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关于建筑绘图的问答

2021-03-02项琳斐潘奕XIANGLinfeiPANYi

世界建筑 2021年2期
关键词:草图绘图建筑师

项琳斐,潘奕/XIANG Linfei, PAN Yi

WA:建筑绘图在文艺复兴时期产生并从此成为建筑设计过程中的重要媒介,一直以来都是传统建筑学必备的专业技能,然而随着数字技术在建筑设计中的应用和普及,建筑设计的方法和流程发生了转变,尤其是数字模拟和三维打印技术给二维图像带来巨大的冲击。您认为建筑绘图未来的前景如何?

卜骁骏,张继元(时境建筑):我们可以从人类本能与我们的技术手段限制这两个方面来回答这个问题。由于我们是视觉动物,我们视觉的图像传递方式更多地由图像来完成,这是最为高效的,建筑设计中二维的图像和传达必然还将在很长时间内继续占有主流地位。但显然,亲身的体验更为重要,因为这是建筑与二维艺术产品的直接区别。目前看来,三维模型以及视频时代的到来将大大瓦解二维静态图像的优势地位。

在我们工作室,只要是能用三维传达的,那么设计信息、模型以及动画都尽量是在三维层面上传达;而二维图纸分解后的分析图(diagram)或施工图只有在定案与表达的阶段才会用到。当然我们的工作流程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依然是从二维开始,但这部分的比例在逐渐缩小,有越来越多的工作是直接在三维层面操作的,这也是这个行业的一个门槛之一。

可以想象,未来,当VR技术越来越亲民、计算效能比越来越高超的时候,更多的设计必然将直接走进数字化的三维世界,也将以更多的三维和动态为主传达,这是由技术门槛的瓦解所支撑的,同时也必将成为设计人员必须掌握的技能技巧之一。如果能直接在三维世界中做三维的设计,谁还从二维开始呢?

胡兴(青·微舍工作室):透视技术建构了文艺复兴以来,包括建筑在内的众多艺术门类的创作与观赏规则,我们得以在二维图纸上再现三维空间的所有信息。18世纪画法几何的出现更是将这种二维三维之间的转换技法科学化。有了这样一个间接的媒介,建筑师脑海中的概念得以外延,并开始离开现场,这构成了整个行业现代化的基础。

值得关注的是,在这类再现技术的塑造下,我们的视觉认知方式,以及有关空间的知识被彻底改造,并逐渐将之视为理所应当的原则,甚至忘记了那其实是“误读”自己与外在世界关系的开始:透视技术让建筑师困于某个理想化的视点之上,依照视觉锥体函数和锁定的静态关系展开思考,透过这个完美的技术之眼,混乱无序的建筑与城市空间在一瞥之间凝固为和谐。而正投影的平面图和立面图则将真实可感知的世界化约为抽象的比例和尺度,建筑学科的理论和实践得以分开讨论,换言之,纯粹概念可以抽身于复杂的现实环境,以理想化的方式书写。

事实上,作为设计方法的建筑绘图、数字模拟、3D打印,都是对真实空间的再现技术,就此而言,由二维投影转向虚拟三维,可能是这一技术自身进化的必然趋势,是对其内在缺陷的某种克服与超越。而这种新的再现技术也势必重新训练我们的眼睛,建构我们的知识,在新的视角下重新“误读”自己与外在世界的关系。

弋念祖(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建筑的表达方式其实一直没有停止发展。例如,法国物理学者加斯帕尔·蒙日(Gaspard Monge)发明的画法几何,相较于文艺复兴时期复杂计算下的建筑绘图表现,提供了更为简便直观的表达方式。作为媒介的建筑表达,在追求建筑设计表达的直观性、传递信息的准确性方面,确实一直在不断进步,并正经历着巨大的变革。这一变化也与现代人的认知行为模式相对应,可以说是一个不可抗拒的潮流吧。

再提及建筑绘图的前景,我个人觉得存在一个视角问题。如今很多先端的技术发展和表现创新,都为我们的建筑创作提供了更为理想的载体。作为传统的建筑绘图在这一范畴确实存在其时代局限。但是,我们往往忽略了建筑绘图的基础属性。在谈及建筑设计的流程转变中,我感受到了非常强烈的“著作权”意识,这就是我们在新技术下追求建筑表现的“精英化”倾向。这样的视角是在一个封闭的氛围中,构建包装精致的内向语言表达与交流。而建筑绘图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成为另一种视角,这是一种“大众化”的前景展望。它的基础在于一个由历史发展而来的开放互动的媒介属性,能充分发挥自主权的大众化呈现。相对于作家型建筑师,建筑绘图可能促成一个反向的建筑设计方法与流程。这里不仅仅是指设计权力的大众化,更可能成为我们在未来理解、塑造和解答城市、建筑与人的一个具有全新内涵的媒介。这也可能是建筑绘图自我进化的一种可能吧。

罗宇杰(罗宇杰工作室):这个问题是相对于“数字技术”“数字模拟和三维打印”,所以这里提及的“建筑绘图”主要指的是“纸上”建筑绘图。我更想强调,无论时代如何发展,我都坚信纸上绘图永远无可取代,因为那是建筑师最直接的控制行为,通过自己的双手一级控制就可以达成。无论数字技术如何精微和拟真,都需要双手控制鼠标、计算机程序去完成,对于理念和感觉有一层“转译”或者说过滤导致的缺失。

