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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长江源格拉丹东

2021-02-21王剑冰编辑孙钰芳

中国三峡 2021年12期
关键词:格拉丹东冰川

◎文|王剑冰 编辑|孙钰芳

长江正源,格拉丹东雪山姜根迪如冰川。 摄影/税晓洁

夜宿雁石坪

我们是昨晚半夜到的雁石坪。

雁石坪是个两山之间的狭长地带。它的西部是高寒荒漠,东部属高寒草甸。青藏公路在这狭长的山谷间穿过,将两个区域劈分开来。

这是一条重要的生命线,不到半分钟就有车通过。一辆邮政车刚刚过去,是内地少见的超长车。油料运输车,也是超长。运载货物的卡车基本上都是22轮的重卡。一进入这里,就能听到山谷间发出阵阵轰鸣,一下子觉得亲切了,这是回到了嘈杂的现实之中啊。然而也有点儿受不了,适应还需要有一个过程。你就听吧,即使到了后半夜,还是轰鸣不断。好在几天的辛苦跋涉搞得太疲累,顾不得许多。天蒙蒙亮时醒来一次,窗外的声音,像一群坦克在发起总攻。

在青藏公路的一边还挤着一条铁道,同样是青藏生命线。早晨出来,正好一列绿皮火车在高架桥上穿过,进入的不知是雁石坪站还是唐古拉站,唐古拉山口离这里不远。不远的巴斯康根雪峰,海拔6022米。

这个峡谷中还有一条布曲河,紧靠铁路。有时会离得远些,那是铁路钻进了山洞,布曲河只好绕行。

不少车停在小饭店、小旅馆旁边或路边。窄窄的公路两旁都是做生意的:一种是加油加水、补胎打气、汽车修理、汽车配件;一种是小旅店、小饭店。招牌有喜马拉雅超市、日喀则南木林茶馆、藏家宴、兰州牛肉面、民和馍馍等西部特色,还有中原面馆,经营面条、水饺、包子、烩面。

雪不知什么时间落的,满地洁白。

路头上,有“雁石坪镇扶贫异地搬迁房屋交付仪式”标语,附近是新建的上下两层房屋。

一辆撞毁的汽车被放置在路边,警示着高原行车的危险。

雁石坪镇 摄影/图虫创意

可以想见,在繁忙的青藏线上,雁石坪是一个得天独厚的所在。连住宿都是紧张的,即使是事先有人安排,我们十几个人还是被分作两处,一部分住天府宾馆,一部分住甘肃宾馆,实际上都是小旅店。

我住的这个旅店,安排的人说条件不错,能洗澡。本以为能洗澡肯定带卫生间,进来才知道,洗澡的地方是厕所改装的冲洗室,而且还没有电。当然,在青藏高原,尽量不洗的好,本来就有高原反应,热水一冲,容易发生危险。所以能不能洗澡无所谓。

昨晚到时,这里就没电。小旅馆都是自己发电,床上备有电热毯,电压不稳,冷热也不定。墙上写着“免费上网wifi已覆盖”,倒是让人欣慰,只是还没有试,先拨出去的都是长途电话。

早起寻厕所,一直寻到了房子后面,是一个极其简易的茅房,从那里伸出半个身子,可以看到后面河上架着的铁路桥。冷冷的风,夹着冷冷的雨,吹过头顶。

往格拉丹东的路

长江源格拉丹东早已封闭,要进入须有特别通行证。这里属于西藏自治区安多县管辖。

索南更青医生昨天就赶了过来,他是第十七代藏医,在这一带久负盛名,藏区牧民都知道。他家在治多县索加乡。文扎当过索加乡的乡长、书记,那个时候就同他父亲熟悉。我们如果不走错路,去索加乡就能见到他,他也是要随我们一起来。

