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性传播: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的宣传之道
2021-02-22李海文
【内容摘要】为了防控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中国社会各界进行了大力宣传,其中很多宣传呈现出诗性传播的特征。本文从信息编码、传受双方等角度探究这些宣传的特点与成效。
【关键词】疫情;诗歌;宣传;诗性传播
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全国上下很快进入防控状态。疫情就是命令,防控就是责任。为了消灭疾病,防止疫情扩散,居家隔离、出门做好防护是当务之急,于是相应宣传随之积极推进。到了2020年5月,中国本土疫情传播已基本阻断,疫情防控从“内防扩散、外防输出”进入“外防输入、内防反弹”的阶段。①纵观数月的相关宣传,不管是传统媒体还是新媒体,到处可见诗性短句,疫情防控宣传呈现出诗性传播的特征。
所谓诗性传播,是指“传者以富有诗歌特征的符号编码,采用诗歌渠道进行信息交流的传播活动”。②这里的诗歌属于广义层面,指声韵和美、语言简练、意蕴丰富的短句,既包括古体诗、近体诗,也包括辞赋、对子、標语、成语、谚语、打油诗、顺口溜、歌谣、评弹、快板、三句半等。笔者就此展开分析,探究其特点与成效。
一、信息编码与媒介诗歌化
所谓编码,简而言之,就是指传播过程中将信息转换成符号的过程。③从编码者而言,个人或各类集体机构都是编码主体,可谓是全民创作助防控。“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他们把要传达的信息如劝戴口罩、居家隔离、拒吃野味、禁止传谣等编成各类文本。
(一)采用诗性语言编码传播
此次防疫宣传文本,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标语。标语是“用简短文字写出的有宣传鼓动作用的口号”,④目的在于宣传,即“对群众说明讲解,使群众相信并跟着行动”。⑤标语文化源远流长,中国又是诗的国度,这些标语富有诗性特征。形形色色的标语一波接着一波,不仅随处见于城镇乡村、大街小巷、房前屋后,而且当下也纷纷传播于互联网以及各种自媒体。比如,抗疫期间流行的“三字经”有“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少出门,戴口罩,勤洗手,常通风”“不聚会,不串门,不走亲,不访友”等;“四言”的有“偷吃野味,病床C位”“抗击病毒,人人有责”等;“五言”的有“口罩你不戴,病毒把你爱”“野味一时爽,隔天医院躺”“少吃一顿饭,亲情不会淡;少喝一顿酒,感情仍长久”等;“六言”的有“今天到处串门,明天肺炎上门”等;“七言”的有“口罩还是呼吸机,您老看着二选一”“老实在家防感染,丈人来了也得撵”“武汉回来莫乱跑,传染肺炎不得了”等;“八言”的有“串门就是互相残杀,聚会就是自寻短见”等;“九言”的有“戴口罩总比呼吸机好,躺家里总比躺ICU强”等。更多字数的还有“不聚餐是为了以后还能吃饭,不串门是为了以后还有亲人”等。有些“三字经”中内含“五言诗”,如对“戴口罩”“少出门”“不聚会”等分别进一步解释为“新冠飞沫传,口罩来阻断;分清正反面,尽量别露脸”“阳光分外好,病毒还未消;为了全家人,千万别乱跑”“防疫正吃紧,聚会很荒唐;读书加运动,健康更时尚”。灾难无情人有情,标语所含之情可谓五味杂陈。尽管有些意境并不优美,但给人印象深刻,充满符号的感染力。
除了标语,有关防疫的对联、快板、童谣、顺口溜、打油诗等也颇多。对联有“赤胆专家,志壮南山,出谋献策瘟魔扫;白衣天使,心怀武汉,救死扶伤患者医”“火神山,雷神山,钟南山,三山震慑;武汉疾,国家急,军民集,集急破疾”等。快板有雄安新区党员志愿者编写的《快板书宣传防疫知识》、天津的《做好防疫筑平安》等,歌谣有福建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学子的原创歌曲《你的背影》、CCTV-17新媒体@央视三农制作的《返工防疫歌》等,不胜枚举。春节期间,有人撰写“春节计划活动”:“初一,一动不动;初二,按兵不动;初三,纹丝不动;初四,岿然不动;初五:依然不动;初六,原地不动;初七,继续不动!几时能动?钟南山说动才动”。
(二)诗歌成为一大文本媒介
