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王熙凤的魅力

肖永秀

经典的文学作品往往具有无穷的艺术魅力，能够吸引、打动并影响读者。不然，就会成为文学大河中被淘汰的沙粒。那么，什么是文学魅力呢？下定义是最困难的，而且是最跛脚的。说不清，打个比。魅力就是升起在浩瀚无边宇宙中的五星红旗，就是生长在苍苍茫茫沙漠里的零星小草，就是出现在浩海遇难船只上空的救生飞机……魅力也就是临去秋波销魂绝的那一转，就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那一回，就是雪泥鸿爪留痕短的那一瞬，就是清水芙蓉天然美的那一朵，就是杨柳扶风柔曲美的那一线，就是曲径通幽意外喜的那一径，就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魅力就是充满诱惑力的魔棒，在好奇中不断联想，以至于废寝忘食，三月不知肉味。曹雪芹的《红楼梦》就是这样一部经典的文学作品，在中国乃至世界文学的长河中熠熠生辉。提到《红楼梦》中极具魅力的人物，大家一定不会忘记王熙凤。那么，她到底有着怎样的魅力呢？

原著中有这样一个情节：

黛玉连忙起身接见。贾母笑道：“你不认得她。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她‘凤辣子’就是了。”

从手法上看，这是细节描写，主要描写了人物的语言。细节描写，就是对细微末节的描写，是一种着眼大局、入笔细微的描写手法。一部成功的文学作品，无一不是高度、深度和细度的完美结合。从一定意义上讲，细度就是深度，从而才有高度。没有细度，哪来什么深度，又怎么可能去谈高度。细度就是细节。细节很重要。细节决定成败，“于细微处显精神”。既可因小见大，也会因小失大；既可见微知著，也会以管窥天；既有威凤一羽，更有一枝一叶总关情，一言一行见文明。总之，一粒沙里见世界，半瓣花上说人情，一滴水中见大海。而且，这里还有唯物辩证法的坚定而有力的永远支撑。从事物的发生上看，先有细胞的分裂，再有物质，再有生命；从事物的性质上看，具备某种特质的细节能决定并反映该事物的特性；从事物的变化上看，总是小变化带来大变化，不是有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吗？不是有防微杜渐吗？从改革的进程上看，总是小处变化，再向整体推进。细节虽细微，但蕴含着无穷巨大的文学魅力。对于细节，细读之下大有文章，细思之下大有讲究，细探之下大有奥妙，细推之下大有规律。在小说中，细节描写的主要作用大致是：1.彰显人物性格。2.突出人物心理。3.牵引情节流向。4.揭示作品主题。5.拓展审美空间。

一声“凤辣子”，从贾母的口中说出，而且是用开玩笑的方式，能让人感觉到贾母的圆融通达与和蔼可亲。此外，这一称呼只有贾母才会用、才能用，贾政不屑用，丫鬟不敢用，小姐不能用……贾母在家里受人尊敬，不仅仅是因为她在家中的地位最高，而且因为她宽容和善。林黛玉初入贾府，周围的人敛声屏气，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王熙凤来后，笑声阵阵，调节了气氛，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她未出场就先声夺人，在众人敛声静气的时刻，独她人未到声先到：“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一出场就带着一大帮丫头婆子。她打扮得恍如神仙妃子一般，一见到黛玉，既夸黛玉又夸小姑子，更是哄得贾母高兴不已。“你不认得她。她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她‘凤辣子’就是了。”贾母的这一句玩笑话也突出了王熙凤的地位。贾母在提及王熙凤时用了两个词：一是“泼皮破落户”；二是“凤辣子”。明明是带有贬义色彩的词，却因为贾母是笑着说出来的，就显得二人的关系格外亲密。

“凤辣子”这一称呼也值得玩味。凤凰，是古人按照想象虚构的一对神鸟。凤为雄鸟，凰为雌鸟，合称凤凰。凤由“鸡头、蛇颈、燕颔、龟背、鱼尾”（《尔雅·释鸟》郭璞注）组成，是古代的“四灵”之一。皇帝自称龙，皇后则称凤。皇后坐的车叫“凤辇”，内宫楼宇又叫“凤楼”，皇后的冠仪叫“凤冠”。民间也常把“凤”作为吉祥的象征，如妇女头上的钗就叫“凤钗”，婚礼中新娘戴的仪冠叫“凤冠”等。在古人的眼中，凤是一种吉祥、美麗而高贵的鸟，常常被用来形容美丽的女子，如凤女。而“凤”与“辣”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可谓是平中见奇。“凤”突出了王熙凤的美丽睿智、优雅高贵，“辣”突出了王熙凤的能说会道、办事干练、精明泼辣。

“凤辣子”在小说中起到了以下作用：1.透露出了写作的背景。对于“辣子”，王瀣批注道：“今南京犹有此称，言无赖也。”这就暗示了全书是以南方为背景的。2.更好地塑造了人物形象。“凤辣子”为王熙凤这一形象定下了“基调”，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3.融入方言，丰富了作品的文化底蕴。各种各样的方言俗语都能在一定程度在展现某个地区的文化特色，增强作品的艺术感染力。

