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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洞《輶轩语》里的为文之道

2021-03-08韩石山

文学自由谈 2021年6期
关键词:诗教张之洞

□韩石山

《輶轩语》,晚清名臣张之洞(1837—1909)的一部书,现在已难看到原刊本。我看到的是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9月出版的注释本,名为《輶轩语详注》,下署“司马朝军撰”。此书列为该社“国学初阶”丛书之一种。同书封底勒口上的丛书已出书目里,署名较为正规,道是:《輶轩语详注》,张之洞著,司马朝军详注。

全书有两序,一是张之洞为《輶轩语》写的序,称为《原序》;一是今人冯天瑜为这个详注本写的序,称为《〈輶轩语详注〉序》。

冯先生是武汉大学史学教授,有名的文化史专家。他写的序里,对张之洞其人有详细的介绍。简括地说,张是旧时代科举路途的成功者,十七岁中顺天府乡试头名举人(解元),二十六岁中进士第三名(探花)。经数年京官,于同治六年(1867)七月任浙江乡试副考官,同年八月简放湖北学政,一任三年。同治九年(1870)返京,同治十二年(1873)简放四川学政,续任三年。青少年时代的科考历练,中年三省学官的丰富经历,使张之洞深谙科举考试的种种妙道。三十八岁时,在四川学政任上撰著的《輶轩语》一书,乃其举业经验的总结,自许“深者为高材生劝勉,浅者为学僮告诫”。一时间成为清末诸生科考必览之典籍,连曾国藩、梁启超都推崇此书,以为入泮从学之津梁。

张之洞最为人称道的不是此书,而是名为《书目问答》者。两书功用各有侧重,又有一个由浅入深的过程。《輶轩语》旨在端正态度,教以读书的方法、为文的道理;《书目问答》重在治学的法门,是登堂入室须读的书目。这一点,从《輶轩语》这个书名上也能看得出来。西汉蜀学宗师扬雄撰有语言学论著,名曰《輶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輶轩”,指古代使臣所乘车辆,引申为通达四方之意,又成使臣的代称。张之洞以学政之尊,出使蜀地,故将为诸生举业而作的训诫书,命名为《輶轩语》。

现在没有“举业”了,按说这样的书该弃之不顾了。起初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动心买下,原本是要由此探究举业的一些奥秘;读过之后,感到书中许多训诫,对我们今天写文章仍有重要的启迪。单从举业上说,读书是为了写好文章。古今文章是一个道理,这是纵向说的;横向说,诗文一理,骈散一体,不是触类旁通,而是一通百通,了无挂碍。

原书胪列明晰,条目甚多。只说其中涉及为文之道的几则,参以己意,略有生发。

一、为文有道,切毋痴迷

《语行第一》里有一则,名为《读书期于有成》。张之洞是个天分很高的人,亲经科场历练,复膺三省督学,对于科场之利弊,审之甚清。这一则里,劝众生员,多多自审,切莫痴迷场帷,误了一生。文曰:

古人为士,期于博通今古,德成名立。即使不遇,讲学著书,安贫乐道,足以疗饥。惟其有道,所以可乐。今人入塾,应考者虽多,名则为士,而师承固陋,作辍无恒。帖括之外,固无所知,应试诗文,亦不及格。勉强观场,妄思弋获,至于困顿垂老,变计无及。农工商贾,皆所不晓,贫穷颠踣,计无复之,遂至丧行败检。

才读到这儿,我已忍不住废书叹息,甚至无端地,也是万万不该地,想起柳宗元《捕蛇者说》里的一段话:“曩与吾祖居者,今其室十无一焉。与吾父居者,今其室十无二三焉。与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无四五焉。非死则徙尔,而吾以捕蛇独存。”这里没有任何类比的意思,只是想说,文学实则是个高危行业,淘汰率甚高,吃的也是“青春饭”,早年无大名声,老了多半会陷于困顿,而变计无及。

是啊,舞文弄墨,吟诗作赋,作为平日的爱好,不难得其乐趣,作为谋生的职业,千万慎之又慎。

这种情形,在国外也许不存在,不是大才气者,少有以写作为职业的,但在中国就不一样了。改革开放初期,多少无业或用非所学的人,写上一两篇作品,就身入公门或改换身份。这批人中,有才高八斗的,也有灵光乍现的,一入公门成了作家身份,或好或赖,只能在这样的单位混下去。想来到老,一无事成,只会感慨“文章误我”而已。可怕的是,这样的机构,至今不改陈规,仍有后继者鱼贯而入。对此,我不能多说什么(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只能说爱好文学,可喜可贺,但要以文学为终身职志,千万要慎之又慎。在此,我愿意提供一个选择,就是将文学写作当成一种人生的乐趣,人生的修炼。真的有了好的题材,好的构思,丝毫不妨碍你写出惊世骇俗的大作品。若执迷不悟,听听张之洞先生在说了前面的话之后,接下来又说了什么:“窃愿读书者,务须专精奋发,学必求成。如自揣志向不坚,不如及早弃去,自占一业,尚可有资事畜。慎无冒士之名,无士之实,悠悠泄泄,自误平生也。”

