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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式发展理念下传统古镇建设
——以昆明官渡古镇为例

2021-02-27梁苑慧

贵州民族研究 2021年1期
关键词:官渡滇池古镇

梁苑慧

(云南大学 历史与档案学院,云南·昆明 650031)

官渡古镇位于昆明城市腹地的螺峰村与尚义村区域,地处滇池北岸、宝象河下游,它不仅有展示早期人类生活踪迹的“贝丘”文化,也有唐宋以来的古渡口,还拥有众多民居与宗教的建筑遗存。2016年12月,云南省人民政府发布了《昆明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2014—2020)》 (以下简称《规划》),在《规划》中将官渡古镇划定为历史地段。然而在城市发展中,它又面临着一种困境。2019年5月,中央发布《关于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的意见》 提出了“重塑新型城乡关系,走城乡融合发展之路”的具体要求。当今,城市与乡村要协同融合发展,就涉及到像昆明官渡古镇这类在不同历史文化上各种民族文化共同开发的地区,应该如何与城市协同发展?我们今天提出城乡融合,显然得考虑它的历史、自然背景和文化生态变迁过程。遗憾的是,能够从历史和文化生态过程这两个视角去规划生态式发展的研究项目和成果相对偏少,不足以支撑时代发展要求。纵观此前对官渡古镇的研究,其历史分期是值得商榷的,它的文化生态变迁轨迹也需要随之调整。为了正本清源,笔者认为对不同时期的各种误判、误解加以解释、说明、匡正和补救,才能为今天官渡古镇的下一步开发、利用奠定坚实的历史文化基础与满足资料储备的需要,才能为传统古镇生态式发展,提供理论支持和路径选择。于此,我们将就官渡古镇的历史积淀或独特的文化生态过程,展开尝试性的分析讨论。

一、狩猎采集时代

地质学家认为,6500万年时地球进入了新生代,新生代所产生的海洋陆地结构得到了大致定型,到更新世时,地球的地质地貌结构已经与当代所见到的大体相似。换句话说,今天所见的官渡古镇地区的地质地貌结构,其生态背景的源头确定在自然环境原生形态的这一历史时期。

与当代的滇池相比,新生代后期的远古滇池要大得多、深得多。在其后的3000多万年的一系列地质变迁中,古滇池才最终定型为与当代相似的面貌,即形成了典型的高原外流型淡水湖泊,并发育了高原湿地生态系统。根据黄展岳和赵学谦1958 年1月在滇池东岸,即官渡古镇区域的考古调查结果显示,“滇池东岸是一片平坝,古文化遗址很多,这些遗址有两个显著的特点,即普遍存在着大量的螺蛳壳堆积层和一种为数众多的手制泥质红陶器,螺蛳壳成白色,一般长7~8厘米,在他们的遗址中堆积如小山,当地群众往往称之为螺蛳山、螺髻山或螺蛳堆。官渡、石子河遗址的堆积长达里许,高出地面2~3米,地面下深也在2~3米以下,螺壳层堆积中一般夹杂少量灰土,或纯属螺壳堆积,其中包含着大量的陶片和少数的石器骨器等。每个螺壳尾部都有一个敲通的小洞,显然这是被食用过的痕迹。”[1](P173)据此描述,新石器时代在这儿定居的远古人类是以螺蛳为主要食物来源。采食后,将其外壳定点抛弃堆放,天长日久,这些有规律被抛弃的螺壳,就形成了大量的堆砌物。对于这样的情况,考古学家称之为“贝丘”文化,或者是“贝冢”文化。当代官渡古镇所处的区位恰好就是“贝冢”文化的密集分布带,但形成密集分布的原因绝对不是今人描述的“生活在水边的先民将螺蛳取肉后,螺蛳壳就地扔除后散落岸边”,也不是“由于镇边的宝象河水常年泛滥,自东北向西南冲刷入湖,而滇池常年刮南风,湖浪由西南向东北奔涌,河水与湖水形成上冲下顶之势,螺壳等水生动物遗骸遂汇聚于此,与泥沙堆叠而成大小不等的贝丘。”[2](P10)因为它忽略了著名历史地理学家方国瑜先生在《中国西南历史地理考释》中对滇池水域情况的考证:“从元初开始,特别是大德五年(1305年) ‘开中庆路昆阳海口’亦決滇池水,自后屡经兴工挖低海口河,滇池水面缩小,四周露出良田,故官渡原为渡船处。”[3](P1117)据方氏所言,在宋末元初之际,今天官渡古镇的所处位置,实际上还处于一个大部分为水域,仅有少量岛屿初露水面的滨水地带。