关于王熙凤的外貌，作者是这样描写的：“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一般来说，“丹凤眼”是凤眼的一种，眼尾平滑略微上翘，上翘幅度有别于吊眼。这种眼睛眼型细长，眼尾倾斜，黑睛内藏，美丽含情，极富魅力。而“三角眼”却是狡黠、狠毒之相。作者将“丹凤眼”与“三角眼”这两种不同风格的眼睛结合在一起，塑造王熙凤这一人物形象，从侧面展现了人物的多面性。同样，“柳叶眉”和“吊梢眉”也构成了矛盾。“柳叶眉”，即眉毛的整体形状像柳叶般弯曲，线条比较优美，给人一种温柔明艳的感觉；“吊梢眉”，即眉的后半部近结尾处，仿佛是被吊起来似的，给人一种精明强悍的感觉。“丹凤三角眼”“柳叶吊梢眉”，处处充满了矛盾，又出奇的和谐，有力地反映出王熙凤是一个复杂多变的圆形人物：既美丽含情，又心狠手辣；既办事果决，又极富心机；既严管奴仆，又放荡不羁；既左右逢源，又妄自尊大……人物因矛盾而变得复杂，因矛盾而变得丰富、丰满，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人难以忘怀。这也是王熙凤这一人物形象能够成为艺术典型的原因之一。

王熙凤在《红楼梦》中的地位相当重要，她上有公婆、奶奶、婆婆，中有无数叔嫂妯娌、兄弟姐妹，之后有姨娘婢妾，下有一大群管家、陪房、奴仆、丫环、小厮。王熙凤同其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有着密切的关系。如果事情办得不好，极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她既要处理家长里短的琐碎家务事，又要避免家里出现朋党倾轧的派系争斗。可以说，王熙凤这个人物形象在书中的地位是不可代替、不可或缺的。

她是可怜的，自嫁进荣国府，就开始了悲剧的一生。她貌似有权有势，深得贾母和王夫人的宠爱，其实一直在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及一家子小姑子、小叔子。她每天都在忙碌着，哪里有大观园里其他人的闲情逸致？

她也是狠毒的。“毒设相思局”写王熙凤的狠毒，“协理宁国府”写王熙凤的才干，“弄权铁槛寺”写王熙凤的贪婪。越往后读，读者就越能发现其性格的险暗面。水日庵的老尼姑求凤姐拆散张金哥的婚事，结果凤姐得了三千两银子后逼死了一对示婚夫妻。然而就在其利用贾王两府的关系使自己的阴谋得逞后，“凤姐胆识愈壮，以后有了这样的事，便恣意作为起来”。她不像贾政、王夫人之流，戴着“宽厚”“仁慈”的假面具，她做坏事时非常的大胆，还宣称“我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凭什么事，我说行就行”。可惜，纵使她机关算尽，也难逃红颜薄命的命运。

虽然《红楼梦》的主线是讲述宝黛之间的爱情悲剧，但是，其中仍反映出多种多样的矛盾。比如，贾府中主子与奴仆之间的矛盾，奴仆与奴仆之间的矛盾。而作为贾府的大管家，王熙凤处于各种矛盾的中心，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噬，尤其是在长房和二房之间的夺权、二房内部的奪嫡斗争中，她一直处于风暴的中心。王熙凤是贾琏的妻子，是贾府长房的媳妇，本应该站在贾赦和邢夫人一边，可是，作为王夫人的内侄女，王熙凤深受贾府最高统治者贾母的喜爱，而贾母又偏爱贾政、王夫人这个二房。所以，在立场方面，王熙凤可以说处于进退维谷的尴尬地位。

因为深得贾母的欢心，王熙凤越过自己的婆婆邢夫人，成为贾府中的掌权者，对于“素日最喜揽事，好卖弄能干”的王熙凤来说，这个位置能帮助她展现自己的能力，实现自己的抱负。因此，为了能够长久地拥有权力，王熙凤在贾母面前一直尽力讨好。但是，随着个人私欲的不断膨胀，王熙凤追求权力的欲望变得更加强烈，开始“一边倒”地倾向于贾政和王夫人，进而卷入“夺嫡”之争，被赵姨娘恨得牙根痒。

王熙凤是长房的儿媳妇，有些“左性子”的邢夫人排斥、敌视王熙凤大管家的身份，经常会给她“没脸”，即使是贾母也无法庇护她。而当王夫人发现“绣春囊”时，王夫人首先判定是王熙凤的，认为她行为不检点，让王善保家的与其一起抄检大观园，说明王熙凤在贾府中的掌权行为没有得到王夫人的理解和支持。所以，她的一生注定会以悲剧收场。

总之，王熙凤是《红楼梦》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人物形象，值得大家仔细分析和鉴赏。

（作者单位：山东省淄博市第四中学）