后来得知,由于我们半路扎营,没有去到索加乡,使得索加乡的人焦急万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手机又不通,于是四处查找。哪里能够找到?这样治多与杂多两县,就派出紧急救援队,沿着我们的路线连夜查找,却没有找到。他们哪里知道我们一路上的艰难。等到半夜联系上,大家都很惊喜,忙着往回报平安。

索南更青医生常在这一带行医,跟格拉丹东村书记的关系很好,格拉丹东村就在源区里面。

今天14号。彭达主席还有事,带着车子和几个人回去了。欧沙的车子因为目标大,放在了旅店门口,只有三辆车子前行。这样的车队,目标也是不小了。书记的车子昨天也已过来了,今天要带我们进去。

文扎一路上不说什么话,只是默默地开着车。他或许心里有底,或许也拿不准。因为已不是前些年了。前些年那片区域还归于青海管辖,现在归西藏了,以前熟悉的,都发生了变化。

走着走着,天上飘起了雪花,仔细看挡风玻璃,发现是雨夹雪,下来就粘在了玻璃上。雨刷器不停地扫来扫去。这种天气,真是添乱。

车子在青藏公路往前驶出十来公里,拐入了一条岔道。这就进入了6万多平方公里的唐古拉山乡境内,格拉丹冬雪山,以海拔6621米的高度正在远方傲然挺立。

岔道路况不好,似乎没有怎么修筑过,但又觉得,这就该是长江源头的道路。

不久就看见远远一道栏杆,栏杆旁有一座小屋。

前面带路的格拉丹东村书记被拦在栏杆前,索南更青医生也在车上。人们屏住呼吸,等待着命运判决。文扎此刻似乎十分安静,他附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我们知道,格拉丹东村书记和索南更青医生肯定是能过,但是他们后面外省牌照的两辆车子,就很难说。

只是一小会儿,栏杆扬起来,前面的车子开动了。车内的人们一阵惊喜,索南更青医生果然不凡,那位书记也是真帮忙。

车子一进入源头管理区,就是进入了无人区,很大一片区域内,荒无人烟,实际上也看不清什么,视线全被纷飞的雨雪遮挡了。

越往里面,越看不清路。我们只是盯着前面的车子走,车子跑得快了,就只能盯着车辙。但是车辙很快就被雨雪覆盖。文扎紧跟慢赶,不敢有丝毫分心。

过了一座小桥,桥下有水,水流不大。这水一定属于江源。桥修得很简单,在远处是看不清楚的。

走了不短的时间,又是一座小桥,桥更低,更简单。这个时候,已经看不清桥下的水。雨雪变得更大起来,雨刷器紧张地摇摆。

车子不停地打滑,没有一次是笔直地前行,划船一般,左摆右晃。文扎把紧方向,一刻不敢松懈。

更大的雪花粘在玻璃上。更加恶劣的气候来临了,像是车子撞进了棉花房,天地间一片乱絮喧腾。实际上天地合成了一片混沌。混沌中弥漫的是冰雪。

猛然有人喊起来,“快看,左前方!”

那是什么?是一群牦牛,不错,它们要去哪里?大群的牦牛在风雪中赶路,它们一个个低着头,就像抵着风雪在前行。有的也会发生趔趄,有的隔开一段距离,有的走到了水中,又从水中走出。成百上千头牦牛。黑色的牦牛在行进。

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见到过如此多的牦牛,它们体型硕大,每一头都如一尊活动的雕塑。一头小牛落在后面,老牛停下来等它。其他的牦牛混杂地走过它的身边。它不为所动,一直等到那头小牛。

这群黑色的雕塑不时被大片的白雪所覆盖,车里面听不到声音,但是分明感觉到一种轰然。这简直就是一幅巨大的高原风雪图。你分不清雪是主角,还是牦牛是主角,它们都显得清晰又模糊。如果将这幅画挂在哪个殿堂,也会十分震撼。

