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古文选本的“家族相似性”探论
2021-03-06郑天熙
郑天熙
(华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现存明代古文选本总量多达500余种,远超宋元选本,是一笔丰富的尚待开掘的重要文学遗产。而目前的选本研究侧重于宋代,明代古文选本则较少人问津。明代出现了对某种选本的广续补遗之选,以及在书题或内容上有关联的选本族群,这个现象是宋代选本所没有的。如针对《文选》的广续形成的《广文选》《续文选》《广广文选》、《文章轨范》的续选之作《续文章轨范》《续文章轨范百家批评注释》《续选批评文章轨范》,有“奇赏”系列:《古文奇赏》《续古文奇赏》《三集古文奇赏》《四集古文奇赏》《苏文奇赏》《明文奇赏》《古文奇奇赏》,还有《古文会编》《续古文会编》、《名世文宗》《正续名世文宗》等。从选本自身来看,它们或是在纵向上构成对某种选本的持续增补,或是在横向上共同呈现出选本的系列性、丛书性特点。更重要的是,选本族群里的各成员,相互之间在编选思想、选文标准上既有继承,也有富于深意的变化,这种一致性与差异性使选本族群呈现出复杂的面目,值得深入探究。本文试以维特根斯坦的“家族相似性”理论来探讨明代古文选本族群这一现象。
一、《古文会编》与《文章轨范》系列
“家族相似性”理论由20世纪著名的语言哲学家维特根斯坦(1889-1951)在《哲学研究》中提出。他反对本质主义的语言观,认为语言的意义不是通过语言以外的思想观念或“本质”来赋予。“家族相似性”是维特根斯坦反对本质主义语言观的经典论证。针对他举出各种语言游戏的例子是否有“共同的本质”这一诘难,维特根斯坦用“家族相似”概念作出回应:“我想不出比‘家族相似’更好的说法来表达这些相似性的特征,因为家庭成员之间各种各样的相似性,如身材、相貌、眼睛的颜色、步态、禀性等等,也以同样的方式交叉和重叠。”[1]维特根斯坦的“家族相似性”主要表达的是,家族成员之间在形体、相貌上有相似性,但他们也没有完全一致的“共同本质”,即他们之间也具有差异性。维特根斯坦对家族成员之间的既相似又不同的分析,也可用于本文对明代古文选本族群的特征考查。
《古文会编》是黄如金在正德年间为举子习古文所编的教材,由于“比岁以来,书坊非举业不刊,市肆非举业不售,士子非举业不览”[2]。《古文会编》正是针对士子不读古文而设,要求士子得乎古文之法,进而“充然道德之发”。这被钱璠《续古文会编》继承下来,“必能划去浮糜之习而敦本尚实,漱润敷腴,庶几古文可复,道德可窥。”[3]二书编选意图基本一致,相似性大于差异性。但广续本常常对原本有改造与偏离,《文章轨范》续选系列即是如此。
《文章轨范》是南宋谢昉得为举子指示时文写作门路而选评的范文教材,在明代大受欢迎,续选本众多。王阳明给明刻《文章轨范》写序,指出如果有志圣贤之学,徒务举业是不行的,然而举业又是“求见于君”的“羔稚”,故对待举业应该“致吾诚”,而非追逐声誉名利。[4]王阳明对举业心学化的理解影响到明代《文章轨范》的赓续,使其增加了科举的价值维度。
王阳明为《文章轨范》作序后,续选层出不穷,有《续文章轨范》《续文章轨范百家评注》《续文章轨范百家批评注释》《合刻文章轨范》《新刻续选批评文章轨范》,从而构成《文章轨范》系列族群。这些续选对《文章轨范》的纯技术指导倾向均有改造,强调不能为了牟利来学习科举,而是“致吾诚”“事君之实”。郦琥辑《续文章轨范》即延续王阳明在《文章轨范》序言中的心学化理解,认为“工于文者原于心,集文之工者亦原于心”[4],强调不能将科举视为“钓利之饵希禄之媒”,而是培养“忠孝节义之心”。对科举的这一维度的认识,是《文章轨范》续选才有的,至少是在续选中得到强调。