“建筑绘图”包括了概念和草图性的绘图工作,也包括了工程技术类的绘图工作,我更想强调的是前者的重要意义,而后者,我相信有绝大部分工作确实可以被高度发达的数字化技术所取代。

吴文博(和睿设计):我认为建筑绘图其实本质上来讲并不是强调一种技术,而是思考的呈现,它是属于建筑师的一种语言。从最初的设计思路到平面功能组织、体量关系表达,再到建筑细部构造,建筑师所有的思考都是以草图的方式进行记录。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我们拥有的表达手段和呈现方式越来越依赖计算机,但这些都是技术手段,并不能完全代替建筑绘图。这种传统建筑学必备的技能不能因为我们有了更多手段而放弃。就像我们现在可以用三维打印去制作雕塑,但是如果不能用手绘的方式进行最初的创作,拥有再先进的技术也完成不了一个优秀的作品。

1 时境建筑作品:英良自然历史博物馆—中厅

2 时境建筑作品:英良自然历史博物馆—草图(1-3 图片来源:时境建筑)

3 时境建筑作品:英良自然历史博物馆—草图(1-3 图片来源:时境建筑)

4 青·微舍工作室作品:洞洞酒肆,重庆渝中区防空洞酒吧(摄影:赵奕龙)

5 青·微舍工作室作品:洞洞酒肆,重庆渝中区防空洞酒吧(摄影:赵奕龙)

6 青·微舍工作室作品:洞洞酒肆,重庆渝中区防空洞酒吧(摄影:赵奕龙)

蔡克非(門口建筑工作室):建筑绘图始终是建筑设计的工具,无论设计的工具如何变化。但是有一种说法我认为是值得探讨的——建筑信息化模型的概念似乎将成为未来的趋势,但是我一直有所怀疑。过去我们把建筑实体抽象成图纸,把一道至少3层构造的墙体简化成两条(甚至是一条)粗实线,以方便我们思考。现在“建筑信息化”的要求似乎又要把建筑实体的所有完全反映在电子模型里。那么,建筑绘图的抽象性和建筑师的抽象能力会不会受到减损?这是我担心的问题。

建筑绘图是我们将实体抽象化的手段,事无巨细的表达并不是我们的目的。建筑绘图的目标是将设计落实到实体上,或表达最需要控制的点。

张海翱(上海交通大学):建筑绘图作为建筑表现分工出来历史其实并不长,如同其他分工不断细化的专业一样。同时我认为伴随建筑竞赛的流行,建筑绘图被不断提升到越来越重要的位置,以至于建筑表现(visualisation)甚至被作为一个单独的工作剥离出建筑生产,变成了建筑设计下游的一个大产业。但是无论建筑绘图如何发展甚至以假乱真的虚拟现实,现实中材料所给予的五感六觉体验永远无法被代替。越是专注于虚拟设计的盛景越容易失去对现实材料的把握。因此以设计节点为主的模型制作依然在各大高校中占据重要的位置,我认为这种训练的核心目的就在于拉开学生与虚拟的距离,重新关注建筑作为物质建造的核心。

戚山山(STUDIO QI):事实上,建筑绘图在文艺复兴时期的作用,不是为建筑物服务的设计工具,而是试图使“建筑”从“建筑物”中跳出,是一种“反建筑物”的体现。阿尔伯蒂(Leon Alberti)把建筑区分为“建筑绘图”与“建筑物”两个独立的部分,建筑除了物质性之外,更重要的是通过绘图阐述合理的比例和完美的秩序,也就是说,建筑区别于建筑物本身,是一个创造性行为,是创作者通过建立表达方式或语言系统,向接收者传达其原创思想。

而今,从平面到立体,从二维布局到三维展现,几乎成为了标准化的建筑设计模式;人们关注如何表达“建筑物”,或者如何更快产生“建筑物”。在我看来,这些表现形式却不能直接代表人对于体验空间的直观印象。对于科学二维表达或者三维呈现的质疑也恰好是我教学实验和博士论文研究的根源。我把这一系列的思考和实验统称为2.5维的建筑观,也指一种介于二维与三维之间、介于图纸与模型之间、介于清晰与模糊之间的微弱界面,并且可以引导人的行为、事件的发生和记忆的循环。二维也可以完全不是科学尺寸的缩影,并且远远超出普遍平立剖的能力,二维可以具有强大的容纳力和具有某种结构性。

当建筑实体不是建筑学唯一的终端载体时,与之关联的设计条件和技术方法才会随之退隐;这时,建筑才能成为一个不断平衡和重新组织世界的“过滤器”,个人的批判性思考,得以转化为超乎寻常的创造力。建筑也永远可以从一条微弱的线开始,因为一条线可以看出不同的界面,看到千千万万的世界——这也是2.5维看世界的姿态。

WA:从您开始学习建筑学到现在从事建筑实践,经历了多少年?这期间您对建筑绘图的理解是否发生了变化?建筑表现方式产生了怎样的不同?

