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叙事视角下的城隍庙会
——基于陕西榆林鱼河城隍庙的田野考察
2021-03-08秦国庆孙建芳
秦国庆 孙建芳
(1榆林职业技术学院、2榆林学院,陕西 榆林 719000)
庙会作为一种传统文化,是我国民俗文艺活动的重要组成内容。传统庙会活动主要以民间信仰为外在表现形式,融入集市贸易内容,佛道及民间信仰诸神共处一地,善男信女各取所需,和谐共处。庙会活动是真正来自民间的、在不同地域文化基础上依托庙宇所滋生并繁衍的一种文化现象,有传统文化中的“活化石”之说,“赶庙会”亦成为很多中国人的文化记忆。[1](109)举办庙会活动时,通过开展庙会宗教仪式活动,香客们多以赶会的形式,表达以平民为主体的广大群众祈福禳灾,祈求平安的心愿,宣扬善恶到头终有报的思想。从本质来说,庙会活动和当地群众的生活息息相关,不单单是民俗文化,更多地承担规范人们行为、反省自身行为的任务,是广大民众寻求精神信仰的依托。
陕北庙会活动由于仪式古老而复杂,加上文化的原始性、多元性及地理环境形成的“保护机制”,使之形成并保留了丰富的民间文化资源。[2](140)在陕北广阔的土地上,胡汉长期杂居,自古民间各种宗教活动十分兴盛,至今在每个自然村都会有一座龙王庙,即使没有塑像或者画像,也会供奉一个木质的牌位,定期举办庙会,不定期抬龙王进行祈雨活动,龙王庙的设置就是为了在干旱时求得甘露降临。根本原因是陕北地区干旱少雨,自然灾害频繁,生存艰难,形成了信仰的多元性和实用功利性,在庙宇的神灵设置通常儒、道、佛同时供奉,借以祈求得到神灵或祖先的庇佑。
一、城隍神灵信仰
民间宗教信仰是我国民俗文化的重要内容,有着约束机制,且地域特征尤为明显,在另一层面维护当地社会秩序,强化地方社区传统,增强团结。[3](183-196)日本学者柳田国男在《传说论》一书中针对传说与故事的差异指出:“传说的核心,必有纪念物。无论是楼台庙宇、寺舍庵观,也无论是陵丘墓冢,宅门户院,总有个灵异的圣址……尽管很少有人因为有这些遗迹就把传说当真,但毕竟眼前的食物唤起了人们的记忆,记忆又联系古代信仰。”[4](26-27)鱼河堡城隍信仰的神是府城隍。笔者在采访当地信徒时,认为鱼河堡供奉的城隍爷是秦戍边大将蒙恬,蒙恬作为一名历史英雄人物在这里得道成仙,契合城隍在历代作为守护城池的神,专司惩恶扬善、匡扶正义、维持正道、保境安民的神。当然持这种观点的人不在少数,得到了庙会管理层,特别是时下庙会负责人、榆林市级非遗传承人鱼道付的认同。历史上曾为国家、朝廷、民族或一方百姓安宁作出重大贡献,生前深受百姓爱戴及将士拥护的英雄名将、治世干臣,经朝廷册封才能成为城隍神,享受人间永不熄灭的香火祭祀。
据有关文献记载,我国早在周代就已开始祭祀城隍神,三国时期东吴已出现第一座芜湖城隍庙,城隍庙兴盛于明代,由于明太祖朱元璋对城隍神极为尊崇缘故,明廷下令全国行政建制的城池均建城隍庙,并参照当地行政建制,决定城隍封号和爵级,城隍庙建筑形式参照当地衙门建造,与朝廷管理体系相对应,如都城隍、府城隍、县城隍等。清代《康熙延绥镇志》卷二祠祀志记:“城隍庙在榆林卫街,镇城各营堡俱有。岁清明、中元、下元迎祭于厉坛。”[5](55)鱼河城隍庙位于榆林市榆阳区鱼河镇古堡北城永昶门东侧,始建于明成化十一年(公元1475年)。明廷建鱼河堡城隍庙将其封为鱼河堡城隍神城隍威灵、护佑苍黎,延绥大地年年风调雨顺,边防安宁,百姓安居,一直以来城隍神就是延绥戍边军民心灵的精神支柱和依托。
鱼河城隍庙内树《重建府城隍庙碑记》,略谓:鱼河府城隍庙初建于明成化十一年(公元1475年),清康熙帝微服私访榆林卫,途经鱼河堡南湾沙遭强匪劫路,城隍显灵救驾于危难之时,帝念其功,敕封“灵应侯”,赐銮驾半朝、扇形铜匾一面,更为鱼河堡城隍庙增添了神秘色彩。据鱼河庙会负责人鱼道付介绍:“文革”前,城隍庙还悬挂着康熙手书的“灵应侯”匾额。当地于1987年在北门洞出土明正德九年(公元1514年)生铁大钟一口,上铸“皇帝万岁”字样,并署有延绥总兵官王、太监王,钦差镇巡延绥等处地方都御史吴、副总兵戴、钦差陕西按察司会事闫等衔名。现府城隍庙诸神体系齐全,有一套完整的“阴间政府”,除城隍主神外,另有阴司判官、十殿阎君、财神、真武大帝、龙王、送子娘娘等神灵护佑着百姓。
