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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穆的大学教育思想与《思想与时代》月刊

2021-03-08赵苛苛

文教资料 2021年20期
关键词:钱穆月刊大学

赵苛苛

(贵阳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贵州 贵阳 550000)

钱穆,字宾四(1895—1990),江苏无锡人,我国著名的历史学家、国学家及杰出的教育家。钱穆先生有丰富的大学从教经验:1930年,他因《刘向歆父子年谱》闻名学界,得到顾颉刚的推荐与邀请进入燕京大学任教;1931—1937年,他执教北京大学,同时在清华大学、燕京大学、北平师范大学授课;1940—1943年,他在成都研究所工作,同时在齐鲁大学授课;1943年,齐鲁大学停办,他在华西大学与四川大学授课;1947年任私立江南大学文学院院长;1949年,钱穆迁居香港地区,创办新亚书院。在大学执教的过程中,钱穆不断反思我国大学教育,形成了独特而系统的大学教育观,并实践于大学教育事业之中,尤其是在新亚书院的创办中取得了显著的教育成就。关于钱穆的大学教育思想学界已有充分的研究,但这些研究对钱穆大学教育思想形成的某些阶段的有关细节还缺乏深入探讨,尤其对抗战时期钱穆与《思想与时代》月刊的关系对其大学教育思想形成和发展的作用没有充分讨论,本文试对此进行详细考察。

一、钱穆与《思想与时代》月刊的关系

《思想与时代》月刊是浙江大学内迁至贵州遵义、湄潭办学期间创办的学术刊物,以张其昀、张荫麟、谢幼伟、郭斌龢、钱穆、贺麟、朱光潜为核心社员和核心撰稿人,1941年8月月刊开始出版,刊物共出版了53期,刊登论文、书评等共353篇文章。由于贺麟、冯友兰、钱穆、熊十力、唐君毅等新儒学代表人物这时期的学术活动与《思想与时代》月刊紧密相关,该刊被认为是“当代新儒学”形成的最早阵地。月刊撰稿作者多达114人,除核心撰稿人外,还有竺可桢、丰子恺、冯友兰、唐君毅、熊十力等,他们都是当时学界的重要人物。因此,该月刊是当时中国学界颇具影响力的一份刊物。《思想与时代》月刊为浙江大学主办,但钱穆当时并未任教浙大,为何会成为《思想与时代》月刊核心社员呢?

《思想与时代》学社核心社员中,张其昀、张荫麟、郭斌龢、贺麟都是原“学衡派”成员,《思想与时代》月刊与学衡派价值追求一脉相承,“是‘学衡派’成员和一部分外围成员的同人刊物”[1](244)。钱穆20世纪30年代赴北京任教于北京大学,身处新文化中心,非学衡同人,但他自认为,若论个人的立场和价值倾向,他与学衡派更接近“但余之大体意见,则与学衡派较近”[2](256,409-412)。当时,钱穆对张其昀、缪凤林等学衡人士表示认同和钦佩,在他的回忆中,与张、缪二人的交流甚欢[2](256,409-412)。在北京时期,钱穆与学衡领袖吴宓,学衡中坚张荫麟、贺麟情谊契合。尤其是钱穆与张其昀私交甚好,张曾于1937年邀约钱任教浙大,虽未成行,却情谊更笃。1938年,张其昀赴昆明开会之际,还专程奔波半日赶赴离昆明100多里的宜良,看望在那里专心撰述《国史大纲》的钱穆,这让钱穆感动不已:“晓峰远道只身来,浓情蜜意,终生不能忘。”[2](256,409-412)钱穆的文化立场和倾向及与张其昀的友谊,促成钱穆与《思想与时代》月刊的密切关系。《思想与时代》月刊是由张其昀主导创办的,张邀约钱加入学社并为之撰稿,钱开心应允,成为核心社员和核心撰稿人,钱穆回忆说:“得晓峰来信,为其所办之杂志《思想与时代》征稿,嘱余按月投寄。余应其请,遂将《文化史导论》各篇,及续写有关中国文化与宋明理学方面论文数篇,陆续寄去。此为余自入蜀以来在思想与撰述上一新转变。”[2](256,409-412)月刊共发表钱穆38 篇文章,为该月刊供稿最多的作者,是名副其实的核心社员和核心撰稿人。当然,《思想与时代》月刊对于钱穆来说也极其重要,是其学术研究转变的契机和主阵地,钱穆后来说:“余自《国史大纲》以前所为,乃属历史性论文。仅为古人申冤,作不平鸣,如是而已。此后造论著书,多属文化性,提倡复兴中国文化,或作中西文化比较,其开始转机,则当自为《思想与时代》撰文始,此下遂有《中国文化史导论》一书,该书后由正中书局出版。是则余一人生平学问思想,先后转捩一大要点所在,不得谓与晓峰之创办此一杂志无关联。”[2](256,409-412)由此可见,钱穆与《思想与时代》月刊关系密切,有相互成就之味。

