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联盟思想的理路与价值——兼论《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工作条例》

赵 亮

（南京医科大学 党委统战部，江苏 南京 211166）

统一战线在中国共产党夺取革命、建设、改革事业的进程中始终贯穿着一个真理：如何建立和扩大这个政治联盟，联合一切能够联合的力量并不断巩固。作为统一战线的领导者（代表先进阶级的中国共产党）到底要和其他哪些阶级、阶层、政治集团之间建立联盟，并且不断扩大这个联盟，成为统一战线发挥重要作用、汇集强大力量的源泉所在。

一、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进程中的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联盟思想

中国共产党在领导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征途中，既坚持马克思主义，又发展马克思主义，形成了一套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统一战线联盟思想，这套联盟思想的本土化继承相继实现了工农民主统一战线、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人民民主统一战线和爱国统一战线。

毛泽东同志在详细考察了中国农民的地位、农民大众的构成及农民参与革命的态度的基础上，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在中国农民是最容易争取的同盟。他指出：“农民问题乃国民革命的中心问题，农民不起来参加并拥护国民革命，国民革命不会成功；农民运动不赶速地做起来，农民问题不会解决；农民问题不在现在的革命运动中得到相当的解决，农民不会拥护这个革命。”［1］（37）毛泽东同志自始至终把农民视为革命的最大联盟者，明确了革命要想取得成功，工人阶级必须与农民阶级建立同盟，即必须建立工农联盟。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他认为中国的农民阶级是中国革命的动力，是无产阶级的天然同盟军，工农阶级“占了中国人口的百分之八十到九十。推翻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主要是这两个阶级的力量。由新民主主义到社会主义，主要依靠这两个阶级的联盟”［2］（1478）。

在中国革命进程中，毛泽东同志认为统一战线的联盟军除了工农联盟外还应该包括工人与非劳动者联盟，即在联合农民阶级基础之上，为了最大限度地争取一切可以合作的朋友，实现打倒共同敌人的目标，还需要联合民族资产阶级和其他支持革命的阶级。毛泽东同志在《中国社会各阶层的分析》中认为，民族资产阶级“他们中间的一部分（左翼）是有参加斗争的可能的，另一部分则有因动摇而采取中立态度的可能”［1］（145）。面临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毛泽东同志适时提出了与非劳动者（民族资产阶级、大资产阶级）联盟的策略，目的显而易见，组织起中国千千万万的民众，组成浩浩荡荡的革命军，向帝国主义发起进攻。当然，在同资产阶级打交道中，毛泽东同志的主张是既联合又斗争。“中国共产党的政治路线的重要一部分，就是同资产阶级联合又同它斗争的政治路线。”［3］（608）“现在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既不是一切联合否认斗争，又不是一切斗争否认联合，而是综合联合和斗争两方面的政策。”［3］（763）并且毛泽东同志从政治艺术的角度看待统一战线中各方联盟之间的矛盾。他说：“在一个统一战线里面，只有团结而无斗争，或者只有斗争而无团结，……都是错误的政策。政治上如此，艺术上也是如此。”［3］（867）正是毛泽东同志这种既联合又斗争的联盟策略思想，才最大限度地维系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最终领导了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胜利。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开始转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的联盟思想发生了根本转变，由以斗争为主的“阶级性”向以联合为主的“求同性”和“大团结性”转变，并且由以往的阶级联盟转变为政治联盟。在邓小平同志看来，统一战线的联盟对象除了作为基础力量的农民阶级外，还应当包括其他各个阶级、阶层和政治派别。邓小平同志强调：“统一战线仍然是一个法宝，不是可以削弱，而是应该加强；不是可以缩小，而是应该扩大。它已经发展成为全体社会主义劳动者、拥护社会主义的爱国者和拥护祖国统一的爱国者的最广泛联盟。”［4］（203）历史发展到这一时期，我国的统一战线已经由革命统一战线发展成为爱国主义统一战线，统一战线的性质有了全新定位，标志着统一战线联盟由原来阶级之间的联盟发展成了一种全民族的大联盟与大团结。