在湖水环绕的官渡岛屿要采集螺蛳,或是采食水生动植物必须要在湖滩地区才能完成。远古时代的氐羌民族具有极高的智慧,他们根据经验积累和教训的规避,将吃剩下的螺蛳壳有规律地集中堆放,以免干扰活着的软体动物的正常生存,其目的是为活着的其他软体动物腾出生存空间和环境,从而使得人和水生动物的协同共生关系能够获得可持续的延伸。一些作者把它想象成是一个纯粹自然行为造成的堆积,违反了时间进程的基本规则。官渡古镇周边贝丘的存在与发掘,让我们今天看到了“贝丘”文化遗址的某些标志性文化事实。更何况在考古发掘中还发现螺蛳壳尾部都敲有小洞,将小洞与活蜗牛解剖的研究相对接,被敲小洞的位置恰好是蜗牛韧带和蜗牛壳粘连的位置,如果不敲这样的小洞,蜗牛肉很难从壳中取出。我们在这里至少可以得出3个结论:一是当时的远古居民是生食软体动物的;二是他们在经验上已经掌握解剖蜗牛身体结构的技术;三是他们的解剖方式已经获得了文化的认同,而得以代代相传。所以即便是新石器时代的远古人类,他们其实也拥有经验积累和知识、技术,只不过此前没有被发现和证实而已。此外,明英宗天顺六年(1462年),“钦差镇守太监罗公珪大为兴复(妙湛寺)”[4]并增建金刚塔。建造金刚塔后,“由于地下水下降,金刚塔的基座逐渐下沉,加上新修的路面抬高,致使金刚塔的底部略低于路面1.6米。”[5](P318-319)2001年4月,为了改变金刚塔继续沉降的状况,2002年7月将金刚塔整体顶升2.6米。这恰恰是1948年云南文物训练班在官渡进行发掘实习的实证:“发现在螺蛳壳堆积层下,发现了质地坚韧,黏稠的黑膏泥层,以至于洛阳铲都无法探穿。”[1](P173)这些由1000多万年的湖相沉积而形成的泥炭层,透水、透气性能极差,在这样的土层上进行建设工作,其承重能力十分有限。当代的地面建筑如果建得过高,过重都会存在倾斜坍塌的风险,从而造成难以预料的损失。

就这一考虑,在从事地表资源利用的今天,需要采取规避的原则。当下的城市发展对此考虑不足,对官渡古镇区域在远古时代的历史积淀和远古文化生态,以及狩猎采集时代的文化生态过程缺乏了解。这对于古镇保护和开发、利用乃至建设,显然是需要及时加以匡正和补助。有鉴于此,笔者认为,具体到官渡古镇今天的建设而言,一方面,必须对这些贝丘文化的遗址加以保护,划定保护区。让今天的人们可以一睹远古时代的文化生态风貌,知道远古人类也有聪明才智,既有教育意义,对旅游开发也有厚重的文化特色;另一方面,在规划利用土地资源,展开地面建筑的建设、利用时,对其存在的隐患、地段,也必须慎重考虑,规避它的薄弱环节,以免触动了它的脆弱区,给以后的建设造成危害。这两个方面都兼顾了,当代的生态式建设才算落到了实处。

二、早期原始农业时代

官渡所处地区的原始农业发端于何时,终结于何时,由于相关的史料记载和考古发掘所获资料较为零散、残缺,以至于时至今日学界还无法做出定论和达成共识。笔者考虑到《史记》 《汉书》 《后汉书》和《华阳国志》都提及滇池庄蹻入滇的故事。“变服,从其俗,以长之”[6](P2291)证明春秋战国时期在滇池周边地带,已经有了小型政权,标志着他们已经进入了原始农业时代。原始农业在这一地区终结于何时?以樊绰的《蛮书》记载为依据,此时出现了统一云南地区的地方政权南诏,要建立这样政权,没有固定农耕文化的支撑,是绝对办不到的。因而有理由认定这一地区原始耕作终结的下限应该在隋唐之际。