二、钱穆在《思想与时代》月刊所刊教育论文介绍

钱穆在抗战时期与《思想与时代》月刊关系密切,在其学术研究道路上有重要的转折意义。抗战期间,钱穆学术由“考史”向“著史”转变,史学研究重心转向民族文化精神的阐扬,主张用“温情与敬意”的态度对待中国的历史和传统文化,发表在月刊上的文章有充分体现。在此转向过程中,钱穆深入思考中国大学教育,开始直接讨论大学教育问题,大学教育思想日渐成熟与完善,为其后来创办新亚书院做了思想理念上的准备。钱穆在《思想与时代》月刊发表的38篇文章,其中两篇是对大学教育的讨论,即《中国传统教育精神与教育制度》和《理想的大学》,现简要介绍这两篇文章。

《中国传统教育精神与教育制度》刊发于月刊第7期(1942),该文开笔先言:“西国教育,大率不出两途:一曰‘国家教育’,一曰‘教会教育’。国家教育之病在抹杀个人,教会教育之病在蔑视现世。逃于此两者,则必归于个人权利与现世享乐之境。”钱穆此时喜欢讨论中西文化,对比中西,他同时期所撰写的《中国文化史导论》一书也是如此风格,如其中《东西接触与中国文化之新趋向》等文便是如此。当然,钱穆中西对比的意图是通过指出西方某些方面的不足和缺失,把中国传统某些方面的价值和可取之处置入前台。论文马上转入对中国传统教育,尤其是儒家教育的讨论。钱穆认为,中国传统儒家教育没有西方教育存在的弊端:“中国传统教育精神,以儒家为代表。儒家陈义,颇无上述之两弊。儒家重个人现世,而亦不陷于个人权利现世享乐之狭窄观念。此中国传统教育精神之最其大本大源所在。”随后,钱穆极力展示中国传统教育的合理和价值之处,“中国传统教育思想,乃为人性之发育成全而有教。所教者乃成全人之‘群性’,群不仅为平面之展扩,而尤贵于有时久之绵延。教人类之群性者,此孔门之所谓‘仁’。教人类群性之达于绵延而不绝者,此孔门之所谓‘孝’。其为教之次第节目,则既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又曰‘尽己之性以尽人之性,尽物之性,而赞天地之化育’”。在钱穆看来,中国传统教育的可取之处正在于其中蕴含自由精神,自由是教育之根本。钱穆对当时国家垄断教育的现状极不满和忧心,他认为理想的政学关系是“西邦言治者每主政教分离,使宗教自由发展于政治之外。若推此以言中国,则政学亦当分,使学校得超然独立于政治之外,常得自由之发展”[3](11-20)。总之,该文认为中国传统教育有价值,最根本在于其中蕴含自由精神和品格。

《理想的大学》刊于月刊第20 期(1943),文章开头指出,教育与人生紧密相关,教育者通过经验的传授培育将来人生理想之进步者“大学教育者,乃结集人生最高经验,蕲向人生最高理想之一种事业也”。在钱穆看来,当时大学未能达成这一理想,甚至与之背道而驰:大学教育过功利化,过职业化、专业化和知识化。大学教育是成就人的教育,不能仅是知识的传授和职业的规划和助力,“亦即人生经验中之最精彩与最紧要者,实应尽人而习之,尽人而晓之,而尤贵其能继续研求继续阐发。此等教育,实应为一种致广大而极悠久之努力,决不如职业教育与知识教育之与时推迁,常在变动摇移中也”。因此,在专业设置上,理想的大学以文理学院为主干和中心,再辅以职业之专门学院。钱穆还认为:“大学教育之更可贵者,尤在于大学环境内部实际全生活之陶冶,而课业之研修与讲堂之传习为之次。”但实际上,现实大学因为偏重职业与知识,过于重视讲堂授课,忽视大学内部生活的陶冶。更糟糕的是,学校之内对学生放之任之,但讲堂内无自由。钱穆提倡学校应有丰富的文体活动,课程可尽量缩短,营造自修和自由探讨的风气,他尤其赞成牛津剑桥的导师制与小学院制,不满学系划分和学分考核制,甚至认为其可以取消。总之,钱穆心目中理想的大学是成就人的教育,非仅传授知识、帮助人求职的场所,具体实施是进行通识教育,坚守学术和教育的自由与独立。