二、诗教为何,理当深思

这一节是本文的重点,且从容言之。

“诗教”一名,《輶轩语》中提及,是在《语文第三》“时文”项下第十四则,题为《忌妄援一经作注》。文曰:

时俗恶习,无论何题,动曰诗教易教,号为专经,实则支离灭裂,无理取闹。不特有妨文体,实为有害经学,所宜痛绝。

诗教一事,沦为习俗,正可看出名目之正大。何为诗教,书里有详释,本指《诗经》怨而不怒、温柔敦厚的教育作用。《礼记·经解》云:“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海瑞《注唐诗鼓吹序》言:“古先王成就人才,由今考之,大抵六经并行,诗教为首。”

诗教的意思明白了,该着说,为何将《诗》看得这么重要。

这个问题,我也是久长思之而不得要领,近年虽有所悟,仍说不明白。我的疑惑在于,五经中《易》《礼》《尚书》《春秋》,都是典章制度纪史之书,尊之为经,理所当然;《诗》不过是一本古代民歌的选本,何以如此尊崇?列于六经也就罢了,还要置于六经之首。后世作文,还要动不动就说得自诗教,这就好比我们今天的思政学习,先唱一首《信天游》;文章写得好了,还要说灵感全得之于“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总之我是实实地想不通。岁数大了,经历磨难,认识到人性的重要,方体悟到古圣贤用心之良苦。等于是说,先存下善心,才能做出好文。此番研读《輶轩语》,张之洞先生的解释,真个是让我心服口服。

《语学第二》“通经”项下第八则,名为《治经宜有次第》,讲的就是这个道理。这也是全书中文字最多的一则。

大概他老先生起初也跟我一样,对先贤如此尊崇《诗》不甚了然,一下笔,先说他的先师旌德吕文节教不佞曰:“欲用注疏工夫,先看《毛诗》,次及《三礼》,再及他经。其说至精,请申其义。”下面的解释,可说是他先师的,也可说是他的。不必尽述,约略言之。

“盖诗礼两端,最切人事,义理较他经为显,训诂较他经为详。其中言名物,学者能达与否,较然易见。”这样说,好像是遵循了由浅入深的程序,下面的话可就另辟蹊径,转幽通明了。“四经皆是郑君玄注,完全无阙,诗则《毛传》,粹然为西汉经师遗文,更不易得,欲通古训,尤在于兹。”这样说,仍不脱学习的难易次第。下面这一句,就让你豁然开窍了,他说:“《诗》义该比兴,兼得开发性灵。”又进一步说:“郑笺多及礼制,此经既通,其于礼学,寻途探求,自不能已。《诗》《礼》兼明,他经方可著手。”

好个“开发性灵”!一语道尽了读书为学的真谛。读书是这样,做学问是这样,与写作有何相干?李健吾先生有过这样一句话,说读文学名著,遇到难以索解的地方,只需迎着人性走过去,不难找到答案。这说的是一种批评的方法。从写作这面说便成了,只有在人性方面着力,顺着人性写下去,才能写出让批评家一时难以索解的好作品。

我写《花笺》的时候,正是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汪曾祺全集》的时候,好评蜂起,说的最多的是,汪先生如何得了他老师沈从文的真传且有青胜于蓝之势。我倒不鄙薄汪先生,只是觉得论者在瞎起哄,只道“知人论世”,全不懂“论世知人”。于是在《花笺》中顺手谈了我的看法——

先提出一个理论,阔气点,可称之为“浪冲线定律”。说的是,小说主人公方仲秀先生,某年应朋友之邀,去海南的三亚住了一段时间。每天一大早在海滩散步,最让他惬意的,一是远处的云天,再就是沙滩与海水交接处,潮水退后留下的浪冲线。有贝壳,有海藻,有水沫,更多的是小小的沙砾,就那么舒畅而又零乱地排列着,可是怎么看都那么自然,那么亲切,没有一点儿别扭的地方。有的地方会有一截枯枝,可你一点儿也不觉得突兀,似乎就该这么着。方先生由不得就想,我们的文学语言,要是能像海滩上的浪冲线就好了。

