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景观都市主义对中国城市绿地的借鉴意义
2021-02-27郑文杰
郑 文 杰
(湖南师范大学,湖南 长沙 410081)
0 引言
我国当下正处于城镇化高速发展的时期,一方面,快速扩张的城市使得可供规划的城市用地愈发捉襟见肘,另一方面,人口的快速增长,也使得原有绿地的服务范围很难辐射到新城区或偏远郊区。因此,为了缓和城市发展导致的绿地资源不平衡的现状,碎片化和小型化成为了当下我国城市绿地的新趋势,诸如近几年不断涌现的街角公园,口袋公园,社区公园等。虽然这类绿地占地面积小,成本可控,符合我国当下国情,但同时也要注意到其愈发明显的同质化倾向,及其背后对场地地域文化的漠视,对前期调研的缺乏等。而詹姆斯·科纳(James Corner)的代表作品——通瓦(Tongva)公园,其所阐释的景观都市主义,对我国当今的城市绿地发展和绿色基础设施(Green Infrastructure)建设都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1 景观都市主义的产生背景和发展
景观都市主义(Landscape Urbanism)这一确切概念最早由查尔斯·沃德海姆(Charles Waldheim)于20世纪末提出,但早期可以追溯到科纳的相关思想,其思想具体可概括为:创造性与丰富的想象力,随时间变化的过程,时空生态学,水平的流动性与蔓延,基础设施形成网络,综合的技术与操作网络这六个方面。利用景观概念在当代语境中的转变,通过术语的重组,促使景观和都市两词在功能、任务及文化内容上都发生改变。与传统的景观学相比,其最明显的区别在于:用景观而非建筑作为城市的基本单元,调和城市发展中所遇到的一系列问题与矛盾。
2 景观都市主义的代表作品——通瓦公园
通瓦公园位于加利福利亚的圣莫尼卡市,基地范围包括西南侧的公园绿地和东北侧的小镇广场。考虑到场地的周边环境,当人们站在场地中时,视线主要聚焦于东北侧的市政大厅,西北侧的第二大街,西南侧的码头和海岸等等,而这些视线在设计过程中也得到了完全地保留,这种视线处理方式与《园冶》中所提到的“相地立基”“园虽别内外,得景则无拘远近”等方法如出一辙。且场地周边未规划的社区以及尚未完工的高速公路,也为场地未来的拓展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
在景观轴线上,整个公园呈明显的东西走向,在轴线的两侧分布四座不同的“山丘组团”,分别是:A区的花园山丘(Garden Hill),B区的探索山丘(Discovery Hill),C区的聚会山丘(Gathering Hill)和D区的观景山丘(Observation Hill)(见图1)。每座山丘同时也代表不同的功能区域,依次对应,私密区域、儿童区域、休闲区域和观景区域,组团之间功能明确但又形式统一。
如图1中,位于A区的花园山丘,作为整个园区中私密性最高的区域,主要供游人交谈,散步之用。正因如此,科纳在尽量丰富此处交通流线的同时,亦用彩色的乔木,灌木在节点或路口做了相应点缀(见图1)。而在区域边缘,则用高密度的种植组团对整个花园山丘做了有意地围合,这些种植组团一方面可以吸附城市烟尘,另一方面也可以有效隔绝场地外围的车流噪声,从而营造出一处更为宜人的私密空间。此外,A区与C区之间的植被密度亦被有意地降低(见图1),使得两处不同区域既可以保持各自的完整性,又可在视线上建立起一定的联系。
紧邻花园山丘的是B区的探索山丘,作为公园内唯一的儿童娱乐区,与国内同类型场地惯用颜色鲜艳,卡通化的游乐设施做法不同,其内部岩石、沙地、水池等自然元素的大量运用使得整个场地透露出一种未经雕琢的,质朴的自然气息。在激发儿童想象力,创造力的同时,也唤起了儿童探索场地,了解自然的欲望。