唐康硕,张淼(MAT):从我们开始建筑学的学习到现在快要22年了。我们对建筑绘图的理解大致有两个阶段:前10年停留在用绘图来进行设计分析和表达的认知上,希望能够通过精确的图示语言解释方案构思,或是完成一套详尽的图纸用于实际建造;后10年因为受到就读的荷兰研究所里关于城市理论的研讨氛围影响,我们逐渐认识到建筑绘图还可以有很强的叙事性和批判性。

比如,西班牙工程师伊尔德方斯·塞尔达(Ildenfons Cerdà)在1860年为巴塞罗那城市绘制的城市规划图时,用看似单一的网格将城市的个性自由隐含于均质而整体的街区单元,传递出隐含的追求现代、平等的社会变革观念;德国建筑师路德维希·希尔贝塞默(Ludwig Karl Hilberseimer)则通过题为“垂直城市”(Highrise City,1924)的绘图,构想未来的城市将呈现为无尽重复的交通、生活和工作等城市功能系统叠加的结果。此后,还有意大利建筑师团体阿基佐姆协会(Archizoom)的“无止城市”(No-stop City,1966)、荷兰建筑师雷姆·库哈斯(Rem Koolhaas)的《逃亡,或建筑自愿的囚徒》(Exodus, or the Voluntary Prisoners of Architecture,1972)、德国建筑师奥斯瓦尔德·翁格尔斯(Oswald Mathias Ungers)的《柏林作为绿色群岛》(Berlin: A Green Archipelago,1977)等,都通过一系列绘图传递出建筑师关于城市的先锋理论和思想立场。

当时学校里有一位意大利老师皮耶尔·奥雷利(Pier Vittorio Aureli),他在教学研究过程中强调通过一系列的轴测绘图,将城市和建筑理解为一个整体来进行批判性设计操作。这是一种将建筑的本体形式、建筑外部环境以及空间所承载的内容等通过扁平化的绘图方式进行分离和反复叠加的表现方式。我们在这样的环境中,也逐渐培养了用轴测图来进行图纸表达的习惯。

张迪(waa未觉建筑):在过去19年的学习与工作中,我们经常会涉及到的图纸表现可以大致分为4类。第一类,概念图,任何用来表达设计思考过程的图纸,包括手绘草图、抽象拼贴(Collage)或者是任意的方式,只要能够把当下的设计想法记录下来即可。第二类,分析图,用于描述讲解某个方面的问题以及相对关系。第三类,表现图,大多是以效果渲染为主,用来模拟未成为事实的景象。第四类,设计图,用来量化设计,是把建筑从无到有的得以实现的基础信息。

如何在满足各个专业的技术要求的前提下,还能够保证施工的结果符合建筑专业的设计意图,这其实是建筑师最主要的工作难点。数字工具的应用使得建筑这个以“协调”为基准的综合工种产生了飞速的发展,主要体现在可以更快速更有效并且更真实地模拟设计内容和效果,分析设计数据。尤其是BIM的应用,可以更直观地模拟多工种多专业的数据叠加,让建筑师准确且有效率地做出判断。卜骁骏,张继元(时境建筑):从接受建筑教育到当下,总共经历了22年。接受的基础建筑教育是从图板、水粉渲染、阴影透视和画法几何这些方式开始的,中间也遇到过一些老师,例如德国建筑师马蒂亚斯·绍尔布鲁赫(Matthias Sauerbruch)与路易莎·赫顿(Louisa Hutton)要求我们以最大的细节去绘制建筑透视图,但自己真正所使用的设计手法实际上更多的是数字化模拟三维世界的设计流程。在我们工作室有一种信念就是:虚拟模型并不是一个没有重量的表面(surface),而是表达建构以及深化理念的方法,这一点不同于当下流行的BIM设计方法(高效地把程式化的构造直接打包放进来),而是更加强调自定义与独立的思考与推进的方法,用自己的手把房子的细节建造出来,最后还要加上材质以及对气氛的控制。

目前我们也正在拥抱以及享受实时渲染给设计师带来的新体验,这无疑等同于增加了一个时间的向量,这一点对建筑设计尤为需要,与建筑的核心设计内容更加契合。

罗宇杰(罗宇杰工作室):我开始学建筑到现在18年多了,我的理解好像没有出现过颠覆性的变化。

大学里有课程专门教授了手绘效果图表现技法,这个技能从学习到之后的实践就没有一次得到过运用,并不是因为自己手绘技能差,而是这种建筑表现方式与现实间存在着巨大脱节,在当下也几乎很少看到建筑师自己进行的手绘表现工作。

吴文博 (和睿设计):我1998年进入大学学习建筑学,到现在22年。我从5岁开始学习素描,考大学之前我的志向本来是艺术院校的雕塑专业,因此还比较善于绘画,同时对立体空间的思维建立较早。大学期间学校里有几位钢笔画和水彩表现很出色的老师,成为了我学习建筑绘图的启蒙。大一到大三期间基本都是用针管笔、钢笔、水彩进行表达。1998年入校之前初步接触到了dos系统下的3Ds,在2000年计算机逐步普及之后开始学习AutoCAD和PhotoShop,我关系最好的老师当时有一个效果图表现工作室,教会我很多东西,我因此拥有了更多让方案表达更直观、效率更高的表达手法。从2003年毕业后到现在,表现的软件越来越多,效率也越来越高了,但是我最喜欢的软件还是iPad上用于绘制草图的Procreate。

7 弋念祖作品:重庆弹子石CBD(图片来源:弋念祖)

