哲学鼻祖,是中国哲学史上第一位真正的哲学家。鲁迅先生也说,不读《道德经》一书,不知道中国文化,不知人生真谛。《道德经》的世界意义日渐凸显,越来越多的西方学者不遗余力地探索其中的奥秘。早从16世纪开始,《道德经》就开始了它的西方之旅。目前,翻译文字已达28种语言之多,版本达1 100余种,居外译汉籍之首。[13]9十七、十八世纪的《道德经》欧洲语言译本主要出自传教士之手,且以拉丁文为主。自传教士揭开《道德经》西行的序幕后,西方各国出现了经久不衰的研究老子学说的热潮,英语世界的译本数量后来居上。美国著名的中国经典研究学者维克多·梅尔在其《道德经》译本的前言中就指出:“《道德经》是世界上仅次于《圣经》和《薄咖梵歌》被译介的经典,不包括无数的德文译本、法文译本、意大利译本、荷兰译本、拉丁译本,以及用其他的欧洲语言翻译的文本,仅英语译本就有一百多个。”[14]9《道德经》对西方世界的影响遍布各个层面,最早是宗教,部分神学家意识到“道生万物”与“造物主”之间的关系,因而用中国经典来解释基督教义。此外,老子的“自由”“不干预”主张影响至西方的政治与经济,成为近代民主观念的起源。英国经济学家亚当·史密斯的“自由经济”理论,也同样源自于“道”。老子对西方最大的影响,还是在西方近代哲学方面,在近代主要哲学家如布尼兹、康德、黑格尔、叔本华、尼采等人的理论中可以看到老子思想的影子,部分意识到“西方文化的危机”的思想家亦企图用其做首要的东方哲学来补救自身的不足。由此看见,老子及其《道德经》对西方世界的影响力之广。[12]24
(二)梭罗的《瓦尔登湖》创作缘起及其道家思想
美国从独立战争到发生内战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社会面貌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资本主义发展迅猛,砍伐森林,修建铁路,通过向西部扩张,不断扩展商业空间,工业化发展摧毁了自然资源及其本土文化,大多数人都在拼命赚钱,而不注重精神慰藉,他们心灵空虚,精神匮乏,甚至为追求财富不择手段,尔虞我诈。梭罗对人类沉溺于物质文明的追逐,以至于心灵锈蚀、蒙满尘雾特别痛心。这是一种时代疾病,梭罗要当一位医生,唤醒世人,治疗“疾病”,反映了道家的思想原则。他厌恶财富累积,追求心灵升华所带来的喜悦。他还关怀人生社会公理,《论公民的不服从》足见其博爱之心,也体现了《道德经》所提倡的理想社会:无为而治,人类能达到真善美的境界。学者王光林指出:“《瓦尔登湖》是作者对业已丢失的现实世界的追寻,也是对清纯的追寻。清纯意味着回归春天的生活,回归青春和充满活力的感觉。”[15]5
中国的很多研究者认为梭罗的气质更接近道家思想,是一位深受中国古典思想影响、最富中国色彩的美国作家。林语堂在他的《生活的艺术》中指出:“梭罗的人生观,在所有的美国作家中,可说最具中国风格,我把梭罗文章译成中文说是一位中国诗人写的,一定不会有人怀疑。”[16]70凯迪(Lyman V.Cady)就曾指出《瓦尔登湖》和《道德经》有许多非常相似的地方,这些论述解释了梭罗很是经受了道家经典的影响。[16]89-90陈长房穷本溯源研究影响梭罗的材料,得出的结论是梭罗对道家思想典籍是有所涉猎的。首先,美国学者Arthur Christy 在他的经典巨著《美国超验主义里的东方思想》里叙述了一些康科德学派学者所认识的研究东方的先驱,其中有一位法国汉学家何慕隆(J.P.A.Remusat)翻译的《老子忆述摘要》是一部非常重要的作品,书中讨论了道家、柏拉图和毕达哥拉斯之间的异同。康科德学派学者对此书耳熟能详,因此可以推断梭罗必定读过这部书。其次,Arthur Christy 考证,在《瓦尔登湖》一书中, 梭罗所引用《四书》的内容出自法国汉学家博迪耶(G.Pauthier)的法文版译本。而博迪耶在所著的《东方圣书》中, 除了把儒家典籍译成法文,还在脚注中对儒道两家思想做了比较, 这便是梭罗了解道家思想的另一途径。陈长房进一步说明,博迪耶对道家思想的兴趣不逊于儒家思想,早在《孔子与孟子》(1841年译)之前的1831年就出版了译本《论道家思想之源起与阐扬》。既然梭罗拥有一本《孔子与孟子》,无疑的,他必然也可能拥有较早出版的这本博迪耶的译著。1837年博迪耶出版《道德经》比较庞杂凌乱的译本时,梭罗的日记里就提及过:“在那堆凌乱的东西里,发现了远涉千山万水自中国运来的稀世珍品。”[16]95陈长房认为除了博迪耶翻译的《道德经》外,再也找不到别的译著更切合梭罗的这句话了。此外,陈长房还通过细读梭罗的日记找出一些间接的证据可以佐证梭罗读过《道德经》,如梭罗在日记中写的七则互不相干的矛盾语与老子的似反实正的矛盾语完全吻合,还从博迪耶翻译《道德经》注意到的押韵和梭罗日记中提到的中国经典中押韵或节奏问题来肯定梭罗是读过《道德经》的。
从以上几点不难看出, 梭罗哲学思想的形成很大程度上与老子思想有着密切的关系, 他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与影响, 是肥沃的中国传统文化给了他灵感, 促使其形成了自己的思想体系, 进而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美国文人。
三、结语
《道德经》涵盖内容很广,宏观至宇宙,微观至个体生命,体现了中华文化的哲学智慧,是老子为逢于乱世的社会和人们提出的道德标准和行为准则。《道德经》作为东方的《圣经》对中华文化乃至世界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老子创作《道德经》的时代与梭罗生活的时代虽相隔千年,但《瓦尔登湖》 确实体现了《道德经》中关于生命的本质、生命的价值、生命的过程以及生命的存在等问题的思考与探讨。世界文明在21世纪世界全球化大发展的背景之下,人们的认识能力、发展能力与财富能力无限增长,随之而来的全球性危机,对自然环境的无情破坏,对自然资源的肆意掠夺,对动物的野蛮杀戮,环境污染,怪病丛生,严重危害了人类的精神世界与生存环境。全球爆发的新冠肺炎疫情,已夺去了将近百万人的生命。这不得不引发我们认真思考人类的生存之道。人是什么?自然是什么?人类应当如何与自然和谐相处?人又应当如何与自己和谐相处?老子《道德经》和梭罗《瓦尔登湖》所提倡的生命哲学与实践观念显示出了超时空性,是对当今世界面临的人类生存危机的回应。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让更多的人意识到健康生活方式的重要性,引发人们对健康生命价值的进一步思考。古今中外,人们一直不断地探索养生保健的方法,涵盖饮食调养、精神呵护、生活起居、锻炼身体、节制欲望以及改变不良的生活习惯等方面。《道德经》与《瓦尔登湖》所展示的“养生”并非单纯的养生和保健,而是一种人类社会绿色发展和健康生活方式,代表着中西方养生文化的传承、交融、结合与创新,以实现全球养生文化大融合,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