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社会经济地位与中学生心理素质的关系——教育卷入与支出的多重中介作用

程 刚，牛 娟，余 玮，邹 燕，丁芳媛

(1. 贵州师范大学 心理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2. 西南大学 心理学部，重庆 400715)

0 引言

随着素质教育这一教育理念在我国的深入推进，我国的研究者们进一步提出了心理素质(Psychological Suzhi)这一本土化概念.目前，学者们认为学生的整体素质是由生理素质、心理素质及社会文化素质共同构成的；而心理素质在个体素质结构中，一方面反映着生理和社会文化素质的发展水平，另一方面又对这两种素质的发展起着制约和中介作用[1].因而，张大均等[2]据此提出，素质教育的出发点与归宿是心理素质教育，它是整个素质教育的基础；对青少年心理素质的形成机制和作用机制展开研究，是推进素质教育实施的内在要求.至于在心理素质的概念界定上，张大均及其团队通过长期的研究探索将其界定为:在先天生理条件的基础上，通过将外部的刺激内化为稳定的、基本的、内隐的，具有基础、衍生和发展功能的，并与个体的适应和创造行为密切相关的心理品质[1-3].鉴于心理素质能对青少年的健康发展产生多方面的影响，如学业成绩、同伴关系[4-5]等.所以，学者们认为，提升青少年的心理素质不仅对其心理健康有保护作用，还能预防和缓解青少年心理问题，这对实施素质教育有极其重要的意义[6].由于心理素质在青少年身心健康发展过程中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因此探究心理素质的形成机制及其影响因素，成为了当前青少年心理素质研究的重要课题之一.

那么心理素质的形成究竟会受到哪些因素的影响呢？就其定义来看，其形成有两个重要的来源：一是先天的作用；二是后天环境及教育的影响[6].其中就后天环境因素来看，国内已有研究发现无论是学校环境还是家庭环境都可能会对青少年心理素质的形成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7-8]，其中家庭环境对一个人的心理素质形成起着主导作用[8].而就家庭环境来看，已有研究发现父母依恋、父母教养方式[9-10]等家庭心理环境均会对青少年心理素质的形成产生影响；但当前就家庭物质环境对青少年心理素质的影响上，研究还比较少.

从已有的国内外研究来看，除上述心理环境会对青少年的心理素质产生影响外，像家庭社会经济地位(SES)这样一类物质环境，也会对其形成产生重要的影响.家庭SES通常代表个体所在家庭对物质、社会资源的获取能力，或者其家庭在社会经济等级中的排位，也可以是对两者进行综合后所得出的整体指标[11].已有研究发现家庭SES对青少年的各方面都会产生影响，例如身心健康、学业成绩等[12-13]；同时也有研究初步发现家庭SES确实会对学生心理素质的形成产生重要影响[10,14].那么为什么高家庭SES的学生心理素质较高？就现有研究成果来看，家庭SES对学生心理素质的影响可能会通过以下两条路径在起作用：

首先，有家庭投资理论的观点认为，SES较高的家庭在子女的发展上，有能力提供更多的人力、经济和社会资本，而这对促进下一代的良好发展具有重要的影响.研究表明拥有高SES的家庭增强了父母为子女进行教育投资的能力[15]，学生在各方面发展则会更好[16]；相反，低SES的家庭难以提供充足的资源来满足其子女的身心发展需求，这在一定程度上会限制其发展水平[17].从心理素质的概念来看，已有研究发现家庭教育支出(family educational investment)会对学生学业成绩[17]这一与认知品质密切相关的因素产生影响；还有研究发现家庭教育支出对独立性和坚持性这样一些与个性品质密切相关的因素存在重要影响[18]；同时研究还发现家庭教育支出对情绪适应这一与适应性维度密切相关的因素也会产生重要影响[19].由于家庭教育支出这一因素对心理素质各维度均可能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因此，本研究认为家庭教育支出会对学生整体心理素质的形成产生重要影响，同时推测家庭SES会通过家庭教育支出影响学生心理素质的形成.

