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和《无处为家》作品中的“返乡”情结探析
2021-03-07李娇
李娇
(郑州商学院,河南巩义 451200)
1 国内外相关研究述评
阮素丹研究《无处为家》中当下女性文学的封闭和迷失,而丁洁琼研究由该小说改编的影片——《处处为家处处家》,刘桂茹则探讨了该影片的另一主题——肉体和灵魂:家在哪里?姜峰研究的是荷尔德林浪漫主义诗学思想中的“返乡”情结[1-3]。
2 战后返乡文学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一些德国作家和诗人出于对国家、民族、个人团结的呐喊需求,以及人道主义情怀,开始崇拜现实主义精神,倡导文学革命,提出对陈旧、封闭、僵化的传统模式和文体风格要进行彻底的改革,他们认为文学不仅要关注历史、时代和社会,而且作者还要叙述自己的亲身经历。除此之外,作者还要不含感情和隐喻,冷静、客观地直接讲述自己的生存经历和社会事实。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是君特·艾希的《盘点》(Inventur,1945)、沃尔夫冈·魏劳赫的《千克》(Tausend Gramm)和沃尔夫迪特里希·施努雷的 《反对有理》(Man sollte dagegen sein,1960)等。而且根据海因里希·伯尔在《以废墟文学为己任》(Bekenntnis zur Trümmerliteratur,1952) 一文,当时的作家写战后返乡,写在战场上看到的,返乡面对的和内心里感受的:废墟!于是在年轻作家中出现3 个口号:战争文学、返乡文学和废墟文学[4]。具有代表性的返乡文学当属沃尔夫冈·博尔歇特的广播剧《在大门外》(Drauβen vor der Tür),该作品给社会产生了较大的影响[5]。
一方面,作家本哈德·施林克的作品《回归》在一定程度上属于这种战后返乡文学,因为文中讲述了一个德国士兵历经艰难从苏联战场逃回故乡的故事;另一方面,该作品不是从二战德国士兵的视角出发,而是从二战遗腹子的视角出发的,主人公德鲍尔通过阅读一本杂志和讲述他的个人经历来讲述了一个关于父与子、男与女、战争与和平的故事。而女作家斯特芬尼·茨威格的作品《无处为家》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战后返乡文学,因为它讲述的不是德国士兵二战后历经艰辛返回故乡的故事,而是犹太人在战争前夕历经千辛万苦逃离德国纳粹,在外生活数年,战后不顾一切返回德国,希望参与到德国战后重建的故事。尽管如此,两部作品中都涉及一个相似的主题:强烈的“返乡”情结。
3 两部作品中的“返乡”情结
3.1 作品《回归》
施林克的作品《回归》在时间方面不是完完全全地按照“时间顺序”进行讲述的。第一章作者回忆自己的童年,运用的是“插叙”的叙述方式;而剩下的4个章节则主要是运用顺序的叙述方式。空间上,这部作品的故事情节主要发生在5 个地方,正好对应该作品的5 个章节。而这5 个小地点主要发生在战后的德国。其他部分情节发生在德鲍尔的祖父母那里——瑞士的一个小镇上以及其生父的居住地——美国纽约。从语言叙述方式上进行分析,该作品大部分运用了“叙述”(Bericht)这一表达方式。通过“叙述”来讲述主人公德鲍尔的童年和青年时期,以及和祖父母的相处;讲述他和芭芭拉的爱情故事以及与此产生的误会和迷茫;讲述他对祖父母创办的杂志中的一篇关于二战士兵返乡的作者的追寻,进而揭示了自己的身世,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最后认识到生父的真实身份和经历。
在这本小说中有6 个比较重要的人物: 主人公德鲍尔、他的祖父母、他的父母及女朋友芭芭拉。在青少年时期,德鲍尔几乎每个假期都要到祖父母那里度假。他的祖父母受过很好的教育,退休后他们晚上一起编辑一个名叫《通俗小说》的杂志,他们允许德鲍尔把草稿纸带回家,只是不允许他读那些文章。白天,他们则带着德鲍尔去不同的地方。他们带给了德鲍尔善良、安全感以及瑞士的宁静和美好。只是他们为自己儿子的死伤心难过。德鲍尔的母亲必须作为单亲母亲独自抚养自己的儿子,她不得不努力地工作,以便保证物质上对儿子的支持,但是她却很少对自己的儿子展现温柔、慈爱的一面,因为她自己本身就很孤单寂寞,没有稳定的爱情关系。她很希望儿子长大后在事业上能够有所作为。她不愿过多提及关于德鲍尔的父亲的任何信息。德鲍尔的父亲是二战时期的纳粹主义者,在二战后摇身一变移民美国,成为美国大学知名的教授。芭芭拉是德鲍尔在寻找有关返乡士兵的小说作者时结识的,之后两人发展成恋人的关系。