风雪中跋涉的牦牛 摄影/税晓洁

一群野驴忽然闪出,被我们的车子冲散,两下里跑开。说是跑,其实也不快,因为它们并不怕车子。它们在自己的天地间,只是被这场风雪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有几只野驴下到了近旁的坡下,这是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地。坡下很滑,那些野驴艰难地在里面挣扎。

再往前,几匹野马也在风雪中行进。我不知道这些牦牛、野驴、野马要往哪里去,有的朝东,有的朝西,但都是集体行为,在这风雪中,没有谁掉队。

还看到三两只狼,在跑来跑去,它们好像没有目标,跑跑停停,再扭过头跑。

狂风中的大雪,渐渐变成了冰雹,啪啪嗒嗒地打在挡风玻璃上,而后从玻璃上弹跳起来,同引擎盖子上的冰雹汇在一起,闹出更大的动静。

格拉丹东,就是以这种方式迎接我们的到来。而正是这种方式,才透出格拉丹东的神秘和奇伟。

前面的车子已经去远,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小点儿。这样的天气,搭帐篷是不可能的,我们也没有带帐篷。如果今天始终是这样的天气,去长江源的计划怕是难于实现。

那么,他们为什么还在往前走?难道格拉丹东村子就在格拉丹东脚下?

前面不再过什么桥,遇见水洼,就加大油门冲过去。

迷茫中看到了沼泽,看到了其与陆地不一般的气象。那里的雪落上去,总会有一部分被消耗掉,只有少部分覆盖在低洼的地方,高处都被风卷跑,还有一些被水制服。

车子走在这样的沼泽边缘,是十分危险的,不断地起伏,打滑,扭动。千万不能陷于泥雪,那样,即使前面或后面的车子来施救,也无能为力。

有几次,文扎都是横冲直撞,撞得满车身溅满泥花。那一定是没有了什么更好走的路,只能凭感觉硬闯。我们后面还有一辆车子,索尼开着,他离我们有一段距离了,只能各自凭借命运。

就这样,我们在风雪泥泞的洗礼中一步步逼近格拉丹东。

过时的源碑

渐渐地,前面有了一条较为硬实的道路,因为我们看到了车辙。原来书记的车子在等我们。到了跟前,出现了两条岔路。等我们的车子走近,书记的车子一脚油门,驶向了左边的路。

这个时候,雪似乎变小了,真的好怪,而且越来越小了。

车子终于能够跑起来,上岗下岗地跑了一阵子,就看见远远的地方出现村子的模样。

快到那里,风雪竟然停了。一条村路显现出来,让人想到高原版的《桃花源记》。

村子很小,只有不多的白色藏房。停车的地方像是村部,书记和医生下车去了。村里人听到车子的声音,三三两两地迎出来。看到索南更青医生,都显得很热情。我看到医生背着药箱,似乎明白,医生来这里,也真的是一次巡诊。他热情地拉起一个人的手,同她说话,翻看她的眼睛。而后又拉起另一个人的手,去摸他的额头。再后来,索南更青医生就跟着书记到谁的家里去,其他的人也跟着。看样子,还真有人躺在家里,等着医生去诊疗。后来医生又回到了这里,再跟着另一个人去家里。

我们再次上车,跟着书记去格拉丹东。车子继续前行,风雪一停,路显得好走多了。可以看出来,到这边来的车子并不多,路也是很随意,怎么开都行。

看到了雪山,远远地布满四围。车子到达一个高坡下,开始往上攀,却因为太陡,没有成功。其他的车子也都试过,无济于事,只得弃车而行。书记说,以前来的考察队,车子也是停在这里。

上去后仍然是一片荒原,看到的雪山还在远处。我们顺着书记的脚印,一点点地朝前走,没有人说话,只有喘息和脚步声。

有人开始掉队,有人停下来搀扶。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停下,一停下就一点信心都没了。医生掏出了口服液,谁需要了喝上一支。

