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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的建筑”展所表达的内容

2021-03-02五十岚太郎TaroIgarashi

世界建筑 2021年2期
关键词:美术馆竞赛方案

五十岚太郎/Taro Igarashi

潘奕 译/Translated from Japanese by PAN Yi

1 引起超乎意料关注的展览

笔者策展的“不可能的建筑”展(Impossible Architecture),于2019-2020年间在埼玉县立近代美术馆(The Museum of Modern Art,Saitama,图1)、新潟市美术馆(Niigata City Art Museum,图2)、广岛市现代美术馆(Hiroshima City 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图3)和大阪国立国际美术馆(National Museum of Art,Osaka,图4)等4家位于日本不同地区的美术馆间巡展[1-4]。如果说到街角矗立的大型地标性建筑,非建筑学专业的公众也会对其有所认知。但如果说到1960年代激进主义(Radicalism)的建筑电讯派(Archigram)和超级工作室(Superstudio),或是俄罗斯构成主义(Constructivism)的雅科夫·切尔尼霍夫(Yakov Chernikhov)、创作了解构主义系列画米克罗美加斯(Micromegas,图5)的丹尼尔·里伯斯金(Daniel Libeskind)、当代日本的藤本壮介(Sou Fujimoto,图6)和石上纯也(Junya Ishigami)、数字化建筑的马克·福斯特·盖奇(Mark Foster Gage,图7)等等,恐怕就不一定了。仅收录从未实现的项目,说实话,我认为这是一次稍显疯狂的策展。

然而,当展览揭开帷幕,其结果比我预想的更为叫座。在巡展首站的埼玉县立近代美术馆,虽然是在客流稀少的2月开幕,但相较于笔者此前策展在同馆展出的“战后日本住宅传说”展(Legendary Houses in Postwar Japan,2014)[5],这次观展的人数更多,熙熙攘攘。换言之,即便是非建筑学专业的群体,其对从未实现的建筑作品抱有的兴趣也可见一斑。在社交网站搜索展览的反响后发现,似乎还有不少平时不逛博物馆的人前来观展。事实上,持付费门票的观展人数比例也比通常要大(即很多来观展的都是自愿前往的非受邀人士)。

当然,这可以归功于展览展出了日本最为著名的未建成项目——扎哈·哈迪德建筑事务所(Zaha Hadid Architects)与日本设计联盟(Architects JV-Nikken Sekkei, Azusa Sekkei, Nihon Sekkei, and Ove Arup & Partners Japan)合作的日本新国立体育馆(New National Stadium of Japan),这是本次展览的核心。这一项目因为被确定撤标之前电视新闻的连日报道,在日本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但这并非全部原因。事实上,“不可能的建筑”展吸引到了横跨多种兴趣领域的人群,包括科幻、动漫、电影、文学、信息技术、乌托邦等。而在上述领域,经常出现具有未来感的建筑。换言之,他们将其视作科幻等兴趣领域的延伸而享受着这个建筑展。后续出版的展会图录网罗了大量关于尚未实现与已经实现的建筑信息的年表,并非作为书末附录,而是采取封面与内页作品介绍并行的独特形式(图8)[6],销量也很好。书籍这样设计的好处在于,不用逐一翻阅书后的年表就可以在同一页面上看到同一时期内建成了哪些建筑。

1 埼玉县立近代美术馆展览海报(图片来源:参考文献[1])

2 新潟市美术馆展览海报(图片来源:参考文献[2])

3 广岛市现代美术馆展览海报(图片来源:参考文献[3])

4 大阪国立国际美术馆展览海报(图片来源:参考文献[4])