论起媒介,它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是指信息传递的载体、渠道、中介物、工具或技术手段,如语言、文字等;广义还包括传媒组织,如出版社、电视台等。正如法国媒介学者德布雷(Régis Debray)所言,媒介是“在特定技术和社会条件下,象征传递和流通的手段的集合”⑥。上述诗性语言是宣传者有意地运用象征符号的表现,不仅是一种符号编码,而且自身也构成一种文本媒介。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宣传中,为了传播抗击疫情的信息与知识,文本媒介有诗歌(广义)、漫画、海报、说明文等多种形式。面对同一种构思,不同的文本人们具有不同的偏好。加拿大传播学者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提出媒介具有“冷热”之分,尽管分类不一定准确,但说明了媒介的确能够造成传播的差异性。在宣传活动中,疫情防控诗歌要么单独呈现,要么附着在其他文本上(如漫画加标语),再经口语或书面载体走进受众视野,实现广为传唱或广为阅读。以“疫情诗歌”为关键词在百度上进行检索,截至2020年8月22日,约有1340万个搜索结果。防控疫情宣传信息编码而成诗歌,诗歌既是其编码成果又是传播媒介,两者融为一体,塑造了诗性传播的起点。
二、传受双方互动青睐诗歌
传播者既可以是编码者,也可以是传播编码的个人或组织。这里侧重论述组织类传播者,以大众传媒机构为代表。受传者在这里主要是指作为个体的广大受众,并无特指。
(一)传统媒体与新媒体爱传诗性文本
首先,在传统媒体报刊方面,以发行量和影响力名列前茅的《人民日报》为例,通过检索“中国知网”发现,在该网收录的从疫情爆发到2020年5月10日,《人民日报》发表了含有“防疫宣传”标题的文章40篇。其中9篇有“标语”2字、3篇有“诗歌”2字、10篇有“顺口溜”3字、3篇有“快板”2字,不计重复,共计占比57.5%。在广电媒体方面,中央电视台的防疫宣传片所用台词也是充满诗性,例如“少聚集、戴口罩,勤洗手、多通风”“外出戴口罩,日常勤洗手,少去人流密集区,不给病毒可乘之机”等。根据2020年1月27日《新闻联播》的报道,央视新闻联合国家卫健委宣传司推出的系列宣传片登陆全国50座城市的近40万块电子屏,其覆盖面之广,影响力之大,受众有目共睹。
其次,在新媒体方面,以拥有超亿用户的学习强国平台为例。作为防疫宣传的主流媒体之一,上传、转载了全国各地的许多诗性防疫文本,深受大众点赞。在视频方面,有内蒙古兴安盟扎赉特旗图牧吉镇党委的《好来宝说唱宣传防疫知识》、河北雄安新区党员志愿者编写的《快板书宣传防疫知识》、河南登封市卢店镇的《防疫顺口溜:各位乡亲听我言》、江苏徐州的《小小宣传员快板说防疫》、四川的《“松潘调”土琵琶防疫知识宣传视频》以及四川省青川县房石镇党员制作的《“土味顺口溜”宣传防疫知识》、重庆的《万州硬核宣传防疫“不字歌”》、广西的《天琴弹唱,壮话宣传防疫知识》、福建厦门湖里儿童快板书《积极配合做防控》等。这些视频的唱词比较工整,甚至押韵,朗朗上口,向广大群众宣传防疫知识,为一线抗击疫情的“战士”打气鼓劲,点击率和点赞率双高。
(二)受者青睐诗歌
受者是相对传播者而言,既然传播者青睐诗歌,那么从逻辑反推的角度来说,受者也该有此倾向。诗性文本的相继出现也是源于受者喜欢诗性文本,接力創作、传播。在反馈上,诗歌互动是常见之举。受者面对接收的信息会作出某种反应或回应,这便是反馈。广大受众看到充满诗性的文本,不乏通过续写、仿写等方式进行反馈。有关“三山”的对子尤其众多。有人曾发一个上联“雷神山火神山钟南山三山镇毒”求下联,回应的有“仁和罩仁和麻仁和药样样抗毒”“武汉人湖北人中国人亿人抗疫”“医者心仁者心中国心万心抗疫”等。在文艺界“抗疫”对诗性文本更是情有独钟。在由人民网和《中国作家》杂志社联合发起的“人民战‘疫”征文活动中,作家莫言题写对联“同心驱疠鬼 众志筑长城”,赋诗:“庚子事多变,鼠年开局惊。虽无刀剑影,却有死生情。众志驱瘟鬼,同心筑卫城。何时妖雾散,举酒泪纵横。”受者悦纳诗歌,并以诗歌反馈,也是开启新一轮诗性传播的起点。
三、诗性传播提升宣传效果
自古以来中国就是一个诗的国度,人们创作诗歌、欣赏诗歌,诗歌与政治、社会、教育等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任何符号都是在一定的语境下起作用,英国社会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Malinowski)认为,一种语言基本根植于一个民族的文化和社会风俗习惯。⑦诗性文本在中国语境中有着特殊的魅力,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诗性传播也是华夏传播的重要特征。