8 弋念祖作品:重庆弹子石CBD(图片来源:弋念祖)

9 罗宇杰工作室作品:浙水村自然书屋 (摄影:金伟琦)

10 罗宇杰工作室作品:浙水村自然书屋(摄影:黄尚万)

王翔(天仝建筑):我的父亲是机械工程师,他工作绘图时需要异常复杂的工具,从鸭嘴笔、各种圆规到图板、丁字尺等,从小我就为此着迷。这种童年记忆可能是驱使我从事建筑设计的原动力之一。从1998年开始,我自结构进入建筑设计领域。其时三维表现虽然开始初现端倪,但水彩、水粉或者淡彩等还是主要的建筑表现手段。我在学生时期对形体的变化异常着迷,手绘是帮助思考的重要手段,而模型是验证和设计进化的工具。这个过程虽然缓慢,但也让这个专业有一种特别的触感和工匠气质。2005年,我在巴黎的一些事务所开始自己的学徒生涯,当时主要的工作就是用计算机模拟主持建筑师的想法,我们往往通过手绘的草图来沟通。时至今日,新技术比如光线追踪,极大地缩短了建筑设计用于表现的时间。我们事务所的建筑师已经可以一边建模一边查看有着极为真实光影的形体效果,但是草图以及优美的绘图表现仍是让建筑师群体青睐的表现形式之一。我从2018年开始在国内进行自己的建筑实践,现在的我更关心设计对环境、对人以及与技术革新之间的交互关系。草图的提炼和简化,对于寻找场所的空间逻辑、人的行为模式研究有着非常快速的反馈,手绘还具有形式美感和平衡感,无论作为思考还是表现,对我的工作来说目前还是很难被替代的。

11 和睿设计作品:郑州万科企业馆—草图(图片来源:和睿设计)

12 和睿设计作品:郑州万科企业馆—外景(摄影:彭子攀)

戚山山(STUDIO QI):我的建筑学习从哥伦比亚大学本科开始。2000年以后,哥大建筑研究生院一直引领参数化设计和数字编程,但是我们的本科教育恰恰相反,这是一种非常“文理学院”的作风。我们不接触电脑制图软件,每天推动锁定在大桌板上的手动平移轴尺(parallel rule)作图,身边是一盏可伸缩的大台灯。我们手绘各式各样的Ideagram和图纸,做电影分析、摄影拼贴,以及制作大量的手工模型,到2006年大学毕业时都还未接触AutoCAD。到了哈佛大学研究生院(GSD)时,斯科特·科恩(Scott Cohen)是我们核心课程(Core Studio)的总指导,他的全数字化思维模式和理念一直影响我们到研究生毕业。这是4年如同集中营式的训练,我们在入学的第一周必须学会“所有”软件程序,我们用Catia和Digital Project(DP)做参数化设计,所有模型必须3D打印。人的潜力是可以被逼出来的。以至于被哈佛派送到伦佐·皮亚诺事务所(Renzo Piano Building Workshop)学习和实践时,看到几位大师级建筑师教我如何把粉笔刮成粉末,再小心翼翼地用海绵沾粉轻按压立面图纸,以达到手工渲染的效果时,又仿佛经历了一次时空穿梭,尽管皮亚诺是“高技派”的代表人物。

13 門口建筑工作室作品:郎酒集团二郎后勤基地—模型(图片来源:門口建筑工作室)

14 門口建筑工作室作品:郎酒集团二郎后勤基地—外景(摄影:存在建筑)

15 門口建筑工作室作品:郎酒集团二郎后勤基地—外景(摄影:存在建筑)

WA:是否有哪位建筑师的草图或图纸让你印象深刻,对你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卜骁骏,张继元(时境建筑):彼得·卒姆托(Peter Zumthor)的草图让我们印象深刻,他最初的草图表达更多是在传达一种情绪以及空间所带来的特质。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情绪逐渐会落实成材料以及真正的建构。我们很多项目的草图也基本上是由最模糊的情绪开始的。

邹明溪(立木设计):阿尔瓦罗·西扎(Álvaro Siza)的草图。西扎在建筑设计的每一个阶段都会画非常多草图,这些草图对于空间表达非常形象,在他的建筑现场能够感受到从草图到建成的控制力。西扎的草图看起来非常自由,也很有童趣,能让人感受到建筑带给他的快乐。

孙大勇,万书言(槃达中国):我记得看过一部关于建筑师奥斯卡·尼迈耶(Oscar Niemeyer)的电影,他用线条自由地勾勒着人体、山、云和建筑,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也喜欢诺曼·福斯特 (Norman Foster)的铅笔草图,和尼迈耶不同,福斯特的草图非常严谨。但是他们两人都喜欢用铅笔画草图,这一点对我也有影响,我也习惯用铅笔画草图。和钢笔不同,铅笔可以更自由地勾勒和涂改,而且我也喜欢铅笔的灰色,和纸面的关系非常温和。另外,铅笔画的图也便于持久保存。

弋念祖(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很多时候我们都忽略了草图其实才是默默伴随我们整个创作过程的重要成员。现实中,很多草图就像老中医手写的处方单一样,只有自己看得懂。其实,这就是被忽视的重要原因。