对官渡地区的原始农业文化生态而言,《史记》 除了提及当地小邦林立以外,还明确提及“此皆魋结,耕田,有邑聚”[6](P2291)。魋结,是古氐羌族群为适应于水域生活环境的产物。只有将头发扎成魋结,无论是捡田螺,捕鱼虾,或者从事水生植物的培育,都会非常方便。魋结之俗是文化适应环境的产物,凭借水生作物产品,支撑一个庞大政权是不够的。因为这些产品不耐储存,难以运输,也不容易平均分享,而这正是当地“靡莫之属以什数”小国林立的经济基础原因之所在。《史记》上又记载,秦朝统一全国后,曾经大力开辟五尺道,希望达到通滇的目的,这也证明了包括官渡在内的滇池地区,已经有了较大的财富积累和粮食储备,有必要纳入郡县管理。值得一提的是,来自中原地区的早期农业文化与技术,在当地得到了高效的吸收消化和创新利用。创新利用的绝好例证,就是以晋宁石寨山为代表,拥有“滇王之印”印章的古滇国考古发掘。庄蹻此前把汉族地区种粟的文化与技术带到滇池地区,当地的古氐羌民族掌握了山地种粟技术。因而,石寨山能够发展为当地的大邦,为其后汉武帝开辟西南夷,降服滇国,设置益州奠定了基础。

对上述史实的综合考量,有3点值得注意:其一是在当时的滇池周边地区并存着两套农业文化,一套是在水域环境中实行的水域狩猎采集文化,另一套则是在山区实行以粟为代表的原始种植农业;其二是滇池地区已经成功地接受了来自中央的文化和农耕技术的影响,农业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其三是原始农业对不同的生态背景环境的后续影响(刀耕火种) 有其特点又有区别,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个问题学界早有关注,且研究极为深入,尹绍亭先生和裴盛基先生的相关研究可做代表,在此无需赘言。对于官渡所处的滨水小岛地区而言,也有它的原始农业,主要依靠种植两栖性的水生作物。这样的滨水区域不能用犁耕作,也不需要除草,只要将头年的残株拔掉,再根据水的深浅,把块根和种子踩入淤泥中,就可以完成播种。但播种的区段必须长期观察,选择杂草不容易生长的区域。我们假设,这个区段就是狩猎采集文化时期丢弃的“贝丘”,因为“贝丘”下面是厚厚的螺壳层和泥炭层,只要人类有意识地播种,将种子踩入螺蛳壳间的夹缝中,种子就能顺利地生长成为农作物。要深入展开这方面的考古研究,目前困难很大,但在官渡地区的水域环境中曾经存在过水生型原始农业的事实却不容置疑。其后历史进程就进入了南北朝时期,当地的氐羌民族乘势而起,进一步发展具有地方特色和文化特色的原始农业。文献中称为“爨”,其传世至今的爨龙颜碑和爨宝子碑的碑文就是有力的例证。这时的氐羌民族政权结构规模已经很大了,原始农业发展也进入了鼎盛时代。爨蛮各部选择到山区去发展刀耕火种的旱地农业,将政权建造在位于山区的曲靖陆良也是基于无法控制水域的水位、水流以及水产作物有限等原因。

总的说来,这一阶段对于今天的古镇保护而言,喜忧参半。所喜之处在于,本阶段原始农业对生态的干扰非常有限,只需按照前一阶段的保护措施,作出应对就够了。所忧之处在于水域原始农业不仅历史文献留下的记载极为匮乏,而且寻找考古遗存也极为艰难。另外,要传承这一时段的文化生态,恢复这一时段的文化生态原貌,弘扬其文化,实现去粗取精,建立相应合适的文物陈列机构难度和挑战极大。好在滇池周边湿地生产系统的物种构成,古今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当时种植过的植物即便野化了,在滇池周边还可能找到活态的物种植株,他们到底种过哪些植物,通过生物学方面的鉴定和分析还是可以得而知之。在这一基础之上,要建构尽可能符合属于原始农业面貌的陈列设施,而以上的分析和探讨,在这一方面恰好可以提供有力的参考数据。

三、繁荣的原始农业时代

官渡古镇所在的滇池地区,其繁荣时代于何时开始经营,又终结于何时同样没有定论。这一时期中原地区出现了唐、宋两个强大的中央集权行政机构。唐代依然是以粟、麦等作物为主,到了宋代以后,精耕细作的稻田文化得以定型。由于滇池地区乃至整个云南全境,在当时社会背景和技术条件下,难以做到大规模的旱地开辟。不过,相继兴起的南诏、大理地方政权,标志着其进入高度繁荣的原始农业时代,因而这一历史时期的上限应发端于隋代史万岁接管滇池一带,下限应延续到元代赛典赤治理滇池之际为止。