2 在可能性与不可能性之间

2019年2月11日,笔者与埼玉县立近代美术馆馆长建畠晢(Akira Tatehata)一起参加了展览的座谈会,当时也是座无虚席的盛况。会上谈及了展览的意图、筹备的过程、展出新国立体育馆方案的背景等。以俄罗斯构成主义的弗拉基米尔·塔特林(Vladimir Tatlin)创作的第三国际纪念碑(Monument to the Third International,1919,图9)[7]为入口、以新国立体育馆的竞赛方案为出口,横跨20世纪初到21世纪初的展览大框架是由建畠馆长决定的。恰巧,2019年时值第三国际纪念碑方案诞生100年,而“不可能的建筑”巡展的最后一站在原定召开东京奥运会的2020年。扎哈·哈迪德深受俄罗斯构成主义影响,她在建筑联盟学院(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 School of Architecture)的毕业作品也以此为主题。实际上,建畠馆长此前就同笔者商讨策划一个关于未实现的建筑展览,当时我的设想是收集竞赛落选方案。但在2015年扎哈的方案化为一纸空谈后,这个展览就变成了以此项目为核心,介绍因各种缘故而从未得以实现的建筑。

5 丹尼尔·里伯斯金的米克罗美加斯系列画

6 展览展出的藤本壮介Beton Hala滨水中心方案模型(Beton Hala Waterfront Centre 2011,2012)

7 展览中马克·福斯特·盖奇设计的赫尔辛基古根海姆美术馆方案影像(Guggenheim Museum, Helsinki,2014)

于是,我们首先调查了新国立体育馆的模型和图纸是否能展出。我们联系了日建设计,得知还存有一个用于风洞实验的巨大模型,因此赶赴位于千叶县的实验机构确认实物(图10)。模型已无用武之地,我们恳请持有方不要丢弃它,展览可以将其作为一个“原本可能实现的项目”,辅以效果图和技术图纸进行展出。在这个项目深陷媒体炒作时,网上流传着“几乎没有技术图纸”或是“结构不可行”等不实信息。但实际上,该项目已经绘制了大量的技术图纸,结构的研究也持续推进,是在结构上和法律上都已经通过了审批只等开工建设的阶段被叫停了。即使是在建筑界,这一事实也鲜为人知,这也是本次展览的一个重大意义。在非专业的观展人士中,也有不少人原本以为这个项目还只是个空壳,但他们认为如果方案已经推进到这个深度了,还是应该要建起来的。

即便扎哈的方案在国际竞赛中胜出,还是被归因于造价飙升而遭到撤标。虽然笔者怀疑这主要是出自当时的首相安倍晋三的政治考量。因为在国会无视了多数人反对的声音强行通过了《安保法案》(Legislation for Peace and Security)后,立刻对该项目撤标,于是一时间新闻报道充斥着对新国立体育馆的关注,这对转移媒体视线相当有成效。其后,扎哈于2016年3月突然去世,矶崎新(Arata Isozaki)发表了如下悼文:“‘建筑’被暗杀了。……得知这一讣闻,我非常愤怒。……这个正在准备另一场战争的国家的政府,把扎哈·哈迪德的形象作为招徕奥运会的一张王牌,又没能把控住这个项目,还通过操纵舆论的排外主义,取消了这个项目。”[8]“不可能的建筑”展也是一个质疑这一项目面临的结果是否正确的展览。顺带一提,一位外国记者在对该展览的评论中,将其描述为“一个地方美术馆对国家决定提出异议的展览”。

解释一下这个有些不同寻常的展会标题背后的意图。这是一个介绍所谓的未建成(unbuilt)建筑项目的展览,之所以特意以“不可能”(impossible)一词为题,是因为这个词包含了“可能”(possible)。换言之,我们关注的不仅仅是未建成这一事实,更重要的是与可能性相关联的问题。就像在《碟中谍》(Mission: Impossible)系列电影中,汤姆·克鲁斯饰演的伊森·亨特最终完成了看似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任何惊天动地的计划之实现都是基于事先构思的结果。新国立体育馆的设计方案在技术上是可行的,但随着推行建设的意愿丧失而消逝。其实,从展览的海报和传单设计上可以看到,在展览名称“不可能的建筑”上画着一条删除线(图11)。将否定了“可能”的“不可能”再次否定,就是“可能”。思考“不可能”可以成为重新思考“可能”之含义的契机。