接下来假借书中一个叫曹竖的人物,问方仲秀先生,对汪曾祺的小说是何看法?老朋友了,也就无所顾忌,说从为文的意趣上说,从文字的品格上说,汪跟沈还差一大截子。如果说沈的文字,是天然的浪冲线的话,汪的文字也像浪冲线,但汪的浪冲线不是在风力作用下,海水冲到沙滩上自然形成的,倒像是他提着一篮子小石子,一个一个摆成的。

说了这些,还不尽意,又假借书中人物张某的问话,将话题引申一步。张问,能不能用一两句话,说清两人的差别?方仲秀原本是个“给上四两颜色也敢开染坊”的浅薄之辈,略一思忖,大言不惭地说道:来路不一样,汪的小说是《世说新语》的路子,写小说等于写文章,要的是凝练。沈的小说不然,是《诗经》的路子,既有乡野之风,又不失敦厚之旨,写小说等于写诗,要的是一种感觉。

不想扯得太远了,只想提示一句:写小说,何妨也存点“诗教”意识?

三、用意用笔,全在心性

书中《语文第三》各项,全是说做文章的道理。仅“时文”一项,就有十六则,太芜杂了。这里,只择其要者,展开说说。

“时文”项下第三则,题名为《宜学先正》,文曰:

经史为文章根柢,名大家为墨卷根柢。《钦定四书文》即根柢也。学到固不易,稍得其骨力气息,为益即已无穷。选本甚夥,要以老辈所选者胜。先辈恒言,时文家须胸中有熟文三千首,自然能文,亦犹扬子云“读千赋乃能工赋”之说也。今人纵不是能如此,至少亦须涉猎千余篇,烂熟数百首,若并此无之,难矣。

这,说的是应读什么,读到什么程度。接下来说,若认为这样的文章读了对科考无益,热衷于读“时墨”会是怎样的结果:“此时文体即已甚敝,愈趋愈下,将来必致一书不知,文亦不可为文,人人皆没字碑矣,大为学校之忧也。”

我教过中学十多年,在两个编辑部工作差不多也有十年,于文章之道,多少也还有自己的体会。一个人会不会写文章,看上几行,就有个大致的推断。学生不说了,单说年轻作者吧,有的一看,行文能见出“骨力气息”,有的一看,字句俗烂,全无“骨力气息”可言。克服之道,张之洞先生的劝诫是,至少也须涉猎千余篇,烂熟数百首。

前面说“熟文三千”,量词也是“首”。可知这里的篇和首,指的都是文。

这道理,我曾多次给年轻作者讲过,友善者唯唯诺诺,似懂非懂,强横者眼睛一瞪,说那是文言文,他写的是白话文,牛头不对马尾。对此,我是有切身体验的。古文的字句,不是“简略”二字可概括的,读得多了,熟烂了,你就能体会出古文中委婉而丰盈的气息。比如选自《战国策》的《触龙说赵太后》里,触龙和赵太后的问答,其生动活泼,暗藏机锋,简直就是一个小说的情节,尤其是触龙那句问话:“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之为赵,赵王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乎?”反复吟咏,不能不佩服行文的灵巧,意蕴的丰厚。

类似的句子,还可举柳宗元《捕蛇者说》中的:“君将哀而生之乎,则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复吾赋不幸之甚矣!”杜牧《阿房宫赋》中的:“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

熟读古诗文,写起时文也就别具气象,这道理就讲到这儿。说是摹仿,总隔了一层,“操千曲而后晓声”,最终的效果是自己能唱出优美的歌声。《语文第三》“时文”项下第五则,题为《宜讲用意用笔》,文曰:“创发名理,羽翼经传,本也,作手始能之。机调谐熟,末也,俗工亦解之。通乎上下,意笔为先。若意笔俱无,我与人共此滥调,泛语浩浩,一万四千卷,何以致胜哉。”这里的意,当指意境;笔,当指文辞。有了意境,又有了相应的文辞,怎么能写不出好文章?

之洞先生的命意,原来在这里。

接下来的第六则里,对笔法的使用,给了明晰的指点:“其承注、点逗处,则为文之眉目;其转捩、提挈处,则为文之筋节。其要在上下连贯,与有势不平而已。文之佳恶,看此处数语,即已了然。童卷于此,大不讲究,故为标出。”

之洞先生在此,说了一个为文的诀窍:“其转捩、提挈处,则为文之筋节。”如果说,承注、点逗处,要的是叙事清楚的话,这里的转捩、提挈,最见文章的气势律动。像前面说的《捕蛇者说》里,捕蛇者一句“君将哀而生之乎”,你就知道下面必是一番沉痛恺切的陈述了。设想一下,柳氏此文,纵然后面笔力弱点,有此一句,也可说成功了大半。