《文章轨范》在明代的续选,较原本增加了对科举的价值判定以及道德修身的要求。古文自韩柳倡导以来,就以“正宗”面目出现,载道修身与世教民彝是对古文的基本认识,如果只重文章,大大矮化了古文的价值设定。于是,主流意识形态需要再次强调古文的现实功用维度,重申文以载道的传统观念,这是《文章轨范》在明代的续选之作何以在科举写作以外被增加进道德修身价值的原因。而在明代古文选本族群中,审美性选本被植入载道功用观,或载道性选本被改造成审美性选本是常见的现象,这些成员之间的“家族相似性”就成为观照明代载道古文观与审美古文观相互争斗的一个典型窗口。下面,笔者以《名世文宗》系列和《文选》系列选本族群为例,分析选本家族成员中的“相似”与“相异”,及其背后的文化意义。
二、《名世文宗》与《文选》广续序列
《名世文宗》是对南宋真德秀《文章正宗》的续选系列,《中国古籍善本总目》载明代《名世文宗》多达15种[5]。胡时化《名世文宗序》说:“文者载道之器也,不根于道则文弗工;不博于文则道弗彰。”[6]这是传统的古文观,而续集情况发生改变。陈仁锡在《正续名世文宗》序中言及《文章正宗》,没有肯定其在意识形态上对古文的功用性申诉,而引先辈言“真氏主体裁,宜少广之”,毫不提及文以载道,序文也侧重于如何写古文、读古文,充满着对古文的审美性评价。这说明《正续名世文宗》逐渐淡化、回避《名世文宗》对古文载道的强调,倾向于对古文进行审美鉴赏。
更值得注意的是,《正续名世文宗》是书商主动找到编辑者、寻求与编辑合作出版的选本。钱允治说:“太末翁元泰好刻奇籍,来浼不佞续貂,不佞屡以见闻不广,学殖荒落为辞。居久之,又复致恳,乃稍为诠次,增为一卷。”[6]这说明在商业出版业已成熟的明代中后期,书商出于利益谋求与文人进行商业合作。这样的选本出版,一开始就是面向市场的,较少或根本不考虑世道人心的“宏大叙事”与主流意识形态的灌输,即使标举“文以载道”“举业必读”,也是出于商业动机,不同于《古文会编》《续古文会编》等精英知识阶层对士子的教化。胡时化《名世文宗》只选到宋朝文,宋以下无涉,“岂如今人言,元无文乎?是不然也。于是览者复病焉。……胜国(元)时吴、虞、欧、揭名振一时,若中原许、马、王、鲁,亦复楚楚。……皇明至成弘之际,作者云起,亦可谓本朝无文字乎?”[6]可见,钱允治续选胡时化未选的元朝及明朝文,用意是满足读者对元明两朝文章的阅读需要,是在读者需求推动下的续补,而非板起面孔、一本正经的说教。
从真德秀《文章正宗》到胡时化《名世文宗》再到钱允治《正续名世文宗》,原有的“以理论文”的倾向越来越淡化,对古文的审美欣赏愈加突出,商业出版的意味也愈发浓郁,折射出明代古文观念的变迁以及古文选本出版的商业化趋势。
《名世文宗》系列选本,反映出选本的载道性逐渐让位于审美性、古文观念朝着个人化方向演变以及古文选本的商业化趋势。而与之相反,明代《文选》广续本系列,则展现的是主流意识形态中的古文观念逐渐渗透进审美性选本、强化与消退并存的动态过程。《文选》毫无疑问是审美性选本,明代《文选》的广续本一方面极力推崇《文选》,一方面又通过文章的去取,不同程度地渗透进政教古文观,使广续本偏离《文选》主文的基调。