8 展会图录封面设计(图片来源:参考文献[6])

9 弗拉基米尔·塔特林和一位助手在第三国际纪念碑模型前(图片来源:参考文献[7])

10 在千叶县研究机构所见用于风洞实验的新国立体育馆模型

11 被画上了删除线的“不可能”(5-7.10.11 摄影:五十岚太郎)

3 另一部建筑史

后文将介绍出现在本次展览中的部分项目。如果这些项目成案的环境有所不同,很多项目完全是可以实现的。例如,川喜田炼七郎(Renshichiro Kawakita)的乌克兰剧场竞赛设计方案(Ukrainian Theatre,1932,图12),这是日本人第一次在国际竞赛斩获奖项的方案。值得大书特书的是,该方案在当时就容纳了应对视频等多媒体的功能,同时深受歌舞伎剧场影响而组合了众多可动装置,运用现在的技术完全可以建造落地。此外,还有像前川国男(Kunio Maekawa)的东京帝室博物馆方案(Tokyo Imperial Household Museum,1931,图13)、矶崎新的新东京都厅舍方案(Tokyo Metropolitan Government Building,1986,图14)这样违背了竞赛要求而理所当然落选的项目。刚从勒·柯布西耶(Le Corbusier)的事务所学成返回日本的前川,在日本民族主义抬头的当时反抗竞赛要求的帝冠式(Imperial Crown Style,或称东洋风格),提交了现代主义的设计方案;而矶崎在明知是超高层建筑竞赛的前提下,反而设计了一个非高层建筑的方案,其中包括一个供东京市民使用的大型室内广场。这两个方案都因质疑设计竞赛本身而载入史册。

12 川喜田炼七郎乌克兰剧场竞赛设计方案模型(制作:诹佐遥也,2018)

13 前川国男东京帝室博物馆竞赛设计方案模型(监制:松隈洋,2018)

14 矶崎新新东京都厅舍竞赛设计方案展示

15 菊竹清训国立京都国际会馆竞赛设计方案模型(制作:早稻田大学古谷诚章研究室,2011)

16 朱塞佩·特拉尼但丁纪念堂设计方案模型(制作:千叶工业大学今村创平研究室,2018)

17 尤纳·弗里德曼的空中城市构想(图片来源:参考文献[9])

18 基于塞德里克·普莱斯娱乐宫构想的娱乐宫机械装置图纸展示

19 OMA法国国家图书馆竞赛设计方案模型

20 白井晟一原爆堂设计方案模型(监制:冈崎乾二郎)(12-16.18-20 摄影:五十岚太郎)

菊竹清训(Kiyonori Kikutake)的国立京都国际会馆竞赛落选方案(Kyoto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Hall,1963,图15)、朱塞佩·特拉尼(Giuseppe Terragni)将但丁作品《神曲》中描述的结构空间化得到的但丁纪念堂方案(Danteum,1938,图16)等,都并非在物理上不可能实现的建筑。尤纳·弗里德曼(Yona Friedman)于1950年代末提出的“空中城市”(Spatial City,图17)[9]构想,和基于塞德里克·普莱斯(Cedric Price)“娱乐宫构想”(the Fun Palace)的娱乐宫机械装置(Fun Palaces,1964,图18),可以说在1970年大阪世博会上藉由丹下健三(Kenzo Tange)设计的“大屋顶”展场与节日广场(Festival Plaza)实现过。而建筑电讯派波普风格的高技派设计方案几乎没有技术方面的考证,但其作品形象的传播,可能为其10年后蓬皮杜中心(Centre Georges-Pompidou,1971)跨时代的竞赛方案埋下了胜利的种子。雷姆·库哈斯(Rem Koolhaas)领衔大都会建筑事务所(OMA)设计的法国国家图书馆方案(Very Big Library,1989,图19)将不规则的虚空(void)实体化,其本身就是具有艺术作品之力量的方案。现实中在塞纳河畔建成的是在竞赛中胜出的多米尼克·佩罗(Dominique Perrault)通透且极简的图书馆方案。OMA的虚空理念虽然在竞赛中落败,但也影响了其后的建筑界。