她在德鲍尔的生活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虽然在此期间芭芭拉经历过一次婚姻。而主人公德鲍尔没有听从祖父母的话,回家后忍不住看了草稿纸反面的故事,被深深地吸引,由此开始寻找有关返乡士兵的小说作者,最终成功找到了作者,却意外地发现他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部作品从二战遗腹子的视角出发,从他阅读祖父母留下的手稿来讲述一个德国士兵历经艰难从苏联战场逃回故乡德国的故事,但是故事中主人公卡尔强烈的“返乡”情结依然表达得淋漓尽致。从卡尔逃往故乡德国途中的经历就清楚看出卡尔回家的决心和信念。值得一提的是,该作品中发生在卡尔身上的冒险故事,和诗人荷马的作品《奥德赛》中的国王奥德赛的经历如出一辙,这些冒险故事如同从神话世界搬到卡尔的世界里一样,两个世界里主人公都是在寻找回家的路,但是找到的却是一个破碎的、已然不属于自己的“家”。正如德鲍尔读到的,卡尔和几个同伴从火车上逃出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枪林弹雨,卡尔和几个伙伴勉强从对方手里脱险,却失去几个同行的人,其中一个人也身受重伤。接着,他们继续顽强前行,来到了一条大河前面。河很宽,他们知道横渡整个河流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发现河中间有个岛,于是就想借助小岛过河。在岛屿上他们遇见了自称为艾奥洛斯(希腊神话中的风神)的一家人,他们声称自己这里是自由之地,河两岸则是苏联的领土,如果卡尔等人干完艾奥洛斯人给的活,他们就带卡尔等人离开这里。卡尔等人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却遭到巨人袭击,最后就剩下了卡尔和另外一个同伴。接着,他们又经历了一场呼啸而来的电闪风暴,最后只剩他一个人来到了住着一个女人的小茅屋,他在这里待了九个月,对家乡和妻子的思念最后驱使他不顾这位女人的恩情,毅然地离开那里,走上了回故乡的路[6]。
本哈德·施林克在这部作品《回归》中,将《奥德赛》 这部神话故事中国王奥德赛历经千辛万苦返回故乡的冒险故事,巧妙地运用到该故事中的主人公卡尔身上,用以表现二战士兵卡尔渴望回到故乡,回到亲人身边,他的“返乡”情结借助于这种形式表达得淋漓尽致。同时,两个故事的结局又极其的相似,主人公回到故乡,发现自己原本的家已不复存在,自己已然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这样的结局和主人公卡尔这种强烈的“返乡” 情结形成鲜明的对比,更加凸显战争带给平凡人的灾难之深重。
3.2 作品《无处为家》
茨威格的自传体长篇小说《无处为家》中出现了几个比较重要的人物:主人公瓦尔特、妻子耶特尔、女儿蕾吉娜、仆人奥沃尔,瓦尔特的父亲。主人公瓦尔特的祖籍是上西里西亚,他的父亲从来认为自己是德意志皇帝的子民,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曾经为皇帝卖命,并且因此获得了勋章。出乎意料的是,一战结束之后,由于德国战败,他们世居之地却重新成为波兰的领土,然而他们父子二人一直以来以德国人自居,始终不愿意获得波兰国籍。由于希特勒成为德国总统,纳粹党疯狂地迫害犹太人,他们一家就这样被德意志祖国所抛弃,成为没有祖国的贱民。随后瓦尔特被迫关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紧接着于1938年离开自己的故乡,来到了愿意接纳自己的英国殖民地肯尼亚,又过了大半年的时间,妻子耶特尔和女儿蕾吉娜也来到了这里。尽管如此,他的父亲仍然对德意志帝国充满了信任,认为自己是受帝国保护的子民,始终不愿离开故乡,最终死在恶魔纳粹党的手中。
耶特尔和蕾吉娜来到肯尼亚后,一家人终于团聚,获得了短暂的安全感,找到了一个差强人意的庇护所。但是最大的问题却是无法与当地的人进行交流,因为当地人不懂德语,而他们一家人又不会肯尼亚的官方语言英语,更不会斯瓦希里语之类的非洲语言。对于瓦尔特这样的知识分子来说,在被自己的祖国抛弃之后,又失去了说母语的自由而陷于失语的状态,给他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创伤。而这种“伤痛”更是加深了他对祖国的思念,以及能够回到祖国怀抱的渴望和信心,因为他对社会政治斗争始终有着清醒的认识,他并不认为,以德语为母语的人中间有了希特勒,所有讲德语的人都是坏人。