另外，除上述家庭教育支出这一物质性投入可能会在家庭SES与学生心理素质间起中介作用外，父母教育卷入这一非物质性投入也可能对青少年心理素质的形成产生十分重要的影响.父母教育卷入(parents' educational involvement)指为使孩子在成长中获得更优异的学业成绩与更健康的心理发展而持有的教育理念、发展期望以及表现出的各种行为[20].Coleman[21]曾经从家庭社会资本(family social capital)的角度提出，家庭中父母所拥有的人力与经济资本优势，可以在子女的抚育和成长过程中提供良好的认知与物质条件，进而营造出良好的亲子关系氛围；同时国内外已有大量实证研究表明高SES的家庭其父母教育卷入程度将会比较高[22]；而已有研究表明父母教育卷入对于子女独立性的形成具有重要影响[23]，同时独立性又是心理素质中个性品质的重要组成部分；另外，邵景进等[24]的研究还发现，父母教育卷入在情绪适应这一与心理素质适应性维度密切相关的成份上也有显著影响；国内还有一些研究发现，子女学业成绩这一受心理素质中认知品质显著影响的变量，也会受到父母教育卷入的显著影响[25].概括来说，由于父母教育卷入这一因素会对心理素质各维度均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据此可以推断，父母教育卷入有可能在家庭SES与学生心理素质间起中介作用.

基于上述分析可以发现，高家庭SES的中学生心理素质较好，可能是通过家庭教育支出与父母教育卷入这两条路径共同影响着其心理素质的形成.同时与这一理论假设相呼应的是，在我国当前的教育实践活动中也存在着与之相对应的两种教育观念：一是在现实生活中，有些学生家长过份倚重教育投入的作用，认为家庭教育支出的多少决定着孩子的未来，将孩子的发展完全寄托在购买高价学区房、参加课外补习等这类高额教育投资上[26-27]；但与此相对的是，目前也有人对这种片面强调家庭教育支出的观点持反对意见，他们认为对学生身心发展起关键作用的是父母教育卷入而不是家庭教育支出；因此，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父母的陪伴其实比金钱投入更为重要，父母应尽可能多的陪伴孩子成长[28].

目前，上述两种观点均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家长们的教育实践活动.但在子女的成长过程中，究竟是家庭教育支出起的作用大，还是父母的教育卷入更为重要呢？对此目前尚未有研究进行过实证考察.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本研究拟以心理素质作为学生发展的综合指标来考察家庭教育支出与父母教育卷入在其发展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具体提出以下假设及模型(见图 1)：

图1 父母教育卷入、家庭教育支出在家庭SES与心理素质间的多重中介作用模型

(1)家庭SES、父母教育卷入、家庭教育支出均与中学生心理素质有显著正相关；

(2)父母教育卷入与家庭教育支出在家庭SES和中学生心理素质间起多重中介作用；

1 研究方法

1.1 研究对象

在四所中学采用方便取样的方式，选取初一至高三的学生作为研究对象.研究严格遵循自愿原则，在事前征得学校、学生家长和学生的知情同意后，才正式进行实名调查.调查具体分成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为学生问卷，主要用于测试学生的人口学信息及其心理素质，此部分问卷以班级为单位统一施测，施测时间均在30分钟以内；另一部分为家长问卷，主要收集学生的家庭SES、家庭教育支出及父母教育卷入等信息，此部分问卷由学生带给其家长填写后交回.

本研究共按班抽取了1500名中学生及其父母作为研究对象，实际收回问卷1485套(回收率99.0%)，其中有效问卷1430套(有效率为96.3%).初一408人(28.5%)，初二395人(27.6%)，初三337人(23.6%)，高一133人(9.3%)，高二118人(8.3%)，高三39人(2.7%)；男生707人(49.4%)，女生679人(47.5%)，缺失44人；平均年龄为15.6±1.6周岁.

1.2 研究工具

1.2.1 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评估

本研究以国际学生评估项目[29]中家庭SES的算法为基础，并结合陈艳红等[30]使用过的评估方式进行计算.具体计算过程如下：

首先，对问卷所收集到的中学生父母职业、学历以及家庭年收入(单位：万元)这三个变量进行赋值.其中父母学历根据其相应的受教育年限进行转换；父母职业地位的赋值，则是依据李春玲[31]研究得出的当代中国职业声望指数进行替换.其次，将赋值后父母受教育程度和职业地位得分较高一方的值，作为这两个变量的最终值.再次，对缺失值进行处理.由于家庭SES需要基于三个变量的得分来进行合成，所以如果被试在其中一个变量上存在缺失，就需要根据另外两变量的值进行线性回归来得出其缺失值的估计值.如果被试在上述两个及以上变量存在缺失，则其家庭SES视为缺失.最后，将三个变量的值先转换成标准Z分，然后再进行主成分分析得出每个变量的因素负荷值；基于因素负荷进行加权后得出每名被试的家庭SES得分，得分越高的被试表示其家庭经济条件越好.在本研究中被试的家庭SES最终分布区间为-2.24～6.09.