其中聚会山丘(Gathering Hill)的组团较为整体,位于C区(见图1),北侧用茂密的植被进行围挡,形成一定的私密性。组团正中是宽阔的中心草坪,在草坪和北侧的植被之间是由弧形草阶,条石围合成的林下空间,其富有韵律的曲线造型再一次强调了空间形态的整体性,且这种半围合的空间形式也增强了中心草坪的围合感(见图1)。整个组团的南部紧邻园区干道,视野开阔,公园南部的地形地貌,以及远处的海景都可尽收眼底,人们在此休憩时亦可以获得良好的观景体验。
位于D点的观景山丘,紧贴南部的海滩和码头(见图1)。地形在此的有意抬升和观景平台,观景廊道的设置都使得这里成为一个绝佳的观潮地点,且作为园内的相对制高点,向南可以俯瞰整个海岸线,向北又可以将园区尽收眼底。
2.1 随时间变化的过程
园内无论是道路,儿童游乐区或是休闲活动区,都无一例外的采用了大量自然石材(见图2),使得场地的色彩,肌理与周边环境统一的同时,整体也与南加州的多山地形相呼应。除此以外,作者认为,因为项目临近海岸,考虑到海风中的盐分,这种粗狂的自然肌理也可以有效的抵御海风中盐分的侵蚀,石材的侵蚀程度因时间而异,使得材料本身也在随时间不断改变,将自然演变的过程融入到设计中。
此外,场地中引入了大量的南加州本土的季节性植被,而这也使得场地可以将随季节变化而展现出丰富的季相变化,同时,大量原生植物的引入在不破坏原有生态系统的同时,也在不断丰富场地内的生物群落,形成更加稳定的生态体系。
科纳同时也试图将园区的道路体系融入城市流线之中,简洁明确的园区干道以及层次丰富的支路,作为原有城市道路系统的延伸,将东北侧的市政广场与西南侧的滨海大道完美的衔接起来。
出于对历史文脉、区域生态以及城市肌理的考虑,人文与自然的结合过程得以通过通瓦公园这一载体呈现出来。而生态群落的多样性和城市自身发展的不确定性也决定了其最终会形成一种动态的、相互影响的三维体系,也从而使得场地本身也在随时间推移而不断变化,具有一定的生命力。
2.2 创造性与丰富的想象力
考虑到基地所处的周边自然环境,设计团队创造性的提取出南加州地貌中的河谷、沟壑、水流等自然元素,并通过进一步的简化,构成基本的平面形式。在满足功能的同时,体现出一定场所文脉,并且也兼顾了基质、廊道、斑块三者之间的结构关系(见图3)。
公园内连绵不断,此起彼伏的丘陵和草坡仿佛是被河流冲刷后形成的自然地貌,在塑造出丰富的高差关系的同时,也强调出道路的流线感。从这点来说也是对基地历史文化的一种复兴与大胆重构,从而赋予了场地更多的人文意义,正如科纳所说“复兴景观也是一种文化运动”。
2.3 综合的技术和操作网络
科纳认为一个称职的风景园林设计师应该像一个乐队指挥一样,能够很好地协调和运用多种学科与技术,并综合多方意见,如建筑、风景园林、城市规划、使用人群等等,使其交叉合作。最终得出的结果一定是在考虑多方意见,权衡利弊之后得出的复合结果。
因此,在立项之初,科纳的设计团队便做了细致的人群调研,方式包括调查问卷,访谈和现场认知地图等。使不同群体的诉求和意见得到了充分体现。如对于公园的主题,18%的人认为视野与地形地貌最为重要,而高达21%的人群认为野餐、休憩、阅读、观景是最应该被优先满足的功能。而这些意见也为接下来整个方案的推敲和深化提供了一个明确的指向。
另一方面,得益于多样的地貌植被,丰富的地形高差关系,雨水收集,生态过滤等技术,日常降水被充分收集,经过过滤,为场地内的景观,儿童区域用水提供一定的补充,从而使自然降水得到二次利用,减少了地表径流,从这方面来说,也体现出该项目的可持续性。
3 我国城市绿地现存一般性问题以及景观都市主义的借鉴意义
3.1 我国城市绿地现存的一般性问题
1)我国现有的城市绿地在平面形式上大多以简单,规整的几何形体为主,虽然此方法可控制施工成本,且兼具一定观赏性,但是由于缺乏对场地文脉的挖掘,以及形式上的相互借鉴,使其逐渐趋于同质化(见图4)。城市景观的初衷是为了解决城市发展带来的绿地资源紧缺问题,为城市居民提供一种接触自然的途径。但如今,大多数的城市绿地都趋于一种“程式化”,过于明显的人工痕迹以及千篇一律的形式构成使得绿地失去了原本应有的自然、质朴和生气。
2)大多数的城市绿地都以满足休闲功能为主要目标,而缺乏其他层面的考虑,功能的单一性使得场地很难与周边城市环境产生多样联系,而这也就使得绿地在城市今后的发展过程中更为被动。