最近一次给我深刻印象的是在和石上纯也的合作中,极具冲击的草图展现。那是一个长将近1km、最窄处只有十几米的商业项目。在我们以往的认知中,与业主的交流重在结果的展现。而这次石上纯也却用草图的方式展开了一次与业主的沟通。交流的现场颇为壮观,我们一共提供了5套方案,按照1:200的比例绘制。5张5m×1m的大型图纸,迫使会议地点移至建筑中庭进行。业主深感震撼,更重要的是,和围观的人一起站在图纸里,一边了解建筑师的想法,一边设身处地的提出自己的见解。不同的话语体系、不同的角度,都可以通过草图融合在一起。这是一个开放式的讨论,也是一个不预设结果的过程。

16 张海翱作品:江川502号社区老年食堂(摄影:章勇)

17 张海翱作品:江川502号社区老年食堂(摄影:章勇)

18 STUDIO QI作品:秦岭营盘三合一学校—立面效果与分析

19 STUDIO QI作品:秦岭营盘三合一学校—侧入前墙

20 STUDIO QI作品:秦岭营盘三合一学校—正观双门(18-20 图片来源:STUDIO QI)

在此,我也在反思草图的作用。它不仅仅是一个自我内心世界的表达,更不是一个设计成果的静态呈现。草图的职能在于提供一个过程,一个创作路径规划的载体。在伴随我们整个创作的过程中,草图更强调一种非完结性的表达,提供无限遐想的可能性。

罗宇杰(罗宇杰工作室):大学时,日本建筑师桢文彦(Fumihiko Maki)的手稿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工作后,影响我更多的是英国建筑师诺曼·福斯特、意大利建筑师伦佐·皮亚诺手稿中的研究性推敲,因为他们对建构及建造细节也很在意,我对他们的手稿关注就会多一些。

吴文博(和睿设计):这是分阶段的。大学的时候喜欢安藤忠雄(Tadao Ando)的草图,特别喜欢用粗铅笔在A2的纸上挥洒,再用几支固定的彩色铅笔局部上色,所以那个时候做设计也偏向于构成的方式。毕业后喜欢伦佐·皮亚诺的草图,用精细的平面剖面去表达空间关系、光影变化、结构构造等。这个阶段的设计慢慢变得精细化,对于建筑构造的理解也在慢慢地加强。近两年喜欢西扎的草图,此前去杭州参观西扎的中国国际设计博物馆时看到他画草图的视频,发现他喜欢用左手画大结构,右手画细节推敲,不知道是不是偶然,但是他从空间场景开始的一种思考方式值得学习。回想起来,似乎不同阶段喜欢的不同类型建筑师草图之间的变化,其实也是跟随不同阶段对于建筑的理解和需求在变化。这就是之前说的,建筑绘图其实本质上来讲并不是一种技术,而是思考的呈现,它是建筑师的一种语言。

蔡克非(門口建筑工作室):冯纪忠先生何陋轩的立面施工图,不是因为他的图纸多么精确、优美,而是在图中仅仅标有檐口及屋脊的标高。冯先生曾经提到,他需要控制的就仅仅是檐口最低2.8m的高度。这张图展现了人和计算机之间思维方式的最大区别:建筑是可以容错、可以模糊、可以暧昧的。

戚山山(STUDIO QI):让我印象尤为深刻是在哥伦比亚大学时的本科老师迈克尔·韦伯(Michael Webb),他是1960年代英国建筑电讯派(Archigram)的重要成员之一。他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总是一边嗑着花生米粒,一边给我们几个学生一对一地指点评图。他的对话总是充满奇思妙想,比如 “为什么不让它(建筑)动起来?” 事实上,这是Archigram的一贯精神。

而他的手稿和图纸是令人震惊的。如此天马行空的“老头儿”,做画又严谨细致得要命。恰巧在我们大三的时候,哥大为他举办了一场隆重的个展,这个展览让我目瞪口呆,展出的都是迈克尔的手稿,有建筑、有城市、还有汽车,徒手绘制的汽车剖面精细准确到可以直接拿去车间生产。我惊叹是否早年的建筑师都有这样的能力?但可以确信的是,天马行空必须建立在严谨的基础上。这个展览,我们几个学生也有幸参与,我们也开始“天马行空”,做了一件与他早年作品对话的巨型作品。这件事情让我们兴奋了很久,现在看来,也是幼稚得不得了。

另一位对我影响很深的人是莱伯斯·伍兹(Lebbeus Woods),可以说他是一位典型的“纸上建筑师”(paper architect),但也是极为重要的建筑师。记得在他刚去世后举办的纽约展览上,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他绘图的力量。是他的作品让我至今坚信,每一张图纸都必须视同一张作品,独立对待。我在哈佛大学研究生院毕设答辩时就是这样展出的,24张大图,每张都是一副独立的画,可以单独代表这个项目,可以重新叙述这个故事,不仅限于故事的某一部分。我对学生们的要求也是如此,每一张都是一副作品,放在一起就像是不同视角下的电影重组,犹如《罗拉快跑》里的3段平行故事。

21 MAT作品:超级巴比伦—地面层平面

22 MAT作品:超级巴比伦—空中层平面

22 MAT作品:超级巴比伦—模型照片(21-23 图片来源:MAT)

WA:在设计最初的阶段,您还会采用手绘草图的方式进行方案构思吗?或者您觉得哪种工具或方法更有利于方案的构思和推演?