1.2.2 父母教育卷入问卷

本研究所使用的父母教育卷入问卷也是由国际学生评估项目编制，它有7道题，主要用于考察家长与其子女的教育互动水平，采用5点记分法，并要求被试从中选择最适合的等级来代表自己的实际感受，如：讨论孩子在学校表现有多好.1为“从不或几乎不”，2为“每年一到两次”，3为“每月一到两次”，4为“每周一到两次”，5为“每天或几乎每天”.所有项目加总后的得分越高，说明家长与子女在教育上的互动频率越高[29].在本研究中其克隆巴赫α系数为0.83.

1.2.3 家庭教育支出

由家长自我报告每年其在子女教育上的花费，包括：交给孩子学校的任何费用、给学校里的老师或其他教师的单独补课辅导费用、给其他补习学校或机构的费用等，以人民币(元)为单位.

1.2.4 中学生心理素质问卷(简化版)

采用胡天强等[32]开发的中学生心理素质问卷(简化版)，共有24题，具体包含适应能力、个性品质及认知特性三个因子，每个因子均有8道题，采用5点计分(从“1=非常不符合”到“5=非常符合”)，被试在该问卷上的总分越高表示其心理素质越好.在本研究中其克隆巴赫α系数为0.92.

1.3 数据分析

使用SPSS 20.0软件进行数据录入及描述性统计分析，并使用PROCESS 3.0宏插件来进行多重中介效应分析.

1.4 共同方法偏差的控制

在进行中介效应分析时，如果在测量不同变量时都采用了相同的方法，那么变量间的相关系数就可能因共同方法的存在而导致结果失真，从而对结论产生误导，所以在类似的研究中通常需要进行统计控制[33].但在本次调查所使用的问卷中，家庭SES、父母教育卷入问卷及家庭教育支出均由学生父母填写，中学生心理素质量表(简化版)则由学生填写，且家庭SES及家庭教育支出收集的都是客观信息，只有父母教育卷入问卷及中学生心理素质量表(简化版)使用自我报告法进行填写.因此，本研究的四个变量在采集方式与数据来源上均不相同，所以其结果受共同方法偏差影响的可能性极小，故无需再进行统计控制.

2 结 果

2.1 描述统计及相关分析

表1描述了4个研究变量的平均数、标准差及其相关系数.分析结果显示，家庭SES、父母教育卷入、家庭教育支出和心理素质两两间均呈显著正相关.

表1 各研究变量的描述统计及相关分析结果(n=1430)

2.2 中介效应检验

在PROCESS 3.0中运用Hayes和Preacher的偏差校正百分位Bootstrap(重复取样1000次)多重中介效应检验法[34]，对家庭SES、父母教育卷入、家庭教育支出和心理素质进行多重中介效应检验(如图2所示).首先，结果显示父母教育卷入在家庭SES和心理素质中的中介效应值为0.05，95% CI [0.03, 0.07]，即父母教育卷入在中学生家庭SES影响其心理素质的过程中起显著的中介作用.其次，家庭教育支出的中介效应值为0.01，95% CI [0.00, 0.03]，它在家庭SES和心理素质间的中介作用并不显著.最后，家庭SES对中学生的心理素质还存在一定的直接作用，其效应值为0.07，95% CI [0.01, 0.12].