以江泽民同志为核心的党的第三代中央领导集体根据国内外局势，在面对改革开放的持续走向深入，尤其是在统战对象发生新变化的新形势下，进一步扩宽统一战线的范围和对象，提出“三个有利于”标准，即“有利于四化建设、统一祖国、振兴中华”“有利于民族团结、社会进步、人民幸福”“有利于挫败国内外敌对势力的渗透、颠覆和和平演变”。只要符合这三个方面条件的人士就应当联盟。尤其是新加了“非公有制经济人士”这一联盟对象，是江泽民同志新时期对党的统一战线理论的又一新发展。因为改革开放以来，非公有制经济快速发展，产生了非公有制经济人士这一新群体，针对这一群体国内各方都有不同的看法，针对这种情况，江泽民同志在党的十六大报告中明确指出：“在社会变革中出现的民营科技企业的创业人员和技术人员、受聘于外资企业的管理技术人员、个体户、私营企业主、中介组织的从业人员、自由职业人员等社会阶层，都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这一重要论断的提出从根本上解决了非公有制经济人士的社会地位问题。

进入21世纪后，国家社会经济结构和社会阶级状况发生着深刻变化，特别是涌现出新的社会阶层，大多就职于民营企业，还有一些自谋职业者、创业者。为此，以胡锦涛同志为核心的党的新一届领导集体再一次对统一战线联盟范围提出了新论断，把这类新的社会阶层正式定义为“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在第二十次全国统战工作会议上提出了做好新的社会阶层工作的二十字方针，即“充分尊重、广泛联系、加强团结、热情帮助、积极引导”。2004年，全国人大十届二次会议通过宪法修正案，对我国统一战线的构成即联盟的对象做了重要补充，正式增加了“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新概念。至此，统一战线联盟正式扩大为“四者”联盟，这个联盟军包括全体社会主义劳动者、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拥护社会主义的爱国者和拥护祖国统一的爱国者。这一时期的统战工作范围是有史以来最广泛的，具体来说有十五个方面的人员，有按党派性质分的民主党派、无党派人士和党外知识分子，有按所属地区分的港澳台地区同胞、归国留学人员，有按从事行业分的非公有制经济人士、自由职业者，还有少数民族人士、宗教人士等。

综上所述，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后，统战思想在走中国化道路。以毛泽东同志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人提出了中国特色的“两个联盟”理论，即工农联盟、工人阶级与非劳动者联盟。邓小平同志在此基础上根据我国阶级状况的变化，从“阶级性”向“求同、大团结性”转变，并且由以往的阶级联盟转变为政治联盟。以江泽民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进一步将统一战线的对象扩大为十个方面，创造性地加入新的统战对象群体——非公有制经济人士；以胡锦涛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领导集体审时度势，增加一个新的概念“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把统一战线的联盟对象和范围上扩展为“四者”联盟，尤其是把新的社会阶层正式定义为“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统一战线关于“联盟”的内涵越来越深刻，范围越来越宽泛。

二、新时代习近平统一战线丰富的联盟思想

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实现了伟大的理论创新，形成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其中，统一战线思想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新时代党对统一战线工作总体指导的全面完整的思想体系。在这一思想的指导下，2015年中共中央政治局审议通过了《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工作条例（试行）》，成为中国共产党历史上关于统一战线工作的第一部党内法规，标志着我国统一战线工作迈入了更规范化建设的新进程。2020年12月21日正式发布了《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工作条例》（以下简称《条例》），在《条例》中，统一战线的联盟内涵有了最新阐释，在原有的基础上首次加入了新定语“致力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由此“四者”联盟扩大为“五者”联盟，充分体现了党中央力求将更多对象吸纳到统战的范围中，把同心圆的半径延伸到最长的殷切希望。习近平同志在十九大报告中指出：“要高举爱国主义、社会主义旗帜，牢牢把握大团结大联合的主题，坚持一致性和多样性统一，找到最大公约数，画出最大同心圆。”这一思想生动凸显了新时代爱国统一战线对于联盟者的最大包容，即要吸引和凝聚党外人士，在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作为价值公约数的圆心之上团结合作、共同奋斗。

新时代习近平统一战线丰富的联盟思想还体现在对新生力量的关注和重视方面，明确了三类人为重点团结对象，分别是“留学人员，新媒体中的代表性人士，非公有制经济人士特别是年轻一代”。对于留学人员，要把对留学人士的统战工作作为新的着力点，吸引和鼓励更多的留学人士为祖国建设献计出力；对于“新媒体中的代表人士”，要联合与团结他们，充分发挥在净化网络空间、弘扬主旋律等方面的积极作用；对于“非公有制经济人士特别是年轻一代”群体，习近平同志提出要求，希望他们“致富思源、富而思进，做到爱国、敬业、创新、守法、诚信、贡献”，成为我国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