唐康硕,张淼(MAT):草图仍然是我们设计工作的一个重点,而且不仅仅是在设计最初阶段,一直到深化设计、节点细部设计阶段都是如此。草图是手和脑结合之后最快速的产物,能够简要直观表达建筑师的思考重点。在工作中,用草图思考是贯穿我们设计始终的工作方法。我们的草图更多以抽象图解的形式出现,它可能不直接反映建筑形态,但我们试图通过图解在抽象层面进行空间思考,通过抽取设计中的功能单元或者限定要素,以草图的形式进行空间关系重组和建筑形态论证,借此来寻找设计的确定性。从抽象到具体这个不断清晰、不断赋值的论证之后,我们的设计最终通过平、立、剖面和手工模型、三维模型逐渐固化成型。所以说,图解和模型,我们觉得是很好的推进设计创作的工具。

卜骁骏,张继元(时境建筑):我们会用手绘草图的方式开始一个设计,但我们同时也会使用手工模型以及数字化模型。显然,数字化模型能够容纳更多层级的信息,容纳信息的增大会激发项目复杂性的几何增长以及相应的控制力。当然这几种方法完全是相互交叉的,有些项目甚至是从更先于手绘草稿的文字脚本开始的;我们也会从屏幕上截取一段三维模型的图像到iPad里手绘草图——这非常有必要,而且几乎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愉快的事情了。从我们目前设计的复杂程度来看,几乎再也没有那种把一个简单的原形放在地上建造出来就能沾沾自喜的机会了,基本上都是在数字模型当中不停深化,寻找前所未有的空间形态的设计过程。

冯琼(立木设计):各个阶段都会有手绘草图的需要,包括概念的、平面的、空间的,因为手绘是最快速、最直觉性的。不过手绘与数字化方式并不是二选一的关系,手绘可以形成想法的雏形,但依然需要数字化绘图和建模来验证和实现。

孙大勇,万书言(槃达中国):我们喜欢用草图的方式思考,有时候一个设计方案的形成并不是灵光一现,而是随着时间推演,由一个想法慢慢地衍生出来。所以我们习惯用草图本,从开始就不断地记录每一天的思考和脑海中划过的想法,直到最后形成方案雏形。回过头看时,好像每一页草图都记录了一些片断,最后一刻大脑把所有的想法自然地整合在了一起。草图本记录了时间和思考的轨迹。这些年画了不知道有多少个笔记本,有时候翻一翻,也觉得很神奇。

罗宇杰(罗宇杰工作室):手绘草图是一直在做的事情,不光是设计之初,草图会一直贯彻整个设计直至施工建造的所有过程。手绘草图是一种最直接的表达、沟通方法,非常有利于方案的构思呈现、传达。此外,我认为建筑师自己手工制作模型,也是非常重要的方案推敲方法。

王翔(天仝建筑):大多时候我们会被要求在自己不熟悉的场所中建造,这也是我们这个职业的无奈。从拉斐尔·莫内欧(Rafael Moneo)开始,欧洲最正统的学院派理解场所的方法就是绘图:基于测绘、观察和资料绘制详细的现状图纸。我常常羡慕欧洲同行高度细腻的总平面图和平面图。在中国,我们往往会面临更大的时间矛盾,而且也常常出现基地空无一物的情况。于是在尽力保持绘制详尽现状图纸习惯的同时,我也通过快速尝试多个错误的、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不恰当”的设计来理解基地。这个过程往往基于草图的形式:总平面、形体、人视点或者是细部。时间充裕时,我们会邀请团队所有人参与到工作坊之中,每个人都需要在限定的时间内解释自己的草图,并且由大家选择更优异的解决方案继续深化,而深化的目标则是准备下一个阶段的设计工作坊。起初这种模式多由我带动和主导,但是现在有更多更新的、出自年轻人的想法在我们近期的项目中呈现,无论是在一些细部的处理还是更大的空间组织概念。而草图的表达也越来越多元,有的蓬勃大气,有的精致细腻,又或者憨态可掬。

张海翱(上海交通大学):与建筑表现图不同,建筑手绘草图作为建筑师对场地及其他环境的快速应变,往往有更加积极的意义。草图之“草”不在于其不准确,而在于用最快、最直接的方式反映出问题的本质。往往几个简单的线条,下面蕴藏着建筑师大脑中极其清晰的建造逻辑,信息量涵盖了多张节点图纸。我个人是非常推崇用草图作为主要的思考工具的。我也经常要求学生和同事们一起用草图的方式思考问题和讨论问题。

WA:从事建筑实践以来,您是否遇到过图纸上的建筑在实际施工过程中发生了较大改动的情况?原因是什么?