在避难于肯尼亚的九年时间里,寄人篱下的瓦尔特和妻子女儿吃尽了苦头,过着一种与在家乡时所过的小康生活相差甚远的穷困生活。但是,物质生活的清贫没有阻挡他们精神世界的丰富,瓦尔特一家与家仆奥沃尔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自从奥沃尔成为他们的仆人以来,就对他们关怀备至,忠心耿耿,把他们视为自己的家庭成员。奥沃尔是扎鲁族人,与当地的吉库尤族和其他当地的种族一样,是本民族悠久历史中积累起来的优良传统的传人。他特别尊重瓦尔特的人格,同情他无家可归又陷入失语的状态的苦恼,这使瓦尔特十分的感动。不仅如此,他的言行尤其对蕾吉娜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让她觉得这个暂时的栖息地仿佛就是自己的故乡,从而感受到了家乡般的温馨,以至于父女最后离开肯尼亚时,是那么的依依不舍,那么的痛心。从中我们不难看出当地黑人的种族纯朴民众对他们的同情与支持,也不难看出犹太民族是一个尊重其他民族,愿意和他们和睦相处的民族[7]。
这部作品在时间方面整体上是按照“时间顺序”进行讲述的。只有在第二章节中运用“插叙”的叙述方式,叙述者在瓦尔特和耶特尔到达肯尼亚后,描述他们如何相识,如何相处,如何生活;描述他们还在德国希特勒上台时情况;描述瓦尔特如何经营自己的律师事务所等。空间上,这部作品的故事情节主要发生在一个地方——英国的殖民地肯尼亚,这个国家之内的几个农场里。就语言叙述方式方面,该作品大部分运用了“叙述”(Bericht)这一表达方式。借助于这一语言叙述方式,叙述者向读者讲述主人公瓦尔特自己孤身一人先于妻儿来到非洲,之后又怎么一步一步成功地将妻子耶特尔和女儿蕾吉娜从德国接到英国殖民地肯尼亚,而且叙述者是通过书信的形式将这一部分的信息传达给读者的;同样叙述者用这一语言叙述方式给大家讲述这一家三口到达肯尼亚某一农庄后的情况,讲述他们如何一点点地适应那里的生活,讲述他们慢慢地得知仍然留在德国的亲人最后遭遇纳粹分子的毒手;讲述他们最后如何成功地返回德国。
这部作品中的“返乡”情结通过主人公瓦尔特对自己的母语——德语,家乡的热爱和渴望表现出来的,并且体现在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之中。主人公瓦尔特为了逃离纳粹分子的魔掌,1938年被迫带着自己的妻子耶特尔和女儿蕾吉娜移居到英国殖民地肯尼亚的一个农庄。但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是,自己无法与当地的人进行交流,因为当地人不懂德语,而他们一家人又不会肯尼亚的官方语言英语,更不会斯瓦希里语之类的非洲语言,就这样他们失去了说母语的自由而陷入了失语的状态,无疑增加他们内心的痛苦和无奈。尽管后来瓦尔特和妻子耶特尔学会了一点点的英语,能听懂当地肯尼亚人简单的只言片语,减少了生活中交流的困难,缓解了备受煎熬的心灵,但是,他们仍然不能讲自己最为熟悉、亲切和热爱的德语,依然要承受语言带来的苦楚。所以,瓦尔特日日夜夜思念祖国和母语,日日盼望返回故乡,重操母语。书中有许多例子可以体现这一点,最为典型地体现在他在语言方面对自己女儿的态度:肯尼亚在当时属于英国的殖民地,所以瓦尔特不得不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一所英国殖民地当局所办的寄宿小学读书,不料女儿蕾吉娜被源远流长而博大精深的英国文化所吸引,而且学得了一口流利的牛津英语,几乎不懂自己父母的语言——德语,这一点已使瓦尔特很痛苦。使瓦尔特尤其苦恼和痛苦的是,女儿在儿子咿呀学语之时特意教他说一些斯瓦希里语,以至于儿子说出的第一个可以听懂的单词是“阿雅”,最常说的是奥沃尔的名字。为此,瓦尔特认为其他人都在嘲笑他,因为自己的儿子不愿说自己的语言,听到自己的儿子说这些词语时,因饱受刺激而形成的神经敏感时刻折磨着他。
通过一些直接或间接的方式,作者也将瓦尔特尤其重视祖国这一概念表达了出来,更加增强了瓦尔特返回故乡的渴望。瓦尔特刚到肯尼亚时,在与父亲的通信中直接表达了他对自己仆人奥沃尔的羡慕之情:“但是他有家乡。我太羡慕他了”面对自己女儿流露出恨德国的言语时,瓦尔特很不高兴,耐心地告诉女儿,迫害他们的不是德国人,而只是纳粹分子。在向英国人申请返回德国之时,瓦尔特面对上尉关于集中营的质问,仍然淡定地回答:“希特勒们来去匆匆,而德国人民却岿然不动。”瓦尔特时时刻刻在维护自己的祖国,尽管纳粹分子对自己的同族和亲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他每时每刻希望自己有一个叫作德国的故乡,渴望回到故乡,为它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返乡”情结时刻萦绕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