联合好、团结好党外知识分子也是统一战线联盟的一项基础性、战略性工作。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对待党外知识分子关爱有加，一方面通过召开座谈会、广泛收集党外知识分子的意见、建立党外知识分子人才资料库等举措加大与党外知识分子联系沟通力度；另一方面加大党外知识分子培养推荐使用力度，选拔培养那些政治硬、作风正、能力强的党外知识分子到国家机关任职，激发党外知识分子参政从政的活力。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推进“一带一路”倡议等新理念、新思想同样是习近平国际统一战线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当前世界各国与人民命运与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习近平同志强调世界各国在政治上要走对话不冲突不对抗、走结伴不结盟的新路，坚持用对话协商的方式推动构建一个普遍安全的国内外环境，遵循共商共建共享原则，把“一带一路”建设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紧密结合在一起，最终“建设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这种国际统一战线的思想为解决人类问题贡献了中国智慧，为各国共创美好的未来提供了中国方案。

三、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联盟思想的价值考量

（一）加强党对统战工作的领导是基于联盟的历史性考量

马克思主义建党学说的根本一条在于始终坚持党的集中统一领导，始终确保无产阶级政党的独立性。不同阶级之间，不同政党之间，不同利益团体之间，虽然为了谋求共同利益而形成了联盟，但本质是有矛盾的，阶级之间、政党之间都会有自己的需求和代表利益。要保证联盟的共同利益不跑偏，必须有一个可以充当联盟领导的核心力量。毫无疑问，这个核心力量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无产阶级政党，这个先进生产力的代表是没有狭隘性和自私性的，它的阶级地位和历史使命决定了无产阶级及政党最能顺应历史，并且是能够真正领导革命走向胜利的。马克思、恩格斯认识到了无产阶级政党的先进性，所以他们在无产阶级政党坚持独立性上始终保持清醒头脑。中国在革命进程中的屡屡教训，用血的事实证明了只有坚持中国共产党对包括统一战线在内一切事业的领导，才能从根本上巩固联盟，进一步发展。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把统一战线工作作为党建设的重要一环摆在更突出的位置，多次强调“统一战线工作是全党的工作”，做好新形势下统战工作，“最根本的是要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统一战线是党领导的统一战线”。为此，党中央制定了《条例》，针对“统一战线不统一”现象明确提出了要建立党委统一领导、统战部牵头协调、有关方面各负其责的大统战工作格局，明确了中央和县级以上党委设置统战部，全面加强党对统战工作的领导。在2016年召开的统战工作会议上，首次将统战工作会议名称由“全国”变为“中央”，表明统战工作将由中央全面统筹部署，体现新形势下中央领导集体把统战工作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二）坚持统一战线的“法宝”地位是基于联盟的价值性考量

“联盟”的价值在马克思、恩格斯那里被视为无产阶级反抗资产阶级和一切反动势力、推翻压迫者、求得全人类彻底解放最重要的一项策略。在中国，统一战线的价值即“法宝”的重要地位在毛泽东同志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就被确立下来，是中国共产党政治建设的重要内容。抗日战争时期，毛泽东同志又将统一战线列为克敌制胜的三大法宝之一，他在1939年10月《〈共产党人〉发刊词》中总结了统一战线的“法宝”地位，后被中国共产党人一直延续下来。尤其是党的十六大后提出的统一战线“三个重要法宝”的最新科学论断，即统一战线是我们党夺取革命、建设、改革事业胜利的重要法宝，是我们党执政兴国的重要法宝，是实现祖国完全统一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法宝，进一步彰显了统一战线这一“法宝”的巨大价值。