综上所述,未曾实现的建筑与已实现的建筑相比,因其前卫性而具有相同的分量,甚至因其对未来的预见性而具有更重要的分量。只关注已实现的建筑无法掌握历史的全貌,有必要结合二者思考。因此,“不可能的建筑”展副标题为“另一部建筑史”。

此外,白井晟一(Seiichi Shirai,1905-1983)的原爆堂方案(1955,图20)虽然名列新闻通稿与宣传单,但在展览会开始前还是决定不予展出了,这不是因为与白井遗属有什么争执。原爆堂是白井晟一在没有接受任何委托的情况下,自发构思的著名展览设施方案,用以展出丸木位里与丸木俊描述战争的悲惨场景的大型画作《原子弹爆炸之画》(原爆の絵),也是当时现代主义设计所缺乏的象征性设计作品。建筑的平面图使人联想到原子弹爆炸后的蘑菇云,从水体中升起的黑色圆柱体贯穿长方体,具有类似于宗教建筑的神圣感。白井在当时曾说,当某天民众的声音响起时,这个项目终能实现。但直到现在还未能建成。不过,近期出现了本项目将要实现的动向,项目相关人士为了避免招致“这个项目不可能实现”的误解,决定退出本次展览。而我们原计划展出由艺术家冈崎乾二郎监制的漂亮的原爆堂模型,此事实属遗憾。

4 未建成的建筑展

笔者与未建成的建筑实属缘分深厚,我的大学毕业论文就研究了18世纪法国建筑师让-雅克·勒克(Jean-Jacques Lequeu)。也许他并非广为人知,但就像设想了巨大球体的牛顿纪念堂(Cenotaph for Sir Isaac Newton)的艾蒂安-路易·布雷(Etienne-Louis Boullée)和设想了在圆形的理想城市中穿插几何形体建筑的克洛德-尼古拉·勒杜(Claude-Nicolas Ledoux)一样,勒克也是在20世纪被重新发现、作品被归为幻想建筑(Visionary Architecture)i的建筑师。启蒙运动(或称理性时代)中建筑学也发生了革命。布雷的空心球建筑直径超过了100m,以当时的技术是不可能建成的。勒杜在半圆形的皇家盐场(Royal Saltworks at Arc-et-Senans)建成后,法国大革命爆发,他失去了工作,而原本他设想将半圆形盐场通过嫁接的方式补全为一个圆形,即他理想中的城市,因此他提出了球形的住宅、圆柱形的守河人屋等以当时的常识来看完全没有可能的建筑,可以说,这是一个夹在可能与不可能间不上不下的项目(图21)。

21 克洛德-尼古拉·勒杜皇家盐场(21-a 摄影:五十岚太郎,21-b~e 图片来源:https://fr.wikipedia.org/wiki/Claude-Nicolas_Ledoux)a-皇家盐场实景b-半圆形盐场设计方案c-勒杜理想中的圆形城市d-球形的住宅e-圆柱形的守河人屋

22 让-雅克·勒克的画作(图片来源:左-https://gallica.bnf.fr/ark:/12148/btv1b7703120m,中-https://gallica.bnf.fr/ark:/12148/btv1b7703116q/f1.item,右-https://gallica.bnf.fr/ark:/12148/btv1b7703094k)

建筑史学家埃米尔·考夫曼(Emil Kaufmann)将他们视作现代主义的先知,并出版了一本名为《从勒杜到勒·柯布西耶》(Von Ledoux bis Le Courbusier)的著作。布雷与勒杜摒弃了古典主义的装饰而采用几何手法的设计,被评价为现代主义的先锋作品,但在其后崭露头角的新生代勒克却和他们不一样,有着截然不同的个性。比如,他画了恶搞般的球形建筑,也画了牛形的牛棚、共济会入会仪式的空间、诗意的拼贴建筑等,留下了梦幻的百科全书般的作品集后杳无音讯(图22)。在勒克被重新发现后,他那奇妙的设计被称为建筑超现实主义(Surrealism)。勒克几乎没有实践作品,正当他即将成为一名建筑师展开职业生涯时,法国大革命爆发,他的前途被阻断了。于是他白天作为制图员工作,恐怕只能晚上回家再画那些不可思议的建筑了。他可能根本没有实现那些方案的打算。