《文选》的广续本对《文选》评价都很高,吕柟《广文选序》:“昔梁萧统编定《文选》,粤自秦汉,迄于齐梁,骚赋诗歌,诏策表启,时且千年,焕如其旧。”[7]汤茂先则称赞《文选》:“文圃之特秀,而选部之最都。”[8]除了给予《文选》极高的赞誉,广续本还遵循《文选》体例旧制。但在编选意图上,《广文选》却没有贯彻《文选》“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的思想,而是改变萧统推重当世文(赋)的做法,提倡复古、返古,甚至有意误读《文选》,渗透进世道政教的古文观。
自夫崇华饰诡之辞兴而昔人之质散,自夫竞虚夸靡之风炽而斯文之致乖,言辩而罔诠,训繁而寡实,于是君子惟古是嗜矣。梁昭明太子统旧,有《文选》之编,自今观之,颇为近古。然法言大训,懿章雅歌,漏逸殊多。词人藻客,久为慨惜。然未有能继其旧贯者。[7]
王廷相认为有益政教才是文之正宗,“君子修辞虽雄深博雅,力总群言,而无当于修己经国之实者,自负曰文,去文万里矣。”[7]王廷相在《广文选序》中表达了其尚古诎今、崇朴斥华的文学发展观以及修己经国的古文功用观,在对《文选》“近古”的定位下,认为《文选》应增加载道之文,以体现文章政教之用,审美被置换为载道。
载道观的渗透在修订本《广文选》中更加全面。现存《广文选》有八十二卷与六十卷两个版本,分别刊行于嘉靖十二年与嘉靖十六年,其中六十卷本为陈蕙改定之本。经陈蕙改定的《广文选》,更加强化了载道的宗旨。陈蕙主要通过文章删补来改变选本倾向,即使选文没有正面教导,陈蕙也说:“盖言而善,以迪斯人而与之式,固载道也;言而不善,使人知所避以免,无或陷焉,亦载道也,则固不必一一流于道以为言矣。”[9]至此,《广文选》的审美性被压到极低,成为政教经国、齐家修身的古文教材。从《文选》到刘节《广文选》再到陈蕙修订《广本选》,我们看到载道古文观强势渗入审美性选本并改变其本来面目的过程。
而在周应治辑《广广文选》那里,载道倾向却又消退下去,审美得以张扬。周应治认为文源六经:“六经之文与天同尊,与地同厚,于粲乎?揭日月而恒新,则信无能袭六而七矣。其余绪为汉魏,为六朝。”[10]8这种宗经思想,不同于陈蕙导向文章的政教修身,而是给汉魏六朝的存在及其文采作理论支持,论证六朝讲究文采的合法性,进而指出汉魏六朝文章“片词只语在所甄录,不可缺略者也”[10]8。周应治在《广广文选议例》中说:“文之所广者,在于文”,“其尔雅瑰丽,不诡于体者概不敢遗”,表明他是从文章自身而非文章政用修身的角度选文,并且扩大了《文选》的选文范围。《文选》没有选择子史,《广文选》开始增入子史类文章,《广广文选》则进一步增补,并评价道:“如管子之《问》篇,刘子之《知人》篇,亦文之最奇诡者。”《广广文选》将《广文选》中属于序的“自序”单列为一目,并认为“若《汲冢》之古,《法言》之沉雄,《典论》之宏肆,亦甚奇绝矣”。[10]11这些都是对文章自身艺术风格的评价,表明周应治是从审美出发、以文学性标准来选文,张扬的是文章的审美性而非载道性。
从序言到选文,周应治的《广广文选》企图摒弃《广文选》的载道面目,努力恢复《文选》倡导的文采,使《广广文选》继承《文选》编选意图,成为审美性选本。可见,代表主流意识形态的古文载道观与个人化的古文审美观在相互斗争,这使得《文选》系列的家族成员在编选思想上呈现富于深意的变化:刘节《广文选》开始偏离《文选》的审美主文倾向,王廷相序言有意误读,为载道古文观张本,《广文选》与《文选》差异性逐渐拉大;陈蕙修订本则进一步强化载道观念,通过文章去取,使《广文选》完全变成载道性古文选本,站在了《文选》的对立面,差异性达到最大;而这一逐渐渗透的趋势在《广广文选》中没有继续下去,《广广文选》重新恢复古文审美性,以文采作为选文标准,因而与《文选》的相似性大于差异性。