这个第六则,题名为《时文出落处宜用意》。此书不愧为详注本,对“出落”有释义,语云:“谓有所本,有所依据。”且引了归有光《与沈敬甫书之二》里的一句话:“为文须有出落,从有出落至无出落方妙。”可见,熟读古诗文,先是有出落,最终要达到无出落。

在这上头,之洞先生是大才子,跟旧时代的众多才子一样,也是主张性灵说的。因此上,在此三则(第五到第七)一起首,特意标示:“以下三段为性灵,大凡文字有清气灵光者易成,无清气灵光者难长进。”

性灵之说,在古典文论里,最切近为文之道的本源。近人得其真传者,当首推诗人徐志摩——我说的不是他的诗,是他的文。他的文中,时不时会来上一句“从灵府里来”如何如何,其笔力之张弛跌宕,确也难以按其踪迹。

四、孳孳为力,有违文德

《輶轩语》全书内容共六章,主要是前三章,分别为《语行第一》《语学第二》《语文第三》,用白话说就是:说德行,说读书,说作文。可见,古人论学,还是推重品行的。张之洞此书的好处是,在这些地方,也不说什么大话空话,一则一则,都是切实的劝勉。《语行第一》,全章十六则,不一一细说了,单说第十四则《戒孳孳为利》。文曰:

此乃天下通病,然须立志戒之。先除此病,然后可言品学、经济。堕行干禁,多由于此。犯此者所以自解,或曰家贫,或曰亲老,不知渴死不饮盗泉,祀亲必求仁粟,何乃以此借口耶?寒士谋生,自有正道,止可择其不伤义者为之耳。

这道理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但当时社会上流行的一个说法,也是很能蛊惑人心的。之洞先生自然知道源自何人,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句我也常说的话,竟出自一个山西文人之口,不是别个,乃大名鼎鼎的明代大儒、河津人氏薛瑄先生是也。还是听听之洞先生的教诲吧:

薛文清有言:“为学必先治生。”或疑治生讵非为利。要知不然。学者治生之道,修德勤俭,博学多能而已。有此数善,理无饿殍。即如教授糊口者,苟能学优文美,训课诚笃,成就后进,不较锱铢,自然屣履争迎,羔雁踵至。推此以求,凡执他业者,何独不然。岂必损人自利,作奸犯科,乃可生于人世哉!

文清是薛瑄的谥号。话已说尽了,不必再作阐发。写到这里,瞥见下面的第十五则,看了看,觉得不妨多说几句。这一则题为《戒轻言著书刻集》,文曰:

士生今日,典籍详备,但当读书耳。读且不能尽,名且不悉知,何暇言著书哉?四部九流,各种学问,专家成书,已如烟海。即以国朝人而论,已难殚述。今人偶有所得,早为前人道及,甚至久为前人唾弃而驳正之矣,尚津津然笔之于书乎?经学尤不可轻言著述,徒为通人所诃而已。必能精通专门之学,读尽专门之书,真有所见出乎其外,方可下笔。至如诗文集,古人名家太多,当世识者亦不少。末学下士,既无根柢,又鲜功力,学作之则可,勿轻言刻集行世也。

古人的刻集行世,相当于今人的出版发行。不同处在于,古人多是自己出资办这事,也有的是故去后,门人出资办这事的。现在呢,多是出版社办这事。按说出版社办,自负盈亏,犯不着去管,但还是想说上一句,就是去了书店,见大有名望者或稍有名望者,人还活着,文集一出就是十几本甚至几十本,忍不住作想:这样的书,谁会买上一摞子抱回家里,跟祖宗牌位一样供奉着?

写到这里,全文就完了,不必再多说一句。可我这个中学语文老师的毛病,又犯了,还是想多说两句。是说给“撰者”司马朝军先生听的,也是说给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的编辑先生听的,就是这样一本原文不过两三万字的书里,于原文的句读校勘,也有疏漏之处。一处是上面这段引文里,“经学尤不可轻言著述,徒为通人所诃而已”句中,书中“徒”字竟为“徙”字。再就是《语学第二》章里“读古人文集”项下,第五则《学选体当学其体裁、笔调、句法,不可徒写难字》里,有句曰“选学有征实、课虚两义。考典实,求训诂,校古书,此为学计;摹高格,猎奇采,此为文计生。典奇句可用,僻字不可用”,其中“此为文计生。典奇句可用”一语中,那个句号,应当点在“计”字之后,这样上句结末就成了“此为文计”,下句开始就成了“生典奇字可用”。

仅举两例,罪过罪过。

2021年9月10日于潺湲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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