在日本,第一次展出这3位建筑师图稿原件的,是“未来都市的考古学”展(Archeology of The Future City,东京都现代美术馆,1996)[10]。该展从文艺复兴时期的理想城市开始,到18世纪的乔瓦尼·巴蒂斯塔·皮拉内西(Giovanni Battista Piranesi)、20世纪初的未来主义(Futurism)和俄罗斯构成主义、1960年代的建筑电讯派、1970年代的阿尔多·罗西(Aldo Rossi)、1980年代苏联的图面建筑学(Paper Architecture)等等,涵盖了众多未建成的项目,是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展览。当时笔者作为研究生,负责编写展览图册的作品介绍和年表。这是为配合原定在同年举办的世界城市博览会(World City Expo Tokyo '96)而策划的建筑展。但由于反对派在东京都知事选举中获胜,博览会骤然终止,只举办了展览。其后,笔者也参与了数个未建成建筑类的展览,并为各展会的图册撰稿,包括:“朱塞佩·特拉尼:超越法西斯主义的建筑”展(Giuseppe Terragni: Architecture of the Epoch and Beyond,水户艺术馆,1998)[11]、矶崎新“UNBUILT/反建筑史”展(UNBUILT,TOTO GALLERY · MA,2001)[12]、“建筑电讯派的实验建筑1961-1974”展(ARCHIGRAM -Experimental Architecture, 1961-1974,水户艺术馆,2005)[13],以及“Archilab:建筑·都市·艺术的新实验1950-2005”展(Archilab-New Architecture, Art and the City, 1950-2005,森美术馆,2004-2005,图23)[14]。

其中 “Archilab”展是一个大规模展会,借展了法国FRAC中心(FRAC Centre)与蓬皮杜中心收藏的前卫建筑设计的模型与图纸,加之日本当代建筑师的项目。从1960年代的建筑电讯派、超级工作室、蓝天组(Coop Himmelb(l)Au)、阿基佐姆协会(Archizoom Associati)、康斯坦特·尼乌文赫伊斯(Constant Nieuwenhuys)、克洛德·帕朗(Claude Parent)、新陈代谢派(Metabolism),到20世纪末的渐近线事务所(Asymptote Architecture)和荷兰NOX事务所,介绍了大量20世纪后半段的项目。像这样与其他同类型的展览相对比,“不可能的建筑”展可以说是涵盖了整个20世纪内容的总合集。藏品方面,向加拿大的建筑中心借用了一些。当然,展览在一定程度上收录了一些常见作品,但也收录了一些过去不太受关注的作品,比如川喜田炼七郎的乌克兰剧场方案、村田丰(Yutaka Murata)的蓬皮杜中心竞赛佳作方案(图24)等。如前所述,收录争议性的新国立体育馆方案也包含了传播性的考量。

笔者也曾参与过“3·11之后的建筑”展(Architecture since 3.11,2014-2015)[15]与“当形式诉说”展(When Form Speaks,2020-2021)[16]这样传统形式的建筑展,与未建成类建筑展的巨大差异在于,其展品原件往往存在于展厅之外。因此,在这种展览中我们会使用模型、图纸或影像来替代展品原件。在艺术展中,绘画、雕塑等作品几乎都可以在展厅展出原件,与之相对的建筑展则基本上看不到原件。反而是在未建成建筑的展览中,展出的模型、图纸等都是展品的原件。也就是说,展厅就是这些作品的“建设场地”,未建成建筑与展览的匹配性非常之好。