《名世文宗》系列不断淡化《文章正宗》“以理衡文”的说教式姿态,加入审美性倾向,并顺应明代商业出版大潮,以满足读者需要和盈利为出版目的,在编选思想上逐渐向审美靠拢。《文选》广续本或以载道面目偏离于《文选》,或以审美倾向继承《文选》,在继承与偏离中展现出主流意识形态与个人审美主义在古文选本领域的争夺过程。而无论《名世文宗》系列还是《文选》广续本系列,选本在编选思想上的“相似”与“相异”,背后都是古文观念受时代思潮影响而产生的注重个体审美的变化。
三、“奇赏”系列
明代中后期的商业出版十分成熟,古文与科举的联系日渐紧密,其作为八股写作教材的价值被明人注意。科举需要催生出古文选本的巨大市场,形成横向系列的选本族群,商业逻辑使选本摆脱政治依附,古文的文章学价值得以彰显。然而古文脱离载道,官方就会失去对选本的思想文化控制,因此又将古文拉回意识形态掌握之下,由此亦形成横向选本族群中各成员间的差异。笔者以陈仁锡的“奇赏”选本及其续本为例论析此种“家族相似性”。
陈仁锡,字明卿,江苏长洲人,曾知诸暨、崇德二县,性情耿介,好究经世之学。[11]陈仁锡为晚明著名学者,热衷选本编辑,中年以后编辑“奇赏”系列古文选本,主要有:《古文奇赏》《二集古文奇赏》《明文奇赏》《三集古文奇赏广文苑英华》《四续古文奇赏》《苏文奇赏》等。李一鹏在此基础上编有《古文奇奇赏》。
陈仁锡四集《古文奇赏》,在编选思想上主要是以审美为主,也有资料汇编的性质。《古文奇赏》将选文分为“大作手”“持世之文”“荣世之文”三类[12]590,标注在各篇文章或作者下,引导作者欣赏。编选范围从先秦到南宋,评屈原作品为“大作手”,将之排列在选文最首,打破传统古文选本先选经传左国等经典的惯例。《古文奇赏》还列有“西汉超绝一代学者之文”“西汉超绝一代才子之文”,以及“应制”“灾异”“筹边”“理财”等细目,分类虽不免琐屑,但使《古文奇赏》兼具审美欣赏与资料汇编的功能。《略纪》说:“子史左国已成全书,不复录置。”[12]598重点不是在蒐罗《左传》《国语》等经典以教育士子,而是欣赏古代散文,如评“曹植文极有骨理”“宋文字苏洵颇雄浑,欧阳修能婉折”等。二集另辟蹊径,以兵家武事来看待古文,提出新奇的“杀生”说:“文章有杀生而无奇正。杀生,奇也,奇外无正。文,兵也;兵,礼也;始《武经》,继《戴礼》,终《文苑英华》。”[12]592陈仁锡将文章比喻为兵法,认为要在呼吸吞吐间发出决胜的文字,“生杀在乎呼吸,则文章自于喉舌间倏奇倏正”。与初集一样,续集也评价历代文人及作品:“唐文多直少曲”,“宋文生气太多,能活不能杀,其根易烂,势不得为元之词曲”。[12]593《三集古文奇赏》主要是对《文苑英华》的广续,“奇”在分类。序言强调:“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文有类也,类之而已。”[12]594三集的分类,远比初集细密繁多。《四续古文奇赏》对文章“好货好色”的弊病而提出批评,并认为要“文无浮艳之色,择必精,语必详,则奇矣”[12]595。但即使如此,陈仁锡也最多落实在“真实读书”上,并未对修己经国的载道性过多渲染,甚至未提“载道”,说明四集仍以审美为主,在体例安排上尊崇《文选》,先排赋体而不是六经。