看到一个高坡了,雪山就在高坡处。大家心里鼓劲,坚持着走去。我觉得此时的步履,每一步都迈得十分扎实,像是在探视大地的硬度。

到了高坡处才知道,这只是一段距离的地平线,实际上前面还是一片山凹。

往下走了,下面是一道长长的斜坡,斜坡过后再走就是乱石路,而后一道流水,不大,感觉很清冷。

终于看到了那块矗立在水边的长江源碑石。

文扎站在源碑的地方说上次他来,碑石后面就是冰川。那是2002年。也就是说,那个时候,雄伟壮观的冰川从格拉丹东雪峰披挂下来,一直延展到这里。那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大画幅、大角度、宽银幕地展现出冰天雪地的奇景妙幻。

也就是说,当年科学考察队来此立碑,也是挡在了冰川的前面,或者说,他们已经到达了冰川的滴水点。

现在的冰川呢,冰川一点点往后退了,一直退到了格拉丹东雪峰附近。文扎的身后,竟然是一片高高低低的石滩。

冰川不是山体,是一座冰结的水库。那么,这块源头碑石也已过时。

如此想到,世上很多事情,即使是套上了科学的光环,也还是带有不确定性。什么都拼不过时间,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在时间面前露馅。

就此,文扎还是在这里进行了祷告,而后接受了随团记者的采访,毕竟这里是曾经的认定处。作为源文化的关注者,他表示出自己的担忧。冰川在退化,水量在减少,污染在增多。他的讲述让人感叹,他们一次次到江源来,灵魂已经与源区结为一体,哪里崩塌了半壁冰川,哪里出现了一座井架,哪里多出来一道围栏,都使他们心生忧虑。

长江源纪念碑 摄影/税晓洁

而后文扎带头往前走去,他要再次走到冰川跟前,走到现在长江源头的滴水点。走去的地方,就是格拉丹东雪峰。

雪峰,帆一般

望山跑死马,那巨大的雪峰,帆一般在前面领航,却是怎么也不好追上。

走过一堆又一堆乱石,穿过白雪达到小腿的河滩,一直不断地在座座冰峰、块块巨石间寻路而行。

一派荒原中,只有脚步沙沙地响、呼吸艰难地喘。

这是意志之后的又一次意志的整合,艰难之后的又一个艰难的再现。源头那么近又那么遥远,直走得心都要吐出来。

太阳从云团里窜出来,幸亏现在有了太阳,如果是上午风雪弥漫的情况,走向格拉丹东,不知会产生多少倍的艰难。太阳一出来就显得很低很低,直射到这毫无遮拦的一片白茫茫的干净大地上。格拉丹东已在前面,阳光将它照得通体透亮。

雪峰在我们眼前 摄影/王剑冰

在这片冰雪世界,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心悬一线的体验。能否坚持确实是对个人的考验。但是必须坚持,只有坚持,没有退路。方圆多少里杳无人迹,只能随着大部队往前。说是大部队,实际上连少剑波的小分队都不及,寥寥几个人是茫茫天宇中的生灵。每个人都将重新认识自己,重塑自己。

我在这群人中年龄最大,来得有些晚,应该几十年前来才对,那个时候精神更棒,身体更健康,我一定会朝气蓬勃,斗志昂扬。话又说回来,现在来依然不晚,年龄不是问题,年龄只能是一种心理障碍,一种告知和提醒。我来了,我抱着我的年龄来了,并不是太大的累赘吧,起码不会给同行者添累。

想到了“奢侈”二字,奢侈是什么,这个时候觉得,追寻长江源头,也是一种奢侈的念头和行为。每个人都在这个世界里生活,而每个人也都是一个世界,他该怎样让这个世界相信,还有一个世界存在着,坚硬地存在着。柏拉图说,征服自己需要很大的勇气,其胜利也是所有胜利中最光荣的胜利。是的,如果一个人可以战胜自己,那么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是可怕的。