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根据统战工作的实际需要进一步丰富了统一战线的“法宝”理论。党的十八大报告中指出：“统一战线是凝聚各方面力量，促进政党关系、民族关系、宗教关系、阶层关系、海内外同胞关系的和谐，夺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胜利的重要法宝。”并且习近平同志将统一战线的法宝理论进一步凝练为“中国共产党夺取革命、建设、改革事业胜利的重要法宝”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法宝”。《条例》明确指出统一战线“是中国共产党凝聚人心、汇聚力量的政治优势和战略方针，是夺取革命、建设、改革事业胜利的重要法宝，是增强党的阶级基础、扩大党的群众基础、巩固党的执政地位的重要法宝，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加快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重要法宝”。党的十九大报告再一次将统一战线概括为“党的事业取得胜利的重要法宝”。新时代统一战线的“法宝”理论，在党的发展历程、党的执政地位、党肩负的历史使命方面都被赋予了新的时代价值内涵，强调明确了统一战线为实现中国梦服务的根本任务，爱国统一战线“法宝”的地位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进一步提升。

（三）采取统战工作的原则性和策略性相结合是基于联盟的阶段性考量

在统一战线工作中，原则性和灵活性相互依存、缺一不可。灵活性要以原则性为前提，这是统一战线联盟坚持鲜明政治方向的保证，只强调原则性而不注重灵活性，联盟会陷入僵化。中国共产党人对中国国情的分析，对农民、小资产阶级与民族资产阶级的联盟思想始终坚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根据历史主要矛盾适时转变。抗日战争时期，中华民族与日本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是社会的主要矛盾，工农统一战线便转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解放战争时期，国共阶级矛盾成为社会主要矛盾，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转为人民民主统一战线；到和平和发展成为时代主旋律的新时期，邓小平同志将联盟发展成为有别于革命统一战线、人民民主统一战线的爱国统一战线，创造性地以是否爱国，而不是爱社会主义为评判标准，把更多的人纳入联盟中，扩大了统一战线的对象。

坚持正确处理一致性和多样性关系是《条例》中明确提出的统一战线工作原则，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强调正确对待联盟的一致性与多样性。首先，牢牢固守统一战线的圆心，在一致性的问题上决不含糊，并具体提出了“三个必须”法则，其中第一条是“必须掌握规律、坚持原则、讲究方法，最根本的是坚持党的领导”。对于其他民主党派、统战团体及各个社会阶层来说，共同维护中国国体政体，坚持“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和“四个全面”战略布局，实现中国“两个一百年”的奋斗目标是一致性选择。其次，习近平同志提出的“联谊交友”“同心圆论”“最大公约数”理念，是针对如何围绕形成“大统战”格局的多样性处理方式，这种一致性与多样性的策略收放自如、张弛有序，为凝结人心、凝聚人力、形成合力提供了具体的方法论指导。

（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基于联盟的国际性考量

工人阶级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是没有国家区分的。“全世界无产者同被压迫人民、被压迫民族联合起来”的口号无不体现出一种无产阶级国际性统一战线的伟大思想，并且马克思、恩格斯、列宁通过实践创建的第一国际、共产国际本身就是一种工人阶级的国际统一战线组织。所以自诞生起，无产阶级的联盟就与无产阶级世界革命和国际主义在某种意义上紧密联系在一起，无产阶级统一战线自始至终都是一种全世界无产者的国际统一战线。中国共产党本就是在共产国际指导下成立的，成立之初作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存在，是无产阶级国际统一战线的重要组成部分，在随后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进程中一直有国际革命力量的身影。

时至今日，中国共产党统一战线的功能定位，已经从一种无产阶级世界革命的策略转变为无产阶级政党治国理政的基本方略。在这个新时代，我们已经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更接近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同时我们清醒地看到，我国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相比还存在较大差距，不公正、不合理的国际经济秩序没有得到根本改善。为此，习近平同志指出：“面对经济全球化带来的机遇和挑战，正确的选择是，充分利用一切机遇，合作应对一切挑战，引导好经济全球化走向。”如何解决？习近平同志进一步指出，“世界各国人民前途命运越来越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所以，“世界各国人民应该秉持‘天下一家’理念，彼此理解、求同存异，共同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而努力”。同样，《条例》第十章专门论述了海外统一战线工作和侨务工作，提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致力于增进中国人民与世界人民的友好合作交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提出，是从生产力发展全球化这一基本现实出发的，体现的是国际统一战线的一种主体变化，即从马克思“无产阶级联合”思想中的“全世界无产者”转化为“世界各国人民”，是朝着马克思所认为的“真正的共同体”方向迈进的现实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