在原始农业的种植当中,在山区发展空间最大的是粟、麦类作物,山区原始农业发展受到地理环境和种植技术的节制,很难实现连片种植,平坝、盆地就发展成为云南地区的粮食生产重地,因而,巍山、下关一线成为了云南新的政治和经济中心。而滇池地区,由于地理位置优越,成为了这两个政权的东都和行宫所在地。唐永泰元年(765年),阁罗凤命其长子凤迦异于昆川(州) 置拓东城,“王都羊苴咩城(大理城),别都鄯阐府”[9](P6267)。官渡古镇在其中扮演了独特的文化生态角色,使得官渡古镇的原始农业另有一番景象表达:一方面传统的水域原始狩猎采集农业得到了较大程度的复兴,不仅营造出美好的滨水景观也满足了王公贵族的娱乐享受;但更值得注意的是,从官渡古镇通向滇池西侧的水上航路也有较快的发展,作为娱乐场所的配套设施,出现了官渡古镇最早的大型码头“蜗洞”。鄯阐府对南诏而言,有着重要的军事政治地位作用,官宦们从大理到别都鄯阐府,除了陆路之外,还须从西山碧鸡关的高峣村乘船走水路到东岸的“蜗洞”。当时滇池水位较高,为了方便从碧鸡关至“蜗洞”,经石虎关进入拓东城,考虑到船舶安全和官宦们方便,在现在官渡古镇境内的高地上修了一个供皇家专用的渡口。

虽然目前无法考证出渡口的具体位置,但在古镇区域范围内还是留下了至今可以实地考察的唐文化遗址,成为了当代旅游的标志性人文景观。查阅这一时期文献记载,对古镇的文化生态描述并不充分和详实,但有很多信息只要做进一步的探究就会发现具有不少历史价值的蛛丝马迹。举例来说:“蜗洞”名称的来源,就是因为在官渡古镇地区有大量远古时代留下的蜗牛壳堆积,成为容易识别的地理标志而得名。内地唐宋交接之际,云南地区也由大理段氏重新统一,并建立了大理政权。宋元丰三年(1080年),“段思平封开国元勋高方泰为岳侯,封地于鄯阐(今昆明),子孙世袭。至高智时,在‘蜗洞’筑城郭,置府第,建法定禅寺,倡兴佛教。”[8](P4)官渡古镇地区的人文景观得到进一步的弘扬和光大。忽必烈接管云南后,此前作为东都的拓东城及其周边的官渡一带也作为东部重镇而得以延续和发展。这一时期保留在地面的重要建筑,传承至今的妙湛寺碑文提供了相应的记载。元统三年(1335年),普祥撰书的《创建妙湛寺碑》载:“滇城之翼隅二十里有郭曰蜗洞……乃古拓东演习高侯之苗裔生世攸乂之所也。”[9]

综上所述,本时段官渡古镇一带的文化生态特色在于作为皇家的行宫所在地而存在,其经济虽逊色于繁荣的大理,宗教性和玩赏性的景色却反超过它。与此同时,滇池的水位由于当时的经济活动并没有直接涉及到海口开凿问题,导致官渡地区直到元代初年都还处于烟波浩淼的水域环境,延续了早期水域农业文化。这就给我们一个很好的提示,在涉及到唐宋两代的文物古籍保护和当代利用时,我们不建议将农田等农耕元素配置在寺院的周边,而应该尽可能恢复仿生的园林置景和植物配置,才有助于当代的旅游者更好地领悟唐宋时代官渡地区的文化生态原貌。而且,对于滇池水位下降才出现的河道、农田、渡口也应当作出重新考量和探讨。之前有不少学者用元代以后的文化生态景观去猜度唐宋时代的官渡古镇的文化生态景观,这显然是个失误。比如元代以后官渡的位置以及渡船的形式,特别是宝象河的出现,都理解为唐宋时代的史实,这样的理解显然是错误的。因为在唐代,这些部分都还处在滇池的水下,不为人们所见。当时的渡口,在蜗洞的地理位置要比在后代官渡古镇的位置要高得多,渡口的形式也是用划船或帆船来靠岸,而不是像后世那样拉纤过河,如果不注意这样的时代差异,凭借后世的景观去复原唐宋时代的历史景观,去构建相应的旅游目的地,我们的观赏对象肯定会违反历史的真相,误导人们的认识,这些是当前旅游开发和城乡协同融合发展值得高度警惕的地方。