5 艺术与建筑的交织

与其他未建成类建筑展作比较可知,本次展览的一大特点是收录了艺术作品。当然,之所以产生了这种差异,参与巡展的4家展览机构都是美术馆、各家美术馆学艺员ii的倾力配合是一大原因。但更为深层的理由在于,艺术作品所能呈现的空间层面的想象力很少能超越建筑作品。例如,冈本太郎(Taro Okamoto)在《妖怪东京》(おばけ東京,出自Draft of Urban Planning of Tokyo for Ourselves/Artificial Island of Ikoi Island,1957)中提出将东京的皇宫改造为娱乐中心,并在东京湾建立一个休闲人工岛。这个作品仅留存下粗略的草图,想法的疯狂程度恰如其艺术家的身份,但事实上,它启发了丹下健三著名的“东京规划 1960”(A Plan for Tokyo 1960,1961)。另一方面,建筑师也会从艺术的角度去发散思维。例如宣言“一切皆为建筑”(Alles ist Architektur)的汉斯·霍莱因(Hans Hollein),他画了一幅壮汉握紧的拳头垂直向上的画,命名为《超高层建筑》(Skyscrapers,1958,图25),这说明霍莱因将非建筑也视作建筑。

艺术家组合荒川修作与马德琳·金斯(ARAKAWA + Madeline GINS)创作的“质疑的过程/天命反转之桥”(The Process in Question/Bridge of Reversible Destiny,1973,图 26),是接受了在法国设计桥梁的委托后,设计出来的让人难以通过的、充满了障碍物的方案,结果该案被拒。而与桥梁有关的作品,还收录了山口晃(Akira Yamaguchi)的画作《新东京名胜·东海道中·日本桥·改》(New Sights of Tokyo: Tokaido Nihonbashi Revisited,2012,图27)。1964年东京奥运会前夕,在历史悠久的日本桥上方架起了首都高速公路,进入21世纪后,因其工程对景观的破坏而开始研讨将其转入地下。笔者并非完全不同意这一设想,但同时,在保留或拆除首都高速公路这两个选项之外,山口的作品提出了第三个选项:在首都高速公路的上方再建上一座木构拱桥。如果这一想法得以实现,将出现明治时代的石构日本桥、昭和时代的混凝土结构首都高速公路以及平成时代的木构拱桥(源自江户时代的施工技法)等3座桥叠加在一起的景象。乍看之下荒诞可笑的方案,可以打破思维的僵化,创造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奇观。笔者还挺想看到它真的实现。

未曾实现的建筑只停留在纸上,因此它不会腐朽,也不会遭到拆除,其形象将永放光芒。同时,艺术家天马行空的建筑也在纸上得到发展,不受现实束缚的想法拥有的是彻底的自由。如此一来,藉由“不可能”,建筑与艺术登上了同一个舞台,于展览共存。

23 “Archilab”展的宣传广告

24 村田丰蓬皮杜中心竞赛佳作方案展示

25 汉斯·霍莱因画作展示,右为《超高层建筑》(23-25 摄影:五十岚太郎)

26 荒川修作与马德琳·金斯创作方案“质疑的过程/天命反转之桥”展示

27 会田诚(Makoto Aida)戏仿山口晃的《新东京名胜·东海道中·日本桥·改》创作的《新日本桥》(Shin Nihonbashi,2018-2019)(26.27 摄影:五十岚太郎)

译注/Note from Translator

i “Visionary Architecture”指仅存在于纸上但仍具有远见性的建筑。在这里,visionary一词既意指这种建筑为理想化、具有乌托邦情结的作品,也意指其带有对真实生活中的“不可能”的洞察,即根植于实际。中文对这一概念有“空想建筑”“幻想主义建筑”等翻译珠玉在前,本文遵照作者称其为“幻視の建築”的描述,译作“幻想建筑”。

ii 学艺员是日本一种具有国家认定资格的职业,为在博物馆(包括美术馆、科学馆、动物园等)中从事专业性工作的人员,工作内容与在欧美国家博物馆、图书馆等机构供职的职业策展人(curator)大致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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