三、钱穆大学教育思想与《思想与时代》月刊关联分析

钱穆从教75年,先在中小学教书18年,1930年开始在大学任教,直到92岁高龄才从中国文化大学退休告别杏坛,他总是强调:“上堂教书,是我的正业。下堂读书著书,是我业余的副业。”[4](550)钱穆的中小学和大学教育经验,对中国教育界的种种弊端有诸多思考。

首先,钱穆大学教育思想注重教育的连续性和体系性,大学教育有独特的使命。在《改革中等教育议》一文中,钱穆指出:“中等教育本与大学有别。知识学业之传授,并不当占最高之地位。青年期之教育,大要言之,应以‘锻炼体魄’‘陶冶意志’‘培养情操’‘开发智慧’为主,传授知识与技能次之。”[5]在《中国传统教育精神与教育制度》中,钱穆对大学教育如此定位:“故国家高等教育,断当以‘文化’与‘人才’为中心。所谓‘人文教育’是也。”在钱穆眼中,中小学教育是普及性的,大学是培养人才的,大学应该是国家文教大业之所寄、立国精神之发源地与司令台。

其次,钱穆大学教育思想重视传统文化的价值。《中国传统教育精神与教育制度》一文充分肯定中国传统教育的价值,视之为一种人文教育,是注重道德教育的全面教育。民国时期的教育在钱穆看来并不成功,原因在于新文化运动以来的反传统潮流,片面学习西方,缺乏道德教育的精神,过于注重实用。要振兴教育,需要重拾中国传统,倡扬道德教育精神,这种精神不是向宗教寻求,也不是向外国寻求,而应该向自己国家民族的传统文化和历史找寻,因为其中满含自由、独立的积极因素,而且极具道德价值。

再次,在这两篇文章中,钱穆已充分表达了他对通识教育的认同和重视。新文化运动以来,杜威实用主义教育在胡适等人的倡导下大行其道。在杜威看来,教育的目的是要教导学生适应社会生活[6]。在此大背景下,我国的大学教育特别注重实用,倾向于专业化,分系分科越发精细,以精细化的专业教育代替通识教育,导致学科支离破碎,人文学科备受冷落。而且,当时很多学生把职业与事业等同起来,认为大学教育就是帮助他们获得相关职业必需的技能,毕业之后能够找到有丰厚回报的工作。钱穆对大学教育这一现状极不满,他极力批评这种实用主义教育,倡导通识教育。钱穆认为,成为专家需要广博的知识基础,通识教育是专业教育的基础。一个人成为人才,具有坚定的民族自信心和文化自豪感是最基本的底线,真正的人才需要运用自己所拥有的科学技术知识为民族、国家的强盛付出最大努力。钱穆还认为,现代大学教育过于专门化,专重知识和技能的传授,忽略教学生如何做人,这是现代大学教育的缺陷。中国传统教育的最高境界在于教导学生如何做人,把为人置于为学之上,钱穆高度认同这一教育传统,认为这是通识教育的根本。因此钱穆在之后创办新亚书院时,将校训定为“诚明”,希望学生能够清清白白做人、明明白白处事。

钱穆大学教育思想的形成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早在20世纪20年代,他执教于中小学时,就对中小学教育进行了思考,并发表了看法,他对中学国文教育有自己的意见。1930年进入大学任教后,钱穆开始思考大学教育,至20世纪40年代,尤其是在抗战时期,钱穆发表一系列演讲和文章,对教育进行讨论。1950年,钱穆在香港地区发表《理想的大学教育》,更全面详细地阐释了其大学教育思想,学界通常认为这是最能代表钱穆教育思想的文献。之后,钱穆主导创建新亚书院,并取得显著教育实绩。1963年,新亚书院、崇基学院和联合书院合并组建香港中文大学之际,钱穆以“一所理想的中文大学”为题进行演讲,重申以上教育理念。可见,钱穆后期大学教育思想与抗战时期所论教育,尤其是《思想与时代》月刊上的教育讨论一脉相承。显然,《思想与时代》月刊上的两篇文章基本勾勒出钱穆的大学教育思想,具有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呈现出钱穆大学教育思想形成的脉络和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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