张迪(waa未觉建筑):图纸的目的是为了量化设计,把设计意图按照施工的工种和流程分配,分解成多个板块信息,然后逐一进行阐述。其实只要图纸描述的问题足够清晰并且可实现,施工中会产生重大改动的可能性是很小的。有可能需要改动的情况,比如水电站美术馆这个项目,在实际施工中,因为场地现状复杂并且不具备完整的勘测数据作为设计依据,在处理水渠入口与增设的楼梯的连接处时,就出现了图纸定位数据与现状严重不符的情况。其实,这是设计的基础数据本身出现误差的原因,解决起来也仍然是要通过图纸,通过重新测量现场数据将真实的信息反映到图纸,并且给出新的设计来解决节点问题。所以,图纸是施工最重要的沟通工具。

卜骁骏,张继元(时境建筑):严重“翻车”的情况是非常罕见的,因为毕竟我们还是处在一个比较成熟的工业体系之中,更多的情况是在施工的过程中,建造方做了一些改变,使用了更容易建造、更节省时间或成本的材料或者工艺做法,导致品质不合预期,这个时候如果想要再返工的话,意味着额外的精力和金钱的投入。与合作团队之间的较量和抗争是经常发生的,我想更多的原因是工业体系还不够完善,团队的品质、以及业主投入的金钱和时间有限,这几个因素都相互关联。

刘津瑞(立木设计):改动很难避免,但比较大的改动都会尽可能避免。导致改动的原因很多,例如造价、工艺、需求等,但有时候一些意外会使设计变得更有趣。建筑师很难对项目达到绝对控制,后期也是一步步完善甚至是推进设计的机会。

罗宇杰(罗宇杰工作室):太多了,尤其是自己从大院离开后,参与的一些乡建设计工作,实际施工经常会由于各种不可控的在地因素带来巨大的、有时甚至是颠覆性的改动,原因有当地材料和施工工艺的特殊情况或者缺失,再寻找替换材料和施工工艺就很有可能因此带来巨大改变。

王翔(天仝建筑):变化很难避免,虽然我们较少遇到比较大的设计改动。在执业的初期,改动往往是由于设计以外的因素,比如经济或者委托方的原因。但是这种情况在近一两年得到很大的改善,一方面是我们更加慎重地选择委托方,另一方面是整个市场对于设计的认可和尊重与日俱增。从2015年开始我们就坚持通过BIM进行设计,从概念方案一直到督导施工建造,三维设计不光增加了设计的维度,还提供了更精准、更具建造性的设计。但这也提高了设计的难度,因为我们不光需要处理更多的技术问题,还需要设计师能区分在不同阶段不同问题的轻重缓急,这是我们遇到的重要课题之一。为了更高的完成度,需要打破传统意义上建筑、室内和景观设计的界限,并且我们现在尝试将更多的专业进行整合,由我们自己聘请顾问,完成幕墙和结构细部的设计或者设计控制。将对空间完成度的控制界限推进到实际的施工阶段,可能也是市场对我们这样独立执业的建筑师的需求和期待吧。

张海翱(上海交通大学):这种现象在目前是非常常见的。我认为这主要原因在于,建造建筑作为一个人类的集体活动,设计与制图环节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其他的影响因素包括经济、文化、政治等各个方面。建筑师在其中的角色只是团队的一员,而一个建筑的成功仰仗于团队整体的共同努力。面对不可避免的变动,建筑师必须学会随机应变。不断发展的新科技、新材料也都会成为变化的一部分,尽管现代产业通过BIM方式已经在技术层面最大程度地降低了系统冗余和误差,但在其他问题层面,建筑师依然要保持面对各种突发情况的灵敏反应。

24 天仝建筑作品:李庄镇民综合服务中心—外景

25 天仝建筑作品:李庄镇民综合服务中心—内景

26 天仝建筑作品:李庄镇民综合服务中心—分析(24-26 图片来源:天仝建筑)

27 立木设计作品:丰子恺艺术中心—于凤凰湖

28 立木设计作品:丰子恺艺术中心—中庭

29 立木设计作品:丰子恺艺术中心—总平面(27-29 图片来源:立木设计)

WA:是否有一种数字工具影响了您的设计理念或设计方法?您认为未来在数字文化的影响下,建筑学会发生怎样的转变?

唐康硕,张淼(MAT):在荷兰读书的时候,有一年我们用参数化软件Grasshopper来辅助设计,在那段时间的设计和研究过程当中,我们强化了系统性的设计逻辑和基于类型的设计方法,并且在后来几年的实践中慢慢摸索、固化成事务所的设计理念,这可以说是当时学习数字工具的意外收获。建筑师克里斯·李(Chris Lee)2007年前后在英国的建筑联盟学院(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 School of Architecture)主持过一系列的关于类型分析的课程,后来结集出版了一本书《类型组成》(Typological Formation),课程中就是在探索如何将新的数字化工具与经典的类型学理论结合,从而产生新的关联建筑形态。在这一类设计方法的影响之下,我们在城市设计、建筑设计以及空间设计等不同尺度上,都会持续用类型学的方法去建立设计的逻辑性和系统性。

未来一些年,数字工具的影响可能还是更多体现在对形式表现的开拓以及对建造方式的探索这两个方面。不可否认现在数字技术和3D打印等新的工具拓展了建筑方案创作和今后建造操作的可能性,也带来了新的研究领域。然而,建筑学作为学科而言,基本关注点仍然是在功能、材料、建造、普适性和社会性这几个层面。另一方面,对于整个建筑行业来说,从主体结构到幕墙门窗等分项的建造仍停留在基于二维图纸控制的工业化水平,实现建造系统的迭代需要漫长的过程。因此,我们认为成熟和经典的建筑绘图方式仍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为建筑设计行业所需求。

30 未觉建筑作品:The Playscape 儿童成长中心(图片来源:waa未觉建筑)

31 未觉建筑作品:The Playscape 儿童成长中心(图片来源:waa未觉建筑)