四、固定农耕时期

官渡地区正式进入固定农耕时期要比内地晚得多,其间的关键原因在于,在云南这样的高原山区,仅靠人力营建大规模的水利工程难度很大。元代初年,在云南正式设立行省后,文化生态背景情况大不一样。由于元朝在统一全国的过程中,汇集了众多的民族和社会力量,赛典赤组织了大量人力、物力实施拓宽、拓深滇池海口的行动。工程完成后,水位随之急剧下降,大面积的湖底由此变成了陆地,大规模的稻作农耕在滇池周边形成。这一深刻的历史文化变迁,使官渡地区的农耕经济走上了快速发展的道路。另外,就笔者的浅见,这一时期应该起源于13世纪中后期,结束于20世纪初。

至元十二年(1275年),“(鄯阐府) 改善州,领县二曰昆明、官渡”[10(P13)],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 “复改州为中庆路,治昆明,寻并官渡入焉”[10](P13)。官渡古镇先后载入史册既表明它成为了行政区域,也表明它从皇家的私人禁地变成了民间公地。而此时的官渡也迎来了文化生态环境发生巨大转变的时机。时任云南平章政事的赛典赤因“昆明池口塞水及城市,大田废弃,正途雍底”[11]而对滇池进行了大规模的治理。据《元史》记载:“其地有昆明池,介碧鸡、金马之间,环五百余里,夏潦暴至,必冒城郭。立道求众源所出,役丁夫二千人治之其水,得壤地万余倾,皆为良田。”[12](P1458)这次疏浚工程,使滇池水位急剧下降,周边区域从“沧海”变成了“桑田”。水位的下降,我们还可以推测出,此时官渡的渡口不止一个,毕竟它要满足王室贵族的登陆需要,还要成为民间公众与货物的集散地。

此外,普祥撰书的《创建妙湛寺碑》 (官渡古镇) 载:“滇城之翼隅二十里有郭曰蜗洞,西北瞰碧鸡金马,烟波秀丽,云水杳霭;东南瞻琅藏宝江,环注诸滇,林壑岈洼,田畴丰穰,宅民素朴。尤笃于浮图氏,乐乎渔樵,艺植茂林修竹之趣。乡士大夫游赏,缆船于渡头,吟啸自若,陶陶而忘返,命之曰官渡。故有停舟之赋,乃古拓东演习高侯之苗裔生世攸乂之所也。”我们对碑文的解读可以作出合乎科学的解释:其一,当时的官渡地区周边依然还是水域,虽然建了“攸乂之所”,但是它依然处在被水环绕的湿地生态环境中。元代的官渡位于高水位滇池的岸边,尽管名称没有变,但今天官渡的区域范围位置有所下移。其二,生活在官渡地区的人们过上了固定农耕的定居生活,否则不会有田畴丰穰、乐乎渔樵、艺植茂林修竹田园风光和闲适生活。其三,乡士大夫缆船于渡头,吟啸自若的场景反映出滇池经过治理后,宝象河露出湖面并与官渡古镇关系密切。用今天的民间田野调查可以再现缆船于渡头的场景,在河的两岸用粗壮的缆绳联结起来,在来往船只的船舷上加一个铁环,用铁环扣住缆绳,拉动缆绳船就可以在河与湖间往返自如。

明天顺至成化元年(1465年) 所建的《妙湛寺增建佛殿记》载有:“滇池之东约三百余步有古刹曰‘妙湛’,乃前朝所造而颓圮已久。”如果按照当代的计步来看,300余步大约有150米左右。这说明,经过不间断对滇池出海口的疏通,官渡地区水位逐步下降,陆地范围也在增加。正德《云南志》卷二记载:“滇池为云南巨浸……弘治十四年,巡抚右副都御使陈金、镇守太监刘泉、总兵官黔国公沐崑委军、民、夫、卒数万,浚其泄处……于是池水顿落数丈,得池旁腆田数千顷,夷、汉利之。”[13](P7)土地大量出现,人口逐年增加,手工业的发展及各类贸易往来,还修建了孔庙,设立社学,其经济文化面貌焕然一新。而且明代的云南:“屯田之制,所以甚利最善,而视内地相倍蓰也。又内地各卫,俱二分操守,八分屯种,云南三分操守,七分屯种。”[13](P10)官渡河尾屯作为官渡地区的屯田中心,不仅使官渡地区成为了重要的军事重镇,也使官渡地区走上了真正农耕种植的兴旺之路。清代,官渡地区的发展依然是聚焦于对滇池海口河的疏通治理,相关也记载较多。从康熙到道光年间,滇池经过数次疏浚,雍正九年(1731年) 把海口河中的牛舌滩、牛舌洲和老埂挖掉,使湖水大量得以外泄[14]。