长江正源,格拉丹东雪山姜根迪如冰川。 摄影/税晓洁

我看到一股细流,知道这股细流连接的是千万里的伟大长江。

这条涓涓细流没有规则,它流动得像一首自由体的诗。有的地方延展而去,分出几多岔,然后又在哪里并入一起。

冰川滴下的水滴不时供养着这水流。当然,一路上还会有更多的冰滴和雪水加入,让水流一点点变深、变宽,直到形成汹涌奔腾的江河。我们的祖先在江河两岸开垦出最早的土地。他们繁衍生息,孕育出人类的文明。长江的作用越到中下游越明显,诸多发展兴旺的城市都聚集在长江两岸。

文扎像一个头人,还在往前走。

小分队出现了情况,有人走在了最前面,有人落在了最后面,中间是稀稀拉拉的散兵游勇。但是无论怎样,都是英雄,都在硬撑着,一步步地往前走。

我也是,几乎就是数着自己的步子,不敢抬头看前面还有多远。弯弯曲曲的路,被前面的人踩出。原本没有路,踩出的是深深浅浅的脚印。真佩服几个女子,先是在我的后面,后来都到了我的前面。

我已经明显感到心脏的搏动,剧烈地搏动,还有头,紧箍咒一般地疼痛。我发现有人走得很慢,不停地捏着太阳穴,还有林黛玉样地捂着左胸部。感觉必是一样,但是不能交流。直走得心都要吐出来。真的,时时有要上吐下泻的感觉,哪里那么憋得慌,身上的零件散架了,有些已经不起作用。

于是,我慢慢躲到一块大石头后边。反正人员早就溃不成军。背靠着大石坐下也不行,坐下也难受,心难受,头难受,腹部难受,哪里都难受,那种紧箍着挤压着提拉着的难受。我真的上吐下泻了,眼前金星一片。我想张大口呼吸,做不到,气压不允许,给你一丝就是可怜你。低着头抬着头都是一片雪白,戴着墨镜的眼睛恍惚一片。我知道这是极度缺氧的结果,但是年轻的医生跟到前面去了,他肯定没有注意到我会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就是呼喊也没有谁能听到,声音会被这片广大和深奥的土地吸纳。

一点法子都没有,离车子很远,离出去很远,离有人烟的地方很远,没有手机信号,没有担架或其他抢救条件,实际上走入了一个令人绝望的境地。

身上陡然热起来,那么地热,越热越燥,抓了一把雪。在这个地方,雪都懒得融化。

慢慢地离开大石头,这块大石头真的很好看,如果放在哪里当个装饰,一定很奇伟。

我来到水边,一只手带回一点水放在嘴里,凉意让我知道生命还在,刚才那是暂时的恍惚。当然,到这种地步,我还是起来走了,一步步往前走。我没有办法拒绝自己,没有办法逃脱自己。

我总觉得,我们前几天的艰难和困苦,努力与挣扎,都是为了格拉丹东而铺垫的。尽管有的根本连不上边。真的,那么多的煎熬,来到这里就是最后的满足,最后的愉悦,最后的交代。

终于来到了终点,来到了格拉丹东雪峰前,来探析构筑万里大江的基因密码。

格拉丹东,藏语就是“又高又尖的山峰”,这座山峰是唐古拉山脉的最高峰,是冰雪世界的巨人,南北长达50公里,东西宽展30公里。在它的周围,众星拱月般围绕着40余座海拔6000米以上的山峰和130余条冰川,冰川覆盖面积近800平方公里。

我们面对着的,就是格拉丹东的南支姜根迪如冰川。那是冰洁的气质,那是晶莹的容颜,那是满身洁白的披挂,那是气宇轩昂的凌寒。它的面前,始终有着取之不尽的冰雪盛宴。

据说它有12.8公里长,1.6公里宽,它的尾部,还有5公里长的冰塔林。造物主将冷凝的冰层聚集在这里,给它以美的塑雕。六七十米高的冰塔林,望去是一片冰清玉洁的水晶世界,姿态惊神,气势震天。