3)国内大多数城市绿地项目,从立项之初到完工验收整个流程中,很难发现民间群体的参与。设计方从始至终一直在单向的自我调整和修改,而绿地的使用者——城市居民,扮演的更多的是一种被动接受的角色,这也造成场地与最终的使用者之间缺乏基本的情感联系。
3.2 景观都市主义对我国城市绿地发展的借鉴意义
首先,景观都市主义强调景观作为调节城市矛盾的主体,要有“创造力和丰富的想象力”,强调“复兴景观也是一种文化运动”。因此,这也要求景观设计师,除了要考虑场地本身的功能、形式以及生态属性外,也要考虑相应的人文历史因素。简洁的场地形态语言并无不妥,但这种外在形态结果应该是对场地内在文脉的概括表现,是凝练场地文脉后得到的视觉符号,而不是单一追求形式美感的产物,倘若那样,纵然形式精致,也是生硬的,没有生机的,与周边环境缺乏内在联系的。
景观具有很强的地域属性,每个地域都有自己独特的地域文化和人文历史,而这种独特的地域背景以及其所造就的不同生活方式,都使景观在不同地域有着不同的理解与呈现。正如通瓦公园中随处可见的赭石色,未经打磨的自然石材,如山丘般起伏的草坡,这些都是对南加州自然环境的隐喻体现。同样,在我国城市景观发展过程中,也可以更多地去挖掘场地的文脉,包括当地的非遗文化、自然地貌、社会习俗等等,如岭南建筑文化、江南水乡文化、关中秦汉文化、巴蜀山水文化等等,并将其融入城市景观之中,当然此处的融入更多的是通过隐喻的、含蓄的手法,而非直观的、肉眼可见的。
其次,景观都市主义强调随时间变化的过程,这里的过程指的是景观随时间变化,城市发展而不断生长的过程。因此,景观不是静止不动的艺术品,它是不断变化的,富有弹性的。而现如今我国的城市绿地大多功能单一,以满足休闲,观景功能为主。在经济、文化、生态等层面与城市缺乏联系,且现有的城市绿地彼此之间缺乏联系,多以个体而独立存在,很难适应城市的动态发展过程。
针对这一问题,可以考虑在城市绿地中适当引入城市农业,差异性景观,装置景观等概念,作物的花果形态以及季节性植物使绿地可以在一年四季中呈现出不同的季相效果。除了满足正常的休闲功能外,作物的引入亦使绿地可以作为学前科普教育基地,或者高校相关专业的田间实验基地,让城市绿地成为多种公共活动的舞台,从而与城市发展融合地更为紧密。再者,在前期规划中,也可以有意地留有一定的改造空间,并通过临时性装置或者模块化构筑的置入来赋予场地更多的可能性,来适应城市不断发展的过程。
最后,国外公共绿地项目从始至终都不乏民间群体的参与,无论是高线公园的民间团体“高线之友”,还是通瓦公园前期的人群调研,这些前期工作使得设计师了解到用户的真实需求,从而最大限度的满足不同群体的利益诉求。
从另一方面来说,民间群体参与到项目的前期决策中,也会激发当地社区居民的自豪感、责任感,从而自然地融入到项目的建设、后期维护中。在见证整个场地从无到有的过程中,也会与场地建立起一种情感联系,使场地成为不同群体之间共同的情感纽带,从而更好地凝聚社区活力,调解城市发展矛盾。而这点可以与我国特有的社区管理模式相结合,通过街道、居委会明确责任区域划分,将居民引入到公共管理与后期维护体系中,由市政机构给予一定的资金补贴,使得周边居民可以参与到公园的前期设计、建造、使用、管理维护全周期过程当中。
4 结语
目前,中国的城市绿地更新还处于刚起步的阶段,但不可置否的是,随着城镇化进程的推进,在可预见的未来,城市肌理的新陈代谢将不可避免的会进入到一种高速模式。届时,城市内部的发展需求与现有地块之间的矛盾也会日益突出。而景观都市主义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即景观介入城市发展的思路。景观不是城市的附庸,作为调和城市发展过程中不同矛盾的动态载体,其应该在社会、人文、生态等层面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即在塑造城市肌理的同时,也不断适应城市发展,从而使自身有机地融入到城市发展全过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