城隍信仰有着牢固的群众基础,并长期活跃于民间,新时代城隍信仰体现着当地老百姓的精神需求和文化认同。
二、从民俗学视角出发看城隍庙会
庙会最初的目的是娱神,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逐渐增加了娱人和经济贸易等因素。
仪式成为庙会活动过程中最重要的内容仪式的程序,古老而复杂,忠实的信仰者通过举行特定的仪式让神“复活”,全方位展现神在固定日子(也即庙会活动的正日子)曾做过的事情,信仰者膜顶礼拜,让神享受香灯,品尝贡品。鱼河堡府城隍庙自建庙以来香火旺盛、庙会活动活动盛况空前,如同一场盛大的狂欢。[3](183-196)鱼河堡城隍庙会每年农历正月十三(春香)和八月初二(秋香)举办两次以“城隍出府”为主要内容的仪式活动。关于“城隍出府”仪式,于华在《榆林市鱼河镇“府城隍庙”庙会音声考察》[6](132-137)一文有过详细论述,笔者仅简要概述仪式主要过程。
鱼河堡每年春(秋)香两次“城隍出府”仪式相同。“城隍出府”巡察之前,庙会首先会举行迎献供,其供品分为荤供、清供、大供和小供,大供108种,小供48种。供品敬献城隍和其他诸神享用,忠实的信仰者以肉食、面食、水果为原料,作出花样独特、造型别致的供品,常见的如双龙戏珠、龙凤呈祥、金鱼戏水等带有吉祥寓意的供品。上供前所有供品都集中在鱼河堡街南头准备迎供,迎供队伍极其庞大,绵延数里,前有炮手、号手、吹手(陕北唢呐班)、五彩旗仪仗队、秧歌队开道,随后走的是献供队伍,这支队伍人人头顶方盘,方盘里摆放各式供品。一路之上炮声隆隆、锣鼓咚咚、彩旗飘飘,进入城隍山门,九人一排,跪于庙院中央,焚烧香表,鼓乐齐奏上供曲牌,供品一盘一盘端入正殿,全部摆放完毕,迎贡仪式宣告结束。之后要进行秧歌谒庙,前来参加展演的秧歌队相继从进入山门进行表演,踢场子、唱秧歌旨在娱神,焚香跪拜城隍及其他诸神,感谢诸神佑护之恩,并祈求神灵在新的一年继续保佑本地庄稼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口健康平安、和谐幸福。
鱼河堡城隍庙每年的两次活动,最隆重的当属春香,从正月初一开始至正月十六结束,而秋香则从八月初一至初四,八月初二是城隍神的圣诞之日,期间和尚诵黄礼经四天,普度众生、超度孤魂,出府形式与春香相同。
“城隍出府”诸项工作准备妥当后,重头戏“城隍出府”仪式即开始。“城隍出府”时鼓乐齐鸣、炮声震耳、人潮涌动,信徒们要给城隍爷(城隍神)换上纱帽、蟒袍、靴子,并请出康熙御赐的半朝銮驾、龙虎月牙旗,回避、肃静,鸣锣开道,灯官身穿朝廷所赐衣帽,骑母驴前面引路,数名和尚奏乐紧跟,红头伞盖紧随,城隍爷乘坐八抬大红官轿,八名男丁齐力抬轿,两人两边帮轿,身坐大红轿的城隍爷巡视检查,体察民情、放粮审案、威显乾坤,所经途中沿街白姓纷纷焚香跪迎,秧歌队在后面过街表演。旧时尚有百姓拦路喊冤告状,也有反映民情民意的,“城隍出府”巡视队伍浩浩荡荡沿街巡查一周后返回,宣告出府仪式结束,基于此不难看出人的世界和神的世界何其相似。两次庙会活动,信众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焚烧香纸祭拜城隍神,抽签问卦、祈福还愿、答恩布施,他们深信善恶有报,奉行多做善事、多做好事、多积善行,自觉传递向上向善正能量。
三、城市化进程中庙会文化的演变
传统庙会作为一项民俗文化活动,得到当地群众积极参与。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传统庙会的空间重构不仅丰富了地方文化景观、扩展了庙会文化空间,还使民众的文化品位得到了提升。[7](69)庙会活动作为地方文化遗存,历经沧桑,已完全适融入当地社会经济发展,形成了多种功能综合、多种文化交融的庙会文化,庙会的社会功能特性有了进一步转变,最明显在于庙会中的神性色彩逐渐淡化,而“人性”色彩则有所加强。[8](40-41)自二十世纪80年代以来,地方政府对传统宗教文化遵照国家有关政策采取保护与管理措施,为传承好地方文化,鱼河堡“城隍出府”仪式先后被认定为榆林市级和陕西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城隍庙被国家评为3A级旅游景区,成为榆林市内旅游一景。