索尼和多杰他们竟然跳入其中。从他们拍到的照片中可以看到玲珑剔透的冰柱、形如彩虹的冰桥、神秘莫测的冰洞,简直是一片银雕玉琢的艺术天地。在这些凝固的水面前,你会感到时间的缓慢,数千万年的缓慢。

格拉丹东,它既像一个少女的名字,也像一个母亲的名字。这,就是万里长江正源沱沱河的源头。

这是一个圣地,它将神圣地诞生出一条波澜壮阔的河流,一条产生出无数生命无数力量的河流。从格拉丹东滴下的第一滴水终究要在大海中呈现它的晶莹。没有什么能阻挡住自然的力量,它有的是时间,以亿万年的姿态来雕塑自己的个性,那些水流的迂回和漫延,都是性格的表征。

归途风景别样

我开始往回返,我想我要先行一步,一会儿大家走时,我怕会落在后面,那将是可怕的事情,我不想有人关注,更不想让人搀扶。

我已经很满足。格拉丹东,你为我打开了一个世界,让我知道天地的庞大,让我知道人世之外的庞大。让我认识到,每个人都是自己精神的源头。我们不仅看到了长江奔流不绝的源泉,也看到了我们自己奔流不绝的源泉。

我竟然发现了绿色的草。较冷的气候,导致地面树木一点都不长,而草也是因气候而经过了严格的挑选。不合格的草来不到这里,即使来到也长不出来。草作为一种植物,注定与水相伴,但是与冰水相伴的草必然稀少。

我看着这种草,我并不认识它们,但我会记住它们。这里的草是另一种意义的草。

来的时候只顾走路了,回来才发现这里那里的,不止一块好看的巨石,巨石有的很是方正,以一个很难摆的姿势立在那里。有的巨石像个金字塔,兀立在水边。我从那里过水,顺着来时的脚印走。我仍然在一块巨石后面停了一会儿,我觉得舒缓多了。我走得极慢,因为我不着急,我想着以这样的速度,他们一会儿会赶上我。

却是一直没有见到谁走过来。他们真的是沉迷至极。

倒是见到两只鸟儿,从冰川那里射出。我不知道它们在哪里落脚,会有什么吃食。这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真的有两只大鸟从我的头顶飞过,那是两只鹰吗?没有看清就飞远了。

从姜根迪如冰川发源的沱沱河 摄影/图虫创意

在我们来之前和来之后不短的一个时间段,这片雪域少有人到。少有人到并不等于少有关注,更多的当是心向往之。现在长江源区被封起来,不能随便进入。在生态文明的进程中,对如何保护大自然,人们有了新的认识。

还没有见到人回来,我感到了孤独,偌大一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望不到任何人影。为了排遣寂寞,我开始在乱石滩里捡石头。

源头的石头实在是多,我拿起这块,扔下那块。想象不到它们怎么会打磨成这般模样,它们经历了怎样的裂变,怎样的燃烧,怎样的翻滚。

一块埋在水中的石头,露出半个身子向我招手。它具有长江的特质和性格,上部有火烧云样的暗红,中间有裂变的纹络。

视野里仍然空无一人,也没有一丝声音。这里远离人烟,说不定还有狼或其他兽类。我四处打望,充满了恐惧,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天在慢慢黑下去,一旦黑下去,将会制造出更多的恐惧。

就在我极其后悔与绝望的时候,昏蒙中发现了一个黑点,那是我走来的地方,我仔细盯着,黑点越来越大,黑点后面还有一个黑点。好了,更多的黑点渐渐出现在右边山坡上。原来他们没有走回头路,发现我不见以后,又让两个人去找。

大家平安地回来了。

我再次向格拉丹东望去,只能望到昏沉一片。格拉丹东重新陷入一片神秘的梦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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