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气中的雅兴
2021-02-27叶周
叶周
时常在《世界日报》副刊上读到王士跃的散文,这本名为《生命的浪漫与质感》集子中收入了三十八篇散文。散文大家梁实秋说:“散文是没有一定的格式的,是最自由的,同时也是最不容易处置,因为一个人的人格思想,在散文里绝无隐饰的可能,提起笔来便把作者的整个的性格纤毫毕现地表示出来。”
作者从个人生活或人生经验出发,取材于平凡的日常琐事,抒发人生理趣。有时谈人物,写风俗,记故园旧事,或笑或恼,依然不失书生气度,行文中总有丝丝亲切和温厚。即便有烦恼也是平心静气的烦恼,他把小说的说事和诗的意境都化在散文,也即美文的文气中。
在《暮雨潇潇》一文中,描写的雨景那么有层次,让不曾看过那片风景的我身临其境。山坳中传来汛流的湍鸣,是声音;一条闪着雨光的车马道,蜿蜒起伏在迷离的烟峦雾岗里,是视觉;壮硕的群马在雨丝之中伫立,众首向西,像是在作无声的晚祷,静中却有动感;忽然脚下哧溜地窜过一只小野兔,转眼便钻进了树洞,静止的画面被突然打破了,又恢复到动态的空间。
他的散文描写是细腻的,有点不像这个看上去高高大大的北方汉子。写景陈述栩栩如生,令人心动,然其感情却十分内敛,一个雨字串联起不同国度场景和记忆,细腻中是对过往的怀念。从他的文字我可以断定,他是个缠绵的人、怀旧的人,无情未必真豪杰,不过在细腻的叙述中,感情通常受到克制,并不宣泄。
他也写了一些对往事的回忆。一篇《失学记》中他细数自己的记忆的年轮,小学时跟着母亲去大山中的“干校”下放,为了躲避流氓的干扰,不得不逃学,整天在大自然中玩耍。他还写到了细雨中嗅到的水煙枪和食物香辣的味道,还有小吃摊上的丝娃娃卷等好吃的……过去的细节都描述得那么清晰生动,具有临场效果。
他喜欢旅行,骨子里有一种英国旅行作家索博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奇心,不满足于一般游记的浮光掠影,他爱与人拉家常,挖掘历史,以求对当地风土民情的深层把握。据说有一次为了了解印第安图腾雕刻艺人的生活,他钻进贫民区和一群雕刻艺人一待就是大半天。他去了台湾后写了一组游记,其中写出了广获好评的文章《台湾小吃的古早味》。他去武夷山寻找朱熹的历史足迹,去福州三坊七巷走访仍未对外开放的董家大院,那里的人和事原先对他是陌生的,而且他离开故国,留学美国,又走得那么远。可是他还是会不断寻找那些有趣的人和事,正如一位西方作家所言:“游客不知道他们去过什么地方,旅行家不知道自己将往哪里去。”也许这正是旅行作家真正的乐趣。
散文家周作人说:“人吃过什么东西就有什么气味,这是个人生命特色的表现。这种个人的气味,来自于个人的情趣和蕴藏的趣味。趣味的生发与作者的个人学养、性情有密切关系。”王士跃是一个读书人,曾经在内地大学做过教师,如果不是来到海外,他应该还在大学里教书。所以,这本集子中追忆逝水年华,与读书相关的文章还是始终占据着较大的比重,几篇分量厚实的书评和文化随笔显示了作者的学术素养和识见,和他的散文形成了一个厚重一个疏放的鲜明特色。
王士跃的文字并不追求惊涛骇浪和戏剧冲突性,但自有一种审美张力。其实,我觉得未必是他生活中没有经历过冲突,只是他更沉浸于对细节的体味中,如同三十年代周作人的散文,把玩着书斋里的古董,有滋有味,以平静中的温馨,去看待生活中发生的一切。能有这样的好心境真是一个有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