道光十六年(1836年) 在海口河上筑屡丰闸,用以调节滇池水位[15]。此时,位于滇池岸边的古镇官渡离滇池越来越远,但因各个时期的人文景观汇聚于此,它成了明清无数诗人咏唱的对象。无论是张仕廉在《官渡渔灯》中体验的“朝泛昆池艇”[16](P201),还是杨慎在《官渡妙湛寺》 看到“香台夜景澄”[16](P200),都被熊郢瑄描绘进“太华平临野气新”[16](P78)和“水天一色好风光”[16](P199)的优美画卷中,还勾起人们“桑田几度沧州改,莫向渔翁话旧愁”[17](P78)的回忆。1910年,滇越铁路通车,在官渡古镇内的西庄设置车站,官渡古镇成为昆明南部东连乡村集镇小板桥,南通呈贡的重要门户和交通要冲。

这一阶段对于今天的城乡融合发展而言,有其不可忽视的特点。一方面,随着精耕细作的完成和相关配套水利设施的完善,其稻田农作生产逐步与内地趋同,且保有高原湖泊的特色;另一方面,此阶段留下的人文景观遗址以及相应的文献记载都极为丰富多样,对于具体的人文生态变迁过程可以做出精准可靠的说明。但也提出了新的挑战:首先,滇池湖面的降低是一个持续变迁的过程,因而官渡古镇地区的成陆存在着先后次序的区别。实施文化遗迹保护利用时,要严格依照海拔的高低顺序分别对待,尽可能用现代手段呈现不同时期的文化生态原貌。其次,由于在这一时段内的不同时期,传入了各不相同的外来文化,多元文化复合并存的格局在这些遗址和相关建筑中都得到了充分的反映。在开发利用的时候,都要进行观照和尽可能地复原其原貌,发掘其不同特点,使之能为当代人所共享,也更能体现历史名城的魅力。

有鉴于以上两个方面的文化生态变迁轨迹,现当代的建筑和设施的配置要高度审慎,既不能破坏历史的遗迹,也不应当忽视这一时期文化积淀的后遗影响。如大面积的稻田开辟后,要配置规模宏大的水利工程,这样的水利工程分布面和涉及面都很广,在外行人看来很难发现这些遗迹在当代的存在,还误以为是荒地,而将其毁坏。这对于建设历史名城的昆明肯定会造成诸多遗憾。同样的,不同时期的商业经营和手工业门类会因为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变迁,也会在商行遗址和手工业作坊中留下明显的历史记忆,这在当代经济环境中容易被忽略。这些重要的文化生态变迁内容,一旦在当代建设中被摧毁,将导致不可修复的遗憾。

五、结论与讨论

官渡古镇虽说只是滇池边极其有限的地理区位,但从4次漫长的历史时期文化生态变迁历程而言,它却是一个难得的历史积淀和文化生态变迁的微缩景观,足以集中表现滇池周边地区的文化生态变迁,为今天提供丰厚的历史积淀和文化生态变迁特证。诚如上文所言,从远古狩猎采集时代到原始农耕时代再到固定农耕时代,这里的文化生态沉淀应有尽有,无所不包,来自国外的生态文化影响和遗迹存留也多样并存。就这意义上说,官渡古镇是一个文化交流沟通,协同发展,协同变迁的缩版。要将这儿打造成为能够系统反映滇池环境历史过程的旅游目的地显然是一个理想的选择,也可以成为古为今用的样板。但与此同时,值得警惕的地方也很多。这是因为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我们认识古典文献和认识考古遗物的水平也得到提升,此前的工作尽管存在这样的或那样的缺陷和不足,但随着学科水平研究的提升,此前的误判都可以得到改正,此前的遗漏都可以得到补救。当下的古为今用,城乡融合发展就不能按习惯办事或者套用其他地方的开发模式去一刀切地执行。而是要对这一地区的历史积淀和文化生态变迁先作出精准的研究和复原,再经过统一规划,才付诸实践,绝不可草率行事。否则的话,不可再现的历史遗迹和遗物就会毁于一旦,也无法体现昆明的历史积淀和文化生态变迁轨迹。只要我们把官渡古镇再利用工作做得好,它就有可能成为全国可资仿效的样板,从而具备推广、创新、利用的新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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