(一)诗性文本具有较强的符号魅力
诗性传播尽情彰显诗性文本的魅力,提供了N次传播的可能。司空见惯的语言文字通过诗歌化编码,融入编码者热烈的情感,有利于刺激受众感官,引起注意,产生兴趣,增强记忆。它犹如情感广告,吸引力和感染力较强,容易影响受众的态度。毕竟在日常生活中,人们通常是感性的,而非总是理性的。针对此次疫情防控的标语,有传播学者指出:“宣传标语在基层是一种十分有效的社会动员形式。一方面,标语以简洁明快的方式把复杂的宣传内容归纳为三言两语,十几个字就说清楚了;另一方面,通过对仗、夸张、隐喻等修辞手段,标语可以达到直抵人心的传播效果。”⑧在宣传之后,广大受众的言行举止跟上了防疫动员,虽不能断定完全是诗性传播之功,但必有它的促成作用。“语言只有选择恰当的方式来构建语篇,才能实现表达意义和构建现实的目的”。⑨在当今“碎片化”阅读时代,诗性文本言简意丰,不仅具有意义而且还具有意味,符合现代快节奏生活方式。受者面对诗性文本不仅喜闻乐见,而且能够激起二次传播的欲望,产生裂变效果。春节期间,微信朋友圈纷纷转发防疫对子、标语等,获得一片片喝彩声。河南各乡镇政府的“硬核防疫标语”取得了不错的宣传效果,其他省市也纷纷效仿,⑩这些即是有力的实践证明。
(二)诗性传播提升传受双方的主体性
受者通常反感单向灌输式的说道,倾向平等对话交流,追寻信息的意义和乐趣,因此提升受者的主体性是增强宣传效果的突破口。而诗性传播能够增强传受双方的主体间性,尤其能提高受者在大众传播中的地位。诗性文本大部分是无主语句,并无特指,受众代入感强,而且具有口语化倾向,追求实时互动。作为媒介,其在传播要素和环节中的地位得到凸显。首先,传者作为主体之一,在诗性编码过程中,积极性和能动性自不待言。其次,受者对诗性文本如何解码,也需要更多的自主思考与情感协作。受者不仅仅是寻求传者的原意,而且还追问文本,构建自身的理解,成为生产性受众,主体性显然增强。例如,江苏扬州宝应县山阳镇春光村的方言版《山阳镇疫情防控十点注意事项》:“返乡离乡要报告,疫情防控很重要;出门必须戴口罩,人多不去凑热闹……”这段顺口溜“土味喊话”让受者感到“你—我”之间对话,而不是他者对我诉说,“在当地起到了很好的宣传效果”。通过诗性传播,处于被动地位的大众转化为积极受众,防疫宣传富有成效。简而言之,诗性传播疫情防控发声省时“叫得响”,在范围上“传得开”,在说服上“走得进”。
四、余论
综上所述,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宣传中,诗性文本频繁出现于各种媒体,精练有力,呈现出诗性传播特征,收获了宣传之功,这一特征并非偶然。中国是诗的国度,而诗歌本身具有“兴观群怨”的功能,造就了诗性传播的前提与基础。诗性传播言简意丰,不仅能够传递信息,而且还能共享信仰,分享意义,进而建构秩序。诗性传播有意思、有意境、有意义,但在宣传领域并非可以任意使用。所谓传播无禁区,宣传有纪律。防疫宣传用语追求通俗易懂、朴素亲民的诗性文本,值得嘉奖,但对于简单粗暴的“雷人雷语”也需要注意伦理道德,毕竟有理不在声“粗”,社会需要更加文明和谐。
注释:
①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中国行动》,《人民日报》 2020年6月8日。
②李海文、谢清果:《诗性传播:中国姓名的大众传播之道》,《教育传媒研究》2019年第6期。
③黄晓钟等:《传播学关键术语释读》,四川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0页。
④⑤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第85页、第1482页。
⑥〔法〕雷吉斯·德布雷:《普通媒介学教程》,陈卫星、王杨译,清华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页。
⑦〔苏〕马林诺夫斯基:《文化论》,费孝通等译,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14页。
⑧张鹏禹:《全民创作助防控》,《人民日报(海外版)》2020年2月17日。
⑨胡壮麟等:《系统功能语言学概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2页。
⑩李璐:《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防疫宣传标语研究》,《长治学院学报》2020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