卜骁骏,张继元(时境建筑):并没有。设计理念和设计方法,我们认为还是内在的,并不是由设计工具来驱动的。往往是我们要做成什么事情,便寻找合适的工具来完成,虽然其结果是我们掌握了大量信息化、参数化的工具,但工具并不是我们的原点。

数字化技术的进步,应该不仅仅是更加容易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模拟真实的建造,而应该是方便设计师越来越靠近建筑设计的核心。这需要人机交互更加贴切人类体验空间的本能的方式,目前这个状态依然还有一定的距离,但未来肯定会越来越接近一种“所见即所得”的状态,实现从概念阶段到最后实施阶段的全流程设计环节。

胡兴(青·微舍工作室):我相信从Sketchup、Rhino等三维建模软件,再到Lumion、Enscape等实时渲染软件,这一系列数字建模和仿真技术根本上影响了我们这一代人的设计方法。在虚拟的三维空间中,可以更加直接和动态地把握自己每一步操作的结果。

32 槃达中国作品:海口文明东隧道(摄影:夏至)

33 槃达中国作品:海口文明东隧道(摄影:夏至)

而关于由此带来的建筑学的转变,我们首先可以确认的是变化本身的必然性。虽然我们不得不承认再现技术革新所造成的影响尚远不及建造技术。但需要清楚认识到的是再现技术绝不是一种中立的工具,而是具有其自身的发展动力,并且在不断地重塑和定义人,以及我们的工作方式和产出。比如像万神庙这种只关照了正面和室内在场体验的建筑就明显具有其特殊的时代背景,因为我们很难想象它出自一位掌握了鸟瞰图或者轴测图技术、并以此进行工作的设计师之手。

一个普遍的推断是,与未来数字化设计相伴生的将是对一切知觉的量化过程。这意味着,曾经依赖建筑师主观把握的质性经验,将大范围地转变为可测量、可管理的量差问题,因为只有去适应整个理性化世界的需求,才能让自己有用、有产能。这一可能的趋势将动摇建筑学长久以来的人本主义基础,建筑师固有的工作性质和知识体系也许面临全面的颠覆和更新。

孙大勇,万书言(槃达中国):尽管概念构思阶段使用草图的方式推演,但是当方案正式执行时,还是离不开电脑软件的支持。软件不仅仅是执行工具,有时候软件也会反作用于建筑师,影响我们的思考方式和造型逻辑。比如用Rhino建模和用Maya建模就是非常不同的。这也会影响我们在设计阶段的形态生成。另外随着软件技术的成熟,数字化设计方法也可以为我们提高工作效率,也更便于控制施工精度和质量。未来数字化设计应该是建筑师离不开的设计工具。

罗宇杰(罗宇杰工作室):目前还没有哪一种数字工具影响到我的设计理念,它们都是我在慢慢熟悉和使用的工具,是理念的表达工具。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对于数字工具的研究浅薄。

数字技术以及基于数字技术下的高技术建造,一定会给建筑学带来巨大的冲击,但是这些都只是手段、方法在变,最核心的建筑思想、理念还是受制于背后那个“以人为本体的建筑师的内心”。

王翔(天仝建筑):我们的建筑实践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被概括为在场所中引入创新性形态来催化空间对人的行为和对在地的影响。我们也常常需要使用参数化的工具来简化工作,虽然三维的形态不是设计的主导,但是没有这些工具的确会大大降低我们对形态尝试的效率。很多时候这种尝试都不可预期,即使是建筑师也很难想象这种多维的非线性形态碰撞的结果。虽然大多数时间我们会选择更平衡而且更具建造性的设计,但这种形态、环境和尺度的碰撞的确令人惊喜和期待,也算是融入工作流程的一种需求。

然而从我的实践来看,数字工具同时也带来很多问题,最致命的两个问题是比例和建构概念的逐渐隐退。三维模型没有比例概念,可以无尽地放大和缩小来观察,这就让设计的阶段和阶段性症结(problematic)的轻重缓急变得异常模糊;同时三维建模具有很大的欺骗性,不像实体模型难以回避基本的物理问题 :结构、构造和材料的特性。比如你无法做到用手指按压三维模型来判断设计的结构合理性。我一直在尝试更多地参与到建造的全过程中,加强与建设方的沟通,并努力将技术问题前置,尽可能地弥补数字工具对真实的反馈问题。

张海翱(上海交通大学):目前以三维软件为基础的参数化设计对建筑形态的影响很大。使得大量异形的参数化设计变得更加大众化和普及化。但是我认为这并不重要,因为作为工具把一种之前只有少数天才才能掌握的设计手段大众化,从本质上属于普及设计方法而非变革。无论拟物的造型如何变化,建筑空间语言最终要达成与使用者共情的状态。从这个角度而言,数字工具的帮助十分有限,即使技术冗余可以降低为0,却依然无法计算人的内心。而整个社会由各种各样的人组成,这也是最难计算的。因此从设计思维而言,还是回到了最早的亚当之家,如何理解人作为设计的原点:从拟物回到共情。

猜你喜欢

草图绘图建筑师
来自河流的你
“禾下乘凉图”绘图人
胖胖的“建筑师”
SolidWorks二维草图的绘制经验与技巧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垂涎三尺
画好草图,寻找球心
梦想成真之建筑师
一波三折
一个建筑师的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