四集《古文奇赏》基本都是审美选本,突出对古文的文学欣赏,照顾的是读者的审美好尚,这就与市场需要联系在一起。《苏文奇赏》《明文奇赏》就鲜明体现出“奇赏”系列的商品性。明代中后期,三苏论策因科举实用,大受士子追捧,陈仁锡说:“苏文满天下,几于寝处坐卧,咳叹咏歌皆是。”[13]3四库馆臣评《苏文奇赏》:“一以时文之法批点。”[13]717该集主要为士子学习苏文而编,并无过多涉及教化言论。而《明文奇赏》更是为汇集当朝人文之盛为目的,广泛网罗180余位明代作家的作品,亦重在文章审美。“奇赏”系列选本不同于载道性、教化式选本,然而主流意识形态的古文观也会借助“奇赏”系列的普及性重新渗透政教修身,从而改变“奇赏”系列的商品性。
《古文奇奇赏》为云南巡抚李一鹏为滇南士子研习举业而编的教材,它从陈仁锡四集《古文奇赏》中再次精选,汇四为一。李一鹏说:“滇远在天末,吴中汗牛充栋之书岂能不胫而走?兹刻也成,六诏之地家弦户诵,亦有明卿先生嘉惠后学之志也。”[14]云南地理位置偏远,书籍流通不如江南吴中一带,这也侧面反映出陈仁锡《古文奇赏》系列在吴中地带的畅销。
李一鹏改造了《古文奇赏》审美性,使《古文奇奇赏》成为滇中士子学习科举的教材。《凡例》说:“是集专为诸生举业之助。集中词赋制诰于操觚不甚关切者倶不入。至《离骚》《九章》《九辨》,千古奇文,先生最心赏,且于举业大有裨助,不敢不入。”[14]置陈仁锡以大量篇幅评论历代文章不顾,强调学习《奇赏》的目的是为科举。为此,李一鹏还改换二集先列武经的做法,先列春秋左传,次公谷合传,次国语,然后是西汉至明代文,重新将经传典范列在首位,尊经意识不言而明。经李一鹏一番精选,《古文奇赏》教材属性突出,其审美色彩淡化、政教意识浓郁。为《古文奇奇赏》作序跋者均指出这一编选思想:“必切举子业始入选次”,“以此为举业津梁,浩繁捷径”,“是集也,正以设教为首务,而通经济之学于无穷”。[14]同时,为响应李一鹏尊经载道的编选思想,序跋纷纷标举六经为奇文之至:“天下之奇观莫大乎是(六经)”,“著述争奇,莫不以六经为祖”。[14]而这并非是陈仁锡《古文奇赏》的重点。初集首列屈原,二集首列武经,三四集以文体排列,均首列赋,都没有以推尊六经来选文。在李一鹏的改造下,《古文奇奇赏》尊崇六经,主流古文观又一次置换了审美古文观。在奇赏系列中,虽然都标举“奇”,但陈仁锡“奇赏”系列倾于审美,较少涉及思想;李一鹏《古文奇奇赏》则重提教化与宗经,注入意识形态,将“赏”变为“学”,与陈仁锡系列有较大的差异性。这种差异性,是官方借助畅销选本、改换其审美倾向、将其拉入主流意识形态控制之下而形成。
四、结 语
明代古文选本存在不少的选本族群现象,大致有两类:一类是针对某种选本的纵向广续族群,一类是具有丛书性质的横向系列族群。维特根斯坦的“家族相似性”理论非常适合来考察选本族群中各成员相互之间在编选思想上的同异。选本族群的成员间既有相似性也有相异性。在纵向广续族群中,广续本对原本或贯彻其编选思想,或加以改造;在横向系列族群中,每种选本之间也互有不同,呈现出富于深意的变化。系列选本在市场主导下,或不断以续集满足读者阅读需求,如陈仁锡《古文奇赏》系列;或持续强化古文经世载道之用,从而维护主流意识形态,如《古文会编》系列。但审美性选本有可能被改造成载道性选本,如《古文奇奇赏》;或载道性选本被置换为审美性选本,如《名世文宗》系列;甚至还出现两种编选思想的彼此消长,如《文选》广续系列。明代古文选本族群中的“相似”与“相异”,反映的是明代商业出版发达后受市场引导的以读者个体化需要为主的古文观与主流意识形态所规定的传统载道的古文观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