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鱼河堡城隍庙会更可以看成一场陕北地方民俗文化的集中展示,从非物质文化遗产角度来看,在城隍庙上无论是宣扬城隍信仰文化,还是传承“非遗”文化,都是以最淳朴、最直观的方式展示地方风俗文化,让更多的外来香客全面感知城隍信仰,推动城隍庙会积极发展。近年来,当地信众踊跃捐资集资对古庙进行多次修复建设,城隍庙内主体建筑正殿、前殿、东西配殿、后寝宫、孤魂堂和其他诸神殿逐步修缮,现供奉各级神灵68尊,城隍庙门正对面新修灵应苑广场1800平方米,新建灵应苑舞台一座,广场入口处建有横额“访古揽名胜”三门大石牌楼,修缮四十五级神路直抵城隍庙正门,城隍神正殿硬檐歇山顶,砖木结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钟鼓楼十字歇山顶,垂檐两滴水,山外正对的花岗岩九龙壁,鬼斧神工,雕刻精美,九条玉龙吞云吐雾,正面悬挂“府城隍庙”匾额,庙内香炉、石狮、石碑、钟鼓,庙内外柏树荫郁,整个庙宇建筑群体系完整,众多人文景观的齐备,再现了城隍庙的辉煌。
传统庙会的产生是民间信仰的表达,新时代的庙会反映出现代民众的精神需求和文化取向,从而被赋予新的生命力。[9](30-31)传统庙会源于自身运行机制,自觉凝聚传统文化和商业活动联姻的做法,帮助庙会在新形势下换发新动力。鱼河堡城隍庙不仅有丰富的陕北地方传统文化,例如戏曲文化下乡、秧歌表演、转九曲等,还会在庙会活动期间安排固定的时间和场所表演,供游客和信众选择观看。同时,地方庙会以开放的姿态迎接更多的“时髦”文化,诸如各种儿童游乐项目、杂耍及其他冒险项目,小孩坐旋转木马体验“空中飞人”,大人们也坐上碰碰车找回本真自我。城隍庙会期间,最大的亮点是“吃货们”的聚集地,庙会周边设置了美食街,不仅汇集了榆林各地的特色美食,甚至还能找到悬挂台湾、韩日等地横幅的美食,此类美食即便稍有不足,也颇受年轻人的喜爱。
四、结语
鱼河堡城隍庙会作为当地一项多种事项综合的民俗文化合作,特别是以城隍信仰为中心,使城隍庙会活动的影响力辐射更广,吸引了内蒙古、宁夏、山西等地更多的游客慕名前来。其神灵信仰“城隍出府”巡视内核仍在,但运行管理经营模式更多地吸收借鉴了现代方法,值得说明的是聚集性展演陕北地方民俗文化活动,一方面促进了经济贸易,另一方面适应了新时期群众对文化的需求,推动了榆林地方“非遗”文化传承。
鱼河堡城隍庙会很好地继承了固有的宗教、民俗文化之本,并与时俱进借力传统民俗文化的凝聚力、感召力,发挥宗教的道德功能、情操美感功能和社会控制功能,让城隍信仰、经济交流和群众生活三者有效融合,进一步强化了庙会的经济运营能力,将庙会经济融入了更加生动和谐的文化氛围之中,吸引宾客,通贸兴商,势必变静态的文化遗产为动态的经贸优势,发挥宗教厚重的文化功能和潜力推动经济的腾飞。
鱼河堡城隍庙会作为延续多年的民俗文化事项,庙会活动的运行管理多数情况下是民众的自发行为,基本不受政府的指导、管控。随着新时期的发展也有不少弊端,近年来,随着榆林当地社会经济的发展,当地老百姓生活水平日益提升,香客们在城隍庙会时一掷千金,与合理消费明显不符,且这种豪横之举热情不减反增。另外,庙会期间,城隍信仰与“扶运”“烧头香”“算命禳灾”等迷信活动交织,同样庙会期间还有小偷扎堆出没、无事之人聚众赌博等不良行为,给庙会活动的正常进行和管理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
基于上述问题,当地政府部门借“非遗”和旅游景区的东风,进一步加强对宗教民俗文化的指导,帮助城隍庙会开展正规宗教活动,杜绝封建迷信;下大力气打击小偷、赌博等恶习,在搞活庙会经济的前提下,大力开发文化资源,加强对庙会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发掘,创建文明公约,引导庙会从事公益,使庙会在构建和谐社会的发展中起到更加积极的作用,助力榆林巩固全国文明城市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