图2 父母教育卷入与家庭教育支出在家庭SES与心理素质间的中介路径

3 讨论

3.1 家庭SES、家庭教育支出、父母教育卷入与中学生心理素质的相关分析

从该研究的结果可以发现：首先，中学生家庭SES与其心理素质成显著正相关，这与前人的研究结果一致[10, 14]；这表明拥有高家庭SES的学生其心理素质发展水平比低家庭SES的学生高.其次，家庭SES与家庭教育支出、父母教育卷入均成显著正相关，这与已有研究结果[15, 22]相同；这一结果表明高家庭SES的父母将会有更多的金钱用于对孩子的教育支出，同时从家庭压力模型来看，家庭SES较高的父母压力较小，这便使其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参与更多的亲子教育活动，从而促进了青少年各方面的发展[23-25].最后，本研究还发现父母教育卷入与家庭教育支出都与中学生心理素质呈显著正相关；这表明家长增加其对子女的教育投资、更多地参与子女的教育活动，均有助于学生的身心健康发展.

3.2 家庭教育支出和父母教育卷入在家庭SES与中学生心理素质间的多重中介作用

从上述相关分析的结果还可以发现，父母教育卷入与家庭教育支出均可能在家庭SES与中学生心理素质间起中介作用.但通过多重中介效应分析后发现，在家庭SES影响中学生心理素质形成的过程中，只有父母教育卷入存在显著的中介作用，而家庭教育支出的中介作用并不显著，这一结果符合家庭压力模型的观点.该理论认为高家庭SES的学生其身心发展较好是因为高家庭SES青少年的父母经济压力较小，从而使其有更多的时间参与到亲子互动中来，而这些互动行为将会为学生带来良好的综合性发展[23-25, 35]；因此，心理素质高的学生通常其家庭条件较好、亲子互动较多.与此同时，从家庭投资理论来看，虽然高家庭SES的父母可以对孩子投入较多的物质资源，在本研究中也发现高家庭SES的家庭对孩子的教育支出的确较多，但在家庭SES影响心理素质的过程中，家庭教育支出的作用远不及父母教育卷入的作用大.因此，在家庭SES影响心理素质的过程中起主要作用的是父母教育卷入而不是家庭教育支出.该研究结果对于深化我们对家庭投资理论和家庭压力模型的认识具有一定的促进作用，它同时还启示我们在家庭教育实践过程中应重视父母教育卷入的作用，给予孩子更多的陪伴与关注[36]，而不只是一味地对孩子的教育进行金钱投入.

综上所述，本研究通过相关分析及多重中介效应分析发现：高家庭SES的中学生其身心发展确实较好、心理素质水平也较高；并且在中学生家庭SES影响其心理素质形成的过程中，父母教育卷入起了主要作用，而家庭教育支出的作用并不明显.该研究结果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我们对心理素质形成机制的认识.事实上就该领域以往的相关研究来看，大多只考察了家庭SES与青少年心理素质间的直接关系，而本研究则在此基础上发现因家庭SES提升所带来的父母教育卷入的增加，才是影响中学生心理素质形成的重要原因.另外，本研究还加深了我们对家庭压力模型的理解，目前有关该理论的研究大多只关注了家庭SES对青少年身心发展的直接影响，而本研究则对父母教育卷入在其中的间接作用进行了探索.最后，针对当前在教育实践领域中存在的，有关父母教育卷入和家庭教育支出孰重孰轻的问题，本研究给出一个初步的答案，即增加父母教育卷入对于提升青少年的身心健康水平具有更重要的作用.这也就意味着，要提高低家庭SES学生的心理素质，应重视其父母教育卷入的提升，而不是一味地增加其家庭教育支出.

3.3 研究局限与展望

尽管本研究取得了一些新发现，但也还存在需要完善的地方：首先，本研究所使用的教育卷入问卷只考察了父母教育卷入的量，但不同家庭SES的父母在教育卷入的质上也还可能存在差异，在未来的研究中有必要对此进行考察.其次，本研究仅采用了横向调查法，尚不能明确这几个变量间的关系是否是因果关系，所以在未来的研究中有必要采用实验或追踪的方式对本研究所提出的模型进一步展开验证.最后，本研究的对象集中在西部地区，该研究结果是否适用于更多地区，也还有待进一步的检验.

4 结论

在经济条件良好的家庭中，家长一方面能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孩子的教育活动中去；另一方面他们还能为子女的教育提供更多的物质资源.虽然父母教育卷入与家庭教育支出均会对中学生心理素质的提升有促进作用，但在家庭SES影响心理素质形成的过程中，主要还是通过父母教育卷入来实现的.因此对于家庭经济条件较差的中学生来说，应鼓励其父母增加教育卷入，从而促进其子女的心理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